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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颐元祐二年八月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邵氏闻见后录》卷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五、《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二、《宋史纪事本末》卷四五、《永乐大典》卷八一六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十尺之囿,必有荆棘;
百步之田,必有稂莠;
日月当天,必有氛祲;
明圣在御,必有奸邪。
谨案通直郎崇政殿说书程颐,人品纤污,天资憸巧。
贪黩请求,元无乡曲之行;
奔走交结,常在公卿之门。
不独交口褒美,又至连章论奏,一见而除朝籍,再见而升经筵
臣顷任起居舍人,屡侍讲席,观颐陈说,凡经义所在,全无发明,必因藉一事,汎滥援引。
借无根之语,以摇撼圣听;
推难考之迹,以眩惑聪明。
上德未有嗜好,而常启以无近女色;
上意未有信向,而常开以勿用小人。
岂惟劝导以所不为,实亦矫欺以所无有。
每至讲罢,必曲为卑佞附合之语,借如曰:「虽孔子复生,为陛下陈说,不过如此」。
又如曰:「臣不敢子细敷奏,虑烦圣听,恐有所疑,伏乞非时特赐宣问,容臣一一开陈」。
当陛下三年不言之际,无日无此语,以惑上听。
而陛下亦必黾勉为之应答。
又如陛下因咳嗽罢讲,及御迩英学士以下侍讲读者六七人,官最小,乃越次独候问圣体,僭踰过甚,并无职分,如唐之王伾王叔文李训、郑注是也。
以《诗》《书》侍讲叔文以棋待诏,二恶交踵,终兆永贞之乱;
注以药术用,以《易》义进,两邪合纵,卒致甘露之祸。
臣访闻有家不及治,有禄不及养,日跨匹马,奔驰权门,遍谒贵臣,历造台谏。
其谒贵臣也,必暗籍重轻之意,出以语人,收为私恩,及有差除,若合符节。
是以人皆惮惧,而又深德之。
其造台谏也,胁肩蹙额,屏人促席,或以气使,或以术动,今日当论列某事,异日当排击此人,而台谏之中常有俦类,竭尽死力,如朱光庭杜纯贾易之流是也。
臣居京师近二年,未尝过臣门,臣比除谏官即来访臣。
先谈贾易之贤,又贺与易同官,遂语及吕陶事,曰:「吕陶曾补司谏
命已久阁,今闻复下,何也?
如此则贾明叔必不安职矣」。
明叔者,指贾易字也。
臣答曰:「何以言之」?
曰:「明叔近有文字,攻之罪,已数日矣。
设为司谏明叔畏义知耻者也,言既不行,其辞去决矣。
公能坐观明叔之去乎」?
臣曰:「将如之何」?
曰:「此事在公也,公之责重也」。
之言,必是与有隙,又欲讽臣攻也。
臣素与不相识,只在经筵相遇,又未尝过臣。
一旦乃非意相干,说谕如此。
陛下以清明安静为治于上,而乃鼓腾利口,间乱群臣,使之相争斗于下,纷纷扰扰,无有定日,如是者弥年矣。
伏惟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鉴察真伪,虽在万里之外,无所遁逃,况于咫尺之近,而肯容者秽滓班列、变乱白黑乎?
盖缘执事者推举之过,遂误知人之明。
伏望论正罪,傥未诛戮,且当放还田里,以示典刑。
取进止。
按:《道命录》卷一,知不足斋丛书本。
舜论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
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
由斯语以观之,则舜之为舜,宜其沉默不言乎!
明堂之上,天下之事未尝挂于耳目,入于念虑,然后谓之无为可也。
及考之于《书》,则曰舜在位七十载,「耄期倦于勤」。
夫劳心庶政之间,以至于「倦于勤」,岂所谓无为者哉?
曰古之所谓无为者,非弛废万事、无所用心于其间也,谓乎不为事之首耳。
盖天下之理,有经始之时,有守成之际。
方其经始之时,修礼乐于废亡,革政刑之僭滥,全可用之器,复久旷之官。
风俗已败者,持之使成;
纪纲已疏者,辑之使密。
方是之时,虽欲无为,不可得已。
若夫守成之际,则异于此。
礼乐有定制,政刑有定法,器有常用,官有常守,风俗已善,纪纲已修。
加之累黍,不足以为烦;
杀之铢两,不足以阙事。
方是之时,虽欲有为,不可得也。
舜之所治者,尧之天下也。
尧以圣人之德,享位长久,其风俗法度,行于天下,可谓备矣。
舜虽圣人,欲增尧之所为,不可也;
欲省尧之所为,又不可也。
则不过承其已备之法,讲明开布之而已。
则舜之为天下者,未尝为事之首也。
此所谓无为矣。
而其勉勉于天下之务者,亦未尝已也。
故五载一巡狩,以考诸侯之治。
仲春以至于仲冬,由东岳以至于北岳,犯冒寒暑,涉履山川,是舜未尝处于京师,以忽天下之事而不为也。
苗民者,南州之小国,而征苗者又舜之末年也。
而舜之行师之事,亲命于禹;
及其不克也,则又舞羽于两阶以悦来之。
苗之区区,而舜犹未尝藐然于心,况其大者耶?
是舜未尝宴安于深宫,以忽宗庙社稷之计而不为也。
然则所谓无为者,不为事之首而已。
不惟舜而已,古之为政者皆若是也。
故尧之为君,洪水既平之后,后稷富民,而契教之,则天下已无事矣。
此尧无为之时也。
及考之《孟子》,则其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者,未尝废焉。
成王之时,承文、武之业,守积治之馀,已诛,商、奄既殄,则天下已无事矣,此成王无为之时也。
周公授之以典礼三百,其视朝、告朔、事天地、交百神、亲诸侯、抚群黎者,未尝少废焉。
故曰「王省惟岁」,夫岁功不息,则王者之事亦未尝止也。
由此观之,则舜之无为之意可知也已。
而后世中才之君,如汉之孝文唐之明皇,惑于无为之说,而不考其实,遂欲以清净寂寞治天下,或终于无功,或至于衰乱。
呜呼,彼岂知舜无为之意哉!
汉文帝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
汉之西京,其为治近于正心修身以化天下者,莫如孝文帝
文帝躬行以率下,其迹著明者,莫如节俭。
班固称其在位二十馀年,宫室园囿,无所增加,至于身衣弋绨之服,帷帐无文绣之饰,则其行之于身者,可谓至矣。
宜其天下之民,靡然革其故俗而从之。
贾谊乃极论时弊,以为礼义廉耻,不行于天下,天子之服而庶人得以衣倡优,被墙屋。
由此观之,民之奢侈而僭上,骄汰而无节,盖亦未过于此时也。
帝王之行,不足以动天下之民哉?
文帝之所率民者,未有以尽其方也。
凡为治之体,有风化,而又有法度。
风化所以动民之心,法度所以动民之志,两者相为用,而未尝可以偏废也。
风化有馀而法度不足,虽黄帝复出,犹不能使天下皆胥劝而为善也。
先王知其若此也,故为之制度之密,纪纲之详,颁之天下,以束其心体,齐其耳目。
故宫室之用,器服之饰,车舆之节,人徒之数,自天子至于委吏,由京师被于海表,斟酌处置,锱铢分寸之间,皆有条理而不乱,使之驯饬而不至于拘,优游而不至于荡。
下者不得进而慕上,尊者不得俯而从卑。
则是所以调剂天下之民者,尽于此矣。
犹惧夫斯民之未深知也,于是月告之,时诏之,岁晓之,置官师以劝之于乡闾,立师友以讲之于庠序,使之知夫循理奉法之荣,踰分犯上之辱。
夫如是,故天下之民,虽豪悍忍诟者,莫不愧羞勉激,以从上之令,而后风化得行焉。
文帝之为天下也,尝有法度纪纲以节制之与?
尝月告之,时诏之,岁晓之,使知礼义廉耻之可贵与?
皆未尝闻也。
则天下之民将何所依归向风而就先王之礼哉!
此其虽有修己之勤,而卒无化俗之效也。
下至孝武,慨然有意修太平之治,于是畴咨海内,招徕俊良,与之议文章,改制度,而武帝未尝行之于身,故天下亦莫之信。
其为治之迹,与孝文异,而其失一也。
臣故曰风化、法度,两者相为用,而未尝可以偏废也。
唐太宗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
搢绅之论,皆以为唐太宗之德业,可以追迹三代之盛王
予以为太宗秦皇汉武之不败不危者耳。
太宗当隋氏之乱,辅翼高祖起义晋阳,以一旅之师转战天下,所向必败其军,取其将,包其地。
及已即帝位,事简肃,尊儒重贤,法度文章,稍稍修立,而憔悴之民,复见升平之世。
由是言之,太宗可谓明天子矣。
及其务名尚功而用心于外,生事四夷而勤兵于远,则何以异于秦皇汉武之为哉?
虽然,秦皇坐招天下之乱,汉武大穷中国之民,而太宗之失,未至于此,予故曰秦皇汉武之不败不危者也。
请略言太宗之失四事,以为君国者戒。
《春秋》书公会戎于潜,说者以为禦夷狄者,不一而足也。
盖夷狄者,天地幽阴之气,聚于障塞之表,散于沙漠之上,故其君臣无阙庭之礼,其士民无冠带之制,先王视之,若猿狖之在山,鱼鳖之在泽也。
其来不以为荣,其去不以为辱,其毁我不足忧,其誉我不足喜。
太宗溺于四夷之甘言,称「天可汗」而以临之,屈天子之贵,下从酋长之号,以徼名于流俗之间,其失一也。
蕃夷种类,非有礼义忠信之心,慈良岂弟之意也,特屈于不得已而稽首于我,譬如鹰隼,饱则飏去。
先王知其然也,投之不毛之区,置之荒忽之地,使其耳不闻中国之金石,目不睹宗庙之礼,其心冥然如圈豚笠彘,不识堂陛之上,然后奸谲之心,悖乱之计,伏而不生。
此先王御夷狄之长计也。
太宗不察此,而听四夷遣子弟入太学,使之习治乱,晓权数,以为子孙无穷之忧,其失二也。
黄石公记》曰:「舍近而图远者,劳而无功;
舍远而图近者,逸而有终」。
先王非不知廓地万里以为广,聚四夷之财以为富,然夏、商、周之盛,地不过五千里,而夷狄之国不与焉,知其力不足以守也。
太宗略取四夷之地而并置州县,使其将士更往递戍于风霜砂砾之野,河源险阻之上,万里奔命,九死一还,舍本而争末,空内以实外,其失三也。
夫夷狄之性,非可以法度、风化调习之也,先王待之甚轻,责之甚简,虽有骜慢不逊,往往置之度外。
周宣之时,猃狁内侵,至于太原,其事变亦已亟矣。
宣王未尝投袂抚剑角逐之也,命将驱之出境而止。
太宗高丽出不逊语以拒使者,于是戎衣亲征,涉大海,冒寒暑,至亲持戈于马上以身先士卒,吮骁将血以感厉三军。
以人主之尊,而与徼外之小国争一旦之俊,败则辱国,胜则不武,其失四也。
诚使太宗蚤去四失,而裁之以先王虑深计远之道,则庶几乎近世仁义之主;
太宗兼有之,臣故曰秦皇汉武之不败不危者也。
唐明皇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
唐明皇之治,盛于开元之间,而衰于天宝之际。
唐之名臣崔群崔植之徒,皆曰用姚崇宋璟则治,任李林甫牛仙客则乱。
为是说者,固深知治乱之源者也。
虽然,任君子则理,任小人则乱,天下之人皆足以知之,不待辨而著者也。
臣尝以为天下之治乱,岂特系乎任相之得失,亦人君之所为,有以自速之耳。
清净、慕无为者,开元之治所以衰,而天宝之乱所以致也。
何哉?
人君据崇高富贵之地,提生杀予夺之权,身居广宫,口享备味,目视天下之美色,耳听天下之善声,凡所以顺心意、快嗜欲者,未有求而不得,招而不至也。
是以其志易骄,其情易肆,其恭俭逊谨之诚易坏,其淫佚奢汰之气易生。
而古之贤君不至乎是者,以有天下之忧累其心也。
惟天下之忧累其心,故日出而坐朝,中昃而后食,夜分而寐,未旦而蚤起,疲心焦思乎社稷安危、元元利害之计,犹不自以为足,况有暇于燕游之乐、声色之惑哉?
夫如是,然后享天下之崇高,而不足以骄其志也。
故后世称尧之德者,曰以天下为忧,而不以位为乐。
彼岂特有爱民恤物之诚,然后兢兢若此耶?
亦其势然也。
明皇中年惑于道家之说,晏然深宫之中,屏思彻虑,将以游心大庭,追迹姑射,则天下之忧固已不置于胸中矣。
以人主之尊安富乐,而又加以天下之忧不置于胸中,此固般乐侈汰之所由生也。
于是女谒之险诐得以乱其志,近倖之巧言得以入其耳,邀功之将得以开其辨,聚歛之臣得以伸其说,而明皇方且默然于上,视天下之势日入于坏,而犹未知恤也。
此所以遽至于天宝之乱与。
梁武帝溺于桑门之学,而台城之祸起,至明皇而又以道家之说败焉,则释、老之学果无益于治,而祇以乱天下也。
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治天下者可不戒哉!
唐文宗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永乐大典》卷二九四九
或问曰:史臣称文宗有帝王之道,无帝王之才
文宗之事实,则知史臣之说,未尽然也。
夫人君之道,动之如天,默之如神,持之为刚,厉之为断。
是以寂然而应天下之事,得失是非,无不至也;
奋然而处万事之变,重轻浅深,无不当也。
虞舜诛四凶,四凶不能逭其罪;
成王不能肆其奸。
此得人君之道者也。
成帝犹豫于王氏,灵帝喑呜于宦官,谋泄衅生,反受其病,此失人主之道者也。
文宗以万乘之威,群臣之众,不能诛除二三奄童,遂使变起宫禁,毒流京邑,而社稷几有不测之危。
此殆有成、灵之馀风,而谓其有帝王之道,岂不过哉!
虽然,史之所称文宗者道也,所不称者才也。
道者人主之所宜守,而才者道之一物耳。
譬之于车,衡、轼在前,轮、辐居下,盖、轸处中,人皆知其为全车也。
六者有一不备于其间,则车之用,阙而不全矣,然未害其为车也。
天下之事谨而守之谓德,通其变之谓才,德盛才高,道之全也。
不幸而二者有一不足,则非道之全矣,然犹未害其为道也。
文宗之料事无汉武帝之聪明,其临难无唐太宗之果决,一旦怪变横发于乘舆之前,拱手而不能制,坐受凌辱,以终其身。
有帝王之才者,固如是乎?
至其克己以俭,临下以恭,为政以仁,事亲以孝,此则人主所当修饬者也,而文宗能有之。
谓其全帝王之道不可也,谓其无帝王之道其可哉?
昔者周之康王汉之景帝,皆承累世晏然之后,拱己而守之,后世称颂其美,至今不绝于口。
文宗能至乎此,而无赫赫之名者,所遭之时有不同而已矣。
使其居无事之时,岂不足以为守成之主哉!
伊尹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或曰:《孟子》称伊尹之居莘,汤三以币聘之,然后起而为之臣。
伊尹可谓难于自进矣。
然而又曰:「伊尹五就汤,五就桀」。
何其去就之易、进退之速如此哉?
盖非伊尹之事,而孟轲之传妄也?
应之曰:三聘而后为之臣者,伊尹之所以自重其道;
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之所以终汤之志也。
古之贤士,方其上之不我用也,则深藏远伏于畎亩岩穴之间而不怨;
及遇其时、得其君也,亢然当父师之隆礼而不辞。
然而王公大人能屈身以下人、卑己以尊道者,自古常少也。
伊尹之道磨砻浸溉,自得于心,为日已久,至于济民救世之业,盖其胸中馀事。
成汤信道之浅深未可知也,召而亟往则道不尊,道不尊则言将不信,而志将不可行也。
故优游以俟其礼,持重以观其意。
成汤之币凡三至而不倦,则其尊贤重能之心可以见矣,于是释耒耜而起,为商之辅相,卒于君臣相得,言听计从,配功皇天。
故曰伊尹三聘而后臣者,所以自重其道也。
虽然,伐夏救民,岂成汤之所欲哉?
特出于不得已耳。
之于桀,臣也;
夏之于商,君也。
臣之于君,情义甚至,常欲其本支之灵长,社稷之永久,宗庙之安固,臣民之和附。
虽桀之甚不肖,而成汤之意,岂欲遽夺其位,而投之南巢之野哉?
固将道之以仁,说之以义,幸而一旦有改过迁善之意,则夏之宗祀庶几不绝,而桀之过恶不必究也。
于是使伊尹就桀而事焉,使之告桀以事天庇民之甚艰,奉承宗庙之不易,悔吝之可虞,祸败之可畏,善之可积,过之可悛。
丁宁深切,见之于其言;
愤惋果敢,形之于其色。
虽桀之昏骜,以为犹可涤濯追琢,而为尧、禹也。
桀既不能改,而以为未足深咎也,于是再使伊尹就仕之。
然犹未改,至于三,至于四,至于五,卒不改其恶,于是伊尹以桀为不可谏,民终穷而无告矣,乃复于,而决于升陑之战。
《书》曰「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此之谓也。
故曰五就、五就桀者,伊尹所以终之志也。
由是观之,则伊尹之事,虽若纷错而难明,及挈而理之,可以合而为一。
孟子之言,未尝妄也。
噫!
成汤伊尹事业之勤,至此盖亦足矣。
而后世好怪之士,如庄生之徒,乃或以刚戾忍诟为伊尹之行。
彼徒见伊尹之伐桀,而不知佐之事夏也。
自汉以来,左右附益之臣,如魏之荀文若宋之刘穆之唐之裴寂,皆以其区区之谲诈,离故君而附新主,以徼天下之大利。
彼其意皆欲以伊尹自处也,夫岂知古之君臣用心之厚、持义之固哉!
《泰誓》曰:「肆余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
于是有牧野之事。
武王观政于孟津者,冀商王之悔过也,及其不悛,然后伐之。
伊尹之就桀,武王之观政,其事虽不同,而其意一也。
周公论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呜呼!
荀子之不知周公也。
其论大儒之效曰:「周公负扆而坐,诸侯趋走乎堂下,夫谁为恭矣哉?
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夫又谁为俭矣哉」?
此其失周公之意远矣。
夫恭者,不侮之谓也;
俭者,不夺之谓也。
有王公之尊,则其侮人也易;
兼威福之权,则其不夺人也难。
由是言之,崇高富贵之人,不能守恭俭者多,而能终之者鲜矣。
然非所以议周公也。
使诸侯奔走受命于周,而周公于其来也,不能厚饔飧宴享之礼;
其去也,不能尽贿赠郊送之意,以失天下之欢心,则谓周公为不恭可也。
至于南面负扆,胪传而进退,盖上下之分,君臣之体,所以相维持而胶固者,岂不恭之谓哉?
古之建侯开国,以辅王室、尊天子,自黄帝以来,未之或废。
使周公之建诸侯也,攘民之地,洿民之田,重赋暴征,以刻下而厚上,则谓周公为不俭可也。
周公因民以制征,因地以建国,天下之人喜得其君师,厌然相安,如未封之日,岂不俭之谓哉?
《书》称虞舜「温恭允塞」,则之德可谓恭矣;
然其巡四方,朝群后,未尝废也。
禹恶衣服,菲饮食,则禹之德可谓俭矣;
而其别九州,建五长,未尝废也。
而皆不害为恭俭者,何也?
彼与天下同其哀乐喜怒,而未尝私其身也。
况圣人之行,俯仰进退,施设之体,初若纷纭而不同,及其终也,要之合于道而已。
周公之封同姓可以为仁,朝诸侯可以为义,非恭俭之足以名也。
车人之事,辕直而轮曲;
匠氏之器,规员而矩方。
此皆一人之巧,而其变有不同也,朝诸侯而论其不恭,封同姓而言其不俭,譬犹责车人曰轮奚不直,辕奚不曲,问匠氏曰矩胡不员、规胡不方也,非所谓知变也。
荀卿生乎乱世,杂乎流俗之间,未尝亲讲圣人之馀论;
其为书也,徒务驰文辞之工,以誇世俗,而不暇择其是非得失之详,故其辨论虽博,而诡于道者甚众,非特不知周公而已。
李训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
呜呼!
士之遭时遇主也,非有帝室之亲,而怀腹心之忠;
非有列国之封,而奋手足之卫,其为作史者固宜取大节而弃小疵,美其犯患,而遗其细过,然后可以激忠臣而励志士。
茍惟徒责其小疵,而弃其大节,论其小过,而掩其犯患之功,则是以成败论人矣。
且以李训而论之。
其始也布衣贱士,于李氏非有帝室之亲也;
使其功成名立,于唐世非有列国之封也。
而能竭忠愤志,以为文宗谋者,何耶?
谋而就乎,大则左右仆射,次则侍从之官耳。
身没之后,子孙贤乎,食唐之禄;
其不贤乎,为唐之民。
谋而弗就,身膏斧钺,诛及妻孥,宗族绝灭,为天下笑。
李训为之而不辞者,岂有他哉?
志在安宗社而尊君父也。
作史者不能深探其心,而以浮躁责之,此愚所以掩卷而叹也。
且《春秋》之法,君弑而贼不讨,则深责其国,以为无臣子也。
宪宗之弑,历三世而贼犹在,方是时,非无臣子也,刘蕡以言逐,申锡以言诛,天下之士,由是缩首畏祸,持禄养交而已。
惟一李训,义不顾难,忠不避死,慨然为文宗谋,杀陈弘志,鸩王守澄,而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之徒相踵而死,元和逆党,几于殆尽,少足以快天下之怒,未足以雪宪宗之耻。
惜乎训之情锐而气狭,志大而谋浅,立功名之地而不处之以谦厚,蹈安危之机而不先之以沉默,反与郑注怙权,斯所以致甘露之祸也。
且以仇士良左神策军中尉鱼弘志为右神策军中尉,天下之权,尽在二人矣,举手伸缩,便有轻重,岂可以白徒而搏精锐哉?
者,胡不告文曰:举神策之兵而委之于将,罢二人之柄而付之有司,然后有罪者诛,无罪者释之,使天下之人,晓然知宦寺之罪不可赦也,则仇士良鱼弘志乃一妇人女子之力耳。
其次者,从郑注之谋可也,岂有甘露之祸与?
而不知出此,反以谲诈败天下事,抑亦当时衣冠之厄会也,唐社稷之不幸也。
设使当时无风动庑幕之变,足知阍寺之不可逃矣。
岂天意之不佑,俾人谋之洄刺者耶?
唐史惟知罪其浮躁而失之,愿执事者思之也。
墓祭文1073年6月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台州市
呜呼!
童蒙之岁,随宦于洪。
论父之执,贤莫如公。
公年壮盛,玉色金声。
从容和毅,一府皆倾。
公二永州,尝以旅见。
公貌虽衰,不以忧患。
主簿江西,公使于南。
视公如得,岂进之贪。
二十年间,再睹长者。
虽云不屡,意则输写。
庐山之麓,是曰九江
皆非土人,来寓其邦。
此愿彼期,终为邻里。
如何今归,乃吊公子。
呜呼!
公之平生,耻不明时。
壅培浸灌,厥闻大驰。
有文与学,又敏政事。
绝今乃比,伊傅自视。
出其毫纤,以惠百城。
千里之足,寻尺于征。
民瘵以疗,自病易州
谓宜复骋,遽掩一丘。
公之于人,惇笃久长。
有志无年,孰闻不伤。
况如不肖,辱公知厚。
通家之密,中外之旧。
再拜墓下,矢哀以辞。
情长韵短,继以涟洏。
按:《周元公集》卷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道光濂溪志》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