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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故致政大夫诗(齐贤,十八岁登科) 其一 北宋 · 赵鼎臣
五言律诗 押先韵
乍捧毛生檄,初登贾傅年。
低回成鹤发,勉强用蒲鞭。
遗爱西州说,清风古国传。
欲知阴德处,廷尉有青毡(自注:赵两任大理丞,其子嶙复继之。)。
挽故致政大夫诗(齐贤,十八岁登科) 其二 北宋 · 赵鼎臣
五言律诗 押元韵
系忝宗盟重,交推父党尊。
凄凉思往日,邂逅识朱轓。
华屋耆年逝,衡门稚子存。
大岯山下路,愁句向谁论(自注:元祐之岁,公守通利军。时先人奉使河朔,往来黎阳中,余以子职侍行,盖尝识公云。)。
武冈军太守罗公墓志铭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九、《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八、《经义考》卷一八四
公讳棐恭,字钦若,其先襄阳人也。五世祖拯,中景祐进士第,摄从事庐陵,因家焉。曾大父曰宣,故守秘书丞。大父拱辰,铲迹民伍。父虬,故赠右朝议大夫。朝议府君以学问为乡先生,疾革,命公曰:「吾故家衣冠文物,不坠惟汝」。公涕泣识之,辛勤读书,至不颒不冠。或曰:「何至是」?公曰:「客子败人意,彼见我头如蓬葆,当引去」。其勤如此。既而叹曰:「里居不识,其可以卒吾业」?乃徒步入贤阁。后三年登进士第,盖建炎二年也,授迪功郎、虔州司理参军。宣谕使李公寀命公鞫贼,贼富且黠,挟故有以持,有司莫能决。至是复以钱二十万遗公求脱,公笑曰:「是复以他有司待我耶」!卒论杀者三十人。移潭州司理参军,平反盗九人、胥二人。湘潭士邓深者以事系狱,公为白其冤于帅侍郎谢公祖信,且荐其能,请释之。明年邓君策第,后为达官,时谓公知人。绍兴十二年,升秩左从政郎,迁静江府荔浦县令。异时广西转运司岁符浦民以税高下挽粟五千石饟宜州,公奏计曰:「荔浦抵州绝远,不通舟楫,民往焉则以贱粟得贵银,至焉则以贱银得贵粟,惟财粟之」。转运使即令输者止诣县,至今民有去思碑。龙图阁学士张公宗元有荐牍一,而求者十八人,皆不与。一日召公食,即席授简,诿公草奏三篇,食竟而章就。张公叹敏而工,乃与之牍,未尝求也。十六年,用荐者改秩左宣教郎、知虔州石城县,以重赏捕十年未获之盗七十人,减民税之以经界增者,葬前政主簿逢君之无归者。二十二年,授左承议郎、道州佥幕。明年,赐命服左鱼。至道州,朝旨命鞫邵州民张巨驷狱。初,巨驷等以仇家诬告与贼通,狱吏杨锡得赂,力主仇家,太守之子弟与知之,遂起大狱,连坐者三百馀人,疾而死者六七十人,黥而流者二十八人,没入赀产者十八家。公具得其实,杨锡不得隐,即首服。公正其罪而返二十八人之黥而流者,还十八家之没入者,冤民得直,皆画公像祀焉。提刑苏公籍叹曰:「邵守方位于朝,公不疚于祸,仁者之勇哉」!二十九年,授左朝散郎、通判赣州。赣本虔州,至是改焉。赣俗,贫民生女则杀之。公乃以顷在石城所作《杀女戒》下之邑,善谕而严禁之,活者无数。赣之廪人给兵粮,率以公量入,以私量出,兵人口语籍籍,公穷治其状,太守不乐,阴代公即奏请祠于朝。命既下,或劝公自辩,公曰:「祠禄吾愿也」。公在赣也,题舆得职,人以方洒帻故事,彼有惭色。隆兴初,从列有力荐公于上者,上雅闻公名,授左朝奉大夫、知武冈军。公以老病恳请奉祀。乾道戊子三月,授左朝散大夫,四月得祠禄,而疾作矣。是月庚申,坐而逝。初室彭氏,太常博士齐之孙女。继室乔氏,贵妃之族女;赵氏,濮安懿王之孙。皆赠宜人。三男:齐贤、尚贤、世贤,世贤彭出也。皆能传业,齐贤补将仕郎,尚贤以公致仕补官,世贤名佳进士。三女:长嫁李叔浩,次陈叔虎,其季许嫁费洽。男孙二人,尚幼。其孤以乾道五年十有一月庚申卜葬公于吉水县仁寿乡太平里东郭山,以左宣教郎、新差知隆兴府奉新县杨万里状走行在,乞铭于某。其大略云:「公之学邃于名数字书,故其文长于序事,其碑板之作尤崛奇。间出廋辞难语切响奇字读,吾皆駴。或问是出何书,公即呼其子曰:『取插架某书某卷第几简』。其强记,虽昔简节陵、柏寝器不过也」。又云:「万里尝叹今代备顾问者惟公可,而止于斯,可哀也」。公有诗文三十卷,号《不欺先生集》,又增广《左氏指踪》《春秋会盟图》二书,《欧阳文忠公年谱并序》,又有《辩谤》一卷。里中后辈从公受业者多登第,如罗君上行、郭君有凭其选也。某与公幼同泮水,长同上庠,又为同年生,知公深矣。铭公则莫如某,矧廷秀请之力?廷秀,万里字也。某在海上时,公移书云:「邦衡此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某得书太息流涕者久之。方权臣当国,飞鸟不敢问,公独惓惓如此,所言不畏强禦,惟公有焉。呜呼,某尚忍言耶!辄删取其状,叙而铭之。铭曰:
呜呼武冈,谁不絜楹以容,公戛戛兮。钳默以为能,公独介兮。羞彼突梯,玉析竹裂兮。忠以为信郛,莫克侵轶兮。辞宠而就祠,得勇决兮。直赢近禹麾,一何杰兮。揉剞劂而不试,古所噎兮。锓石塴辞,婉娈者之怛兮。
夷齐谏武王论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五、《范香溪文集》卷五
或曰:「武王伐商,伯夷、叔齐谏之而不用。商乱已平,天下宗周,夷齐耻之,遂去,隐乎首阳之山,且曰『义不食周粟』,而终以饿死。有诸否乎」?曰:有之。曰:「然则,孔子以夷齐为贤,武王其非耶」?曰:夷齐固贤矣,而武王不非也。夫以纣之不道,不可不伐者也,惟武王能将天命,取而伐之,易昏以明,使四海赤子得脱虎口而乳慈母,君子称之曰「顺乎天而应乎人」,又曰「武尽美矣」。此胡可非耶?推夷齐之心,以为臣伐君,盖甚逆之道。使君非纣,不当伐也;臣非武王,不可伐也。后世有乱贼之臣,必将曰「武王圣人也,而伐纣,当年无一人非之者」,是则臣伐君,乃圣人之教,其于篡夺窃取,将多有之,故于武王杖钺指商之初,叩马陈谏,以明君臣之分。既不从,则又耻而去之,虽饿死不悔,期于杀身,以愈后世之乱。使后世之人皆曰「武王之伐商,当也,而夷齐犹非之」,是则伐君者,乃臣子之深罪,虽有篡夺窃取之志,将逡巡而不敢发。夷齐之心盖如是,初不以武王为非也。不然,谏而不入,胡不死之,以示争切之心,以开武王之惑,以见纣之决不可伐,乃于有商既亡之后,空自饿死,何益耶?且学者之所取信,不惟孔孟耶?孔子尝言:「夷齐之无怨矣」。使其羞谏君之不用,至于不食而死,且不为怨乎?孟子曰:「伯夷避纣,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其所以避纣而待天下之清,岂无望乎易纣以清者?予是以知夷齐之心初不以武王为非也,而谏之,是欲以愈后世之乱也。武王之于纣,不得不伐;夷齐之于武王,不得不谏。非武王无以戡乱于一时,非夷齐无以救乱于万世,予故曰:「夷齐贤,而武王不非也」。或曰:「议者以伯夷之谏,无有也。其所不与伐商者,盖二老春秋已高,自海滨趋文王之都,远计数千里。自文王之兴至武王之世,岁亦不下十数。意伯夷欲归西伯,而志不遂,乃死于北海,又意其死于道路,又意其至文王之都,不及武王之世而死。此有诸乎」?曰:无之。此非折中之言,无稽之论也。夫伯夷之与太公,俱称大老,年相若也。伯夷处北海,而太公处东海,地相似也。若曰伯夷之志不遂,此固无所徵信。若曰死于道路,则太公疑亦不能至文王之都。若曰岁久而死,则太公疑亦不及武王之世。此实无稽之论,非折中之言也。《论语》曰:「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春秋左氏传》曰:「武王伐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或非之」。噫,使二书不出于孔氏之门人,其可也;若其书果足传,则或人之言,吾不敢听。
仙游重建儒学记(绍兴十三年六月) 南宋 · 谢天民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三、民国《仙游县志》卷二一、道光《福建通志》卷六三、同治《兴化府志》卷二八
县有学例创于崇宁间,惟仙游士风近古,首创于国初,再基于咸平壬寅,修于庆历戊子,增大于元祐甲戌。前后相望,衣冠文物之富甲于他邑,盖有自来矣。宣和末例罢养士,北之便坐为丞厅所侵,南之泮水为两邻所侵,堂庑至为造军器所,接便除折亦为两邻所侵,房舍豢鸡豚、系马牛、暴谷帛者皆往焉,芜秽不治。遇春秋释奠,席幕为庐,令佐伛偻其下,拜跪涂泥中,士人鲜至,多以胥吏代,执事不中仪式,闻者太息。绍兴己未岁,邑有耆旧待次里闬,率士人出家赀以鼎新之。未及成,而余适到官,甫三日告谒,顾瞻咨嗟,谓此亦当官者之耻。曩之侵地悉追正之,高垣墙以绝吞并之患。之泮水,甃石为堤,植佳木于岸,又手植岩桂于殿阶之四维,面势轩豁,坐揖前山之爽气。奈工用不赀,官钱不可贷,民钱不欲掠,收拾昔之供县宇私用者,得钱二百万以助成之。时享之器、日用之具纤细备周。念松楹土壁,不阅岁应有朽颓,宜以时葺,偶官田舍出卖,又得钱五十四万有奇,得田三十五亩半,非敢为本钱廪米,姑歛子利,留为补治计。余以绍兴庚申仲春视事,历晦朔者凡四十有二,迫简书之畏,不敢急成,铢铢而积,更故营造。然地租纤薄,谨出入以备兴修,正有赖于后人。常怪近世释老之言遍于天下,士大夫皆倾橐囊以求果报,在处金碧荧煌,至游息之宫摧陋,过门无复肯屑意者。邑之士人独能留心,可谓知所取舍,余因人成事,固无足道。斯文俾后人有考,则虽耆旧不可不名,陈其姓也,可大其名也,齐贤其字也,公得守肇庆,观此则其为人可知。余姑记区区置田之意,勒诸碑阴以告来者,其他皆得此略云。绍兴十三年癸亥六月朔。
龚肖之窆铭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七、《艾轩先生文集》卷九
吾党肖之胸腹无留藏,维壸言可以列之他人,况所谓绸缪欢甚者。肖之孤眇,从同郡子林子游,文字胚浑,章句脉络,往往穷日之力有所至焉者。如是数岁,场屋有新声。以进士第,调官南粤,未逮戍,遭内艰。服除,授筠州司户参军。时太守于景文公为诸孙,尝出景文公所更定旧书《吴兢传》以示肖之,肖之书其后,顷刻如人意。肖之死裁四十,太守哭其尸如曩时宿处者。龚氏自钱唐来莆,更数世。先君子齐贤以儒隽称,坎𡒄而死。肖之尝从容语其弟曰:「梦良恐队先君子之志,吾兄弟一日去书卷,则伥伥何为者耶」!妻黄氏。有一男一女,俱稚齿。从父昆弟茂良自官舍以书来治葬具,姑姊妹之子林复合双棺窆之平洋之墟。某于肖之定交且二十一年,来趣铭,于是铭之。其辞曰:
吾将骋而徜然如是哉!明月抵颅,华星载怃,又何闯闯然如是哉!往者不可作,来者何可追,铭之不可后也如是哉!
高宗皇帝挽词 其二 南宋 · 萧燧
五言律诗 押删韵
画翣排仙仗,龙輴去莫攀。
衣冠藏汉庙,弓剑閟桥山。
宇宙精神惨,臣民涕泗潸。
尧阶蓂荚在,无复望慈颜(宋魏齐贤、叶棻《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二)。
应诏举所知状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五、《南涧甲乙稿》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具位某准尚书省劄子节文,诏台谏侍从各举所知一二人,疏其事实,可以充是何职任,八月二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依奏者,今具如后。一、左奉议郎、前权发遣信州军州事王师愈,曾任潭州长沙知县,委有政绩。诸司列荐,继为严、信两郡,戢吏爱民,不扰而办治。持论疏通,耻为无用之学,堪充郎官以上职任。一、右宣教郎、新差通判随州军州事周炯,曾任信州弋阳知县,摧抑豪强,不避怨谤,继移祁门、休宁两县。持身廉介,遇事严明,吏畏而民爱,催科并依省限先足。堪充郡守监司职任。一、左文林郎、两浙路转运司干办公事崔敦诗,服勤州县,不废古文,所撰《国朝铙歌鼓吹曲》,笔力雄健,有唐柳宗元风。又尝为《资治通鉴要览》七十卷,贯穿该洽,议论醇正。堪充馆阁职任。右,臣所举,并是诣实。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高宗皇帝挽词 其四 南宋 · 程大昌
五言律诗 押阳韵
九龄几协梦,三载忽缠丧。
地卜周巡旧,山因禹穴傍。
云卿飞步阔,风沛著思长。
八表神游处,天高巩洛阳(宋刻本作苍)。
按:宋魏齐贤、叶棻《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二
高宗皇帝挽词 其二 南宋 · 王淮
五言律诗 押萧韵
历数尧咨舜,羹墙舜见尧。
三加徽号册,五日未央朝。
庙祀瞻龙衮,韶音遏凤箫。
伏蒲思往事,泪湔浙江潮(宋魏齐贤、叶𦯳《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二)。
通鉴韵语序(绍熙四年十二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司马文正公《资治通鉴》之书,学者读之,孰不有席卷篇帙,包举事辞,囊括百代,并吞千载之心?然其涯也浩,则其记览也艰;其绪也纷,则其诵数也苦。此学者通病也。临川黄君日新齐贤陟彼药山,瞻彼令芳,既撷而襜之,复导而淅之,既硙而屑之,复糅而剂之。举二百九十四卷之书,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之事,而纳之于四言之诗,目曰《通鉴韵语》。既成,以书走六百里,缄其副寄予,且介艮斋先生之书求予序之。予曰:「是书不出而传学者,是书苟出而传学者,可以咏,可以咏,可以欣,可以慨。昔也病记览之艰,今则艰者夷;昔也病诵数之苦,今则苦者怿。然则齐贤三十年成之之劳,学者一日飨之之逸也。齐贤无负于学者矣」。绍熙癸丑十二月二十四日,诚斋野客庐陵杨万里序。
按:《诚斋集》卷八一。又见赵希弁《郡斋读书附志》卷上。
高宗皇帝挽词 其五 南宋 · 赵慎
五言律诗 押蒸韵
梦断尧千岁,神游汉五陵。
洛京元在望,禹穴且相仍。
仗卫凄烟合,笳箫冻雨凝。
漫磨千丈石,未是颂中兴(宋魏齐贤、叶棻《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
高宗皇帝挽词五首 其五 南宋 · 陈居仁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得寿尊慈扆,怡神久北宫。
䌽衣频侍燕,宝册屡垂鸿。
剑落桥山外,陵开禹穴东。
从今寿文母,无复玉卮同(宋魏齐贤、叶𦯳《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二)。
己酉拟上封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二、《古文集成》卷五九、《文章类选》卷二一、《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四、《朱子奏议》卷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具位臣朱熹敢拜手稽首言曰:臣窃惟皇帝陛下有聪明睿智之资,有孝友温恭之德,有宽仁博爱之度,有神武不杀之威。养德春宫,垂二十年,一旦受命慈皇,亲传大宝,龙飞虎变,御极当天。凡在覆载之间,稍有血气之属,莫不延颈举踵,观德听风。而臣适逢斯时,首蒙趣召,且辱赐对,得近日月之光,感幸之深,其敢无说,以效愚忠之一二?盖臣闻古之圣贤穷理尽性,备道全德,其所施为虽无不中于义理,然犹未尝少有自足之心。是其平居所以操存省察而致其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功者,固无一念之间断。及其身之所履有大变革,则又必因是而有以大警动于其心焉,所以谨初始而重自新也。伊尹之告太甲曰:「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又曰:「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召公之戒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肆惟王其疾敬德」。盖深以是而望于其君,其意亦已切矣。今者陛下自储贰而履至尊,由监抚而专听断,其为身之变革,孰有大于此者?则凡所以警动其心而谨始自新者,计已无所不用其极矣。而臣之愚犹窃有惧焉者,诚恐万分有一所以警动自新之目或未悉举,则衅孽之萌将有作于眇绵之间,出于防虑之外者。是以辄忘疏贱,而妄以平日私忧过计之所及者深为陛下筹之。则若讲学以正心,若脩身以齐家,若远便嬖以近忠直,若抑私恩以抗公道,若明义理以绝神奸,若择师傅以辅皇储,若精选任以明体统,若振纲纪以厉风俗,若节财用以固邦本,若脩政事以攘夷狄,凡是十者,皆陛下所当警动自新而不可一有阙焉者也。臣不胜犬马爱君忧国之诚,辄敢事为之说而昧死以献。谨条其事如左:
其一,所谓讲学以正心者。臣闻天下之事其本在于一人,而一人之身其主在于一心。故人主之心一正,则天下之事无有不正;人主之心一邪,则天下之事无有不邪。如表端而影直,源浊而流污,其理有必然者。是以古先哲王欲明其德于天下者,莫不壹以正心为本。然本心之善,其体至微,而利欲之攻不胜其众,尝试验之。一日之间,声色臭味,游衍驰驱,土木之华、货利之殖杂进于前,日新月盛,其间心体湛然,善端呈露之时,盖绝无而仅有也。苟非讲学之功有以开明其心,而不迷于是非邪正之所在,又必信其理之在我而不可以须臾离焉,则亦何以得此心之正,胜利欲之私,而应事物无穷之变乎?然所谓学,则又有邪正之别焉。味圣贤之言以求义理之当,察古今之变以验得失之几,而必反之身以践其实者,学之正也。涉猎记诵而以杂博相高,割裂装缀而以华靡相胜,反之身则无实,措之事则无当者,学之邪也。学之正而心有不正者鲜矣,学之邪而心有不邪者亦鲜矣。故讲学虽所以为正心之要,而学之邪正,其系于所行之得失而不可不审者又如此。《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之毫釐,缪以千里」。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二,所谓脩身以齐家者。臣闻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故人主之家齐则天下无不治,人主之家不齐则未有能治其天下者也。是以三代之盛,圣贤之君能脩其政者莫不本于齐家。盖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而夫妇之别严者,家之齐也;妻齐体于上,妾接承于下而嫡庶之分定者,家之齐也;采有德、戒声色、近严敬、远技能者,家之齐也;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苞苴不达,请谒不行者,家之齐也。然闺门之内,恩常掩义,是以虽以英雄之才,尚有困于酒色、溺于情爱而不能自克者。苟非正心脩身,动由礼义,使之有以服吾之德而畏吾之威,则亦何以正其宫壸,杜其请托,检其姻戚而防祸乱之萌哉?《书》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传》曰:「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梱内」。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三,所谓远便嬖以近忠直者。臣闻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黑。故贾谊之言曰:「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犹生长于齐之地,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无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是以古之圣贤欲脩身以治人者,必远便嬖以近忠直,盖君子小人如冰炭之不相容,薰莸之不相入。小人进则君子必退,君子亲则小人必疏,未有可以兼收并蓄而不相害者也。能审乎此以定取舍,则其见闻之益、薰陶之助,所以谨邪僻之防、安义理之习者自不能已,而其举措刑赏所以施于外者必无偏陂之失。一有不审,则不惟其妄行请托、窃弄威权有以害吾之政事,而其导谀薰染,使人不自知觉而与之俱化,则其害吾之本心正性又有不可胜言者。然而此辈其类不同,盖有本出下流,不知礼义而稍通文墨者,亦有服儒衣冠,叨窃科第,而实全无行检者。是皆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苟非心正身脩,有以灼见其情状如臭恶之可恶,则亦何以远之而来忠直之士、望德业之成乎?诸葛亮有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本朝大儒程颐在元祐间常进言于朝,以为人主当使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涵养气质,薰陶德性,此皆切至之言也。然后主不能用亮之言,故卒以黄皓、陈祗而亡其国。元祐大臣亦不能白用颐说,故绍圣、元符之祸至今言之犹可哀痛。前事不远,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四,所谓抑私恩以抗公道者。臣闻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故王者奉三无私以劳于天下,则兼临博爱,廓然大公,而天下之人莫不心悦而诚服。傥于其间复以新旧而为亲疏,则其偏党之情、褊狭之度固已使人憪然有不服之心,而其好恶取舍又必不能中于义理,而甚则至于沮谋败国,妨德乱政,而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盖左右厮役横加官赏,宫府寮属例得褒迁,固不问前例之是非,而或者又不问其有无,此固旧事之失而不可以不正。况今又有蚤怀奸心、预自凭结者,又将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而不顾其仰累于圣德;妒贤嫉能,禦下蔽上,而不忧其有害于圣政也。苟不有以深抑私情,痛加屏绝,则何以明公道而服众心,革宿弊而防后患乎?唐太宗之责庞相寿曰:「我昔为王,为一府作主。今为天子,为四海作主。为四海作主,不可偏与一府恩泽。若复令尔重位,必使为善者皆不用心」。正为此也。又况有国家者,当存远虑,若汉高祖之戮丁公,我太祖之薄王溥,此其深识雄断,皆可以为后圣法。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五,所谓明义理以绝神奸者。臣闻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作善者降之百祥,作不善者降之百殃。是以人之祸福,皆其自取,未有不为善而以谄祷得福者也,未有不为恶而以守正得祸者也。而况帝王之生,实受天命,以为郊庙社稷神人之主,苟能脩德行政,康济兆民,则灾害之去,何待于禳,福禄之来,何待于祷?如其反此,则获罪于天,人怨神怒,虽欲辟恶鬼以来贞人,亦无所益。又况先王制礼,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报本享亲,皆有常典,牲器时日,皆有常度,明有礼乐,幽有鬼神,一理贯通,初无间隔。苟礼之所不载,即神之所不享。是以祭非其鬼,即为淫祀。淫祀无福,经有明文,非固设此以禁之,乃其理之自然,不可得而易也。其或恍惚之间,如有影响,乃是心无所主,妄有忧疑,遂为巫祝妖人乘间投隙,以逞其奸欺。诳惑之术既行,则其为祸又将无所不至。古今以此坐致乱亡者,何可胜数?其监盖亦非远。苟非致精学问,以明性命之理,使此心洞然,无所疑惑,当有即有,当无即无,则亦何据以秉礼执法而绝妖妄之原乎?先王之政,执左道以乱政,假鬼神以疑众者,皆必诛而不以听,其虑深矣。然《传》有之:「明于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明于万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类」。则其为妄,盖亦不甚难察。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六,所谓择师傅以辅皇储者。臣闻贾谊作《保傅传》,其言有曰:「天下之命系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此天下之至言,万世不可易之定论也。至论所以教谕之方,则必以孝仁礼义为本,而其条目之详,则至于容貌词气之微,衣服器用之细,纤悉曲折,皆有法度。一有过失,则史书之策,宰撤其膳,而又必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诗史书,工诵箴谏,士传民语,必使至于化与心成,中道若性,而犹不敢怠焉。其选左右之法,则有三公之尊,有三少之亲,有道有充,有弼有丞。上之必得周公、太公、召公、史佚之流,乃胜其任,下之犹必取于孝弟博闻有道术者。不幸一有邪人厕乎其间,则必逐而去之。是以太子朝夕所与居处出入,左右前后,无非正人,而未尝见一恶行。此三代之君所以有道之长,至于累数百年而不失其天下也。当谊之时,固已病于此法之不备。然考孝昭之诏,则犹知诵习谊之所言而有以不忘乎先王之意。降而及于近世,则帝王所以教子之法益疏略矣。盖其所以教者不过记诵书札之工,而未尝开以仁孝礼义之习。至于容貌词气、衣服器用,则虽极于邪侈而未尝有以裁之也。寮属具员而无保傅之严,讲读备礼而无箴规之益,至于朝夕所与出入居处而亲密无间者,则不过宦官近习埽除趋走之流而已。夫以帝王之世,当传付之统,上有宗庙社稷之重,下有四海烝民之生,前有祖宗垂创之艰,后有子孙长久之计,而所以辅养之具疏略如此,是犹家有明月之珠、夜光之璧而委之衢路之侧、盗贼之冲也,岂不危哉?《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贻厥孙谋,以燕翼子」。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七,所谓精选任以明体统者。臣闻人主以论相为职,宰相以正君为职,二者各得其职,然后体统正而朝廷尊,天下之政必出于一,而无多门之弊。苟当论相者求其适己而不求其正己,取其可爱而不取其可畏,则人主失其职矣。当正君者不以献可替否为事,而以趋和承意为能,不以经世宰物为心,而以容身固宠为术,则宰相失其职矣。二者交失其职,是以体统不正,纲纪不立,而左右近习皆得以窃弄威权,卖官鬻狱,使政体日乱,国势日卑。虽有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上恬下嬉,亦莫知以为虑者。是可不察其所以然者而反之,以汰其所已用而审其所将用者乎?选之以其能正己而可畏,则必有以得自重之士,而吾所以任之不得不重。任之既重,则彼得以尽其献可替否之志而行其经世宰物之心。而又公选天下直谅敢言之士,使为台谏给舍,以参其议论,使吾腹心耳目之寄常在于贤士大夫而不在于群小,陟罚臧否之柄常在于廊庙而不出于私门,如此而主威不立,国势不彊,纲维不举,刑政不清,民力不裕,军政不脩者,臣不信也。《书》曰:「成王畏相」。《语》曰:「和臣不忠」。且以唐太宗之聪明英特,号为身兼将相,然犹必使天下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后施行。盖谓理势之当然,有不可得而易者。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八,所谓振纲纪以厉风俗者。臣闻四海之广,兆民至众,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为治者,乃能总摄而整齐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则以先有纲纪以持之于上,而后有风俗以驱之于下也。何谓纲纪?辨贤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赏罚之施也。何谓风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为,皆知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然纲纪之所以振,则以宰执秉持而不敢失,台谏补察而无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己于上而照临之。是以贤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刑,而万事之统无所缺也。纲纪既振,则天下之人自将各自矜奋,更相劝勉以去恶而从善,盖不待黜陟刑赏一一加于其身,而礼义之风、廉耻之俗已丕变矣。惟至公之道不行于上,是以宰执台谏有不得人,黜陟刑赏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于靡然不知名节行检之可贵,而唯阿谀软熟、奔竞交结之为务。一有端言正色于其间,则群讥众排,必使无所容于斯世而后已。此其形势,如将倾之屋,轮奂丹雘,虽未觉其有变于外,而材木之心已皆蠹朽腐烂而不可复支持矣。苟非断自圣志,洒濯其心而有以大警敕之,使小大之臣各举其职,以明黜陟,以信刑赏,则何以振已颓之纲纪而厉已坏之风俗乎?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贾谊尝为汉文诵之,而曰:「使管子而愚人也则可,使管子而少知治体,是岂可不为寒心也哉」?二子之言明白深切,非虚语者。惟圣明之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其九,所谓节财用以固邦本者。臣闻先圣之言治国,而有节用爱人之说。盖国家财用皆出于民,如有不节而用度有阙,则横赋暴敛,必将有及于民者。虽有爱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泽矣。是以将爱人者必先节用,此不易之理也。国家承五季之弊,祖宗创业之初,日不暇给,未及大为经制,故其所以取于民者,比之前代已为过厚。重以熙丰变法,颇有增加,而建炎以来,地削兵多,权宜科须又复数倍,供输日久,民力已殚。而间者诸路上供多入内帑,是致户部经费不足,遂废祖宗破分之法,而上供岁额必取十分登足而后已。期限迫促,科责严峻,监司州县更相督迫,唯务自宽己责,何暇更察民情?捶挞号呼,有使人不忍闻者。而州县岁入多作上供起发,则又于额外巧作名色,寅缘刻剥,此民力之所以大穷也。计其所以至此,虽云多是赡军,然内自京师,外达郡邑,上自宫禁,下至胥徒,无名浮费,亦岂无可省者?窃计若能还内帑之入于版曹,复破分之法于诸路,然后大计中外冗费之可省者,悉从废罢,则亦岂不能少有所济?而又择将帅、核军籍、汰浮食、广屯田,因时制宜,大为分别,则供军不赀之费庶几亦可减节,而民力之宽于是始可议矣。此其事体至大,而纲目丛细,类非一言之可尽。今亦未暇尽为陛下言之,惟圣明留意其本如上八者而后图之,则天下幸甚!
延和奏劄(七)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三、《经济文衡》续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五、《朱子奏议》卷三、康熙《西江志》卷一四四、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一五、《白鹿书院志》卷二、同治《南康府志》卷二一
臣昨任南康军日,尝具状奏乞赐白鹿洞书院敕额,及乞以太上皇帝御书石经并版本九经注疏给赐本洞,今亦未蒙施行,而朝野喧传,相与讥笑,以为怪事。臣诚恐惧,不敢不尽其说。谨按,本洞书院实唐隐士李渤所居,当时学者多从之游,遂立黉舍。至五代时,李氏为建官师,给田赡养,徒众甚盛。迨至国初,犹数十百人。太平兴国中,尝蒙诏赐九经而官其洞主,见于《会要》。而咸平五年,有敕重修,仍塑宣圣及弟子像,又见于陈舜俞所记。简牍具存,可覆视也。夫以此洞之兴,原其所自虽若浅鲜,无足言者,而太宗皇帝、真宗皇帝眷顾褒崇至于如此,则圣意所存,至深至远,必有非下吏浅闻所能窥测者。今乃废而不举,使其有屋庐而无敕额,有生徒而无赐书,流俗所轻,废坏无日,此臣所以大惧而不能安也。然窃意有司所以不能无疑于臣之请,固未必皆如讥笑者之言,殆必以为州县已有学校,不必更为烦费耳。如其果然,则臣请有以质之。夫先王礼义之宫与异端鬼教之居,孰正孰邪?三纲五常之教与无君无父之说,孰利孰害?今老佛之宫遍满天下,大郡至踰千计,小邑亦或不下数十,而公私增益,其势未已。至于学校,则一郡一县仅一置焉,而附郭之县或不复有。其盛衰多寡之相绝至于如此,则于邪正利害之际亦已明矣。今有司非徒不能有所正于彼,而反疑臣之请于此,臣不能识其何说也。今幸蒙恩赐对,故敢复以为请。伏望圣慈下臣此章,特从其请,既以绍承先志,启迪群心,又以丕阐大猷,昭示抑邪与正之渐,实天下万世之幸。取进止。
与王漕书(齐贤)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熹伏辱赐教,并审即日秋阳尚骄,台府清暇,台候万福,不胜感感。熹前日伏蒙垂问,率尔具报。既而思之,其所论者乃经理州县财赋源流之术,若以今日救荒恤民之事言之,则未为要切之务也。虑之不精,发之不当,方以自愧,亦意高明见其迂阔,不过付之一笑而已,以故因循,未暇以书自解。不谓乃蒙专人再枉谦诲,俾尽其说。此事既非今日之急,而其条目猥多,亦有非熹之所能尽知者。然其大要,不过欲得使司于见行盐法之中,择其不可行之甚处(如政和、尤溪、汀州诸邑之类。),小变其法而损其岁入之数,使官享其利而民不以为病,州县可以立脚,而漕司不失岁输之实而已(今一等破败县道,窃料不过虚有欠数,实无可得之钱。)。然此事乃在使司审熟讨论百全而后可发,非一旦猝然之所可言也。若夫今日救荒恤民之急,则不过视部内被灾之郡,使之实检放(福建惟下四州水旱时有检放。若上四州,则民间全不知有此条法恩意,但知田无所收,则杀人放火耳。今示之以此,亦所以息其作乱之心。),捐逋租(近日州县无他事可以扰民,唯有催理旧税,不问已纳未纳,一切禁系决挞,责令重纳,此为大害。),宽今年夏秋二税省限,各展一月,具以条目言之于朝,而其可直行者一面行下,然后谨察州县奉行之勤惰得失而诛赏之,使愁叹亡聊之民犹复有所顾藉,而不忍肆其猖狂悖乱之心,以全其首领,保其家族,靖其乡闾,此则今日救荒恤民之急务也。此外则视荒损尤甚之乡,使之禾米得入而不得出;有馀之处则许其通融籴贩,稍劝富民平价出粜;劝民广种大小乔麦、卜芋、蔬菜之属,以相接续;其贫甚者,使更互相保,而别召税户保之,借以官本,收成之后,抵纳元钱,亦一助也。此等为灾伤甚处乃行之,想亦不至甚多也。又此事虽属常平司,然或彼司无钱而漕司有钱,则借而为之,亦不为侵官也。鄙见如此,未知当否?姑以仰塞下问之勤,伏望裁择其可,幸甚幸甚。山间之旱日甚一日,祈祷经月,略不见效。连日随众登山祈神,周视一村,太半焦赤。居此四十馀年,未尝有今日之旱,令人忧惧,殆无措身之所。柰何柰何!使还具禀,臂病,犹未能多作字,伏乞台察。
答程可久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
临汀盐筴既无可言,经界又不得行,民之穷困日以益甚,但有散为流庸、聚为盗贼两事耳。广右首议之人行遣甚峻,近世少见其比,益令人懒开口。奈何奈何!黄齐贤《韵语》用心甚苦,诸图尤有功夫,甚不易得。已遵尊命,以数语附卷末。晚生浅学,何足为重?三复长者之言,为之慨叹。科举之弊至于如此,奈何奈何!
答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七
示喻读书用力之意,甚善。所谓收拾向里,固为急务,但亦当虚以待之,则心体自存,善端自著,不可一向抑遏安排也。近作一文字,正述此意。录寄伯崇矣,亦属转以奉呈也。谢说未安者多此类,所论孝弟之说,盖本有不屑卑近之意,故其言日用切身处往往多有此意思。且如此章不以事亲从兄为本分当然之事,而特藉之以为知仁之资,则方其事亲从兄之时,其心亦不专于所事,而又别起知仁之想矣。往年与正字兄论《知言》中病痛,亦多如此。盖其所授受有自来也。却是吕与叔先生论民可使由之处意思极好。昔侍李先生论近世儒佛杂学之弊,因引其说,先生亦深然之。凡百但以此等意思存之,便自平实。至于近世专门之说,盖亦不必深论其失,取其可取者焉可也。
答余正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三、《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受吊。
去岁北使吊祭,君臣皆衰服受之殡宫。但辞日适当南内问安之日,遂即其处吉服受之,不知何故如此。又闻顷时高宗之丧,王丞相必欲归南内见使人,会有力争之者,遂不果。未闻正衙受吊之说,不知何从得之也。
短丧。
汉文葬后三易服,三十六日而除,固差贤于后世之自始遭丧便计二十七日而除者。然大者不正,其为得失,不过百步五十步之间耳。此亦不足论也。如杨敬仲之说,未尝见其文字,但见章疏以此诋之。私窃以为敬仲之说固未得为合礼,然其贤于今世之以朱紫临君丧者远矣。向见孝宗为高宗服,既葬,犹以白布衣冠视朝,此为甚盛之德,破去千载之谬。前世但为人君,自不为服,故不能复行古礼。当时既是有此机会,而儒臣礼官不能有所建明,以为一代之制,遂使君服于上而臣除于下,因陋踵讹,至于去岁,则大行在殡而孝宗所服之服亦不复讲,深可痛恨。故熹尝有文字论之,已蒙降付礼官讨论。然熹既去国,遂不闻有所施行,不知后来竟如何也。今详来喻,欲以襕幞居丧而易皂衫为禫,固足以为复古之渐。然襕幞本非丧服,而羔裘玄冠又夫子所不以吊者,是皆非臣子所以致哀于君父之服也。窃谓当如孝宗所制之礼,君臣同服而略为区别,以辨上下。十三月而服练以祥,二十五月而服襕幞以禫,二十七月而服朝服以除。朝廷州县皆用此制,燕居许服白绢巾、白凉衫、白带,选人小使臣既祔除衰而皂巾、白凉衫、青带以终丧,庶人吏卒不服红紫三年。如此绵蕝,似亦允当。不知如何(初丧便当制古丧服以临,别制布幞头、布公服、布革带以朝,乃为合礼。)?
姨舅。
姨舅亲同而服异,殊不可晓。《礼》传但言从母,以名加也,然则舅亦有父之名,胡为而独轻也?来喻以为从母乃母之姑姊妹而为媵者,恐亦未然。盖媵而有子,自得庶母之服。况媵之数亦有等差,不应一女适人而一家之姑姊妹皆从之。且《礼》又有「从母之夫」之文,是则从母固有嫁于他人而不从母来媵者矣。若但从者当服小功,则不知不从者又当服何服也?凡此皆不可晓,难以强通。若曰姑守先王之制而不敢改易,固为审重。然后王有作,因时制宜,变而通之,恐亦未为过也。
嫂叔。
若如来喻,则嫂叔之服有二,吊服加麻一也,兄弟妻降一等二也。不知二者将孰从乎?又所谓兄弟同居者乃为小功以下,即不知此降一等者之夫又是何兄弟也?凡此于礼文皆有未明,不知何者为是。幸更熟考,详以见喻也。
魏玄成加服。
观当时所加曾祖之服,仍为齐衰而加至五月,非降为小功也。今五服格仍遵用之,虽于古为有加,然恐亦未为不可也。徵奏云,众子妇旧服小功,今请与兄弟之子妇同服大功。其加众子妇之小功与兄弟之子妇同为大功,按《仪礼》自无兄弟子妇之文,不知何据,乃为大功而重于庶妇。窃谓徵意必以众子与兄弟之子皆期,而其妇之亲疏倒置如此,使同为一等之服耳,亦未见其倒置人伦之罪也。嫂叔之服,先儒固谓虽制服亦可,然则徵议未为大失。但以理论,外祖父母止服小功,则姨与舅自合同为缌麻。徵反加舅之服以同于姨,则为失耳。抑此增损服制,若果非是,亦自只合坐以轻变《礼经》之罪,恐与失节事雠自不相须也。盖人之资禀见识不同,或明于此而暗于彼,或得于彼而失于此,当取节焉,不可株连蔓引而累罪并赃也。
大夫之妾。
此段自郑注时,已疑传文之误。今考女子子适人者为父及兄弟之为父后者,已见于齐衰期章,为众兄弟又见于此大功章。唯伯叔父母姑姊妹之服无文,而独见于此,则当从郑注之说无疑矣。
为夫之姊妹长殇。
兄弟姊妹不可偏举,恐是如此。
神坐上右。
《汉仪》后主在帝之右,不知见于何处。若只是《后汉志》注中所引《汉旧仪》,则与史之正文不同,恐不足为据(《史记》禘祫处皆云太祖东向,昭南向,穆北向,而《旧仪》独云高皇帝南向,高后右坐,昭西向,穆东向,恐是妄说。)。若别有据,则又未可知也。但《礼》云席南乡北向以西方为上,东向西向以南方为上,则是东向南乡之席皆上右,西向北向之席皆上左也。今祭礼考妣同席南向,则考西妣东,自合礼意。《开元释奠礼》先圣东向,先师南向,亦以右为尊,与其所定府君夫人配位又不相似,不知何也。大率古者以右为尊,如《周礼》云「享右祭祀」,《诗》云「既右烈考,亦右文母」,汉人亦言无能出其右者,是皆以右为尊也。又若今祭礼,一堂之上祖西考东,而一席之上考东妣西,则舅妇常联坐矣,此似未便也。
南首。
按《士丧礼》饭章郑注云:「尸南首」。至迁柩于祖,乃注云:「此时柩北首」。及祖又注云:「还柩乡外」,则是古人尸柩皆南首,唯朝祖之时为北首耳,非温公创为此说也。若君临之,则升自阼阶,西乡,抚尸当心。是尸之南首,亦不为君南面吊而设也。又《史记》背殡棺之说,按《索隐》谓主人不在殡东,将背其殡棺,立西阶上,北面哭,是背也。天子乃于阶上南面而吊也。《正义》又云:「殡宫在西阶也。天子乃,主人背殡棺于西阶南立,北面哭;天子于阼阶北立,南面吊也」。按此二说,则是谓北面者,子北面耳,非尸北面也。
《孟子》。
此间所有大官本《孟子》皆作「比」字,注中亦作「比方」,殊不可晓,然《孟子》古注亦有与正文相背者,如「士憎兹多口」,正文「增」字从「心」,而注训「增」为「益」,则是谓当从土矣。至其下文引《诗》,皆有「愠」字,又似解「增」字为憎恶之意,是注亦不足为凭也。但此「比」字,正文与注皆同而无文理,恐是一处先误而后人并改以从之耳。今不可考,但寻其义理,当作「此」字无疑也。
迸四恶。
「迸」「屏」通用,来喻得之。旧亦尝见此碑,但不知如此推说耳。
《记》。
今所定例,传记之附经者低一字,它书低二字,《礼记》则以篇名别之。《记》之可附经者,则附于经,不可附者,则自仍旧,以补经文之缺。亦有已附于经而又不欲移动旧文者,则两见之。不知此例如何?
与正言启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五
恳辞使节,敢择地以求安?申畀郡符,忽自天而疏宠。凛难回于上命,耿莫遂于初心。以数年疾病之馀,任千里抚摩之寄。虽加强勉,尤切凌兢。伏念熹林壑闲踪,布韦故习。少而慕古,师出处于前修;介不通今,耻浮沉于流俗。曩荷圣神之眷,屡加选用之荣。当官而行,盖图报上;知难则止,匪欲为高。既疾疢之交攻,且形神之俱耗,久便田庐之偃伏,讵堪原隰之驱驰?辞尊居卑,岂为贫而犹仕?投闲置散,或揣分之诚宜。敢期宸渥之过优,复使侯藩之假守。意昔时之游宦,固尝习熟于邻封;谓晚岁之衰残,尚可从容于道院。然比年之非旧,由积弊之相仍。财赋既促而费用寖浮,田产不均而奸欺滋出。要必更张而乃善,恐非卧治之能胜。深虞五技之穷,仰负九重之托。伏惟正言大明国论,力振朝纲。心正意诚,盖得本原之学;谏行言听,汔臻膏泽之流。每于献纳之雍容,尤务推扬于疏逖。肆如枯朽,误玷承宣。二千石之第循良,已预惭于共理;八十日而赋归去,初何俟于终更?悃愊之私,剡摩罔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