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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归录(起乾道壬辰二月丙辰,止是年六月庚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一、《杂著述》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乾道壬辰二月乙卯,予任权礼部侍郎兼侍讲、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坐不草新除签书枢密张说、王之奇不允诏,与在外宫观。
丙辰,黎明受省劄即登车,道逢周元特詹事小语,径出北关,杭一苇疾驰三十里,至赤岸高亭峰。登岸百馀步,假馆遍福院。送客无由可至,惟汤朝美主簿相访于此。晚以小车行数里入崇先院,盖显仁皇后功德院也。观韦王渊及其二子谦、谠坟。寺中梅零落,桃烂漫,郁李芬芳,城中略不知春色。寺创于清了禅师,即所谓真歇和尚者,今无主僧。与知事净云共菜饭而归。大风,曹大亨自城来,云台谏今早上殿,且以副本纳张枢密。午间有旨王希吕还小监当,且趣予与莫济日下出门。
丁巳,早,赴主僧饭,晚讲师等颜招饭。夜,大兄挈孥累自城中来,遂登平江便舟。闻李衡改除左史,王希吕亦改宫观。风雨大作,雷电。
戊午,社。早,冒雨行十馀里至桐扣,宋宇彦企知县居此。同大兄、房仲宝、七四甥及家人辈行四里许,至佛日山净慧禅院,为外舅作忌辰。乃知晋临平岸崩得石鼓,张华以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响闻数里,即此地也,近世讹为同口,失之矣。寺不经兵火,面对黄鹤峰有清冷、一击等轩,库堂后有池。池中有渥洼泉出石罅中,东坡尝题五绝句,所谓「东麓云根露角牙,细泉咽咽走金沙,不堪土肉藏山骨,未放苍龙浴渥洼」者是也。堂上有熙宁七年八月送陈述古赴南京时留题真迹,又轮藏刻「天宫宝藏」四字,相传元祐四年出帅时所书。长老不在,有僧慧举字举直,姓朱氏,父祖皆仕宦,颇能诗,住庵在数里间,闻予入山,来相伴。斋罢,复登舟。房亲、尚甥自此相别,晚宿临平。
己未,雨,早行三十里,过长安闸十里宿。
庚申,雨止,早过崇德县。又十八里至石门,登新创东岳庙,颇雄壮,傍有接待院。道遇安丰守张士元直阁入觐来谒,辞以疾。晚宿永乐铺。
辛酉,早行至本觉寺,登岸观览,即古槜李也,旧号小长芦,今遗基可想。东坡元祐间帅杭,往复过此,为文长老赋诗二首:「旧闻巴叟卧荒村,来打三更月下门」,前诗也;「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后诗也。予癸酉冬来游,见池中大鱼数千,咋咋有声,今亡矣。寺有草堂,绍兴间士大夫留题颇多。王仲行正言舟过,不复相闻。顷之至秀州,郡守丘直阁崇卿、通判朱奉议自求、解宣义归正人。元振、教授陈文林资深、孙从政观德、新平江倅赵无咎并相候。柳仲度郎中自白牛来相见,即行。晚宿界首。
壬戌,风顺,行至八尺而东南风太猛,卷水入湖,河道浅涩。日午泊舟,乘除之理如此。夜雨船漏,殊不安枕。
癸亥,早风定,而所至河乾,其行甚艰。午时至吴江县,知县邵通直輗、丞钟道直确、尉赵修职不隘相候。同大兄携家登塔院,相对又有宁境院,遂游臞庵,比旧加葺,桃李海棠正开。度长桥,徘徊亭上久之。闻王仲贤自昆山来,过行衙候之。
甲子,平江向守均及二司遣人致问。从王季海提刑别借舟,就驿中治叠行李,盖去国匆匆,殊无伦理也。浴院在驿傍,有建隆初吴江两城镇运使徐某《乞置无碍浴院状》,钱镠判「任者」二字,用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印,寺僧宝藏之。又有治平四年苏州牒。皆用短少纸,古人不侈费类此。
乙丑,仲贤先入城治叠,竟日方毕。季海大舟至,徙焉。夜大雷雨。
丙寅,风雨。赵尉送囤村贡馀酒,盖杨存中郡王坊所造,闻岁贡两宫各万瓶。食罢行半里而止,风逆水涩也。
丁卯,竟日牵挽,不能行半里,妻孥乘小舫先过昆山。
戊辰,遣书表司李公祥、厅子张泽民还临安。风捲河水仅存尺馀,米船数百艘占据中道。赵尉率徒役竭力推荡,彼此舟舷相戛,损者甚多。自朝至未,方次七里桥。出吴江界河道稍广,而风高不可进,又行数里止。教授崔从政敦礼仲由携启楫迎,谢举削也,留饮。闻二十七日曾怀赐出身,除参知政事。
三月己巳朔,晴。风顺,俄顷至尹山。以小舫入崇福寺,同主僧惟妙访何仔园亭,其子夏卿及侄婿章启心相候。园地虽狭,种植甚繁,海棠盛开,闻牡丹多佳品。少休还舟中,绕城抵盘门。提刑王季海敷文、提举李次山奉议结太守向经甫徽猷、吴县尉徐君似道(台州人。)相见于津亭。既退,易舟径赴范至能石湖之招,过横塘(即贺方回所谓波凌不过者。),入般若院。长老祖康,蜀中仕族也。风横而逆,薄暮方至。初,吴王筑姑苏前后两台,相距半里(俗呼拜郊坛。),为城三重,遗基俨然,夫差与西施宴游之地也。前有溪,越王勾践由此攻吴,今号越来溪。溪上筑城,与吴人夹溪相持。至能之园因城基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派,范蠡所从之五湖者,望吴江县才二三十里。饮酒至夜分,留题壁间云:「吴台越垒距盘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野草者千七百年。紫微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贻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耶?乾道壬辰三月上巳,东昌周某子充侍家兄子上来游。紫微方要桂林组,过家,实为东道主云」。
庚午,风雨大作。饭罢登舟,至木渎已夜,遂宿舟中。
辛未,晴。早至灵岩山下廨院。闻是日智积菩萨生日,斋会甚盛,而府倅领客在寺中少留以俟其去,长老善卿来迎。午后登山,与大兄遍游览焉。
壬申,以寒食节绵蕝祭先。王节使权自城中携家拜韩世忠郡王坟,置酒相招。权本世忠部曲,岁来拜扫,而韩氏诸子皆通贵,未尝一来。
癸酉,阴。早,肩舆二里观金沙塔,其地有金屑杂沙中,丁亥岁所未至也。新隆兴察推周从事夤相候。张汉卿自天池遣其子见招。范至能来自天平,置酒。风雨终夜。
甲戌,清明节。早,浓雾既开,湖山竞秀。方快心目,俄而大风。同大兄至延寿堂,再游本禅师塔,过偃松堂,登琴台,望昆山慧聚寺。风动地,几不能立。至能谈戴子善、子微之弟遇道人朝斗事,甚异。北峰长老师璨相候。
乙亥,早,至能归城中。与大兄肩舆数里至天平长老处,欲谒五范画像,而童行持钥匙出。复行数里过天峰禅院,俗呼南峰,盖支遁道林别庵也。铁杖重十馀斤,云是当时物。佛殿前有碧琳泉,寺宇颇佳,多叶少蕴诗刻。主僧崇坚甫至而为人所讼,因以衰飒。门外百馀步有道林放鹤亭基,进度石门有马蹄双迹,其傍即石室,尝为孕妇所触,雷震其顶。相传云道林夏居别峰,冬居石室。别峰即南峰,石室即此室也。又有中峰,不暇往。马迹去石室甚近,为观音院僧限以篱落,纡曲半里乃能至焉。观音院方修葺,无足观。由南峰又数里乃至天池庵。张汉卿携家及蔡元珍皆在,置酒池上观竞渡。池心有桥,可以徙倚。晚策杖登月观,下视空阔,盖华山之颠也。夜与蔡元珍弈,连胜。
丙子,晴和,一春所无。早至北峰赴璨老饭,遂过元氏庵,距天池十馀里,土木之工,种植之盛,又胜丁亥岁。回至张齐贤净明院庵、张人杰觉庵。二张,汉卿弟侄也。人杰字唐卿。近开坟穴得石磨铁心及瓶罂之属,隐起花纹甚古。
丁丑,早饭毕,别汉卿,复还灵岩。初过王知县坟庵,次度贺家岭(俗呼饿狗。),遇严学谕,庵僧坚邀饮茶,迂数十步过之。进至吕益柔侍郎永思庵,戊戌年所创也。又数里登灵岩后岭,下视𥑔村,乃凿石为器之所。地本土山,掘之即石云。远望岭上,积土如冢墓者甚多。相传吴时伏兵其中,未知信否。过金沙塔乃至寺(自天池来约十里。),与卿老登水陆堂,临池散饼饵候金银鱼,久之不出。夜同卿老坐胜集堂,望湖赏月,遂访明月池,乃在柴场中,殊不治。
戊寅,早,巾车游穹窿,约八九里入山口,即行石衢夹。道多丘墓,卢法原宣抚亦葬此。富人余佐监簿觉华庵雅洁而阔深,轩窗间海棠盛开,极可人。又二三里乃至福臻禅院。古碑云朱买臣舍宅为之,殆不可信。或曰吴越忠懿王时德韶国师道场也。因山叠基,砖甓十馀里。登陟虽劳,而气象淳古,大兄谓甚类南岳诸寺。元丰八年七月米元章和仲殊诗,亲题壁间。方丈后有法雨泉,叶少蕴为之铭。又其上有韶师石室,雷雨作,不果登。诸僧皆出,匆匆下山,避雨于林奉直振白云庵。稍霁,遂归。中道复雨,衣屦尽湿。至𥑔村,灵岩遣人来迓,弛担而雨亦止。
己卯,早欲游杭坞,雨大作而止。晚病头痛,终夜意绪不佳。
庚辰,雨止而寒,终日不食。晚苏,闻初八日常朝五府受告,前此上以疮疹不坐故也。
辛巳,粥罢,同卿老下山。行二里观韩王坟毕,欲登舟过宝华,而天气晴和,忽有游杭坞之兴,遂与大兄呼车往焉。约十里度小岘岭,入唐子明侍郎坟庵,又二三里至白马穹窿禅寺(寺中碑云,南梁天监年取梅梁于此,因白马之奠而得,唐会昌六年置寺。)。饭讫,行数里至墅皇里。第宅联属者,豪民夏氏也。又数里过支坞岭,遂至法华院。本皆荒山,中官利州观察使致仕李中立造茔于此,捐家资数千万创精舍,十年而成。四山环抱,宛若化城三门,为阁七间,华丽拟宫阙。其间栋宇甃砌,种植皆称是。主僧庆深领徒数十,富足无求,亦清福也。门外数百步即太湖,极目弥天之浸,徘徊不忍去。饮茶于塔院,登李侯之丘,读孙仲益所为铭。主僧具饭,投宿客馆。
壬午,早,庆深具饭讫,发杭坞,约十里入宝相寺,无足观。风雨交作,行近一里至梅舍,访乡人张氏。初谒礼部公之子三承务允蹈(字德醇。)不在,见其诸侄,盖通判德和之子也。饮散欲行,雨益甚,无雨具,遂过运属公之子德逊允怀家,置酒留宿。同坐章提刑汝翼(郇公曾孙。),亦旧相识。德逊有兄德懋允功,方入城未归。
癸未,晴,德逊留再饮而别。出门仅半里即太湖,近岸水才三四尺,稍深者丈馀。闻湖心苦不深,但水聚而渺㳽耳。登舟,值西风,扬帆极驶,望洞庭诸山,恨不一往。移刻入胥口,遂至木渎,平生未有如是之快也。行李船尚在灵岩之下,即往就之。至圆通庵,而张德醇、德懋自城中来相候,已再约范至能会石湖,复挂帆而东。及园,至能未来。梨花、金林、檎绯、碧桃盛开,与伯氏遍赏,遂游楞伽治平寺。僧房有日观,稍佳。门外八角大井,视石栏刻字,云隋开皇十年杨素开。素初平陈,徙吴郡于此,近地尚有新郭之名,其后吴人不安之,复还今城云。薄晚,至能来。夜,月色如昼,乘小舟入石湖之心,风露浩然。登岸策杖度行春桥(石桥,极壮大。),次度越来溪桥,新修。归饮烟波亭,饭农圃堂。此景此乐未易得也,夜分乃寝。
甲申,大风。至能具饭讫,同跨马游横山宝积寺。寺亦唐馀,本朝祥符中赐额。闻丁谓当国,念其贫,故畀此名。有五代时吴越国碑,称宝大二年,亦足證钱氏尝改元矣。寺傍乃唐致远先垄,五代以来接续葬一山,平江世家惟此为久云。次登上方教院,在山之岭,即楞伽塔也。望太湖㳽漫,石湖仅如断港。有隋大业四年碑,字画类虞书。小酌,禦风而下。回望姑苏前台周遭城基故在,至能畏风不果登,登后台而归。二台相距甚近,但隔楞伽治平寺。至能辞还城,复侍大兄绝湖入泾约十五里游宝华寺。未至二里,舍舟而徒,及门已暮,夜遂宿焉,去灵岩止十馀里。长老慧现。
乙酉,早,周览寺宇,修廊华屋,吴中之名刹。按碑志本梁天监中西城僧𫗖𫗖和尚卓锡出泉,今在寺左百步,深才数尺,大旱不竭。寺高泉低,为石槽仰而注之,僧有众寡,视以给用,斋前流多,斋后差少,兹其异也。旧号智显寺,绍圣四年枢密林希请为功德寺,遂加慈严之额。林氏坟在寺后数十步。希祖屯田员外郎高及其妻,希父集贤校理槩及其妻(孙侔国撰王安墓表。),三冢鼎立,域才丈馀。又数十步即叶清臣内翰墓,梦得左丞之母亦葬此。饭罢,命车登尧峰。中道有半峰亭,蒋堂赋诗,今废。雍熙二年己酉,大理评事知县事罗处约记云:昔在帝唐,以洪水肆暴,吴人族遁于此,俗呼免水顶,苏帅钱傅璙易名尧峰。唐天复以后有僧惠齐,姓朱氏,郡人也,结精舍于此山下,名鲁坞山。蒋堂所居,既死葬焉。此寺乃奉其香火,蒋之奇壬子岁留题数百字尚可辨。寺有清辉轩、碧玉沼。寺左观音岩(石像佳。)、白龙洞(俗云通洞庭。)、多景岩、宝云井(寺左,皇祐四年长老显暹所凿。井在山顶,人以为难,蒋堂有诗。)、偃盖松(伐。)、二铁塔、妙高峰(下视空旷。)、东斋、(敞甚。)西隐(倒。)。同长老了愈遍览毕,由龙洞观音岩而下,盖寺后路也。望间有古冢数百,整整成列,云钱家坟也。复至宝华饭。宝林轩修竹参天,极可人。饭罢,登车行二里至环谷,乃王珏总领之居,园亭池沼、花竹奇石环绕其屋。珏字德全,介甫之后,乾道元年年五十三,失明罢归,相者告以某亭某所而已,珏不见也。又里馀复登舟,观吴王鱼城。城在田间,当时养鱼于此,基厚而方,其高二丈,博倍之。中为田百二十亩,今属练墟赵氏,土极细,故久而不坏。欲访顾野王墓,不果,遂自石湖入少府港,归盘门舟中,已昏暮。自宝华寺至此三十馀里云。前常德太守刘大夫邦翰子宣相候。
丙戌,黎明别大兄过昆山,小舟绕城泊娄门。表兄章茂之司理来迎,同至从母宅,饮至夜分,月色如昼。从母年八十,精明如初。
丁亥,早饭毕,别从母登舟。夜抵昆山,外姑及仲宁、仲贤置酒。
戊子,右宣教郎知县汪瑈、右宣义郎丞李稷(谊之子。)、右从政郎主簿赵伯、右文林郎尉颜光道、右朝散郎前江东安抚司机宜张杰、右奉议郎新提领酒库所主管官孙听、右承奉郎新淮南运干郑临、右承奉郎郑举、(亿年之孙。)右儒林郎新淮东提举司干官郑莘、左迪功郎新金陵司户陈九德、右宣教郎新温州瑞安丞胡立方、右文林郎新监行在北外酒库张端肃、左迪功郎新湖州长兴尉陈茂英、国学进士陆日新、进士边隆并相候。汤士美自临安来,留饭。
己丑,观音堂寂照大师若钦及其徒良规、良矩,东寺长老普璇及寺僧梵宗、了清,法安山寺僧蕴贤、师鼎、德安,真圣堂道士丁从炜并相候。
庚寅,士人王修第四十八(老妇叔祖。)、李五十将仕乔年、马少伊教授、王六一教授、沈焕(彦章老妇表叔。)、陈晞之(王仲吉婿。沈资深、焕之子。)、陈遵(李彦平婿。)、胡臣(王德温婿。)、顾澈(王德华婿。)并相候。
辛卯,李彦平自左史除旧职知台州来。归,夜与诸亲博达旦。
乙未,留昆山已八日,困于夜饮,不胜其疲。
丙申,早饭毕,挈家登舟,随潮宿怡亭。
丁酉,早过阊门。太守及二司相迓于高丽亭,力欲移具,固辞之。崔仲由教授、王知录康彦、徐尉似道继至,与大兄同游虎丘。乡人张德醇、德懋、德逊及其侄元礼纲(德和之子。)并相候,置酒待之。夜宿寺中,长老希范。
戊戌,登观音殿,几案四壁皆石也。观试剑石、憨泉、点头石。张汉卿携家置酒相饯,外姑仲贤夫妇、唐致远夫妇毕集,范至能亦来,汤士美复自金坛来。晚移舟过枫桥,常平司送七兄被召之报。
四月己亥朔,早,就寺具饭待张德懋叔侄,闾丘叔永参议继至。左奉议郎浙西检法皇甫自闻、左奉议郎监分差镇江粮料院陆楠、右奉议郎新宁国府签判胡誩、右宣教郎新知山阴县张澈及崔仲由教授并相候。皇甫暨陆皆同年也。外姑、仲贤置酒为饯,夜相别。
庚子,雨作风顺,扬帆才二十里,风忽转北,牵挽不能寸进,距望亭数里遂止。
辛丑,风逆如故,过望亭,游蒋丞相功德院。长老来迎,乃故人文拱也。晚距无锡数里止。
壬寅,早次无锡县,丞赵宣义善仁、簿赵修职不伪、喻子才郎中、镇江总司药局监官陈承直长源、新通州教授陈从政纪并相候。招刘义深诊脉,大兄独游惠山。饭罢解维,风色微顺,约行二十里宿。
癸卯,风顺,午时次常州。太守右朝散大夫晁子健、通判左朝散郎葛郯、教授左迪功郎陈德明、知晋陵县右通直郎范公武、推官左文林郎朱绎之、监比较务右迪功郎叶南杞、新两浙运司主管文字右通直郎李耆俊、监行在和剂局催督纲运右从事郎黄直中并相候。公武,文正公之后,今岁有子登科。范氏自忠宣公皇祐中登科后,今方有人。州学学正胡陟明、学录周干臣燕说、直学唐定之及宾贤、致道、懋德、登俊四斋生凡数十人,以予在礼部,还本州流寓解一名,皆来谢。访周德友运干,其子煇示近作一卷。晚宿西门外巡检司前。
甲辰,终日风雨,进棹甚艰,仅行三十馀里。
乙巳,晴。午后过沙子,距港口仅半里遇浅,推荡甚久,竟不能动,别以小舟挈家径趋宜兴,至溪南大宅已二鼓。
丙午,知县左朝奉郎詹仪之相候,同年也。邑人以是日为周孝侯生日,迎会颇甚。
丁未,晚赴庄德迈会。
戊申,仲贤挟鲁可复主簿来议如晦墓铭事,具饭待之。
己酉,早,同大兄至台庄祭外氏坟,过庄氏资福庵,回饭庄德固坟庵。晚赴庄德全通判会。
庚戌,早,就显亲寺具素饭饯鲁主簿。归当湖乘舟至吴墟赴周敦义大资政饭。闻初九日萧殿院上殿击虞相。
辛亥,早遣李榛、邹七部押辎重往镇江府,附纲舟溯江。午时赴邵至卿会于天远堂。晚风雨作,仲贤同铁将仕归昆山。
癸丑,赴显亲长老饭。别周敦义参政,年七十五矣,临分黯然。
甲寅,早挈家登舟,巳时方能行。风色初逆旋顺,扬帆湖渰中,其行甚速。晚过溧阳县三里宿,新江阴李宰愿送别于此。
乙卯,风犹顺,弥望皆湖田,行七十里至三塔院。院在水中,有元丰中刘谊所作记。三塔者,相传僧伽过江造塔,至此为第三耳。主僧宗净等二人。寺宇敝甚,后有寒光亭,可望湖,二三年来亦废,张安国舍人有诗词。天气骤热,微雨作,方以为忧,已而复止。又行三十里至邓步,有数十家及税场。又十里至东坝,亦数十家,宿焉。
丙辰,早,雨意甚浓,时时洒尘。程泰之运使先谕溧水宰备车乘相待,治叠移时乃登陆。天气稍霁,行十五里至银树(亦有一二百家,若水泛则自此便通舟。)。又六七里至双港口。复登舟约十馀里至固城湖,日犹未晡,盖数百家之聚也。是日西风动地而雨不作,幸甚。过湖登妙智庵,观范同甫参政坟。晚与庵僧散步固城之上,父老谓之楚王城,其周数里,地势甚高,但馀城基。庵中石碑、龟趺乃去岁掘地得之,乃唐天宝中弥勒寺碑也。
丁巳,五更同大兄肩舆五六里,至禅林山惠照院开启天申节。寺僧云相去二十里有游子山儒童院,盖夫子游学之地。然图志所不载,未可尽信也。急登舟解维,度湖水才数尺,然亦弥漫,其中多茭葑。凡三十里至石桥头,入溪港(地名石桥而无桥。),约五十里至太平州河口。两岸多民居,溪流不甚阔,烟树如画,稍前即永丰圩(八十四圩共之。)。夜泊黄池镇,距固城湖已百一十里。商贾辐凑,市井繁盛。俗谚有三不:如谓太平州不如芜湖,芜湖不如黄池也。
戊午,早,大兄与纶登岸游观,午时方解去。西南风猛,牵挽三十馀里,至张宗元少卿易泰庄少休。晚又行十馀里,至行春圩丁秀才庄宿。
己未,早,行数十里至小淮,登岸入栖隐寺,敝陋无足观。又十馀里至郭城登普化寺,遣人先往隐静借人轿,遂至入别港。行二十里泊新林,小商数十,皆以船为家。登岸三里至市,有民居酒坊及韦察院祠,守者云兴于后唐同光中。
庚申,早,隐静人至,挈家行十里至寺。五峰不高而形势环抱,本梁朝杯渡禅师道场。禅师谥慧严,寺名普惠。邃廊杰阁,江东之巨刹,隶太平州繁昌县。寺后三百步碧霄峰下有泉出石中,流入寺,㶁㶁有声,且给烹煮灌溉。长老行机,台州人,颇为僧徒所推,有众三百。饭罢,瀹茗泉上,闻登山则见岩洞之胜,初暑不果往。归寺登单传阁,遍历寮舍。再饭讫,出寺观卓锡泉。夹道林中,王孙累累然。行近里许至梦堂前,上蓝长老彦岑在焉。又半里登杯渡塔,乃升车由南陵路行十里,落路过赵家步已见星矣。早间先移舟于此。欧明自临安归,闻萧果卿殿院弹虞左相不效而去。
辛酉,舟中行十馀里近南陵县,诘曲数十折,几不可转舟。知县右通直郎叶谷、丞右文林郎叶岳、主簿右迪功郎边友闻、尉左从政郎余宰相候。午时挈家入行衙,为遵陆计。
壬戌,黑云暴风,遂作雨,雇夫亦未齐,为留一日。县西二十里有土山,远望颇秀拔,神号冲真广惠显贶侯。县南六十里有吕山,图经云孔圣曾游,置书堂于此,见有石室(去县三十五里曰孔村,落路五里至石室。)。其山南石缝内泉水涌出,流于漳淮。
癸亥,晴。昨日雨昼夜不止,而今遽霁,天赞我也。县官送别于五里外。新至者米丞恁,盖元章之孙、友仁侍郎之子。早饭敬亭山(去县三十里。)。山在宣城而名在此,当考。过孔村(土人无孔姓,闻专以夫子得名。),晚宿隔口何氏酒坊(去县六十里。)。夜冷,头岑岑。
甲子,早行十五里,路傍有泉,甚清,寻伏流而去。吴说刻「鲍公泉」三字而书「鲍延祖立」。次燕儿垄,上山数十步有石洞,刻云「刘公岩」。又二十里,饭木瓜塘徐家店。又十五里,见游人来者憧憧,问之,云:半月来樵夫新得一洞,深数十丈,其大如数间屋,有石钟等,而近时人皆不知。惜乎行李已过,不及一游。晚至青阳,望九华如见故人。知县右宣教郎曾楷、(赣州诸曾。)都巡检高武节靖、县尉钱敦之并相候。叶节推楠自铁券来,饮之。馆于妙音禅院,轮藏极佳,大兄独游。
乙丑,早发青阳,二十里至长桥,回望九华甚奇。路傍复有泉自山石中出,吴说又题曰「鲍公泉」,为谄耳。饭叶氏新店,即铁券路口,去县已三十五里。至齐山,从者告疲,携家入寺登览。提举常平张寺丞郯知彦、知州胡承议兆宣叔、通判右朝请大夫程端义、添差通判右承义郎孙懋、教授右迪功郎申锡、添差教授左从仕郎万钟、判官右文林郎刘绍祖、推官右从事郎李宜翁、录参右从政郎胡震、司法右迪功郎张知微、司理右修职郎张曼倩、贵池知县右宣教郎慕容绍、丞左从政郎卢大中、主簿右迪功郎淩光祖、总干左儒林郎白仲坚、添差江东提举司干官左宣教郎叶宗咏、右文林郎朱希说、右文林郎孔璪、监大军仓右迪功郎耿弇、路分赵善谞并相候。投宿寺中,主僧智瑺。
丙寅,早入城,馆于司户厅中。报谒陈倅,同登拱翠亭望溪山。李庚子长改其名曰如郯,盖用李太白《秋浦歌》云「江山如郯县,风日似长沙」也。又登九华楼,盖城东门也。士人汤三聘、过客李淙并相候。是日时有雨,招徐解元倬案脉。
丁卯,张知彦、胡宣叔共置酒于常平司,劝酬终日。初食䱋鱼。二鼓后归,雨作。是日大兄独游云光,又江祖石。
戊辰,早发池阳,饭十八里店。又十二里过紫岩,民居稍众,即产纸之地,有紫岩大王庙。又十五里至柯村,亦有数十家。日甚早,或云前村为取马军兵所占,遂宿焉。柯村,东流县境也,凡三十里乃入建德县界。
五月己巳朔,姚媪忌。早,行二十里过白面渡,又十馀里饭乌枫潭。道遇提刑司干官汪宣教德翰,忠定公之孙也。又四十里宿蓝桥张氏。
庚午,早,行二十里,饭石潭。稍前有仙女井,抚掌则觱沸,俗云仙女喜也。按图经,去县三十五里届山顶有葛仙坛,相传葛真人炼丹得道,今丹井尚存。有好事者因有蓝桥,遂传云英事。自石潭四十里至建德县。知县右从事郎程渭老、丞右从政郎苏泌、尉左迪功郎薛黼、都巡武德郎王智、监税承信郎朱坦并相候,馆于行衙。其前石山苍翠,谓之后山,以县治正倚此山故也。山顶有朝峰亭,梅圣俞作宰时常赋诗,今废。又有蜕龙岩。晚同大兄散步山下,有青山、文殊、东庵三僧院相连接,皆无足观。石间有岩,匹夫匹妇栖其下。夫饿欲死,劳以数百钱,不旋踵死矣。去岁大旱,起湖湘、止建德,今蚕麦稍熟,人粗有生意,而三月二十七日、四月七日池、饶数百里间连遭风雹,拔木坏麦云。
辛未,早,行三里过尧城渡。《方舆记》云尧南巡至此。又县北二十里栎山下有舜城,古老云舜南巡至此。又县北六里断岩石壁之上有印文,圆如马蹄,两两相对,图经云许旌阳逐蛟至此所留也。邑官送别二十里外,饭三十里之枫门岭。晚宿尧山,去县已七十五里,未至建德四五十里,邸店稀少。既过县,民居颇盛,但逃移未归,其存者皆枯瘁无人色,盖去岁煮蕨根而食故也。
壬申,早,泥雨艰阻,俄而晴霁。行二十五里饭,晡时抵石门市。市井甚盛,适连年水旱疾疫,逃移纷然。今岁蚕麦稍熟,而去者犹棘其门,居者率皆菜色,亦有老弱坐待馁死者。终日道途更无鹊鸟,气象如此。市为鄱阳西尉治所。右承务郎新知东莞县董南老摄其事。士人林瑑相候。本欲权寓尉廨,而傍无居民,遂徙林生之家。
癸酉,端午节,雨。林生致酒果,具五杯邀之。
甲戌,雨霁,以夫脚未齐少留。
乙亥,早发石门,游道傍南台院,破敝无足观。又二十里饭车陂。又三十里过童子渡,相望有小山,俗号童子冢,其说谓九女溺死,甚不经。又二十里宿观冈。
丙子,早,行二十里饭山口。又二十里有居民百馀家,谓之四十里店。又二十五里落路过荐福禅寺,避入城人事之劳也。太守王嘉叟待制、提刑梁右武俊彦、通判冯朝散摅、曹朝奉岠、教授方从事玠、李修职翔、判官叶从事有秩、推官赵从事善宝、司户赵修职师尹、录参崔从政惟孝、司法丘迪功畴、知鄱阳王宣教子渊、丞赵从事师孟、主簿吴迪功荐、尉陈迪功祖永、江东路分温武经允文、提刑司干官陈从事贾、检法赵从政绛、东司主管文字高朝请槱之、新知金华县王宣教稌、前均倅程承事禧、新知吉州龙泉县梁奉议大方、新江陵察推汪文林德懋、新知建昌县石宣教士志、星子尉周迪功康年、右承务郎张曼仪、免解进士张安礼并相候。寺盖古刹,所谓轰碑者,其前即东湖。方丈后大竹中有青青亭,甚佳。
丁丑,王守移具来。晚登舟,诸公来别。自离南陵,凡小留辄雨,行乃霁。
戊寅,雨作风顺。以仆人入城贸易,饭后方能行。溯流过永平监(即铸钱处。),行仅二十里,以水涨无牵路而止。
己卯,雨不止。虽风顺,而溪曲帆破不可用,终日仅行二三十里。
庚辰,风雨如昨。溪益曲,水益涨,行益缓。感冷头痛,竟日酣寝。
辛巳,如庚辰。
壬午,晴。辰时至馀干江口,距邑尚十五里。赵子直著作谒告在家,拿舟相访。自此顺流而下,溪水弥漫,田野皆为陂池。夜泊树红,乘月登洪福院。闻去鄡子止数里,欲乘月行,而舟师不知港道,遂止。
癸未,四鼓解缆,舟师果误,行近湖始悟,急呼鱼艇前道,复溯流而上,黎明乃至鄡子寨。谒庙毕,令寨兵前导入湖,巨浸稽天,非丙戌岁经从之比。未后将入港,湍流不可溯,复行石磉湖,约二十里穿小窦达于港。系舟芦间,四无人烟,弥望皆水。是日过湖,略无风涛,有小蛇昂首引舟抵岸乃回,戏作小诗云:「万顷湖光似镜平,蜿蜒得得导舟行。从来仕路风波恶,却是江神不世情」。
甲申,大风不能行。
乙酉,风雨不止,水益涨,无岸可泊,且舟夫乏粮,去赵家步尚十五里,遣小舟往市米。午后风稍缓,夤缘苇间,移时仅行二三里。已而赵氏子名良平者携十馀丁来,云正港深且湍急,人力不可施,请入池口十五里趋寂照院,从之。其地皆民田,赵氏数池在焉,漫为大湖,秧苗尽在深渊。此邦去岁旱乾异常,今复大水。晚至寂照,破敝卑湿,水亦及门。僧言院兴于天祐十五年戊寅,旧名资福仁王,治平中改今名。自过湖入港达于江,绝无民居,惟赵氏擅陂湖之利,为乡之豪,渔户数百悉其部曲。往来之舟无不从其家假人以济。闻第宅甚壮,去水里馀。
丙戌,稍霁,北风未止。舟人云不可行,再遣人市米。水益涨。自鄱阳而上甚阙雨,既登舟乃值积潦,闻赣、吉大水。
丁亥,巳时风稍定,解舟行数里,望度门院在水中。棹小舟往游,至则破敝将倾,一僧出门,隔浅水遥语而回。稍前涉高矶湖,菰芦之场皆为水没。野鼠无数,被浸灌依聚沫而立。晚泊徐汊,水涨未已,民居皆没。龚帅差小舟来。
戊子,舍鄱阳之舟,以小艇乘顺风而行。晚泊龙沙章江禅院,挈家投宿,新添差吉倅鹿宣义何同至。
己丑,天申节。早就章江院设供祝圣寿。周簿为可同其妇六妹来。饭罢,挈家游秋屏,酌浅沙泉,遂过列岫亭,入报恩禅院。长老晓林,眉山人。藏后有铁文殊像,甚大。归入景德禅院观铜佛,钟传所铸也。登阁閒望。
庚寅,早,龚帅实之殿撰、漕芮国瑞郎中、时总管俊、安抚司参议刘朝奉如愚、机宜魏奉议钦承、权抚干谢宣教谔、权提点司属官何迪功份、转运司主管文字郑通直益、干办公事陈文林汝楫、王迪功思恭、准备差遣林迪功颖秀、监造船场王迪功抡、隆兴倅符朝奉悊、李通直宗质、钤辖苏左武绅、签判郑承事侨、节推薛儒林裴、教授吴从政焕、右司理董文林康嗣、司法何迪功洵、司户洪迪功待聘、监税陈迪功修、南昌主簿欧阳迪功世美、新湖北参议黄大夫𡑀、主管崇道观王大夫濩、新兴国守陈朝请寅、耿通判虎若、蔡承事嶒、刘登仕恜、阁门祗候时忠翊政、新建安丞黄宣教炎及其弟、上蓝长老了乘并相候。庐陵士人余允武、欧阳兴宗投诗。移舟滕王阁下,挈家寓阁上,如迁乔木也。
辛卯,南风动地,招何应通诊脉。
壬辰,黄州进士但昌图以长书携苏黄帖求跋。
癸巳,南风益高,飞沙鼓浪,下视柴舟覆焉。
甲午,再招何医。翁子功机宜相候,初参告也。新江州瑞安京宰镗继至。留吴教授饭。
乙未,新南康守刘奉直坦相候。
丙申,早,留宋晋裕监税饭。大兄先乘舟归庐陵。
丁酉,赴府会,于民安堂中坐,游南园。
六月戊戌朔,赴芮漕会于观风堂。后圃颇宽旷,荷花已开,欲泛小舟,会微雨止。
己亥,舟行三十里泊蒋家湾。
庚子,早,行三十里过生米镇,又二十馀里泊曲尺湖。
辛丑,早,以舟人亡失脚船,移时方能行,二十里至市汊,又十里泊秆堆步。相对即龙雾洲,登岸与村民黄氏语,皆云政和戊戌后方有。今岁之水自三月至今屡退屡溢,沿江人家寺院多浸损,而树木皆荡去,不然亦浸死。
壬寅,炎热。终日行数十里,将至曲江而止。
癸卯,巳时至丰城县。令右从政郎马光誉、丞左从政郎赵不阈、主簿右修职郎杨迪、巡检秉义郎王全、监税承信郎周仁、监赡军酒库马永之、右朝散郎新知浔州王同老、左文林郎新吉州推官孙琳、进士朱祺并相候。杨簿,中书舍人邦弼之子,其五世祖伉,盖文公亲弟也。晚,马君寿移具来宝气亭。
甲辰,早行,县官送别李家坪,距樟镇十馀里宿。
乙巳,甲夜至临江军,馆于贡院,即行衙也,其侧有翠微亭。太守左朝请郎江溥、通判右宣教郎赵不比相候。
丙午,早赴军会。
丁未,晚赴任子严会。十四弟自新淦来。
戊申,早,移舟慧力寺下,具饭待教授随同年。罗子行自白沙来。携家少休江月亭,午后方解去。晚宿永泰寺。
己酉,南风甚高。晚宿青泥,梦七兄至,既寤而持书者扣船扉,云已在数里间。
庚戌,早至神头之龙安寺会七兄。知新淦县右通直郎王延年、丞左宣教郎赵邠之、主簿右修职郎彭周老、新主簿右迪功郎侯迨、监赡军酒库成忠郎丁密、监本县税右从事郎王需、水陆巡检秉义郎金允、新知通州海门县右宣教郎赵师炳、新广德丞董世龙及其弟世仪、赣州排岸承节郎赵善教、右宣教郎致仕杨扶、右迪功郎前吉州司理张棫并相候。晚与七兄小酌。
辛亥,早,移舟入邑,借邹氏江亭舣泊。新淦尉右从事郎董廷硕、将仕郎前权乐平尉邹舜臣及其弟舜举、亲戚韩竦胄、丁忧人刘主簿昌仪及其弟人杰并相候。至陈宅哭德夫,晚赴董伯亮子羽会。
壬子,早,过江送七兄还宜春。罗子行归白沙。韩十五霦自株墓来,令纶具饭待之。晚赴杨图南会,园亭亦可观。夜月蚀。
癸丑,早发新淦,南风甚高,仅行三十馀里宿卢洲。
甲寅,右从政郎新武陵丞萧许、将仕郎罗齐贤及其堂弟汝贤、士人萧如埙并自白沙来迎。萧惠十四诗,甚佳。晚宿硖江滩下。
乙卯,丁忧人前丰城赡军酒官曾敏学、左从政郎新隆兴府教授曾三聘自污泥坑来迎。李靖州及新衡阳簿易迪功嘉猷并自城中来迎。晚宿敖山。
丙辰,青原宇老率其徒祖机、法超、妙智来迎。晚至元潭登观,观古剑,其长尺馀。顷之,抛江复行数里。
丁巳,早,郭景闻奉议自东梅来。巳时抵白沙,罗子行邀至其家,留连终日。久无雨,禾有损者。晚雨方作,风散之。萧必巨及岳英之孙必中、必得、罗氏馆客郑大明并相候。
戊午,早发白沙,未后至吉水县。知县左宣教郎赵不遏、丞右修职郎张作楫并相候。晡后解去,北风微作,又移时方能上滑石滩,宿墨潭。小一侄吕甥来迎。
己未,早,微有北风,舟人方击鼓挂帆,得未曾有。仅行两箭地,已转南薰矣。未后将至梅林,胡邦衡及知识皆来迎。寻舣舟候春亭下。太守周仲应、姨夫通判左承议郎赵善待、右宣义郎鹿何、釐务通判右宣义郎赵永年及郡官并相候。晚入城,略至所居,遂往谒太守,拜从母。归船中宿。
庚申,早,挈家入宅。韩文公云:「辛勤二十年,始有此屋庐」。客至纷然,不暇记。
吏部尚书郑公丙神道碑(庆元六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孝宗皇帝孜孜人才,精择于初,常曰:「一寘周行,遂阶显用,不审可乎」?既用矣,察其直谅不欺,则始终与之,故二十六年间侍从多名卿,吏部尚书郑公其一也。公讳丙,字少融。上世当五季时,自安陆徙家福州长乐县。曾祖芳,祖馗,父遇,世有隐德。公贵,赠父宣奉大夫。母王氏,淑人。公生颖异,九岁能属文,日诵书万言。绍兴十五年擢进士第五,补左从事郎、平海军节度推官。秩满,充建州州学教授。两安定郡王令衿、令詪,参知政事杨椿、辛次膺,知枢密院事贺允中皆号名臣,公适在所隶,交章以荐,改左宣教郎。辛尝语公:「官职易耳,使人尊仰实难」。公服膺焉。入为太学学录,以父忧免。三十二年内禅,转奉议郎,为国子监主簿。诏求直言,公上从谏、远佞、勤政、用人、裕民、练兵六事,会辛公为御史中丞,辟公检法官。隆兴元年十二月,迁监察御史。虏亟求成,朝论不一,公谓不可遽。明年六月,出提点荆湖北路刑狱。权摄之禁方严,荆襄制置使沈介用待次官行江夏令,边事方殷,信阳军守臣委印赴制司,公皆持檄镌级。介怒,奏乞引避。上不得已,下迁湖南提举常平茶盐。乾道元年,宜章贼李金陷郴州,焚桂阳军,尹宽起宁远县以应之。衡迩贼窠,提刑托行部避其锋,常平亦置司在衡。公兼程疾趋督州将治城训兵,复谕常宁县世忠洞首李昂霄发壮丁禦贼,民恃以安。公劾郴、桂守弃城,乞鄂军济师,粮饷不足,发义仓佐之,贼平,协助为多。二年之春,乡人林安宅为谏议大夫,素不相合,求主管台州崇道观。三年,起为成都府路转运判官,敕监四川类试,革挟书继烛之弊。虞丞相允文以枢臣为宣抚使,集四路漕议事,盛称公贤,还朝荐召。六年正月入对,上喜曰:「卿,初元御史也」。除尚书礼部员外郎。时陈正献公俊卿与虞公为左右相,高选王邸讲读官,公直讲王府,与芮华、李彦颖、刘焞四人并命。陈公去,公亦出为江西转运判官,道除直秘阁,改湖南提刑。有旨招振华军二千,帅司欲速,至涅士人,公立命改正。浏阳县岁歉,豪右移粟售他境,乡民分竞,尉以啸聚张大其事,漕请调兵追捕,归罪团长陈淮,下之狱。公亟约常平司出米数千石,弹压赈济,杖淮释之。漕有内援,奏公姑息,贬秩一等而罢。众论不平,复提点广东刑狱。适漕兄弟为经略使,公引嫌移使西路。远方官吏不奉法,公深行瘴乡,一裁以正。邕守重赋敛,得公约束,请祠去。归正官沙世坚素武勇,坐赃决配静江。部有剧贼未获,公谕世坚立功赎过,世坚馘渠魁以献。公为奏,稍复其官,后平李接,以总管守宜州,一路赖之。闽部盐筴坏,上雅信公,徙本路转运副使。公知福之岭口、涵头、海口三仓本钱不继,命积钱对偿。又汀、建等号上四州,高估抑售,公委邑令置场支卖,科扰顿绝,至今守其法。淳熙四年召为吏部郎中,踰月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议者谓旧法命官诉雪罪犯一岁别勘,三岁别定,以防枉挠。乃者有司惮烦,须元勘官伏其误始许改正,实抑之也。章下三省,公谓复旧便,执政曰:「上意似不然」。公厉声曰:「事当问理。若逆探上意而逢之,岂大臣事乎」?执政怒,徙公大理少卿,五年二月也。寻充御试编排官,即殿幕擢秘书少监,累转朝散大夫。车驾幸省,转朝请大夫,面赐金紫。明日进秘书监,不数日兼权中书舍人。会谏议大夫萧燧论夔师李景嗣贪虐,而大臣庇之,于是参知政事赵雄谓燧误信蜀人谤书,既捕治其人,因改燧刑部侍郎,寻出知严州。公言:「台谏劾奸邪,反屈抑而去,岂国家之福耶」?六年轮对,奏乞四川、襄汉、江淮置三大帅,择曾任二府有文武威望者各当一面。复列上五弊:一曰取士代笔,传义公行,富人以贿得科第;二曰养兵冒名寄籍,阙额不补,懦弱不汰,一有草窃辄动御前之军;三曰理财以横敛预借、重折苛征为能;四曰刑狱放纵大辟,淹留奏案;五曰荐举非权要请托则谬举亲旧,群至殿陛,徒有引验之名。上甚嘉纳,榜选德殿御屏之上,真拜中书舍人。公疏:「官冗赏滥,卿监丞簿事简官备,馆职史官至二十员,学官书局各以十数,监司郡守叠授三政参议,归正、添差、养老将校充满外路。东宫彻章,馆阁进书,杂流厮役例沾赏典,曰随龙,曰应奉。开河修堰,并赐蠲赋,无时推恩。他司钱物,漕乞移用。尉不捕贼,诡奏有功,张大虚声,横被醲赏」。累数百言。
上批:「赏功迁职不以滥予,丙言是也。给舍遇书牍当随事以闻。」又论台谏独员无助,察官不应专取历知县人。未几召用颜师鲁、张大经、刘国瑞,皆二千石、部刺史有声者。《圣政》、《日历》、《中兴会要》成,连转朝议、中奉大夫。七年五月,除礼部侍郎,仍兼外制。公言:「司封法不许以官回授封赠,比多援例,下至秘书省吏以无用之减年亦得之,请一切勿行。」诏可。八年,吏部尚书王希吕知贡举,公及侍御史黄洽副之。有沮公者谓丙、洽皆福州人。上曰:「恐有偏耶?然皆无私。」暨揭榜,三人同对。上曰:「考校甚公,远方多得人,虽不分路可也。」转中大夫兼给事中。时遴待补太学法,公视临安府学籍,许试者三百馀人,游士群诉台谏宅,至夜喧集公第。公入奏待罪。先是春坊陈龟年女嫁大姓裴良珣,良珣醉死,其兄良显诉龟年女利其富,死有冤状。事下临安,语涉龟年,府尹不敢治,上令送大理寺。朝士有为地者,诏转运司先审,责良显不实反坐,乃施行。公驳奏,语侵临安,且云:「愿少存国法,为子孙万世之业。」竟送大理。至是尹榜冒试人使逞憾。上批无罪可待,令究为首者。尹谓公芘闽人,不当深治。上怒,语宰执呼尹谕旨,卒杖丁如植,编管邻州。前户部尚书韩彦古负气多援,公因其起废极口诋之,至云仰累圣德。他日入谢,因言:「论事欲激切,语或过当,望陛下恕罪。」上曰:「朕自喜给舍得人。」枢密使王公蔺时为宗正丞,亦为上言:「今日不欺陛下惟郑丙。」惜其爱莫能助之耳。九月兼左侍郎,乞文武添差官并不釐务。有郭世苹寻医岁满参部,法当察脉,医有恃力受其贿,公执送棘寺,铨选清平,无敢干以私。九月进权吏部尚书,同修国史。九年正月上辛,执政当祈谷,有故以侍从摄,上特差公。寻兼侍读,取陆贽奏议切时者反复开陈,进司马光《五规》、范祖禹《帝学》以资乙览。尝乞勿听妄献利害,纷更庶事,又论治赃吏太宽。上并以为然。次日举二事谕宰执,有安静之褒。八月,正除吏部尚书,转大中大夫。公常曰:「范镇六十三致仕,吾已迟一年。」上章请去。十年二月,除龙图阁学士、知建宁府,政尚严明,千里肃然。浙东谋帅,移知绍兴府,以臧否郡守后时降中大夫。上锐更法,手札访公,欲通差官民户。公谓通差害多,著令里正专掌盗贼烟火。比来邑官责以应办,至于破产。若以免役钱募耆长供他役则善矣。攒陵敕使络驿,辅藩多权豪,公不少假借,群起造讪。公闻,请祠。上初不许,适谏官亦部人,助以风闻,竟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皇城逻卒因诬公载官米万斛而去,漕遣其属赵善石覈实无之。上语执政:「使郑丙有是,则今日无人可信矣。」秩满,再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转通议大夫,起知泉州。光宗登极,语宰执曰:「侍御史胡晋臣言:『初政当召用人才,如郑丙、张大经、杨万里是也。』」寻诏公年德俱高,践扬滋久,进端明殿学士。公应诏上封事数千言,以谨始为戒。覃恩转通奉大夫,治泉如治越。或劝从宽,公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吾固非用猛者,然嫉恶有素,岂以晚节丧所守哉?」阅半年,改知潭州,言者沮止,易太平州,固辞,复提举兴国宫,转正议大夫。绍熙四年,引年致仕,转正奉大夫。时史丞相浩、汪尚书大猷、沈詹事枢、右司郎中周颉与公皆同年进士,退休于二浙,诗筒唱酬,人竞传之。俄属疾,屏医药,以后事付家人而逝,五年八月十四日也。享年七十有四,赠金紫光禄大夫。子升朝,特进爵安陆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八百户,实封百户。妻淑人柯氏,同郡右文殿修撰棐之孙,前卒,以庆元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合葬怀安县沙溪之原。三子:颐孙,故奉议郎、通判辰州;龄孙,故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庆孙,承务郎。三女:长适朝奉郎、知吉州泰和县卓洵;次适通直郎、知汀州上杭县萧辂;次适迪功郎、道州司法参军柯谦宗。孙男五人:安祖、似祖,并承事郎;扬祖,通仕郎;馀幼。孙女三人,长适迪功郎、新泉州德化县主簿叶英。公学术纯正,文辞赡缛,有家集、外制、奏议、讲义三十卷。居乡接物极其和易,当官立朝则气节凛然,上深重之。是时缴驳之任不由进拟,公常以贰卿兼领,感激尽言,数犯贵要之锋。在铨部抑侥倖,惩奸欺,盖馀事也。尝荐萧公燧、胡公晋臣、罗公点,后俱至二府,世谓知人。其他如李焘之博洽,刘国瑞之清正,林栗、林枅、郑湜之刚方,唐仲友之学问,援引不少置,善类归心焉。某在绍兴閒继公为太学录,晚同朝久,意气相投。会都司用私意治王定国冒归正赏,予按都督府文书辨其误。公奏都司方举职,政府乃欲沮之,其不党同类此。公之卒,颐孙以沉刻见属而不果,今卓君示公友婿林御史采所状行实,乃参以闻见,碑公墓道。其铭曰:/维南有闽,山环水聚。是生良材,接武王所。挺挺郑公,如松之乔。硕大坚刚,岁寒后凋。持节典州,彰善瘅恶。既锄吏奸,亦苏民瘼。帝思其贤,禁密以骞。守正触邪,知无不言。举朝佥谐,当宁眷顾。何待弼直,乃为圣遇。昔者汉武,明于知人。独称汲黯,近社稷臣。相宏将青,任非不宠。孰如九卿,敬礼加重。以今准古,庶其似之。匪直公褒,阜陵是思。(《平园续稿》卷二五。)/石:原作「后」,据右引改。
王仲行尚书录示近诗闻今日劝农灵岩次韵纪事 南宋 · 范成大
七言律诗 押尤韵
馆娃宫殿压云头,自昔登临隘九州。
雪浪长风三万顷,苍烟古木二千秋。
宾僚谁伴作诗苦,父老竞传敷政优。
想见归骖穿夜市,月边灯火满西楼。
仲行再示新句复次韵述怀 南宋 · 范成大
七言律诗 押尤韵
神仙懒学古浮丘,祖意慵参老赵州。
四壁尘埃心似水,一生风露鬓先秋。
病衰谨谢吴中客,技拙甘同楚国优。
斥鴳蓬蒿元自足,世间何必卧高楼。
次韵知府王仲行尚书鹿鸣燕古风 南宋 · 范成大
押词韵第四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昔人重远行,供帐饯出祖。
矧今燕嘉宾,宜有赠行语。
府公文章公,青紫拾芥取。
联翩二百言,字字劝稽古。
戒之书鱼蠹,勉以云鹏举。
作霖要实用,洗兵嫌不武。
诸生承意气,脱迹蜕农圃。
明年一声雷,幽蛰起平楚。
班行入鹓鹭,榜贴缀龙虎。
回头谢府公,公言非漫与。
府公亦庙廊,来莅琼林俎。
千载吴趋行,愁绝白纻舞。
我闻有此作,病卧嗟未睹。
今晨梅驿动,副墨到衡宇。
调高瑟音希,芒寒剑光吐。
谁云鹿鸣废,正赖广微补。
当年群玉会,方贺肃飙羽。
倡酬久寂寞,邂逅相劳苦。
世故万浮云,交情一旧雨。
谁当将诗坛,君实东道主。
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赠太师谥忠肃虞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二
自昔立国者,不幸当强虎狼之敌,非得天下之大势,国未易立也。大势一得,则万亿年之基可定于一日,不然百战万举,何益于成败之数?是故吴以赤壁,晋以淝水,吾宋以牛渚,皆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然赤壁、淝水之役乘其方锐之初,君子以为易,牛渚之役振于娄败之后,君子以为难。客有问者曰:「事难而功反易,何也」?曰:「我高宗皇帝知人如尧,善任使如汉高祖而已」。其人受任使者为谁?曰丞相虞公。公有勇力乎?曰否,公儒者也。公非贲育,公焉得力?公有机数乎?曰否,公德人也。公非孙吴,公焉得数?然则曷济登兹?曰忠诚而已。方诸将皆遁,而我师大溃,公身先冒死以激怯懦,不以忠乎?方虏酋遗吾元帅书,以行惎间,公昌言其诈,以安危疑,不以诚乎?夫大忠可以贯日月,何人不感?至诚可以动金石,何人不怀?感一而万从,怀一而万顺,惟吾所向,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功不成哉!故曰公之成功忠诚而已。客曰是矣,然君子以谓尧之知人,犹失之鲧;汉祖之善任使,犹失之绾与濞。今我高宗一举而得公,公一战而定国,故公之功难于周公瑾、谢幼度,而高宗之圣贤于尧与汉祖远矣。呜呼盛哉!呜呼盛哉!公讳允文,字彬父,隆州人也。系出周虞仲,在六国曰卿,在唐曰世南。世南七世曰殷,守仁寿郡,即隆州也,因家焉。曾祖昭白,祖轩,父祺,皆赠太师,周、魏、秦国公。秦公仕至左中奉大夫,德阳县男,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初,秦公未有子,祷于梓潼神,是夕梦入一官府,见一大官衮冕迎秦公,执客主礼甚敬。主人忽指其侧一人介胄而立者,曰:「此为而子」。秦国夫人娠,公将生,户外有异光云。六岁暗诵六经,十岁赋诗,有惊人语,诸老知其远器。未冠属文,有能名。初不欲以门子进,秦公曰:「汝薄吾泽耶」?公乃拜命。锁厅试凡四荐名,至绍兴二十四年第进士,竟如志。初仕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又监雅州名山县茶场,权四川都大提举茶马司干办公事,四川总领所辟差干办,行在分差户部粮料院。既登第,转左奉议郎,通判彭州。未赴,制置司檄权黎州,改知渠州。召除秘书丞,兼兵部员外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国史院编修官,除吏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检详,又兼检正,又兼右司员外郎,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假工部尚书使虏,归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兼侍讲。为江淮督视府参谋军事,拜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孝宗即位,徙知夔州。未上,召除敷文阁学士、知太平州,改兵部尚书兼湖北京西宣谕使。就升制置使,改显谟阁学士、知平江府。徙知潼川府,未上,再知平江府。召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召拜知枢密院事,又以知枢密院事为四川宣抚使。召拜枢密使,进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济国公,迁左丞相兼枢密使,华国公。终少保、武安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雍国公,以少傅致仕。薨,赠少师,又赠太傅,谥忠肃。今上庆元元年,赠太师。公在茶马司,使长贾思诚议增茗课,公力谏不从,谒告引去。公在渠州,地埆民窭,而常赋之外又行加敛,流江一邑尤甚。公亟除之,然后上闻。岁减缗钱六万五千有奇,远民呼舞。考试类省,所得多知名士。宰臣沈该荐公于高宗,召见,公献言谓君道有三:曰畏天,曰安民,曰法祖宗,时论韪之。显仁后崩,百官入临皆吉服,公独变服。有非之者,公不改,俄诏百官易服。公在西掖,秦桧妻王赠希妙先生,富民金鼐以奴事桧而累官至阁门宣赞舍人,给使元君实以结宦官而超除枢密副承旨,公皆封还诏书。吏部侍郎汪应辰出知衢州,公请留之。时诸军帅皆以宦官充承受,公奏罢之。绍兴季年,和戎既久,虏情叵测,而朝廷玩愒,晏然无虞。公因见上,力陈虏必渝盟。寇来之道有三:曰川陕,曰荆襄,曰淮东。彼必不出于此,必以正兵出淮西,奇兵出海道,宜为之备。时上方在显仁谅闇,太息,深以为然。未几公使虏,馆公者与公实射,公一发破的,君臣惊异。公见虏中倅倅挽刍粟,肄舟师,归见上,再申前言,请备之。上继使徐度使虏,还言虏无变意。三十一年五月,虏使来贺天申圣节,因索将相大臣,割两淮地。上始悟公前言,乃以刘锜为淮东制置使、京畿河北等路招讨使,军于建康,王权与锜侄汜副之。九月,虏以重兵出淮东,刘锜禦之。完颜亮自将大军自寿春渡淮入寇,众号百万,王权禦之。既而二将望风遁还,而权以伪退诱虏为辞。公料权必渡江南奔,白执政未信。十月丁巳,谋报权果渡江,中外大震。上避殿减膳,面谕宰臣,议散百官浮海避狄,宰臣陈康伯曰不可。于是上始闻公料权必败语,谓公知兵,心倚重焉。急召李显忠为淮西大将,命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诸军事,以公为参谋,洪迈、冯方俱入幕府。庚申,公辞行,上曰:「卿词臣,不当遣。以卿洞达军事,姑为朕行」。公泣谢曰:「主忧臣辱,臣愿尽死力」。辛酉,公出脩门,闻王权尽失淮西,刘锜尽失淮东,锜亦托疾过江。戊辰,公至京口见锜,问兵败状,锜抵谰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公曰:「虏席卷两淮,直窥江表,今日用兵为得已乎」?属建康告急,公与义问倍道而进。十一月壬申,刘汜又大败于瓜洲。逆亮以兵向来石,即牛渚也。甲戌,公与义问至建康。是夜有诏,罢刘锜,以成闵代;召王权,以李显忠代。于是义问檄公如池州,招显忠领西师,且犒师来石。乙亥,公行。是日逆亮已次来石,刑白黑马祭天,期以诘朝渡江。丙子,公未至来石十五里所,已闻江北鼓声震天。公见官军十十五五坐道旁,盖王权败军也。公念权已去,显忠未来,若坐待显忠,国事去矣。呼而问之曰:「逆亮在江北,汝等何乃在此」?从者皆劝公还建康,曰:「事势至此,皆他人坏之。且督府直委公犒师耳,非委督战也。彼自有将帅,公奈何代人任责以速辜」?公曰:「吾位从臣,使虏济江则国危,吾亦安避?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不敌则死之。等死耳,退而死不若进而死,死吾节也」。策马至来石,趋水滨,望见江北虏兵连营三十馀里,不见其后,号七十万,马倍之,而王权溃兵止一万八千人,马数百而已,诸将已为遁计。公召其将时俊、张振、戴皋、盛新、王琪劳问之,曰:「虏万一过江,汝辈走亦何之?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孰若死中求生乎?且朝廷养汝辈三十年,乃不得一战报国乎」?众皆曰:「岂不欲战,谁主张者」?公觉其可以义动,因诵言曰:「汝辈止坐王权之谬至此,今朝廷巳别选将将此军矣」。众愕立曰:「谁也」?曰:「李显忠」。众皆曰:「得人矣」。公曰:「今显忠未至,而虏以来日过江,我当身先进死,与诸公勠力决一战,何如?且天子出内帑金帛九百万,给节度、承宣、观察使告身,今皆在此,有功即发帑赏之,书告授之。若有遁者,我亦归报某用命,某不用命」。众皆曰:「如此则我辈效命有所付矣,请为舍人一战」。公即与时俊等谋,整步骑为阵,分戈船为五,其二上下东西两涯为游军,其一载精兵于中流以待战,其二伏内港以备不测。号令甫毕,公复上马至水滨,见北岸有一高台,其上立大朱绣旗,左右各二,环立侍者。中张一大黄盖,有一人被黄金铠,据胡床坐其下者,逆亮也。忽虏众大呼,声动天地,亮亲秉一小朱旗,麾舟数百艘绝江而来。一瞬间七十馀舟已达南岸,其登岸者与官军战,我师小却。公乘马往来阵间,顾见时俊,抚其背曰:「汝胆略闻四方,今可作气否?若立阵后,则儿女子耳」。俊回顾曰:「舍人在此耶」?即手挥双长刀,出阵奋击,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俘斩略尽。其中流者,船小而卒众,又自争舟,兵刃隔塞,运掉不俊,而我之蒙冲往来如飞,横突乱刺,虏舟破,溺死者数万,顷刻江水为丹。虏引馀舟遁去,公命强弓劲弩追射之,虏兵多伤。至夜师还,数尸四千有七百,杀万户二人,生得千户五人,女真五百人。是夕公具捷奏以闻,椎牛酾酒,大飨将士。公谓虏明日必复来,乃与诸将再往水滨,整列步骑戈船,出海䲡船五之二,以其半直北岸上流杨林河口,以遏虏舟之所自出。丁丑,虏众如墙而进,我师射之,应弦而倒,死者万计。舟来未已,海䲡逆击,虏舟大败。顾见我师扼其归路,即纵火自焚。我师举火尽焚其馀二百艘,逆亮遁去。入扬州,留遣一骑移书招王权,其辞若与权有宿约者。公观其书,权之将佐变色。公虑生变,即顾诸将曰:「此反间也,欲以携我众耳」。诸将拜曰:「赖公之明,当效死以报」。是日李显忠至,公谕之曰:「京口无备,我今欲往,公能分兵见助否」?显忠曰:「惟命」。即分李捧军一万六千人及戈船百艘会京口。庚辰,公至京口,谒刘锜问疾。锜执公手曰:「疾何必问?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者,我辈愧死矣」。时京口止有战舰二十四艘,会李显忠戈船亦至。公与杨存中、成闵谋曰:「虏弃来石来此,欲出我不意,我宜反出其不意」。庚寅,大阅舟师,大而蒙冲,小而海䲡,皆外垩板城,中运机轮,但见舟行,不见有人。三周金山,沂洄往来,矫如白龙,怒飞水上,风涛掀天,江水尽沸。北岸诸酋凭垒纵观骇愕,皆以为神。亟遣人报亮,亮至见之,笑曰:「此纸船也,欺我哉」!因列坐,诸酋前跪曰:「南军有备,未可轻进」。亮震怒,拔剑数其罪,命斩之。哀谢久之,亮曰:「姑赦汝,宜率诸将,五日必绝江,违命先斩」。诸酋退曰:「南涯必不可往,往即死。亮不可谏,谏亦死。盍先诸」?亮居龟山寺,乙未夜,诸酋伪效南军劫砦,直至亮幄前,阍曰:「何为者」?曰:「欲奏事」。既入,即乱射幄中,亮被箭呼曰:「汝南人乎?吾人乎」?皆应曰:「吾人」。遂连射殪亮。十二月己亥,公与杨存中等具奏以闻,公寻诣阙奏事。甲辰,公至,上见公,慰籍甚渥。公谢曰:「此庙社之灵,陛下之英断,臣何力之有」?公因奏曰:「来石之役,张振等以偏裨胜逆亮,今止赏以三官,臣愿貤臣官以赏扼等」。上曰:「曩者江上事势,此何等危事?如此宣力,功其可忘」?即除扼等正任承宣观察等使,于是刘锜致仕,王权、刘汜削籍流岭表。上命公往经理两淮,公请以兵断虏归路,徐发京口之师袭之,为进取计。比至淮上,诸军先已过江,尽复两淮矣。戊申,东驾幸建康,于是有宣谕川陕之命。三十二年春,公自襄汉而西,开幕府于兴元。初与大将吴拱、李道会于襄阳,既又与吴璘会于河池,又与璘会于秦州,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令董庠守淮东,郭扼守淮西,赵撙次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与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饟道省,至如两河,可传檄而定。初以此策闻于高宗,又以闻于孝宗。经理有绪,关河响应,旌旃所指,军民归附日以万计,且争出刍粟牛酒以迎王师。遂复泾、原、熙、巩等十六州。而蜀士杨民望者媢公,沮挠于中,谓宜弃新复州郡,而退守蜀之故封。言者信之,大臣史浩主之。公娄争不能得,乃请入见而陈便宜,诏许焉。既见,孝宗问弃地得失何如,公以笏画地,具陈形势险要,如是而固吾蜀,如是而基进取。上慨然曰:「史浩误朕」。公既忤时宰,于是有当涂之命,时隆兴元年春也。明年春,襄阳有警,召归,于是有宣谕湖北京西之命。未几,进制置使。公开幕府于襄阳,与大将王宣、赵撙等会议攻守之策,以为荆襄藩篱实在唐、邓,然胜势在唐州、方城,其次樊城,其次光化军,而唐、邓无城,难以据守,乃先城新野,次城邓州,次城唐州,又开泌河以通漕运。藩篱既固,则襄汉久安,此守策也。王师进取之路,出蔡以睨陈,出襄郏以袭许,出汝以逼洛,出嵩、虢以震河东,出商以图陕西,此攻策也。部分已定,累奏以闻,而宰臣汤思退欲速和戎,议弃唐、邓。既而二州之民虏皆孥戮,上亦悔之,召公诣阙。未至而有姑苏、潼川之命,旋又有召归之命,公参辞不获。参知政事王之望忌公,请少须政成,召用未晚,上可之而召公益急。既至见上,即除签书枢密院事,而之望未之知也。命下,之望失色。初,虏议和,其约曰:「俘虏两还,叛亡则否」。至是并求所否,公执不与。未几,有参知同知之命。适议母后戚畹恩泽,公请视旧差增,视今损半。蜀军请谋帅,或荐王权,公执不可。虏使来聘,故事,大臣躬与除馆,公独不行;虎贲给其厮役,公请易以材官;使者骄惰,公请斩之,不果。识者韪之。湖寇李金颇炽,潭帅珙请济师,公曰鄂将可用而与某州将不相下,即遣鄂将,而以某州将继之。鄂将闻之,力战禽贼。时久不置相,有两参预,会蜀人李宏求中书除官,同列欲与之。公曰:「是富者子,吾曹可不避谤」?同列不悦,言于上曰:「虞某纳李宏玉带,将除以某职」。御史章服附其说以弹公,请付廷尉。丐罢政,于是有太平兴国宫之命。狱成,有司怀二奏以候伺上意。上迎问曰:「带自虞某家出否」?对曰:「否」。于是同列亦罢政,李宏流新州,章服贬秩绌,中外詟服。即召公,于是有知枢密院之命。未几,蜀帅吴璘卒,于是有四川宣抚之命,上辍所御履及黄金甲胄赐焉。公开幕府于利州,时军政久蠹,民力愈凋,公曰敝之攸兴,兴于大将之贪与私也,于是首劾大将任天锡剥其下以为苞苴,又劾幕掾王槐孙以战功官其亲族,又劾守令刘洪、宋琛等十一人之病民瘝官者。首荐员琦为西帅,吴珙为东帅,又荐可将材者三人,又荐其次者五人,又进退偏裨二百馀人。大将得人,后进获伸,诸军驩呼,四蜀交贺。于是开公正,绝请谒,缮营垒,修器械,明劝沮,甄窳良,拔智勇,绌奸贪,戢裒克,禁子本,杜私役,训技击,汰老癃,刊窾籍,核赝名,一日罢浮食者一万有七千馀人。乃辟蒐庭,乃试射侯,今之挽弓一石有五者,昔之减于一石者也。今之蹙弩五石有五者,昔之三石者也。至是军政修矣。请择使者,厚贾胡,简权奇,却罢驽,设监牧,广騋牝,至是马政修矣。又请捐公钱一百万缗,代民补输,自是一岁军须减钱谷九百万有奇,四路郡县除逋负缗钱三百四十三万有奇。又禁两税之豫索者,又禁鹾酒之豫输者,又减常赋之虚额者。适邛蜀等十四郡告饥,则发帑廪,除年租,活流民数十万口,至是民力裕矣。法行之初,谤讟盈路,或谓召变,公不为动。既而下无异论,蜀民顿苏,军政一新,实自公始。公引疾丐祠,一再愈力,上优诏召公,降诏者一,锡宸翰者二,遣中使迎劳趣行者五,公固辞者八。特命北门草麻,除枢密使。未几,有右辅辨章兼官枢廷、国用之命,时乾道五年八月戊子也。右相陈公俊卿荐龚茂良宜在本朝,有诏补外,陈公见上,上愠。见上震怒,陈公退,丐罢政。上不留行,恩礼顿衰。公泣入见上,为陈公摧谢,且言愿全所以进退大臣之礼。上怒未怠,公百拜于前,始授陈公观文殿学士、知福州。汪应辰曰:「虞公所谓范尧夫佛地位中人也」。闻者一辞。上自即位,再郊见上帝,皆以两望祀于斋居之宫。六年卜郊,及期又雨。公忧形于色。是夕公雨立沾衣,焫芗吁天,引咎责己。丙辰开霁,上登坛成礼。公感上不世之遇,深思所报,每曰:「宰相无职事,旁招俊乂列于席位而已」。怀袖有一小方策,自曰《材馆录》,闻人一善必书。一再谕蜀,首荐汪应辰、赵雄、黄钧、梁介、范仲芭、章森。前后居中及为相,首用胡铨、张震、洪适、梁克家、留正、郑闻、周执羔、王希吕、韩元吉、林光朝、林枅、丘崇、晁公武、吕祖谦、张珗、杨甲、王质、辛弃疾、汤邦彦、王之奇、尤袤、王佐、王公衮。又用吕原明、司马康故事,荐张栻入经筵,又荐布衣李垕制科,一时得人之盛,廪廪有庆历、元祐之风。先是,浙民岁输身丁钱绢,细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公闻之恻然。访知江渚有荻场,其利甚厚。而为势家及浮屠所私。公令有司籍其数以闻,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绢,以缗计者至一十三万七千有奇,绢以疋计者一十六万三千有奇。免符下,九州之民呼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会庆圣节,燕群臣及虏使。酒半,上起更衣,使者密诹傧曰:「侍坐孰为虞丞相」?观者以闻,上命傧与之见公于幕次,叹曰:「真汉相也」。上大喜,召公见曰:「卿能重中国如此」!七年春,建储,公言于上曰:「皇太子宜日闻正言,日见正行,以养成其德,必与正人处」。乃荐王十朋、陈良翰为詹事,刘焞、李彦领为侍讲、侍读。会庆节,虏使乌林答天锡来贺,见紫宸殿,既跪进其主遗上书,因跪不起,要我以故事所无之礼,左右失色。公请驾兴,上入内,天锡色沮。公遣閤门官传宰相之令,云:「使人好礼,有诏放仗」。使介还馆,更相谯责,乃因傧者恳祈,诘朝朝见上寿,遂极恭顺,朝论称快。公下其事于边郡,令檄虏中。天锡归,果获罪。上遣使使虏请陵寝地,虏不可,而荆襄羽书报云,虏以三十万骑奉迁陵寝以来,中外恟恟。于是荆、襄大将韩彦直、帅臣张栋请发兵禦寇。公料虏决不敢动,戒边臣勿妄动,已而寂然,中外大服。其后书赞称公「镇物如嵩岱,决事如蓍龟」者以此。一日,有报国门外海舶数百艘,将及岸者,中外恍骇。上召问公,公对当是外夷贾舟风飘至此,果高丽贾胡也。上志克复,尝手笔付公曰:「朕必欲用武臣为枢密,曹勋如何」?公执奏不可,上勉从之。未几,复用张说为签书枢密院,廷臣极谏,上怒甚。公力救解,皆授以郡。上蒐讲官制,欲正左右丞相之名,于是有左丞相之命。八年,公引疾求去,不许。御史萧之敏弹公移帝城骑兵一军于建康,非是。上曰:「丞相有大功,勿移弹文之副」。公伸前请,祈致其仕。三请不许,强起视事。之敏外补,公上疏留之,不报,朝论归重。寻力祈解政纳禄,其词危苦。上察公意不可夺,于是有少保、节度使、宣抚四川之命。锡宴禁中,上赋诗饯行,有云:「归来尚想终霖雨,未许乡人衣锦看」。又诏奉常赐公家庙五室祭器,其后大臣不复有此矣。公开幕府于汉中,建请蜀军口众者微增其廪,于是诸军大悦。又请关外四州之民,凡养马者复其赋役,于是马数岁滋。又大将秦琪以边头六军兵将散漫,地势回远,公请随地易置左右前后中军之部分,以便缓急。于是军势首尾相应。商、虢之间有寇邻者拥众数万,尝输款于我,公不轻纳。虏中捕之,或请增兵,公不为增,虏卒自退。契丹之使曰六彪者,潜请合力于我,俟命于西和州上,久不遣。会其属疾,公请遣还,无致后悔。青羌犯边,制司请发兵,公止调绵州兵三百留屯成都,声言击羌而实不进,羌自散。上锐意大举,密诏趣迫,公不奉诏,复于上曰:「机不可为,但令机至勿失耳。植根本,图富强,待时而动可也,安敢趣师,期为乱阶乎」?公注意将才,偏裨行伍寸长必录,延见慰荐,人人得其驩心。幕府再招人士如韩晓、王元、李昌图、韩炳、陈季习、陈损之、李舜臣,后朝廷皆赖其用云。公念属任至重,益务修军政,裕民力,储财用,戴星秉马,冰满鬓髯,人不堪其劳,公不顾也。竟以此得疾而薨,实淳熙元年二月癸酉也。享年六十有五。是日大风扬沙,前两夕大星霣于军前,太史奏将星坠云。讣闻,上大恸,辍视朝,于是有赠少师、太傅之命。公娶王氏,成都甲族,累封蜀国夫人。三子:公亮,奉议郎,直秘阁,前四川制置司参议官;公著,朝散郎、知开州;杭孙,奉议郎、馀杭县丞。女枢娘,适从事郎、黎州军事推官张熠。孙八人:易简,承议郎,前枣阳军使;刚简,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方简,宣教郎、知泸州江安县;秋,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夷简,宣教郎、知成都府郫县丞;普,承奉郎;曾、泰,未奏官。公事秦公、秦国夫人至孝,宅夫人忧,哀毁柴立。既葬,伏哭墓前,僵仆不能起。阡中有枯桑,是夕两乌巢焉,里人赋诗颂其孝感。秦公尝疾笃,公惊惧,书章默祷于天云:「愿移父之疾加臣之身,减臣之年,为父之寿」。秦公即瘳。后一星终,乃薨。公在绍兴、隆兴间以忠孝文武勋名德望与魏国张公浚相颉颃,孝宗尝称公曰:「今阃外能类魏公者,独有卿耳」。然二公以身徇国,皆不免于谗口。赖上圣明,其言不行。魏公尝遗公书曰:「自昔任事于外,鲜获安全;优游不为,率有后福」。公尝以闻,且言于上曰:「一天下舆图易,一朝廷议论难」。然公天资宽厚,每以德报怨。故王之望公所荐,冯方公所厚,而每排公,章服与公无怨而附他执政弹公。及公为相,念之望以罪废,请授以资政殿学士;方以水死而禄不及嗣,请官其一子;服久远窜,请贴职授郡。或问公曰:「圣人谓『何以报德』,何如」?公曰:「圣人不曰『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乎」?有以明哲保身规公者,公曰:「仲山甫之明哲,不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乎」?公之经学绝人如此。公性廉介,虽君赐亦固辞。初除签书枢密,赐白金及缣疋两各一千,力辞得请乃已。最后谕蜀辞行,赐钱一万缗,至蜀以市国马。大将有献附子,发之金也。有献家酿,珠也。公笑曰:「是宜一劾,劾之近名」。却之而已。公颀而长,山立玉色,望之如神仙中人。其音如钟,杰魁俊伟,慷慨磊落,内无城府,外无边幅,好士如好色,视军士如视其子,待内外族亲如待其家人。家居雍容,无疾言厉色,不訾饮食,不詈臧获。谒乡郡太守,出入不由戟门。自秉政至谕蜀,退食必观书。为文立成,不雕而工。尝注《唐书》、《五代史》,有诗文、奏议若干卷。诸孤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后二十八年,不远八千里,遣一个行李来庐陵请铭。万里尝待罪太史,于职宜书。铭曰:
维古南国,以江为壁。维宋中兴,以人为城。孰为其人?虞姓雍公。玉立长身,岩岩岱嵩。谅我高宗,殪彼羯戎。匪公则贤,高宗睿聪。揠而将之,万英之中。绍兴辛巳,彼羯暴至。其来冲风,其速如鬼。我师既溃,彼锋益锐。公奋孤忠,转败为功。羯酋射天,岱嵩压之。羯駓饮江,岱嵩跲之。跲之则毙,压之则殪。赫吾天声,濯吾王灵。风鹤弗鸣,彼自震惊。草木弗兵,彼自割烹。在昔典午,有导有安。曷尝帅师,与敌周旋。武哉雍公,儒衣据鞍。矢石纷前,对之夷然。弗色弗声,弗麾弗旃。笑谈之间,一清腥膻。乾坤再安,神人重驩。赤子晏眠,今四十年。公事高宗,尽节尽瘁。万事不理,维理一事。公相孝宗,端委庙堂。旁招俊乂,寘彼周行。维宋中兴,两社稷臣。前张后虞,皆蜀之人。相望有伟,与宋靡已。作颂以纪,太史万里(《诚斋集》卷一二○。)。
呜呼盛哉:原脱,据四库本补。
宋故太保大观文左丞相魏国公赠太师谥文忠京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七、《诚斋集》卷一二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孝宗皇帝宅忧,北虏遣使来吊,帝遣朝奉郎、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京公假朝奉大夫、试礼部尚书往报谢焉。至汴京,虏遣使郊劳,用夷礼。盖我以哀往,彼以吉逆,彼必欲行彼之非礼,夺吾之有礼,至临我以威,以张夷狄虎狼之强。我卒能执吾之有礼,折彼之非礼,使君臣诎服,以伸吾中国礼义之尊者,京公以必死抗之也。大抵自古及今夷狄之所恃以行其无道者,止以一死怖士大夫而已。不知夫死之为说,施之畏死者则止者行,施之不畏死者则行者止。然畏死者未必不死,正使不死,其辱有甚于死;不畏死者未必死,正使必死,其荣有甚于不死。异时吾国之士,吾见有出使而移疾惮行者矣;见有不惮行,既行而不称职者矣;见有不惟不称职,而辱命者矣;见有虏人馁之,至于献诗请降,以乞壶飧者矣。奚而然也?畏死故也。今京公执礼如执玉之坚,趋死如趋隅之安,毅然正色而不可夺,虏卒不敢加无礼,不惟不敢加无礼,又复委曲顺从,惟吾之听而莫之敢违。奚而然也?不畏死故也。昔鲁哀公问孔子曰:「敢问人道孰为大」?孔子曰:「礼为大」。弟子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孔子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伟哉,京公乎!惟得孔子论礼之意,是以见礼大而夷狄小;惟得孔子论士之意,是以见君命重而身轻,孰谓一死能动之乎?当是之时,天下忠臣义士闻其风而说之,咸曰:「是可以相天子矣」。至于今上,遂相之,天下尚迟之云。公讳镗,字仲远,豫章人。汉魏郡太守房之裔。曾祖皋,祖德用,父祖和,皆赠太师。祖封袁国公,父卫国公。母徐氏、继母徐氏,皆封秦国夫人。建炎三年,金寇据豫章,恐城中之人图己,家质一壮男子,卫公同产四人莫敢往者。吏持父母甚急,卫公慨然请行。后尽戮质子,卫公逸水而免。寇退,访父母,得诸野,奉以归,兄弟俱全,州闾称其孝感。公稚而翘秀,受孔安国《尚书》,通子史百氏,试郡学必前列。及大比,对《典》《谟》义,极陈禹皋赞舜深旨,考官惊异,谓有经纶业。明年绍兴丁丑第进士,奉大对以直闻,时年二十。主抚州临川县簿,令陈鼎有能名,公一日旁观其政,曰:「吾得之矣。然陈以繁,吾以简」。再转南康军星子县令,地濒江,田病水,故多讼。公核簿正,程里胥,缿筒顿清,善良得职。郡计大半倚舟征,吏缘虐取,过者目为虎穴。守属公董之,薄征通商,民誉蔼如,部使者王秬首荐之。及公造朝改秩,秬为小司寇,见公喜曰:「公才宜在天子左右,毋庸诣曹受邑」。公固请自试治民,秬曰:「薄州县,荣中都官,士夫皆然,公独不然,可以泚孟晋之颡矣」。知江州瑞昌县,俗以终讼为贤,大姓磐据,持吏短长,夺攘民业。忽有媪持牒庭下,公诘其由,莫知所对。公曰:「必某大姓也嗾此媪者」。逮其人下之吏,尽服其辜,杖而屏之邻境,尽取所攘以归其主。始民乐公岂弟,至是一邑大惊,三年莫敢犯者。部使者荐之,章交公车。参知政事龚茂良荐公于孝宗,转主管官告院。先是,茂良帅豫章日得公笺奏之文,奇之,曰:「此汪彦章辈代言手也」。庀职两月,诏从臣举良县令为执法官,给事中王希吕以公应书,即召见。时帝方英明果锐,有雪雠耻、复境土志,夸者乘之,递进窾言,以规速化。公言于帝曰:「天下固有落落难合之事,亦未有骤如意之事」。帝曰:「天地尚无全功,天下安有骤如意之事」?盖悟公之规也。因极言州县俱困,民贫兵骄,士气隤靡,媢贤憎直。帝曰:「卿议论通明,有用材也」。是日除监察御史。公言事务存大体,不为苛刻。至有浮躁险怪之士,或已拜官而潜入脩门造请者,或骋机巧以图近次名城者,或事谈说以营求儒林之官者,皆击去之。帝谓大臣曰:「察官廉察,非小补也」。大朝会摄殿中监,帝顾左右曰:「京某威仪雍容」。又谓宰臣赵雄曰:「京某有公辅器」。时士大夫有倡为从窄之议者,每事朘削,公言于帝曰:「此说一行,日窄一日,将下失人心,上亏国体」。帝曰:「事不务宽大,气象自不佳」。公曰:「继今有进此说者,愿必罚无赦」。又言:「求才不如储才。今姑苏武昌缺一守臣,久未得其人,万一军旅仓卒,当属之谁」?又言:「非尝任守臣者,勿除为部使者」。又言:「天下有勇敢之才,不在军旅则在盗贼。二者相耦,以为消长。为盗不死,或抵黥流;黥流而逋,还复为盗。异时江湖大盗,亡卒半之」。帝曰:「朕虑此深矣,何策而可」?公言:「宜令诸路帅臣名为募兵,实招亡卒,员数有额,月日有限,自首免罪,赐名效用之军。不过旬月,可以坐得精兵,潜消盗贼」。帝皆施行。卫公薨,既祥,除荆湖北路转运判官,举廉绌贪,不避势人,逮鳏振乏,不遗幽远。兼摄江陵帅,训兵御众,威望凛然。军民之政,至今为法。召为郎,未行,继母秦国夫人薨。既祥,复召为将作监,迁右司员外郎。北虏贺生辰使来,命公为傧。值帝宅高宗之忧,公谂其使以帝方居庐,难以受礼,使人不可。既不得见,又欲小留,公曰:「信使之来,以诞节也,诞节且过,何名而留」?明日遂行。帝劳公曰:「朕不见虏使,卿却之之坚之力也」。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虏又遣使来吊祭,遂以公为报谢使。公行涉淮,故事,当于汴京受宴礼。前三日,公与虏中郊劳使介康元弼、瑶里仲通相见于宁陵,公请免宴,不从。至汴馆,公请必不免宴,则请彻乐,宜如告哀、遗留二使近比。遗之书曰:「盖闻邻丧者舂不相,里殡者巷不歌,圣人《礼经》之明训也。惟北朝之治国家,道之以仁孝,齐之以礼义者也。今某之来,繄北朝之惠吊是荷,繄本朝之哀谢是为。北朝勤其远而闵其劳,遣郊劳之使,蒇式宴之仪,德莫厚焉,礼莫重焉,外臣受赐,敢不重拜?若曰而必听乐,是于圣经为悖礼,于臣节为悖义也。岂惟诒本朝之羞,抑岂昭北朝之懿哉!敢请执事,将何以训之?若不得请,有死无贰,无所逃遁,惟执事图之」。一日之间,凡遣人以书辞者六七,口传者数十。元弼等不从,公亦竟不诎。公虑其以衡命诬我也,至期夙兴衣冠,往俟于位,元弼等遣人相踵趣公即席,又遣相礼者传呼邀请,其声不绝于两序之间。公不为动,徐答曰:「若不彻乐,死不敢即席。必欲即席,可取吾头以往」。闻者震骇。元弼等知不可夺,乃遣人谓公曰:「请先拜醪醴果实之锡,徐议去乐」。公乃帅其属班于庭,北向拜受。未毕,忽北典签者连呼曰:「北朝宴南使,敢不即席」?其声厉甚。于是公即趋退复位。及门,甲士露刃闭关,公命吾典谒叱曰:「南使执礼,何物卒徒,乃敢无礼」?遂排闼而出。元弼等乃以闻其主,留馆七日,乃有免乐之命,后有宴亦如之。帝闻公还,谓辅臣曰:「京某在汴死执不听乐,其节可嘉。士夫平时孰不以节义自许?临危乃见耳」。公见帝,帝劳曰:「卿能执礼,为朕增气。礼固不易执,执礼亦未易,何以赏卿」?公谢曰:「虏畏陛下威德,非畏臣也。正使臣死于虏,亦臣子之常分,敢希赏乎」?宰臣言使还应增秩,右丞相周公必大进曰:「增秩常典,京某奇节,惟陛下之命」。帝曰:「京某今之毛遂也」。即除权工部侍郎。初,公辞行,言于帝曰:「此行礼物与前小异,虏贪而无耻,当有以应之」。果以为言,公答曰:「礼物颁于朝廷,使臣止于将命,丰约非所知也」。虏无以诘。至是,帝曰:「果若卿言」。成都谋帅,帝曰:「京某人材磊落,可使也」。除敷文阁待制、四川安抚制置使、知成都府。公至蜀,念地险且远,天日万里,当使斯民如在辇毂。首罢觇者以安疑情,躬阅讼辞以达幽枉,宾接小官以求人才。肃整维纲,屏逐昏墨,抚字细民,辑睦将士。旬月之间,仁声威誉洽于四蜀。又念蜀民之贫,节用薄歛以裕其力,请岁蠲成都米估之征缗钱七万有奇,草估之征缗钱七万有奇,四路鹾酒折估之征缗钱九十馀万有奇,通三岁,凡二百七十馀万云。后还朝,又请加数年蠲减之期,从之。于是举全蜀之民,被朝廷之泽,若更生焉。绍熙元年,夔、利告旱,发粟三万石以振夔之民,五万石以振利之民。明年,东西蜀告旱,又以钱二万缗、粟二千石,仍请度牒五十以振六郡之民。荣、资二郡尤甚,公请除前一年未输之秋租,又尽除是岁之两税,又请度牒一百,以为水旱之先备。于是饥民免于捐瘠,大侵有如中熟,忘其水旱焉。先是,威州之蛮,其俗相杀者,相偿以钱,即解而去。至是,蛮有与吾兵人斗者,声言将入郛,守臣请避之。公笑曰:「我在此,蛮何敢尔!此必侩者教之,若竿侩者之首于境,则彼不敢动」。太守揭公之令以示之,蛮即退。黎州旧以西兵戍之,一日与州兵相攻,兵刃接矣,其将又纵臾其下,蜀人疑骇。公视之若无事,绌其将而治其不咸者,夷汉按堵。泸守张孝芳政严,兵杀孝芳及其家。公明遣佐属抚谕以疑其党,亟发绵、潼劲兵以踵其后,未几泸卒自斩元恶,禽其党五十人以归,戮于市。于是三边绥靖,朝廷无西顾之忧。公请为祠官,光宗曰蜀人方安京某之政,进宝文阁待制,俾因任焉。在蜀四年,召为刑部尚书。今上御极,公上疏献四事:曰敬,曰公,曰勤,曰俭。上嘉纳之。命兼侍读,上前陈《春秋》一王赏诛大法,读吕公著新法奏议,皆酌古明今,随事寓讽。上喜,因语金华诸儒曰:「京某进读,义理坦明,使朕意冰释,卿等说经,不当如是耶」?于是大用公之意萌于此矣。寻兼史部尚书。绍熙五年九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十二月,除参知政事。明年改元庆元,四月,除知枢密院事。二年正月,拜右丞相。白麻出,在廷相庆。公与同列倾豁肝胆,不忌不克,议疑从可,介而毋我,事疑从是,通而不比,心本宽厚,政出公方,与士钧礼,不为崇峻,匿瑕用长,不遗纤末。然守典谨度,人纲人纪,外若旷然,中实截然。其所主一遵孝宗成宪而已。有戚畹命从中出员外置幕僚者,有属籍近亲特增秩三等者,有禁中药者超为遥刺者,皆执不行。寺人王德谦除节度使,公与同列见上,力言不可。上曰:「故事有之」。公曰:「祖宗故事遵用,有可有不可。在真宗时,则有若刘承规将死求节钺,以王旦之言而不与,止与之以观察留后,今之承宣使也。此治世之令典,可遵用也。在大观、宣、政时,则有若童贯假开边之功,出少府之节,自此杨戬、蓝从熙又得之,谭稹、梁师成又得之。二圣北狩,中原涂炭,此之自出。此乱亡之覆辙,不可遵用也。高宗深创其祸,故初政之诏首言继自今不以内侍典兵。其时有张去为者,及孝宗时有甘昪者,二人非不亲近也,曷尝有此?至于谏臣陈贾一言甘昪之罪,孝宗即逐去之,此又治世之令典,可遵用也。愿陛下以令典为法,以覆辙为戒」。上曰:「除德谦一人而止,独不可乎」?公曰:「此门必不可启。当除童贯时,亦云一人而止也。节钺不已,必及仪同,仪同不已,必及三孤,三孤不已,必及三公」。公于是力请裂麻。上又曰:「不播告书赞而畀以告身,亦不可乎」?公曰:「是掩目捕雀之喻也」。上又遣中人以宸翰谕二三执政,公与同列上疏力争者至于三至于四,上乃绌德谦以外祠,寻谪广德军,仍绌谪词臣吴宗旦,朝论以公比王文正公云。时太上圣体未安,上每忧形天颜。后寖康宁,上欲涓日上万年之觞,而宫臣又以小倦辞焉。五年八月辛未,公乃呼宫臣杨端友等三人至中书面诘责之,泣而承命。癸酉,端友传太上圣旨,令皇帝上寿。辛巳,上诣寿康宫奉玉卮。礼成,辅臣于幄次贺上,上大喜,宫臣及属车豹尾中侍从仆御之臣皆贺,驩呼之声震于中外。有司奏太庙太祖祏室生玉芝,上遂发德音,布告天下。太史尝奏星纬失次,公劝上恐惧修省,以格天心。边城每奏北虏事宜,公劝上不必问彼而自为备。上喜年谷屡丰,因宴辅臣,公劝上勿恃小康而怠持守。燕閒密勿之顷,动容出辞,必献敬戒。至与同列在上前首发大议,陈宗庙社稷万世大计,有人所难言者。六年正月,公与同列奏事退,公独留,力祈上丞相印绶。先是,同列知其意,言于上曰:「京某公正无私,不可听其去」。上曰:「丞相诚实,安得言去」?及公有请,果不从。闰二月,拜少傅、左丞相。三月,公属疾,遂力申前请,凡六表,词皆哀痛。上竟不许,诏药丞视之,且许肩舆入见。六月,慈懿皇后上仙,公力疾而出,发哀成服。八月庚寅,光宗升遐,公闻之不能出,因大恸,遂疾革。至丁酉将逝,其子沆问以家事,不答,第长太息曰:「国家多故,何以枝梧」?言讫而薨,享年六十有三。先是,太史奏木星侵上相。遗表闻,上为震悼,以太保、观文殿大学士致其仕。上以居庐,从有司之请,免临奠及辍朝。有诏公薨于位,礼宜优异。于是赐之美槚以为榇,又赐之貂蝉火龙以为服,又赐之水银龙脑以为歛,又赐之白金三千两、帛三千匹以为赗,又赠之太师、谥之文忠以为恩,又命有司祭之脩门、命从臣中人护丧归葬以为礼。哀荣典章,弥文备物,并用司马光、薛居正故事,近世鲜俪也。其孤沆祈免门祭护葬甚力,从之。配卢氏,封令人,前十二年没,累赠魏国夫人。一子,沆也,承议郎、主管佑神观。三女:长卒;次适从政郎、前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准备差遣黄铢,太史后也;次适宣义郎、添差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张忠纯,忠献孙也。兄弟四人:铨、镃,皆以公补官;仲氏镐,蚤世,官其子沂。公之天资里和表爽,喜怒不留,色粹气平,可否无忤。策第最蚤,或者易之,特于稠广诋以嫚语,公一笑,亦不孰何。其宰瑞昌,有毁公于太守者。后公摄帅江陵,毁者为幕僚,反侧求去,使人尉安之,且厚遇焉,其人感泣。公常曰:「宁人负我,毋我负人」。至于善善贤贤,不啻己出。其在政地,每挟一小方册,以书才行氏名。上有问,必荐进。于文无所不工,尤长笺奏。仕虽至公台,独未尝掌制,谈者为恨。其为诗源委山谷,而气骨卓伟,无寒瘦态。有杂著三十卷,经学讲义五卷。晚卜居,得宋齐丘宅,古松百章,岑嶎后先,因号松坡居士,堂曰真趣,楼曰山浦。上为书堂名以赐焉,云昭汉回,上贯翼轸。沆以嘉泰元年十一月壬申葬公于新建县桃花乡高坪德源山之原,走一介持书,以朝奉郎、国子司业李公大异所作行状来请铭,铭曰:
朔狁其狉,阻兵以威,血人以娭。一个行李,汉节适彼,鲜不失次。堂堂魏公,往谢彼戎,吊我闵凶。彼用夷礼,僸佅庭止,哀乐不类。公辞以哀,十反莫回,盛服往哉。彼乐不彻,吾首可折,吾节可夺?虎夫负墙,铠争日光,刃磨秋霜。公毅以叱,排闼以出,罔不辟易。彼谂彼酋,乐彻礼优,竣事不留。臣主相顾,嚚暴遄沮,敢或予侮?公归脩门,孝宗亟称,皇威伸伸。人望有岿,竟块厥位,频断大事。大阍其觎,节纛其除,公还赞书。太上违豫,阏以亵御,公达舜慕。二圣重欢,一言回天,兹不曰艰?畴不将命,公当其綮,弥险弥劲。畴不鸿钧,公迎其棼,弥艰弥峋。维垣其贵,文忠其谥,哀荣寡二。西山西偏,德源之原,名相之阡。玉立之节,章水有竭,凛气无歇。
九日奉陪高州史君莆阳别驾会稽丞公善化明府仲衡诗伯并屈子美元范二兄及郡中诸文武同登紫霄绝顶南望江湖北眺淮甸少快心目既归又得仲衡佳篇句法清丽情致悽惋三复不胜起予之叹谨次韵呈请皆赋之以纪一时之盛甚惠甚望 南宋 · 朱熹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紫霄峰
此日登高处,千岩锦树稠。
无人嘲落帽,有客赋悲秋。
忽忽尘中老,匆匆物外游。
江湖空极目,不尽古今愁。
五禽言和王仲衡尚书 其一 南宋 · 朱熹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提胡芦,沽美酒,春风浩荡吹花柳。
不用沙头双玉瓶,鸟歌蝶舞为君寿。
只今□(四库本作烂)醉是君恩,昨日之愁愁杀人。
五禽言和王仲衡尚书 其二 南宋 · 朱熹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不如归去,孤城越绝三春暮。
故山只在白云间,望极云深不知处。
不如归去不如归,千仞冈头一振衣。
五禽言和王仲衡尚书 其三 南宋 · 朱熹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泥滑滑,泥滑滑,秦望云荒镜湖阔。
绿秧刺水水拍堤,牙旗画舸凌风发。
使君行乐三江头,泥滑水深君莫忧。
五禽言和王仲衡尚书 其四 南宋 · 朱熹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脱裤,脱裤,桑叶阴阴墙下路。
回头忽忆舍中妻,去年已逐它人去。
旧裤脱了却不辞,新裤知教阿谁做。
五禽言和王仲衡尚书 其五 南宋 · 朱熹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麦熟吟,去年种麦有德音。
祇今种熟谁快活,种者已卧官墙阴。
仁公有政惠存殁,肯使催租更隳突。
乞借拨官会给降度牒及推赏献助人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六、《经济文衡》续集卷一三、《朱子奏议》卷六、《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臣昨被临遣,备使浙东,又蒙圣慈赐以钱会三十万贯,以给一路赈粜赈济。自谓遭值圣恩隆厚,至于如此,其势必可以救活此道之人。伏自入境以来,日据绍兴府会稽、山阴两县人户投诉抄劄漏落,遂将诸县悉行根括。先据两县申到比旧计增二十五万六千一百九十二口,其馀诸县尚未申到,计其县分地里之大小,户口决当数倍于此。盖缘当来诸县抄劄不甚子细,而又涉日既久,向之粗能自给者今皆阙食,所以饥民之数日有增加。因以此数考按本府昨来均定所得钱米拨下诸县之数,其为欠阙数目尚多。遂将昨来所蒙给降会子等钱,除五万贯诸州申到已无见在,更留五万准备诸州取拨外,即计逐县大小及已得钱米多寡,等第均给。计已支费十八万馀贯,而会稽、山阴两县自占九万馀贯,其馀准拟诸县申到再劄人数别行均给者,共不过一万馀贯,计可得米三四千石而已。事势危迫,不免逐急于盐司钱内借拨九万馀贯,牒绍兴府措置运籴,然亦仅可得米二万馀石而已。以两县再劄所添计之,则此二万二三千石之米,其势岂足以均及诸县之人?然而两县所得,一家不过日得一二升,一口不过日得一二合而已。此皆仅足以苟延喘息,而不足以救其死命。窃料更加旬月,未论不得食者必致殍死,而此得食之人亦有羸困不能以自存者矣。又况当来计料粜济止到三月十五日便行住罢,已不能给,而麦熟犹在四月。麦之熟否姑置未论,止计住罢至麦熟,犹有半月馀日,无以接济。夫以绍兴一郡之饥,自臣未到,已蒙拨赐米十四万石,钱九万贯。至臣有请,又蒙圣恩如此其厚,而臣智术浅短,不能变通,其所施为,止于如此,窃恐考之于今,则徒有赈救之名而无赈救之实,要之于后,则既已养之数月之久,而不免弃之旬日之间,徒费陛下军国之储数十大万,而不足以称陛下救民水火之心,固臣之无状,死不偿责。至于减米增赏,虽已得旨通行,而去年献助之人至今未蒙推赏。度牒换米,虽已得旨给降,而米数太多,度牒一道计当钱千五百缗,以此至今皆未闻有应募者。则此窃恐陛下忧劳恻怛、博施济众广大无穷之心,或格于有司拘孪纤啬之议而不得以下究也。臣已与帅臣王希吕同状奏闻,欲望圣慈更赐怜悯,再行借拨会子三十万贯,及今籴米五六万石,通融接续,措画粜济,而复于此详具其所以然者以闻。其去年本路所奏合推赏人,则乞特诏有司直与推赏,给降告命,付之本州,令守臣唤上当厅祗受,不须更令官司保明,徒为文具。其度牒亦乞裁减半价,只作百五十石。仍再给降三百本,付绍兴府,令臣与王希吕同共掌管。交到米斛,即与书填,则人必乐从,应募者众。凡此三者,傥蒙施行,庶几此郡饥民逐家一日各添得米一二升,逐口一日各添得米二三合,而逐县续有劄到漏落户口及流移归业之人,亦得以渐次收拾,不至饥死。既有以卒究陛下忧劳恻怛、博施济众广大无穷之心,而草野愚臣亦得以凭藉威灵,不负饥民之命,千万幸甚!如其不然,则臣计已穷,终必仰孤任使。伏自到任以来,朝夕忧惧,精神耗竭,四肢缓弱,时复麻痹,窃恐一旦溘然,无以见百万馁鬼于地下。欲望圣慈赦其罪戾,许臣罢免,使得脱此冤债,归骨故山,亦千万幸甚!披心沥血,干冒宸严,臣无任恐惧战栗之至。
奏巡历合奏闻陈乞事件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六、《朱子奏议》卷六、《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臣自正月四日起离绍兴府,迤逦巡历,有合奏闻陈乞事件,今具下项。欲望圣慈检会臣前两状所奏及今所陈事理,再赐官会三十万贯,速行旧岁之赏,痛减度牒之价,庶几储备稍丰,官吏更敢放手救活饥民。其作捺湖埂,亦系一县新年农事利害之大者。并乞特依所乞,早赐给降,不胜幸甚!
一、臣初六日到三界镇,见有饿损人口颇多,其死亡者亦已不少。七日至嵊县,八日至本县清化孝节乡,所见尤多,饥羸尤甚。据其称说,皆自八九月来阙食至今,其死亡者不可胜数,道殣相望,深可怜悯。臣谨已再于昨蒙给赐钱内取拨五千贯付绍兴府通判吴津,令收拾赈给嵊县、新昌及三界镇一带病困之人,庶几稍获安存,未至一向死损。但恐钱少,不足支用,伏乞睿照,早赐接济。
一、臣初九日入诸暨界,所有县之东南一带山乡,所见病损人数绝少。问之乡人,云是去年稍得收成去处。却见令佐乡官称说县北湖乡一带接连萧山,病死人多,不减嵊县。臣亦再拨给赐钱五千贯,付绍兴府通判刘俣,令收拾诸暨、萧山病困之人。及根刷到劝谕上户赈粜米未曾出粜之数尚有四千馀石,已牒通判刘俣及本县催促赴场,增添人户。每户除单丁外,更与一口收籴。及有人户陈诉,乞借官钱,及早修捺湖埂。缘臣曾与帅臣王希吕连状奏乞给降米斛,未蒙应副。今恐失时,浸损二麦,兼废农工,已逐急于给赐钱内借拨三千贯应副。所有三项钱米虽已支拨,尚恐数少,未足支用。伏乞睿照,早赐拯济。
一、臣十三日入婺州界,以后事体,续具奏闻。大抵婺州灾伤比之绍兴府分数颇轻,州县措置亦似稍有伦理,伏乞睿照。
乞给降官会等事仍将山阴等县下户夏税秋苗丁钱并行住催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朱子奏议》卷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臣恭被圣恩,复祗官次,今有职事,须至奏闻,谨具下项:
一、臣自衢、婺州复回绍兴府界,窃见衢、婺灾伤比之绍兴分数殊少,而两州公私本皆富实,赈恤之备,足至秋成。惟绍兴府灾伤极重,所费不赀,目今已是非常狼狈,而考其后日之备,乃不能尽三月而止。窃恐新麦未登之际,尚有阙乏之患,而下田之麦,亦有遭雨浸损去处,又已无复食新之望。其丰熟处,常岁所收亦不过可为两月之计,五六月间青黄未接之际,此必复有以劳圣虑者。若至其时方作处置,窃恐复有缓不及事之叹。如欲及今讲究,早为措画,则臣昨累具奏,所乞数事,今皆尚可行也。其一乞推去年献助之赏者,已蒙节次施行。近日遂有婺州进士陈夔诣臣投状,陈乞献助二千五百石。访闻浦江等县更有一二家亦欲陈献,此亦可见不吝恩赏之效。今若更赐指挥,催促省部尽行推赏,使无一户之遗,然后镂板开具,颁下诸州,广行晓谕,则其慕而效之者当不止此而已也。其二乞减度牒米数,亦已蒙减五十石。此则恐所减太少,未足多致米斛。盖度牒本价止四百贯,适今之宜,更合少损,以济饥民,乃为得策,不当反高其直,使旷日持久,卒无所售,以误指准也。其三则臣尝与帅臣王希吕同奏,再乞拨赐钱会三十万贯,而未蒙开允也。此固无厌之请,宜不足听。然绍兴之民不幸罹此非常之灾,父老相传,以为数十百年所未尝有,而陛下所以扶持救恤,恩勤备至,亦数十百年所未尝有。今其不能免于死亡捐弃者,已无可言,其幸得延残息以至今日者,岂可不为终惠之计,而使之旬月之间顿至阙绝,以弃前日之功哉?抑官会出于印造,非有鼓铸之劳,见今通行,轻重之权与见钱等,虽使更散三数十万,亦未遽有害于流通也。况以陛下之至仁至圣,夫岂有爱于此而轻百万人之命哉?且又绍兴累年荒歉,常平钱米日下支散,无复一文一粒可为将来久远之备。今此所乞,若蒙圣慈依数拨赐,则亦非惟可救目前之急,万一支遣不尽,又足以接续收籴,更为后日之储,其利尤不细也。凡此三者,乞留圣念,早赐施行,庶几缓急不至误事。然臣尚虑麦前急阙,收籴未办,献助不多,有失赒救。窃见本路诸州常平义仓米斛尚有馀剩未支遣处,欲乞特降指挥,许臣照应移用条法量行取拨,尤为利便。
一、臣昨具奏,乞照应元降指挥,明降睿旨,住催淳熙八年四等五等残欠官物,未蒙施行。而后来户部勘当,止将淳熙七年终残欠住催。于是州县日前虽已将八年秋米住催者皆复追催,其未放者,则其催督愈益严峻。臣于此时适以俟罪,不敢复有陈论,然窃独病其深失朝廷命令之体。其后乃闻军器监主簿李嘉言请以临安、馀杭两县四五等户八年苗税比附徽、饶州例,亦行住催,而陛下可之,则又有以知凡此户部之所行者,皆非陛下之本心也。盖所谓四等五等户者,非他也,乃今日蒙被粜济之饥民,陛下所为焦心劳思、倾囷倒廪而拯之于沟壑之中者也。夫以救之如此其悉,而犹常虑其有所未至,其肯使州县之吏追呼禁系,加以箠挞而速其死亡也哉?况今本路灾伤绍兴为甚,比之徽、饶两州,临安、馀杭两县,事体有甚不侔者。若蒙矜怜,出自圣意,特降指挥,将绍兴府山阴、会稽、嵊县、诸暨、萧山五县四等五等户夏税秋苗丁钱并与住催,其馀诸州县逐都检放旱伤及五分以上者,五等户亦与住催,七分以上者并四等户并与住催,候秋成日并行带纳,则初不失县官之入而足以少宽饥民目下之迫,免致流移死损。不胜幸甚!
奏蝗虫伤稼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朱子奏议》卷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签黄〕奏为绍兴府会稽县广孝乡蝗虫入境,臣亲到地头田间看视,委有咬伤稻苗。今与知绍兴府王希吕询访祈祷,打扑焚瘗奏闻事。
具位臣朱熹:臣昨于今月初四日闻得绍兴府会稽县蝗虫颇多,即遣人走探。昨日据所差人孙胜回报,会稽县白塔寺相对东山下有蝗虫数多,收拾得大者一篮,小者一袋。其地头村人皆称蝗虫遇夜食稻,臣已具事状并大小蝗虫二色申尚书省,乞赐敷奏去讫。臣遂即时乘船出门,向晓至蝗虫地头广孝乡第十都、第十七都,同会稽令尉步行,亲到田间看视。其虫大者不多,小者无数,集于稻苗之上。其未结实者,茎叶皆为咬伤,其已结实者,谷苗皆为咬落,委是为灾,有害苗稼。绍兴府先已支钱一百贯文,付会稽县募人打扑,赴官埋瘗。本司亦已支钱一百贯文付县,添贴收买。据本县申,两日内已买到七石三斗八升五合,臣亦与帅臣王希吕一面询究祈祷,打扑焚瘗外,须至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谨奏。
御笔回奏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经济文衡》续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九
〔御笔〕览奏,知绍兴府界蝗颇为灾,朕心忧惧。今不欲专遣使人,降香二合付卿等,宜即虔洁,分诣祈祷。及闻蝗之小者滋育甚多,可更支赏,召人收捕,务速殄灭,毋使遗种,以为异日之害。故兹札示,当体至怀。
具位臣朱熹:臣昨具奏,绍兴府会稽县广孝乡蝗虫,臣已同本府发钱,专令本县令尉亲在地头召人捕获,收买焚埋。每得大者一斗,给钱一百文,小者每升给钱五十文。续奉御札,令臣分诣祈祷,更行支赏,召人收捕,务速殄灭。臣恭禀圣训,夙夜不遑,即同帅臣王希吕就府治设醮祈禳。又发钱出榜晓谕,于先支赏钱之外,更行倍加增贴,召人收捕。仍差茶盐司干办公事沈大雅前去监视督责,及敦请乡官二员同县官分头给赏收捕。今据申到,截今月十三日,通计收到大虫一石五斗三升六合,小虫二十五石九斗三升九合,并已埋瘗。目今尚有一分以上未至尽绝。臣续又见诸暨县寄居与投词人称,紫岩乡亦有飞蝗在境,臣即已专委本县令佐亲临田陌,子细从实相视。如委的实,即从会稽县所行,召人支赏收捕焚埋。去外,臣伏为本路所管衢、婺等六州今岁旱损,比之绍兴,其灾尤甚。本欲取本月上旬起离前往,亲行检视,预备赈恤,正缘收捕蝗虫未尽,未得起发。今不住据逐州县接续申到事理,委是大段紧急,不免定取十五日起发前去。经由蝗虫地头,更行督责,取见殄灭次第,然后取道嵊县山间,望婺州界迤逦前去。前路有合奏闻事件,续次申发。所有上项事理,须至先具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谨奏。
〔签黄〕臣窃闻旱蝗之灾,过贻圣虑,夙夜焦劳,至忘寝味。臣虽疏贱,不胜感泣震惧之至。今此前去灾伤州郡,敢不究心竭力,周爰咨询,庶有以仰称明诏之万一。但前奏乞钱数事,欲望睿旨早赐施行。臣虽未到诸郡,近日提刑傅淇、张诏自彼来归,具言所见,委实灾伤至重,尚虑臣所乞钱数少,不足周给。臣缘未经目见,不敢再具恳请。且乞早赐指挥,依臣前奏应副施行,庶几前路所到州郡,便可布宣德意,掯约收籴,以慰饥民之望。若不得此,实无措手之处。将来坐视陛下赤子流离沟壑,臣虽万死,不足赎罪。伏乞圣照。
臣去年到任,已是深冬,狼狈急迫,措置不办,只得将所蒙给赐钱米计口分俵,诚为可惜。今来虽是灾伤,然日月尚宽,足可措置。臣已行下逐州通判,检计有合兴修水利去处,将来广募饥民,给食工作。唯是老弱残疾妇女之类无依者,方与赈给,庶几不至又似去年虚费官物。伏乞圣照。
与赵帅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卷九一、《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七
熹窃闻究心荒政,以为来岁之备者甚至,甚善甚善。但上流籴米之数似亦太多,盖虽未即津发,然收之官,民间便阙此数。又且处处置场收籴,冬间米价便须增长,来春籴贵亡疑。今业已施行,不敢便乞住罢,若但得少损其数,亦不为无补也。又闻浙米来者颇多,市价顿减,邦人甚喜,而识远者虑其将不复来,此一道安危之大机也。谓宜多方招致,稍增市价,官为收籴,以劝来者。比之溪船海道官自搬运,縻费损失,所争决不至多。此等事一是要早商量,二是要审计度,三是断置果决,不可因循。去冬见议开湖事,熹谓须先计所废田若干,所溉田若干,所用工料若干,灼见利多害少,然后为之。后来但见匆匆兴役,至今议者犹以费多利少为疑。浮说万端,虽不足听,然恐亦初计之未审也。大抵集众思者易为力,专己智者难为功。此等事但呼官吏之可与谋者条画而算计之,其赢缩利害可以一日而决,不必闭閤深念,徒弊精神,而又未必尽乎利病之实也。庸闇疏阔,智不谋身,而过计多言,喜与人事,深自觉其可厌,而未能遽已,不审高明以为如何?狂妄之罪,亦惟并宽之也。官自运米,弊病百端,顷时会稽有一斛而亏两斗者,不免奏劾坐押使臣。而王仲衡力庇之,反欲捃拾发举官吏,乃剡县叶簿,即黄丞之表弟,问之可知也。或谓当募出等商贾,使之抱认津致,虽或优其佣费,亦未敌官运折欠之多也。此事前日陈教授归尝嘱以禀闻,似亦可采用也。陈虽后生,然甚晓事,闻侍郎遇之颇厚,凡百更垂下问,当有所助。然询谋贵广,亦不专在一人。尝记先儒解《孟子》「訑訑」二字,以为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此言甚有味也。今时士大夫非无爱人忧国之心,但虽贤者,不免有此气象。所以虽其所知所与可以尽言而无间者,亦未必得竭怀抱,而况于疏远卑贱之人乎?此可为长太息也。诸公奏议大体甚正,其间一二篇,如蔡承禧辈议论,无甚可采,不足列于诸老之间。而独断数篇,恐或饮药以增病也。温公两篇,当为章惇而发,虽其救时之切,不暇远谋,然亦终不可以为后世法也。使绍圣、崇宁之间群小得此踪迹,岂不为奇货哉?又闻明道《王霸劄子》中间虽遭摈黜,今虽已复收,然恐其他更有似此若迂而实切、若小而甚大者,须别作一眼目看,不可轻有遗弃,恐后世有明眼人,冷地看著,有所遗恨窃笑于今日也。伯恭《文鉴》所载奏疏甚详,顷但见其目录,亦不暇细考。然恐其去取之间,亦须有说。鄙意以为凡其所载似不可遗,其所不载乃当增益,此亦条例中之一事也。此事之说甚长,恨去岁困于人事,不得子细请教耳。
与陈福公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二三四、康熙《广信府志》卷三○、同治《兴安县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北方消息传闻不真,春间有上封事者,前言虏为西夏所逼,故迁国以避之,其后乃虑其设诈以谋我。此已是揣摸,无一定之计。最后又只泛言乞诏枢廷严为边备而已,乃大中上意,改秩除官。其后乃闻庐帅王希吕奏,虏为契丹遗种大石林牙所袭,失亡甚夥,老酋遁走,不知所在,三日而后得之,朝廷颇信其言。然去冬有亲戚自淮上归,已传此言,却云渤海所袭,寻亦不闻的耗。然则此报又未知其信否也。若鄙意,则以为此虏盛极而衰,举措颠错,就如所闻未必得实,其势不足深虑。彼其脩城浚汴,特为虚声以惧我耳。然朝廷已为之调发海舟,一番骚动,此正高颎、王朴之遗策,而我已落在计中。至于天文变于上,坤轴动于下,正是君臣上下动色相戒,饬躬正事,以图消弭之时,顾乃视之恬然,略无惊惧之意,上之则九重不闻有侧席求言之诏,下之则诸府不闻有引愆避位之章,举朝媕阿相徇,为日已久,士大夫稍有气节、敢议论者,尽在远外,寂然不闻有一人能为明主忠言,以指奸佞、裨阙失、固邦本、达民情者。闻其语及天变,则尽以归之虏酋,使应天道,此已为谄谀不忠之大。至于地震,东南数路无一不然,又将使谁当之而不以为虑耶?熹以为今日之事所当忧者莫大于此,而境外之事不与焉。明公果有乃心王室之意,但当以此曲折极言于上,劝以博询刍荛,深求己阙之意,则明公虽不尽言天下之事,而天下之言因我而达,此功固已大矣,又何必刺探隐谋,密陈秘计然后为论事哉?观富韩公退居西都时,已尝坐汝州青苗削夺之谴,司马公、吕申公又皆新法异论,得罪有嫌之人,然因事抗章,尽言无隐,不少异于立朝之时。彼岂不知迹方孤危,重咈主意,复忤贵权之为患?诚以爱君忧国之诚切于中而不暇顾也。又况明公乞身已久,于今日诸人本无睚眦之怨,固无诸公之嫌,而上心不忘,便蕃宠锡,又非若诸公之尝在沦落摈弃之域也,亦何惜而不为明主一言,以安宗社于阽危之际,救生灵于水火之中乎?近年以来,将相大臣始终全德,无可指议如明公者,指不可以再屈。诚能及此更为此举,则功烈被于当年,声称垂于后世者,又不止于前日矣。不然,不过今日苟全上下之交,而后之忠臣义士考观岁月,计虑安危,必将有大不满于明公者。夫以裴令之贤,犹不免于晚节浮沉之讥,可不念哉!可不戒哉!仰恃知照,不觉缕缕,伏惟高明有以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