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君子论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三、《方舟集》卷八
《易》之为书也,文王初为爻、繇之词,吾夫子益以大象,统一卦意而为之词。曰君子者,谓天下后世君子,公称之也。凡有三说焉,一曰行道之君子,二曰修身之君子,三曰治世之君子,而易之见于用者尽矣。伏羲三画,索而八之,文王六十四,因而重之,孔子十翼,系而翼之。包六极,统三才,以倡其学于后世。凡《易》之道,率本三圣,为五经所祖。行道之君子也,穷于性命,达于死生,洸濯德业,研极几微。咸恒以息其谬用之心,损益以择其可为之事,六气以调节,四叙以消息,出处语默,无一不在,此修身之君子也。五常所纪,三王所尚,文质不同,刚柔各异,礼乐法度,律历法象,治乱之术,安危之符,愈取愈有,受命如响,此治世之君子也。三君子者,天下后世之君子,其施于《易》甚公,所以行道,所以修身,所以治世,则有别矣。吾夫子因以统一卦之体,先总其数,命之曰大象者六十四卦,而君子用《易》之目特五十三,而爻之所谓君子凡十爻,八卦无预焉者。盖一卦以总其体,一爻以散其用,不可一概,莫不皆有序也。《礼》曰:「洁净精微,易教也」。文王之渊懿,孔子五十学《易》无大过,君子先体易道之大,以范围此世,敛以修身,推以治世,而体之为用无乎不在。故大象所统君子之外,有所谓先王者七,有所谓后者三,有所谓上者一。且伏羲至周文、武,制作甚备,所称先王,知其为周之王也,告命省方,亦知其为周之后也。其所谓上者,以上对下为义也。周之衰也,君子少而小人多,犹《剥》以五阴剥一阳无难者,故以君子容小人而为庐,小人载君子而为舆,上下相养,茍于无事。如春秋、战国之世,孔子读《易》,伤周道之衰而有感于此,故不复以君子统象而以上对下为言也。呜呼,天下后世之君子尽矣!自伏羲画《易》以降,五帝、三王、周公、孔子,凡有得于《易》者,不论有位无位、为君为臣,皆其公称也。如诗人则以王者为君子,《左氏春秋》则以人臣为君子,或以孔子为君子,《论语》则以子产、子贱为君子,此君子公称之例也。至于《易》之所谓君子,往往间有对小人为言,何也?君子小人之辨,亦天下后世公心之忧也。文王忧之,孔子亦忧之。文王书之于爻、繇,孔子书之于大、小象,其于忧世之心一也。其于《否》、《泰》致其去来消长之势,于《遁》则曰「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若夫《春秋》笔削,褒善贬恶,于君子小人、黑白泾渭之不啻,《易》致其理,《春秋》致其法,此又专出吾夫子之意,其忧又倍于文王也。
答蒋教授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六、《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三
不学亡术,缪怀刺史之章;同官为僚,行诣广文之舍。礼过于厚,缄来以朋。某官姬箓传芳,莆田挺秀,深究群经之旨,早联千佛之名。登科盖已十八年,读书何止五千卷。眷此清源之郡,雅为游宦之乡。昔鸣子贱之琴,今主马融之帐。化同鲁国,诸生咸采于藻芹;文振欧阳,高第行登于龙虎。官岂容冷,诏将被温。某立朝甚愚,为政尤拙,已五年而三郡,又千里而一麾。将入境以观风,且升堂而问道。见尺书之面,已得其人;游半水之宫,愿咨以政。
无讼堂碑记(绍兴二十二年) 南宋 · 高典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三、嘉庆《邛州志》卷四三、乾隆《蒲江县志》卷三、《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五
绍兴辛未冬十月,余年家友锦官王伯宪来宰斯邑。越明年,时和岁丰,政行讼简,乃于署中构无讼堂焉。一日惠访,求纪其事。余询其所以命名之意,则曰:「余得邑之初,或告余曰:『子之新任,事冗而烦,俗犷悍,喜告讦,平居聚议,萋菲时政,甚则摭拾县事道长短,群诉于上司。官兹土者往往口闭舌噤,不出一语,惟倒指计瓜以早脱去为幸。子行之官,勉之哉』!余虽不深信,复亦疑焉。及驱车入蒲数月,但见土风淳厚而习俗粹美,求所谓告讦群诉者影灭迹绝,了不可得。因以叹犷悍之说传者多谬,不从而揭之,则此邦蒙恶名而被曲称无有穷已,斯无讼之所以名吾堂也」。余赞之曰:仁哉此心也!公亦知讼之端乎?古语有云,画地为牢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况兴讼乎?《易》曰「讼终凶」,子曰「必也,使无讼乎」。讼者圣人以为凶,故欲其无也。夫民之兴讼岂得已哉?赋役不均则有讼,冤屈不明则有讼,苛政扰人则有讼,强弱相凌则有讼。举凡委曲忿恨不得其平,俱不能泯夫讼,苟非折断明允,奚以释其郁结莫伸之气?讼乎诚未易弭也。故为民上者必先诚信以待之,德礼以导之,仁义以诱之,涵育甄陶以成其礼义廉耻之风,而消其纷争凌竞之习,使之乐于为善,惮于犯法,则人自洗濯前非,革薄从厚,又孰肯藐三尺而以挟持为哉!尝观古循吏有不任刑罚而民服者,有以德化而开其悔悟者,有以礼教而息其争端者,有入境而发三善之叹者,有觇治而称三畏之美者,以至别庐井、殖田畴而与人咏歌不已。呜呼,盛哉!故其和气薰蒸而教化感格,则有若嘉禾甘露,瑞麦灵芝,凤集其郊,蝗避其境,率皆效祥荐珍,显其治状而表彰其优异之绩。当时之民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方将立碑颂德,诣阙叩关,愿借寇君于河内,恐恐焉惟以不得其请为念,尚安有不平之鸣乎?今公公正而慈爱,洁廉而恭恪,治严而明,政简而肃,察吏如神,视民如子,凛凛然有古循吏风,其无讼宜矣,是堂之名岂虚语哉!将见琴鸣指下而人化,帘垂清昼而事治,使斯民复被宓子贱之雅化,岂不韪欤!虽然,天下事循环无端,将以为难则易者至矣,将以为易则难者至矣,将以为无讼则又有讼矣,惟虑其聚讼以致其渐摩化诲之意,则民之惑于德政者方自讼不暇,虽有健讼之徒亦何因而至前哉!
论经国大要书(绍兴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吴伸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六一、《中兴两朝圣政》卷一二、《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七
十二月初一日,布衣吴伸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尝读太史公叙布衣王蠋状于《田单赞》曰:「昔燕之初入齐,闻王蠋贤,令军中环画邑三十里无入,而使人谓蠋曰:『齐人多高子之义,吾欲以子为将,封子万家』。蠋固谢,燕人曰:『子不听,吾引三军而屠画邑』。王蠋闻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予岂助桀为暴哉』?遂经其颈于木枝,自奋绝脰而死」。臣读至此,未尝不废卷涕泣,扼腕而太息也。何哉?齐一小国也,且有慷慨忠义之士。今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得无其人乎?况天下之士自崇、观以来,蒙被国家教养,虽山林皋壤,岩谷海隅,靡不承育而受恩德者矣,何以大国之人不如小国之布衣乎?臣固有志于是。今臣至贫且贱,初非以富贵为心,爵禄为念,又非欲以片言幸陛下之用,从而求赏。揣臣之心,实无纤毫觊觎,况臣曾立功于近世者屡矣,亦未尝论功而求仕进,则今日之言,无意于爵赏也明矣。无意于爵赏,而有言者非他,臣恐万世之下,罪我圣宋无忠臣义士,故以臣所闻所见,尽臣之忠,竭臣之愚,为陛下陈之。伏望天慈毕赐睿览,不惟臣一身之幸,将为社稷之福,天下生灵之幸也。臣窃观陛下有孝弟之大德,而二帝之问不通;陛下有汤武之圣明,而敌国之陵不已;陛下有太王之至仁,而土地之封日削;陛下躬尧舜之节俭,而国用之富不饶;陛下震雷霆之天威,而盗贼之锋未戢。凡此五者,非特臣得以疑之,使三尺之童有知有识,亦将有所惑焉。何哉?二帝之问不通者,臣窃谓非陛下忘父兄之迁也,非大臣忘君父之恩也,盖亦人力有所不及,思虑有所未至焉。臣窃观赵王入燕也,使者十辈,既不能达国之音,又不能全身于外。当时在朝,若张耳、陈馀之徒,非不贤也,非无谋也,独不如一厮养,能以片言说燕,卒与其君俱载而归。今两国之难未解,而鼎峙之形已分,使者虽数十辈,金帛虽数十万,能免伪齐之盗乎?此遣使不如用厮养明矣。敌国之陵不已者,臣窃谓陛下忍小耻之太过也,示小敌之太怯也。盖戎狄之性,譬之狞犬,若或避之,从而吠齧。臣窃观苻坚之陵晋也,兴师百万,力足以移山岳,鞭足以填江海,谢玄以计沮之,败衄淝水。设使当时忍耻示怯,奔而避之,由江迤南,当为秦之属郡矣。故古人有言曰:「可以计胜,难以力屈」。即此观之,虽得斗将十万,不如一谋士明矣。土地之封日削者,臣窃谓陛下视疆埸之太轻,任藩屏之太易也。臣窃观越王勾践之脱于吴也,尝胆以苦其心,任贤以广其谋,虽一饮一食,未尝不以灭吴为念。故当时其耻虽大,其国虽削,数年之閒,复其疆而雪其耻。当今陛下国政之属,如大夫种者谁欤?军旅之托,如范蠡者谁欤?然陛下移跸而去之者屡矣,百姓从之者如归市,虽太王之仁,不过此也。昔太王之去邠而之岐山,今陛下有灭夷狄之心,复父兄之仇,此臣所以晓夜太息,为之不平。国用之富不饶者,臣窃谓陛下千里寄托之非人,四方土地之旷也。臣窃观司马宣王之辅魏也,先广田蓄,然后为灭贼之计。当时邓艾著济河之论,又陈屯田之利,其言以二万人屯淮北,以二万人屯淮南,合四万人之众,且田且守,岁入米五百万斛,十万之众,可给一年之食。臣窃见今日自常、润抵界至于大江,极目百里,尽成荒墟,所谓良田,不知其几千顷。自淮迤南,荒芜之田,又不知其几千顷。疲卒既多,冗官不减。若于此时且耕且战,则军食何患不足矣!盗贼之烽不息者,臣窃谓陛下姑息之德太厚,而杀戮之威不张也。臣窃观宓子贱之治单父,齐寇至,鲁人不及自刈,父老请民出刈,宓子不许,且曰:「今年无麦,明年可种。若使不耕者得麦,则其民乐有寇也」。其言虽小,可以喻大。今之盗贼未戢,亦乐有寇之类也。臣窃意盗贼不可不灭。昔光武中兴,未尝不以讨贼为先,故杀之则彼畏而自息,招之则彼安而复叛。臣以谓用盗贼攻盗贼,则草寇无患乎不平矣。此五者,虽若国之急务,然犹未足为陛下轻重。臣复见国势如累卵之危,生灵有涂炭之厄,臣晓夕为之寒心。臣窃闻太祖皇帝之有天下也,奄有九州,席卷八荒,东渐于海,西被流沙,北极单于,南底交趾,四方之大,罔不臣服。当其四夷未宾之初,止有中原钱俶望风纳土,由是置五王宅,以待其自至。其后李煜欲以臣属,乞为藩屏,遣使请命,太祖皇帝曰:「天无二日,殿庭之上,岂可容客鼾睡者」!是欲天下一家,中国一人也明矣。创此基业,垂之十帝,可谓盛哉!太平日久,偶因边臣失守,致使虏人长驱而入。赖祖宗之灵,社稷之福,使兆民有托于陛下。当时龙兴南都,天下之人皆知陛下孝慈,不忍父兄之远播,而居其已破之城。今此驻跸,久在东南之一隅,臣窃为陛下疑之。不识陛下欲复祖宗之故业乎,止欲为东晋之南据乎?臣窃谓复祖宗之故业,则陛下有万世垂统之基;若止如东晋之南据,则不过有百年之世祚。然百年之计,尚恐土地日削,社稷日危,亦未必安于百年也。臣闻自淮迤北,见属伪齐,自古夷狄不能有中原,此金人以中原攻中原者也。近臣说者必曰:朝廷赖伪齐以为藩篱,以捍金贼。臣窃谓不然。夷狄之患,患在手足;中国之患,患在心腹。不识说者将谓伪齐今不为盗,能保其子不为盗乎,复能保其孙不为盗乎?不识伪齐俟虏人既定之后,去僭伪之大号,还土地之故疆乎?为复割据中原,久假而不归乎?若曰臣无伐君,则武王何为而并天下?若曰国可并立,则隋高何为而擒叔宝?良由势不两立,尊无二上者也。昔秦齐之强,犹不敢久僭帝号。今金贼窃我名器,不归他人,独授刘豫,则知豫必以奸计为金人谋也。既为谋主,则无臣心明矣。况人臣之位,与人君之尊不可同年而语,彼肯舍尊而就卑乎?则知刘豫无复纳款又明矣。臣尝譬之巨室之家,假人以堂室之奥,而自处门廊之隅,则居堂室者,岂无吞门廊之心乎?今刘豫所以卑辞自逊者,良由人心未归而羽毛未成尔。纵使刘豫止欲割据一方,岂不为奸雄开基?又况自古南北雌雄之势,但见以北并南,未闻以南并北者也。臣窃观国之所重者三。昔我神祖留意太学,盖欲笼络天下之英贤而网罗天下之奸雄也。陛下驻跸维扬之时,犹有随驾学生,今悉罢去。而刘豫乃为学校以延多士,是诱陛下之英贤可知矣。今诸军士卒皆河北、山东之人,其初止因虏人所苦,故偷生南方,望陛下升斗之养也。前此两年,兵食皆足。迩来窃见如刘光世军中,士卒一月之粮,或阙其半,里巷私语皆曰:「健儿不如乞儿」。各怀去心,悉有窜志。而刘豫大彰声势,广示富饶,省刑薄敛,恤众安民。彼思乡之人有所闻,岂不动心?是诱陛下之士卒可知矣。南北往来,商贾如织,厚增其利,售我物货,关市无征,阜通无禁,既开商贾之路,遂杂五閒之徒。古人夷关析符,使命犹且不通,况于往来弗禁者乎?臣窃见朝廷内外,事无巨细,往往皆前期而知。此无他,从商贾之便者然也。从商贾之便,则是诱陛下之行旅可知矣。诱陛下之英贤,则谋谟可得而策矣;诱陛下之士卒,则战斗可得而用矣;诱陛下之行旅,则国之虚实可得而知矣。臣窃见中国之士子,不由科举进者,往往多不得齿于仕版。至如贫贱之士,虽有嘉谟,非有左右先为之容,无因至陛下之前,则好名贪禄之士,岂不有如伪齐之心乎?臣窃见中国之士卒,饱则稍安,饥则心离,怀乡乐土,人情所同,又况邱陇之所系,嗜欲之所趋。今移北就南,岁久无归,彼怀土之人,岂不有如伪齐之心乎?臣窃见中国之商贾,近缘军兴,征求百倍。为监官者,以奉上为心,以刻剥为志。行旅恨怨,痛入骨髓,由是百物不通,而征商又倍。至如伪齐,取民有制,彼贪利亡耻之徒,岂不有如伪齐之心乎?凡此三者,悉有离心,则陛下国势日以孤危。臣又见刘麟猖狂尤甚,狼戾自多,父子异同,悖逆若一,僭伪三年,鼎势已立。今刘豫不自量力,往往自比文王,而以其兵柄付之于麟。陛下若稍缓其岁月,彼将先收民心,足食足兵,形势渐固,则中原无复为陛下有矣。中原既丧,则伪齐反得太祖皇帝奄有中原,坐收四方之策矣。臣又闻金人重兵悉趋陕西,志在吞蜀。万一不幸,蜀有变动,彼将顺流而下,水陆并进,则陛下岂可复有乘桴之行乎?臣闻兵法有曰:「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彼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臣窃谓先平伪齐,则是乖其所之也。又况伪齐有声无实,若即伐之,如摧枯拉朽尔。古人有言曰:「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今之伪齐,若不亟平之,不特为子孙患,臣以为陛下忧也。臣伏睹九月有星彗于东南,陛下肆赦,其文自责,可谓上畏天戒之深也。臣虽不晓天文,疑其非灾,何以明之?昔楚将公子心欲与齐战,时有彗星出,柄在齐,占者曰:「柄所在者胜」。齐恃得柄,而不为备,所以败绩。今柄在东南,所谓得胜之道也。若不因天时而制胜,臣恐复如昔之齐也。故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臣观东南之地,本非帝王之都,历考古今,未有卜世之久者,何哉?西北之地,土厚而水深;东南之地,山秀而水清。故土厚者其山高,水深者其流长,山秀者其土薄,水清者其□□。从古至今,卜都于西北者,或通乎十世;而僭号于东南者,未踰于百年。是亦土地之厚薄,流水之浅深者然也。又况吴越之地,形势尤薄,实非帝王驻跸之地。万一未复神京,而建康古都,亦可以暂驻銮舆。臣愿陛下整我六师,用张天威,特回圣驾,临幸秣陵,庶渐向于中原,无久居于海隅也。昔孟子曰:「王者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故汉高祖用刘敬之策,而唐神尧从太宗之谋,所以享国日久也。臣窃观自古帝王之兴,兵权未尝重假于人,如汉光武,皆亲御六师。独有唐末藩镇之权太重,故有朱全忠之祸。今陛下亲御之众,不如藩镇之多也,臣窃忧之。臣愿陛下简练卒伍,缮治器甲,亲征不庭,恭行天罚,则擒纵在我,而权势不夺。臣窃见陛下之兵尚有百万,而精锐之士又有数万,若倾国出师,又不知其几万。设或并力北伐,则父兄之仇可复,而中兴之业可图。臣伏愿陛下大谋早决,如晋之平吴,唐之伐蔡,断自宸衷,不容众议。又况利于人君者,必不利于人臣;利于人臣者,必不利于人君。且人臣趋战于敌,与坐享于家,安危不同,岂肯弃安而就危乎?今遁逃不发,逗遛岁月,皆人臣自便为安逸之谋。然而臣则安矣,君将危焉。此正所谓利于人臣,必不利于人君之谓也。古人有言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今伐齐之策,万一少迟年岁,事必不济,何以言之?金人之所利者,玉帛子女。且如蜀中富庶,遐迩共知,狄人留意,必悉众共攻。东北之地,屯兵必少。加之既立伪齐,必以为恃。况彼素欺吾怯,断不为备。此中原归于陛下,灼然明矣。兵法有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全胜之道也」。国之安危,在此一举。陛下若犹豫不断,金人得蜀,必复立僭伪,割据成国,陛下土地止有东南,虽有智者,臣知不能善其后也。臣闻之,为王者可升而为帝,帝者不可复降而为王。万一止有东南,不过王国之君,其去帝业远矣。臣愿陛下勿谓力有所未及,时有所未至,因循苟安,以东南自满,恐成大祸,当以归命侯、长城公自安之言为戒也。臣窃观周衰之末,战国纵横,犹无敢僭帝位者。今此刘豫,首乱为阶,自古首乱者,虽不能成事,臣恐如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观其姓名,复符南宋,此亦可虑。陛下虽欲忍而容之,独如宗庙社稷何,如天下苍生何?况刘光世、韩世忠皆拥重兵,久在江左,坐食糜费,于国有损。若即北伐,正所谓因粮于敌者。伏望陛下洞察臣言,上以祖宗创业艰难为念,下以生灵涂炭为忧,焚舟决战,如勾践欲杀妻子、焚宝器之时,誓与三军蠲战,共存共亡,则危国可以复安,亡地可以复得。臣闻之,一人有庆,兆民咸赖。国既倾危,百姓虽有谷粟,安得而食诸。万一出师,粮食稍阙,亦可权借于民。断在一举,明喻利害,设使尽百姓之储以赡军,独不忧金人杀而夺之乎?臣闻之,古人有言曰:「有叛卒,无叛民」。盖民有业,而卒无生故也。况卒之所仰者,官给钱粮。今既财赋不足,则兵食不继;兵食不继,则叛心日生;叛心日生,正如吴起所谓「舟中之人,尽为敌国矣」。今臣伏望陛下重以军粮为念。昔张邦昌僭号之时,所幸士卒之心未离,而去太平之日未远,人思祖宗之德,故未为国患。今此离乱积岁,士卒暴露日久,咸欲息肩,正犹水性无分东西,随所决而流也。今若乏食,其心必离,臣恐大事去矣。臣又见近日沿边州军,多用武人为守,或不识字,或不晓法,州郡被害,莫此为甚。而又或起于卒伍,或招于贼徒,毒心不改,逆谋犹存,或以州叛而顺番,或恃兵势而虐民。重念祖宗广土四百馀郡,比为虏人割据,将去大半。今淮迤南,若守臣不得其人,则州郡逐时陷没,不知陛下沿边州郡复有几矣!臣以谓武人深不可用为郡守。至如统兵,亦须择其善者,若贺若弼有谋将、斗将之辨,正此之谓也。臣尝观柳宗元有言曰:「削尾大之势者,莫如建诸侯」。今之江北,可谓土崩矣。臣窃见近置安抚大使,正如唐之节镇,各有属郡,亦置部曲,有分权之势,无补国之威。文臣为之,则不知兵者有焉;武臣为之,则贪污寡谋者有焉。设有寇至,皆是提重兵以自卫,统部伍以奔逃,或坐视而不救,或伺隙以自便。昔唐之割据,皆此道也。又况自古以来,国破者必易其君,国亡者未必易其臣,在亡国之为将相者,未必不为兴国之将相,于人君则有利害,在人臣初无损益,正如冯道历事四姓是也。去此就彼,鉴之前代,则有冯道,验之今世,则有杜充。陛下于此,不可不自为之计也。臣窃观周以同姓之亲而昌,唐任异姓之权而亡,不可不戒。臣为陛下计之,当今之难,莫若以沿边之郡,十州之地,建一诸侯,以宗室之亲者主之。彼有人民,复有社稷,且耕且战,足为屏翰。上合天数,下安边庭。金枝玉叶,布在四方,可以伐敌国之谋,可以绝乱臣之望。臣前言愿陛下伐齐者,策之上也;不得已而建诸侯者,策之次也。舍此二者,复有秘策,当俟对天颜而后面陈,非纸笔得以尽也。臣窃见近日遣使,未出我疆,已为贼劫,此乃以武臣守边之祸。然所丧虽多,似乎天以其策付之陛下矣。臣昔见郦食其与唐俭为死间事,与今日颇相契合。古人用间为上,万一陛下以臣前言可采,臣愿为食其、唐俭,出使伪齐,潜谋将定,陛下兴师从而伐之。臣虽遭伪齐鼎镬之烹,而忠义可以激砺乱臣贼子,臣死之日,如生之年也。臣窃自料,臣死有三:陛下怒臣狂愚之言而杀之通衢,臣亦死也;陛下用臣狂愚之言而遣之死间,臣亦死也;陛下不听臣言,他日或如王蠋自经于木枝,臣亦死也。有此三者必死之道,臣岂好死恶生,臣实为忠义所激,不顾微躯,此心愿为圣宋之鬼,不忍为夷狄窃国之民也。臣又闻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窃见大宋未见有肯辱肯死者,臣复恐为万世笑,故以狂愚一得之虑,为陛下陈其梗概。昔比干剖心,子胥鸱夷,二子皆获美名,而以恶声归于其主,此又非臣之所欲也。今臣不贪爵禄,不钓名誉,不畏诛戮,其所欲者,欲陛下静而思之,欲陛下听而行之,庶几上可以回天意,下可以收人心。况太平之数在年岁间,陛下不修太平之业,将以太平之业属于谁乎?臣之愚忠已贯日月,臣自谓无求于陛下,而陛下必有求于臣之言矣。臣窃观世俗之所好者,莫好于富贵。今臣视之如浮云,故终始以不贪为言。况赵孟之贵,赵孟能贱之。臣万一得为太平之民,岂不优于乱世之将相乎?臣又见鲁仲连谈笑而却秦军,平原君欲封之,鲁连笑而谢曰:「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臣虽不材,持此心久矣。臣曩于乡曲里闬,犹且患难相救,危厄相助,况于君父艰难之时乎!臣窃见近为陛下陈其利害者,其志将以求爵禄也,其大将以沽名誉也。书或再三,至于数十,往往陛下见之既繁,视以为常。虽间有奇谋异策,相见待遇一概。今臣之书,已尽愚衷,历陈于前,无复再上。孔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正愚臣之谓也。言甚拙直,不事雕琢,止取其利害之大意,或可或否,愿陛下详加择焉。干冒天威,臣无任俯伏待罪之至。臣伸昧死百拜。
书少陵诗集正异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六
始余得洪州州学所刻《少陵诗集正异》者观之,中间多云其说已见卷首,或云他卷,或云年谱,殊不可晓。既而过进贤,偶县大夫言有蜀人蔡伯世重编杜诗,亟借之,乃得其全书,然后知《正异》者,特其书之一节尔,不可以孤行也。此书诠次先后、考索同异亦已勤矣。世传杜诗往往不同,前辈多兼存之,今皆定从某字,其自任盖不轻矣。诗以气格高妙、意义精远为主。属对之间,小有不谐,不足以累正气,今悉迁就偶对,至于古诗亦然。若止为偶对而已,似未能尽古人之意也。「千金买马鞭,百金装刀头」,言其服用之盛尔;「故乡归不得,地入亚夫营」,言故乡方用兵尔。今悉以他本改作「马鞍」、「故园」,固未知其孰是。其说则云若千金买鞭,以物直校之非也;若故乡为营,则营亦大矣。此等去取,非所谓不以辞害意也。律诗全篇属对,固有此格,非尽然也。如「宓子弹琴邑宰日,终军弃繻英妙时」,「黄峡峡西船不归,赤甲山下行人稀」,皆律诗第一联也,今改作「年妙」、「人行」以就偶对。若他本不同,定从其一,犹不为无据,此直以己意所见径行窜定。甚矣,其自任不轻也!《正异》云考其属对事实,当作「年妙」。且「英妙」者,犹少俊云尔,不惟无害于事实,亦未尝不对也。闽中所刻东坡《杜诗事实》者,不知何人假托,皆凿空撰造,无一语有来处。如引王逸少诗云,「湖上春风舞天棘」,此其伪谬之一也。今乃用此改「天棘梦青丝」为「舞青丝」。政使实有此證,犹未可轻改,况其不然者乎?余谓不若于杜集之后,附益以重编年谱、各卷叙说、目录、正异等,以存一家之说,使览者有考焉可也,未可以为定本。
按:《文定集》卷一○
和何子应记所见 南宋 · 冯时行
五言律诗 押侵韵
公事有馀暇,披衣绕风林。
高吟起高兴,閒事引閒心。
未种渊明柳,方鸣子贱琴。
几多疏散意,矫首乱山深。
送孙季和知县赴常熟 南宋 · 释宝昙
押先韵
援琴不怕春风颠,已许桃李同嫣然。
今人政自无此手,昔也子贱今琴川。
争名固浅丈夫事,公益走避如云烟。
共惟圣学本心授,不敬莫大中无传。
吾行敢后天下士,百年人物犹拳拳。
风流往往入诗笥,经济一一归民编。
板舆扶上醉乡日,竹溪便唤姑苏船。
谁云弱水不可到,政成我是蓬莱仙。
与方伯谟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詹卿昨日过此,尚在南林,更两三日方行,不出见之否?《韩文》欲并《外集》及《顺录》作《考异》,能为员满此功德否耶?「宓子贱」,洪庆善《楚辞补注》中引颜之推说云是「伏」字,济南伏生即其后也。如何如何?
策问 其五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一、《浪语集》卷二八
问:「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孔子语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孟轲说也;「适尧、舜、文王为正道」,扬雄学也。虙羲而降,神圣之君以十数,孔、孟曾不之尚,顾独尊于文王,周、孔非其贤于先圣,将以无位故邪?扬雄论道而归尧、舜、文王,然则周公、仲尼岂不足法也?三千之徒,皆学于孔子者,而七十子尤章章焉。《史记》所传,七十有七家,语所录七十有二,其人与数既已不同,而其强半言行不闻,果何以异于三千徒也?叔孙武叔、公伯僚毁仲尼、愬子路者,不闻回心乡道,言行之美,而犹见录,何欤?《大戴礼经》其言子贡论弟子之行,以答卫将军文子之问,其人裁十有二(颜、冉、由、求、赤、参、师、商、灭、明、偃、南宫、绦、柴。)。孔子自言从我陈、蔡,及门者十,无非门人之杰,而其去取参错,不可考知。姑为订以圣人之言,则子我短丧之问,似非能言之流;季路不正卫君,冉求附益季氏,其于政事何有?似孔子如有若,唯忠恕如曾参,门人之所共尊,乃不数于德行;又如曾点之言志,子贱之不欺,传《易》若馯臂、商瞿,曾不许以言语、政事、文学,四科所列,犹或未之尽邪?圣人之门,柴愚、参鲁,师辟、由谚,而皆进于夫子之道;耕稼之学,至斥之以小人。其谨向背之途,所成就之速如此。堂堂张也,其传乃有尧行而舜趋;商之洒埽应对进退,流为嗛然终日;游之贵本抑末,至于偷懦惮事;又言语之子贡,推于从横之雄。以参、商之大贤,比于孟施舍、北宫黝之勇,圣人之学,何其愈远而愈不似邪?得其所传,子弓、子夏、子舆三人而已。子弓之学,至于荀卿、李斯而废;子夏之传,至田子方、庄周而极;惟子舆之道,子思、孟轲皆不失其所传。将毋师法不同,本有次第,抑其流传之远,自有幸不幸欤?荀卿非十二子,而子思、孟轲皆未免为有罪;庄周论天下道术,身与老聃、关尹犹自列于一家。卿言子思、孟轲自谓子游之说,周称田子方语,又曰学于溪工。古人尊道严师,安有闻见之异,疑信相乱,其故何哉?诸生学于圣人之门,所尽心焉尔者,道学之统,源流之辨,与夫门人高弟所闻所得,厚薄浅深之间,宜固知之,详著于篇,庶见所蕴。
策问 其十二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一、《浪语集》卷二八
问:古者天子建国,置命卿之相,诸侯立邑,设大夫之宰,虽其职有内外,官有崇卑,所以司牧其民,辅佐其君一也。夫天生烝民,不能使之自治,相笼以智,相加以力,而争竞狱讼由此作。善为吏者治之有术,临之有政,民不之犯,至于无欺足矣。《传》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三子之为,世无能优劣之。至于烹鱼之诈,乐其得所,犹未免乎不智之嗤,恶在其为不能欺也;河娶之沃仍而未革,犹不免乎沈巫之诡,恶在其为不敢欺也。宓子学乎圣师,美政行乎单父之域,渔人远在幽独,不忍欺其大夫,故虽孔子大之,惜其所治之小。四科之设,其不列于政事,何也?抑夫三子之政,其犹未臻于道,将有说乎?皇上以舜绍尧,以民为天下本,置吏二千石,必亲问之于朝;宰官初除,亦必中书审察,命吏之法,何减治古!然而不欺之俗未闻如三子者之风,不识古今异时,将人事之不同也?将使今之君子,其守宰郡县致治之美,无欺之俗,皆不愧夫三子,其道何由?
答刘宰启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双溪类稿》卷一八
分守江城,昔尝联事,受廛岩邑,今获依仁。遽辱缄誊,未忘衰朽。某官久怀才谞,克绍家声。虽韬藏不急于人知,而抱负可供于世用。需章交荐,终著休声;便殿通班,遂升华秩。尚安外服,亦小试于民庸;必有里言,即入登于朝著。炎风波跌足,林壑藏身。以老人可升宓贱之堂,敢希眷予;非公事不至言游之室,可远嫌疑。
临海县治琴堂 南宋 · 楼钥
子贱弹琴真是琴,我今无弦知琴心。
使我不得琴中趣,弦以脩绠谁知音。
才术高低不自由,单父二子心则侔。
后人不得弹琴暇,勿以戴星为可羞。
送蒋德常宰鄱阳 南宋 · 楼钥
押侵韵
棋社颇寥落,聚会多差参。
矧如夫君贤,贵重双南金。
岂可无此君,周旋相与深。
一别归未久,征鞍又骎骎。
老我苦多病,别酒难重斟。
掺袪不可留,赠言效规箴。
吾闻古番君,甚得江湖心。
官无崇与庳,时无古与今。
古人乃能尔,敛衽当致钦。
我亦一丈夫,毋谓力难任。
未暇言偃歌,肯弹宓贱琴。
明恕加抚摩,细故多亲临。
罔密吏易奸,赋重民弗禁。
飞鸮怀桑葚,烹鱼溉釜鬵。
此邦熟往来,当有慰黎黔。
君能践世科,朝行伫朋簪。
公馀昌远业,书读松竹林。
故家未见书,校雠如向歆。
时时为寻访,归来共书淫。
勿以三径荒,閒作庄舄吟。
勉哉赴功名,莫待二毛侵。
数年傥加我,寒盟尚能寻。
安洲驿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一、《赤城集》卷一二、光绪《仙居县志》卷六
淳熙五年,予自敕局出倅丹丘。明年,以檄之柯山,始经由仙居,往来皆宿于括苍洞天,在县境也。是时称过使客之具甚备,虽以别驾之故,然栋宇整肃,内外如一。距今才二十许年,里人林君岳为县,一日安洲驿成求记,问之即括苍驿也。且言中间驿尝隤废,既不暇葺,并以故基斥卖于民。物之废兴诚有之,顾邑虽小,何至于是,其直又不过十万钱。始至,即闻之,怏然以为不满,特未遑尔。视事以来,检柅奸敝,疏剔利源,量入为出,寖以就绪,未始加赋而偿预借之逋四千五百馀缗。于是首饬社壝,修邑庠,建枢密直学士古灵陈先生祠堂。复以旧直取驿基而为营缮之计。邑士林宓公心而有干才,一以委之,吏不得与,以嘉泰二年二月己亥先为台门以及听宇,两庑正堂以次俱办,凡为屋三十楹,足为大宾客愒节之地。经理其下,必欲器用庖湢井井一新,使来者如归焉,不敢以一毫烦民也。余曰:「是可书也已」。君实绍兴吏部侍郎之曾孙,而君之父方以才业为时用,董饟湖广,以振职,迁司农少卿,进用未艾也。君尝再荐于漕台,更选试邑,能声已如此,谓非家传可乎?县有苍岭甚峻,由此以过缙云,客之去者先得安意乐处于此以陟险,来者脱险阻而息肩焉,受赐者宁有穷乎?安洲亦境之近山,有高僧灌顶尊者古迹。括苍既为邻郡之名,故更以安洲名之云。
与李省干书 其二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八、《象山集》卷一、《江右文钞》卷四
古先圣贤,无不由学。伏羲尚矣,犹以天地万物为师,俯仰远近,观取备矣,于是始作八卦。夫子生于晚周,麟游凤翥,出类拔萃,谓「天纵之将圣」,非溢辞也。然而自谓「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中庸》称之,亦曰「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尧、舜相继以临天下,而皋陶矢谟其间,曰:「朕言惠可底行」。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以有天下,未及下车,访于箕子,俾陈《洪范》。高宗曰:「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为曲蘖;若作和羹,尔为盐梅」。人生而不知学,学而不求师,其可乎哉?秦、汉以来,学绝道丧,世不复有师。以至于唐,曰师、曰弟子云者,反以为笑,韩退之、柳子厚犹为之屡叹。惟本朝理学,远过汉、唐,始复有师道。虽然,学者不求师,与求而不能虚心,不能退听,此固学者之罪;学者知求师矣,能退听矣,所以导之者乃非其道,此则师之罪也。学于夫子者多矣,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固无可疵,外此则有南宫适、宓子贱、漆雕开近于四子;三人之外,最后出如高子羔、曾子,虽有愚鲁之号,其实皆夫子所喜。于二人中,尤属意于子羔,不幸前夫子而死,不见其所成就,卒之传夫子之道者,乃在曾子。伯鱼死,子思乃夫子适孙,夫子之门人光耀于当世者甚多,而子思独师事曾子,则平日夫子为子思择师者可知矣。宰我、子贡、有若,其才智最高,子夏、子游、子张又下一等。然游、夏已擅文学之场,而堂堂乎子张,子游犹以为难能。其言论足以动人,光华足以耀俗,诚非以愚鲁得号者所可比拟。至其传道授业,不谬于圣人,宰我、子贡、有若犹不在此位,况游、夏乎?故自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乃得其传者,外此则不可以言道。居今之时,而尚友方册,取友当世,亦已难矣。足下求友之意切矣,顾不知迂拙之人果足以副足下所期否乎。鄙文数篇录往,幸熟复而审思之,毋徒徇其名而不察其实,乃所愿望。未相见间,或有未当于足下之意者,愿索言之,亦惟其是而已矣。愚见所到,固当倾倒,正不必以世俗相期也。
过邻水县横碧川 南宋 · 袁说友
五言律诗 押侵韵
一水横空翠,群山送远阴。
临流新柳媚,隔岸小楼深。
五斗渊明米,期年子贱琴。
可人山水县,莫倦读书音。
代知县作启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东塘集》卷一七
谫薄奚堪,幸联班于京秩;宠荣荐至,俾宣化于男邦。虽出谷之既迁,顾循涯之曷称,抚躬增愧,感德知归。窃以治众帅民,事盖详于百里;量材定位,职尤谨于一时。或励以诏旨,而敢怠于承休;或易以谏言,而益兼于善后。非才罔济,厥用匪轻。如宓贱不群,乃大鸣弦之政;傥尹何未学,当虞制锦之伤。仰惟清朝,具存成宪。假徽章而示宠,昭厚赏以劝功。凡兹授受之间,率自选抡而至,岂容蒙陋,获玷使令。如某者,帚敝可捐,崖枯已瘠。技平平而孰取,志落落以难成。适三仕三已之初,敢萌喜愠;当再战再屈之后,独笑间关。莅官踰必世之年,历任有过旬之考。弹冠入仕,空嗟髀肉之生;结柳送穷,更嗟食羹之覆。迍邅万状,夷险百为,固知退尺进寸之难,尤昧斲方为圆之巧。叹浮沈于宦海,徒进退于铨曹。矧此上元,密承大府。狱讼关决之来,而首司其责;簿书期会之至,而独处其繁。式裨天堑之防,兼赞军屯之给。何期五技,使长一同。尽归特达之知,蔑有游谈之助。望不及此,得之歉然。兹盖伏遇某官勋列鼎彝,祥参奎璧。仁义礼智,生于色而根于心;道德忠诚,盛于内而贲于外。灿经邦之事业,大济世之规模,躬持万物之衡,大布一陶之冶。除吏八百,不专崔氏之亲,荐士三千,尽用裴公之疏。路庆公忠之辟,人无竞躁之求,至此庸愚,亦叨甄录。某敢不力勉未至,求为可知,治悉本于七条,政当期于三异。戴星而问王事,愿致其勤;束带而见督邮,其谁敢后。过此以往,未知所裁。
送汪永丰被荐解组还朝 南宋 · 曾丰
押词韵第七部
等之土蒲(四库本作考满)同,他岂不云便。
顾宁图此君,曾不鄙吾县。
小折彭泽腰,仰看督邮面。
何以剸尔繁,胸次刚百练。
何以活尔癃,笔下丹九转。
堂上琴昼弹,境中枕宵奠。
那知彼魏相,不谓吾宓贱。
物议任物情,处之以无辩。
吾事尽吾心,持之以无倦。
木秀风必摧,水清石自见。
论定无后言,政成有公荐。
万万字民心,聊复书四卷(自注:谓制锦管见也。)。
概之六经然,意视文更善。
掇置黄麻中,专美学士院。
万万字民功,聊复碑一片。
概之舆议然,实视声更羡。
掇置青编中,专美循吏传。
行车气骎骎,卧辙心恋恋。
中牟满考回,太傅独班见。
采珠有相酬,怀玉毋自衒。
我以无聊归,兹其不胜羡。
已已长杜门,行行稳乘传。
相望道何脩,相送足何殿。
缺然物将诚,聊尔诗当饯。
迎广西经略赵侍郎启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八、《缘督集》卷一二
新皇严外,遴于八命之颁;旧德策衷,捐以十连之寄。诏速西上,声摇南中。编氓盖有苏期,属宰得非幸事!恭惟某官亲见前辈,密传正宗。起居饮食之间,不外道德;怒骂笑嬉所发,犹为文章。外彪一出于中弸,幼学满期于壮用。晁、董、公孙之对,尊主庇民;燕、许、陆贽之词,代王华国。道大莫容其献替,才高犹屈以蕃宣。两委殿邦,皆书最考。汉三公有阙,当于循吏而选之;周九牧非轻,处以侍臣则过矣。窃窥上意,加念边陲,非资从橐之华,孰借帅垣之重?谓持一节,尝至半途。垂矣建台,何八桂军民不幸而未遇;复兹开府,岂七星风月有缘而莫逃?好音一传,和风四扇。虽远涉不应为近贵之浼,然薄劳何患无厚恩之酬!前为桂管之长司,近有唐人之成例。李伯药请郡,暂辍侍郎之除;张九龄还朝,遄膺相国之拜。一心精白,千载汗青。某行事凫趋,愿言管见。岭表非内州之比,府中无外邑之需。宿逋类是全蠲,新赋居常半阁。厚德见于前政,宁必急趋;符移畀于递兵,勿专走介。期程一定,职掌相安。束带而见督邮,免折陶渊明之气;弹琴而治单父,容殚宓子贱之心。
跋焦伯强帖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八、《陈亮集》卷二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三六九、《八代文钞》第三七册
宝元、康定之间,本朝极盛之时也。诸公巨人踵武相接,天下毫发丝粟之才,皆得以牵连成就,况若伯强之卓然能自见者乎!其于骨肉书翰之间,恩意蔼然,盖非其异行也。鲁多君子,而宓子贱称焉。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虽豪杰拔出之才犹惧其不免,是以君子论其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