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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秋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三、《陈亮集》卷二八
去年七月三日得教答之后,不惟使车入丹丘,亮亦架数间泼屋,自朝至暮更不得头举,况能相从于数百里之外乎!
徐子才云「须赶到缙云相从」者,盖意其如此也。
开岁犹未毕工,又复理会些什物之类,凡五阅月亦未得了。
盖亮已为一世所弃,只得就冷处自讨个安乐道路,以故久久不得拜起居之问。
每空閒时,复念四方诸人过去见在,如秘书方做得一世人物。
伯恭钦夫敏妙固未易及,然正大之体,挺特之气,竖起脊梁,当得轻重有无,独于门下归心而已。
徐羡之风度凝重,犹足以压倒谢傅诸人,况不为羡之者乎!
间尝欲遣人问讯,不果,漏逗遂至今日,良可一笑。
几番意思闷顿时,欲裹包相寻于寂寞之滨,又复牵掣而止,尊仰殆不胜情。
即日秋气澄清,伏惟燕居有相,台候动止万福。
台州之事,是非毁誉往往相半,然其为震动则一也。
世俗日浅,小小举措已足以震动一世,使秘书得展其所为于今日,断可以风行草偃
风不动则不入,蛇不动则不行,龙不动则不能变化。
今之君子欲以安坐感动者,是真腐儒之谈也。
孔子以礼教人,犹必以古诗感动其善意,动荡其血脉,然后与礼相入;
未「兴于诗」而使「立于礼」,是真嚼木屑之类耳。
况欲运天下于掌上者,不能震动,则天下固运不转也。
此说虽粗,其理却如此。
《震》之九四有所谓「震遂泥」者,处群阴之中,虽有所震动,如俗谚所谓「黄泥塘中洗弹子」耳,岂有拖泥带水便能使其道光明乎!
去年之举,震九四之象也。
秘书壁立万仞,虽群阴之中亦不应有所拖带。
至于人之加诸我者,常出于虑之所不及,虽圣人犹不能不致察。
奸狡小人,虽资其手足之力,犹惧其有所附托,况更亲而用之乎!
物论皆以为凡其平时乡曲之冤,一皆报尽,秘书岂为此辈所使哉,为其阴相附托而不知耳。
既为此辈所附托,一旦出于群疑之上而有所举措,岂不为其拖带乎!
况更好人恶人,皆因其平时所不快而致其拖带之意,秘书虽屹然为壁立万仞之举,固不能使其道光明矣。
二家各持一论,惟亮此论为甚平,未知秘书以为如何?
或更谓未然,不惜一往复其论也。
已往之事,正不足多论。
盖谓事会之来未有终极,秘书虽决意草野山岩之间,政恐缓急依旧被牵出来,无可辞之处耳。
刘越石一世豪杰,乃为令狐盛所附托。
孔子所谓「远佞人」者,是真不可不远也。
如亮已为枯株朽木,与一世并无所关涉,惟于秘书不敢不致其区区耳。
且如东阳之事,此岂可放过?
但当时有人欲在中附托,亮既为人之客,只应相劝,不应相助治人,合在秘书自决之,却因一停房人而治之,此于事理尤不可,又宁是当时为人所附托耳。
之本意,大抵欲秘书举措洒然,使识与不识皆当其心而无所不满,岂敢为人游说乎?
是真相期之浅。
此人虽幸免,卒为天所杀,今世烦天者多矣。
亮平生不曾会说人是非,唐与正乃见疑相谮,是真足当田光之死矣。
然穷困之中又自惜此泼命,一笑。
亮方整顿室宇、什物就绪,且更就南边营葺小园,架数处亭子,遂为老死田闾之计,不敢望今世之见知见恕也。
秋初得潘叔昌柬,言秘书疑某见怪,某非多事者,秘书又作此言,亮真无所望于今世矣。
甲辰秋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三、《陈亮集》卷二八
五月二十五日,亮方得离棘寺而归,偶在陈一之架阁处逢一朱秀才,云方自门下来,尝草草附数字。
到家始见潘叔度兄弟递到四月间所惠教,发读恍然,时犹未脱狱也。
讯后遂见秋深,伏惟燕居有相,台候动止万福。
比过绍兴,方见《精舍杂咏》所谓《棹歌》者,自宇宙而有兹山,却赖羊叔子以发泄其光辉矣。
恨不得从容其间以听馀论,略分山水之馀味以归,徒切健仰而已。
韩记、陆诗亦见录本,深自叹姓字日以湮没,笔力日以荒退,不能以言语附见诸公之后尘,为可愧耳。
张果老下驴儿,岂复堪作推磨用?
已矣,无可言者。
司马迁有言:「贫贱未易居,下流多谤议」。
因来教而深有感焉。
亮之生于斯世也,如木出于嵌岩嵚崎之间,奇蹇艰涩,盖未易以常理论。
而人力又从而掩盖磨灭之,欲透复缩,亦其势然也。
亮二十岁时,与伯恭同试漕台,所争不过五六岁,亮自以姓名落诸公间,自负不在伯恭后。
而数年之间,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伯恭遂以道德为一世师表;
而亮陆沉残破,行不足以自见于乡闾,文不足以自奋于场屋,一旦遂坐于百尺楼下,行路之人皆得以挨肩叠足,过者不看,看者如常,独亮自以为死灰有时而复然也。
伯恭晚岁亦念其憔悴可怜,欲抆拭而俎豆之,旁观皆为之嘻笑,已而叹骇,已而怒骂。
虽其徒甚亲近者,亦皆睨视不平,或以为兼爱太泛,或以为招合异类,或以为稍杀其为恶之心,或以为不遗畴昔雅故。
而亮又戏笑玩侮于其间;
谤议沸腾,讥刺百出,亮又为之扬扬焉以资一笑。
凡今海内之所以云云者,大略皆出于此耳。
伯恭晚岁于亮尤好,盖亦无所不尽,箴切诲戒,书尺具存。
颜渊之犯而不校,淮阴侯之俛出跨下,俗谚所谓「赤梢鲤鱼,齑瓮可以浸杀」,王坦之以为「天下之宝当为天下惜之」,所谓克己复礼者,盖无一时不以为言。
亮不能一一敬遵其戒则有之,而来谕谓「伯恭相处于法度之外,欲有所言,必委曲而后敢及」,则当出于其徒之口耳。
如亮今岁之事,虽有以致之,然亦谓之不幸可也。
当路之意,主于治道学耳,亮滥膺无须之祸,初欲以杀人残其命,后欲以受赂残其躯,推狱百端搜寻,竟不得一毫之罪,而撮其投到状一言之误,坐以异同之罪,可谓吹毛求疵之极矣。
最好笑者,狱司深疑其挟监司之势,鼓合州县以求赂。
亮虽不肖,然口说得,手去得,本非闭眉合眼、矇瞳精神以自附于道学者也;
若其真好贿者,自应用其口手之力,鼓合世间一等官人相与为私,孰能禦者?
何至假秘书诸人之势,干与州县以求贿哉!
狱司吹毛求疵,若有纤毫近似,亦不能免其躯矣。
亮昔尝与伯恭言:「亮口诵墨翟之言,身从杨朱之道,外有子贡之形,内居原宪之实」。
亮之居乡,不但外事不干与,虽世俗以为甚美,诸儒之所通行,如社仓、义役及赈济等类,亮力所易及者,皆未尝有分毫干涉。
只是口唠噪,见人说得不切事情,便喊一响,一似曾干与耳。
凡亮今日之坐谤者,皆其虚影也。
惟经狱司锻鍊,方知是虚。
然亮自念有虚形而后有虚影,不恤世间毁誉怨谤,虽可以自立,亦可以招祸。
「今年取金印如斗大」,周伯仁犹以此取祸于王茂弘
六月二日归到家,方欲一切休形息影,而一富盗乘其祸患之馀,因亮自妻家,聚众欲箠杀之,其幸免者天也。
不知今年是何运数,自是虽门亦不当出矣。
秘书若更高着眼,亮犹可以舒一寸气;
若犹未免以成败较是非,以品级辈行,则涂穷之哭岂可复为世人道哉!
李密有言:「人言当指实,宁可面谀」。
研穷义理之精微,辩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功,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亮于诸儒诚有愧焉。
至于堂堂之陈,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如世俗所谓粗块大脔,饱有馀而文不足者,自谓差有一日之长。
而来教乃有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则前后布列区区,宜其皆未见悉也。
海内之人,未有如此书之笃尽真切者,岂敢不往复自尽其说,以求正于长者!
论义利王霸,汉唐诸儒未能深明其说。
本朝伊洛诸公,辩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
然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不能使人心服;
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长。
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
故亮以为:汉唐之君本领非不洪大开廓,故能以其国与天地并立,而人物赖以生息。
惟其时有转移,故其间不无渗漏。
曹孟德本领一有跷欹,便把捉天地不定,成败相寻,更无着手处。
此却是专以人欲行,而其间或能有成者,有分毫天理行乎其间也。
诸儒之论,为曹孟德以下诸人设可也,以断汉、唐,岂不冤哉!
高祖太宗岂能心服于冥冥乎!
天地鬼神亦不肯受此架漏。
谓之杂霸者,其道固本于王也。
诸儒自处者曰义曰王,汉、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头自如此说,一头自如彼做;
说得虽甚好,做得亦不恶:如此却是义利双行,王霸并用。
如亮之说,却是直上直下,只有一个头颅做得成耳。
自来十论,大抵敷广此意。
只如太宗,亦只是发他英雄之心,误处本秒忽,而后断之以大义,岂右其为霸哉。
发出三纲五常之大本,截断英雄差误之几微,而来谕乃谓其非三纲五常之正,是殆以人观之而不察其言也。
王霸策问,盖亦如此耳。
夫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仁智勇之达德具于一身而无遗也。
孟子终日言仁义,而与公孙丑论一段勇如此之详,又自发为浩然之气,盖担当开廓不去,则亦何有于仁义哉!
气不足以充其所知,才不足以发其所能,守规矩准绳而不敢有一毫走作,传先民之说而后学有所持循,此子夏所以分出一门而谓之儒也;
成人道宜未尽于此。
故后世所谓有才而无德,有智勇而无仁义者,皆出于儒者之口;
才德双行,智勇仁义交出而并见者,岂非诸儒有以引之乎!
故亮以为:学者学为成人,而儒者亦一门户中之大者耳。
秘书不教以成人之道,而教以醇儒自律,岂揣其分量则止于此乎?
不然,亮犹有遗恨也。
狂瞽辄发,要得心胆尽露,可以刺剟而补正之耳。
秘书勿以其狂而废其往复,亦若今世相待之浅也。
向时《祭伯恭文》,盖亦发其与伯恭相处之实而悼存亡不尽之意耳。
后生小子,遂以某为假伯恭以自高,痴人面前真是不得说梦。
亮非假人以自高者也。
擎拳撑脚,独往独来于人世间,亦自伤其孤○而已。
秘书若不更高着眼,则此生真已矣!
亮亦非缕缕自明者也。
痛念二三十年之间,诸儒学问各有长处,本不可以埋没,而人人须着些针线,其无针线者,又却轻佻,不是屈头肩大担底人。
所谓至公血诚者,殆只有其说耳。
秘书杰特崇深,负孔融李膺之气,有霍光张昭之重,卓然有深会于亮心者,故不自知其心之惓惓、言之缕缕也。
去年承惠《李赞皇集》,令评其人,且欲与春秋战国何人为比。
公干略威重,唐人罕有其比,然亦积谷做米,把缆放船之人耳。
遇事虽打叠得下,胸次尚欠恢廓,手段尚欠跌荡,其去姚元崇尚欠三两级,要亦唐之人物耳,何暇论夫春秋战国哉!
管敬仲王景略之不作久矣,临染不胜浩叹之至。
乙巳春书之一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四、《陈亮集》卷二八
去秋辱答教,委曲具尽,足见长者教人不倦之意。
谓亮书中有不平之气,则诚有之矣。
棘寺归,闭门不与人交往,以妻弟之故,一出数日,便为凶徒聚数十人而欲杀之,一命存亡仅丝发许。
而告之州县,漠然不应。
不知今年是甚运数!
事发之五日,头重而不可扶,眼闭而不可擘,冥心静念,以一死决不可免矣;
负一世之谤,颓然未尝自辩,设死后,谁当为我明之?
明日崛然而兴,令小儿具纸笔,强作长者一书,冀死后有能明此心者耳,岂愿自敷叙短长于门下者哉!
书成复就枕,又二十日而后动止作息不异于平时。
丘宗卿亦受群儿谤伤之言,半间半界,州府卒归狱于赵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复问矣。
世途日狭,亮又一身不着行户,宜其宛转陷于榛莽而无已时也。
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书为行户
一面治小圃,多植竹木,起数处小亭子。
后年随众赴一省试,或可侥倖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后徜徉于园亭之间以待尽矣;
其他当一切付之能者。
暇时策杖访长者于武夷之山,尽布腹心,以求是正,留与千百年间做个话说,亦庶几不枉此一生一死矣。
亮旧与秘书对坐处,横接一间,名曰燕坐。
前行十步,对屋三间,名曰抱膝。
接以秋香海棠,围以,杂以,前植两桧两柏,而临一小池,是中真可老矣。
叶正则为作《抱膝吟》二首,君举作一首,词语甚工,然犹说长说短,说人说我,未能尽畅抱膝之意也。
同床各做梦,周公且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
又自不会吟得,使此耿耿者无以自发。
秘书高情杰句横出一世,为作两吟:其一为和平之音,其一为悲歌慷慨之音。
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适,亦如常对晤也。
去仆已别赍五日粮,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万便为一作,至恳至恳!
抱膝之东侧,去五七步,作一亭,颇大,名曰小憩。
三面临池,两傍植以黄菊,后植木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于其中,去亭可十步。
池之上为桥屋三间,两面皆着窗,名曰舫斋
过池可十四五步地,即一大池,池上作赤水堂三间。
又作箔水,正临大池,池可三十亩
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驿路。
去驿路百步,有一古,甚大而茂,当是七八十年之
赤水堂正对之,名曰独松堂。
堂后为宁廊一间,中有大李树,两旁为小廊,分趋舫斋
小廊之两旁即植桃
堂之两旁,为小斋以憩息,环植以
独松堂寻赤水木未足,度与舫斋皆至可成。
亭之池如偃月,西一头既作柏屋,东一头当作六柱亭一间,名曰临野。
正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于其上,名曰隐见。
更去西十步,即作小书院十二间,前又临一池,以为秀才读书之所,度二年皆可成也。
两池之东有田二百亩,皆先祖先人之旧业,尝属他人矣,今尽得之以耕。
如此老死,亦复何憾!
田之上有小坡,为园二十亩,先作小亭临田,名曰观稼。
他时又可作一小圃,今且植竹,馀未有力也。
此小坡,所居屋正对之。
屋之东北,又有园二十亩,种蔬植桃李而已。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乎!
魏公《座右铭见教,非欲示人,而见者辄夺去,岂但妙画为人所宝爱,当是荒懒者无分当得此教耳。
六大字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辄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
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妇心欲其夫转以为请,此于理宜可许也。
愿便得之为祷。
并欲求「抱膝」「燕座」「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剧惶恐。
纳纸六幅,恐不中则书室自斥写之良妙。
胸中所怀千万,而一见终未可期。
已经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动止万福。
前书大略为死计耳。
纸末之论,盖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烦来教之辨答也。
朋友之论,多教以无多聒挠长者;
虽然,怀不尽于长者之前,又似不用情。
理之所在,岂宜如此但已,愿更一言之。
昔者三皇五帝与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
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
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
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
武庚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
夏、商、周之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而不尽同也。
五霸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
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已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仅免耳;
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
其思非不审,而孔子独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
而三王之礼,古今之所不可易,万世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之繁词,刊削流传之讹谬,参酌事体之轻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后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之心迹皎然不可诬矣。
后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盖若此也。
当其是非未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
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如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未可废者,汉唐之心迹未明也。
尝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
夫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
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常独运而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地不能以独运,舍天地则无以为道矣。
夫「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非谓其舍人而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
使人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于天下?
使人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
天地而可架漏过时,则块然一物也;
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
道于何处而常不息哉?
惟圣为能尽伦,自馀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
惟王为能尽制,自馀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
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世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长世者乎!
「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于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
范我驰驱而能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
岂有持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
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
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
非正御之不获一,射者之不以正也。
以正御逢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
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往往返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
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之有罪耳。
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之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
而终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开廓故也。
尝有言:「三章之约非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哉」!
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
其本领开廓,故其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见赤子入井时微眇不易扩耳。
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从发于仁政哉?
以天下为己物,其情犹可察者,不总之于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
自三代圣人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
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阔,如何担当开廓得去?
惟其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汩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
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盖天地赖以常运而不息,人纪赖以接续而不坠;
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
汉、唐之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邪?
道非赖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劫万劫者是真有之矣。
此论正在于毫釐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体实非斗饤辏合以成。
此大圣人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
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辨。
比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后,议论蜂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
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
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个人。
圣人,人之极则也。
如圣人,方是成人。
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
来谕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
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
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
才立个儒者名字,固有该不尽之处矣。
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
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他。
《论语》一书,只告子以「女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闻也。
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
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笑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也」。
之不肖,于今世儒者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徇以下规摹也,正欲搅金银铜铁镕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
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牵补度时日耳。
夫说话之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为一世所宗仰,一言之出,人谁敢非?
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才过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
秘书平心以听,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高下、清浊、白黑,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盖也!
尝以为「得不传之绝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
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
譬之金银铜铁,只是金银铜铁,鍊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于本质之外换出一般,以为绝世之美器哉。
浩然之气,百鍊之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远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过矣。
方治少屋宇,更无举头工夫,而新妇急欲为其父遣人,仓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怀。
秘书必未肯遽以为然,更三五往复,则其论定矣。
亦不敢自以为是也,秘书无惜极力铺张以见教。
论不到底,则彼此终有不尽之情耳。
君举年大而学不止。
正则学识日以超颖,非复向时建宁相见之正则也。
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乐,此间亦无所谓山水可乐者,且于平地妆点些子景致,所谓「随分」者是也。
徐子才常相见,不独有可用之才,而为学之意方笃,亦甚思得一见长者,但要出不易耳。
渠本约有便即作一书,偶遣人仓遽之甚,不暇更于五十里外取书。
不敢拜寿之宣教专状,计同台眷长少一一安宁,过庭以此示之为幸。
新妇儿女附拜再四起居。
柑子一𥯃,内有真柑五十枚,乃是黄岩,闻其味颇胜温州者,亦不能别也。
大栗乾者八斤随至,轻浼尚幸笑留。
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曾得相见。
其贫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饱煖也。
百冗中西望武夷,如欲飞动,而祠禄之满,又恐秘书复被牵出。
一见定何时?
千万为世道护,不任区区之祷!
乙巳春书之二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四、《陈亮集》卷二八、《金华文徵》卷三
比者忽忽奉状,聊以致其平时所欲言者耳,非敢与长者辨。
乃承谆复下谕,所宜再拜受教,而纸末之谕,尤使人恻然有感,自当一切不论。
然其间亦有不可不言者。
如亮之本意,岂敢求多于儒先,盖将发其所未备,以窒后世英雄豪杰之口而夺之气,使知千涂万辙,卒走圣人样子不得;
而来谕谓亮「推尊汉唐以为与三代不异,贬抑三代以为与汉唐不殊」,如此则不独不察其心,亦并与其言不察矣。
某大概以为三代做得尽者也,汉、唐做不到尽者也。
故曰:「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
惟其做得尽,故当其盛时,三光全而寒暑平,无一物之不得其生,无一人之不遂其性;
惟其做不到尽,故虽其盛时,三光明矣而不保其常全,寒暑运矣而不保其常平,物得其生而亦有时而夭阏者,人遂其性亦有时而乖戾者。
本末感应,只是一理。
使其田地根本无有是处,安得有来谕之所谓小康者乎?
只曰「获禽之多」,而不曰「随种而收」,恐未免于偏矣。
孔子之称管仲曰:「威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如其仁,如其仁」。
又曰:「一正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
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说者以为:孔氏之门,五尺童子皆羞称五伯;
孟子力论伯者以力假仁;
而夫子称之如此,所谓「如其仁」者,盖曰似之而非也。
观其语脉,决不如说者所云。
伊川所谓「如其仁者,称其有仁之功用也」。
仁人明其道不计其功,夫子亦计人之功乎?
若如伊川所云,则亦近于来谕所谓「喜获禽之多」矣。
功用与心不相应,则伊川所论「心迹元不曾判」者,今亦有时而判乎?
圣人之于天下,大其眼以观之,平其心以参酌之,不使当道有弃物而道旁有不厌于心者。
九转丹砂,点铁成金,不应学力到后反以银为铁也。
前书所谓「搅金银铜铁镕作一器」者,盖措辞之失耳。
新妇急欲为其父遣人,一夕伸纸引笔而书,夜未半而书成,不能一一尽较语言,亦望秘书察其大意耳。
王通有言:「《皇坟》《帝典》,吾不得而识矣,不以三代之法统天下,终危邦也。
如不得已,其两汉之制乎!
不以两汉之制辅天下者,诚乱也已」。
仲淹取其以仁义公恕统天下,而秘书必谓其假仁借义以行之,心有时而泯可也,而谓千五百年常泯可乎?
法有时而废可也,而谓千五百年常废可乎?
至于「全体只在利欲上」之语,窃恐待汉、唐君太浅狭,而世之君子有不厌于心者矣。
匡章通国皆称其不孝,而孟子独礼貌之者,眼目既高,于驳杂中有以得其真心故也。
波流奔迸,利欲万端,宛转于其中而能察其真心之所在者,此君子之道所以为可贵耳。
若于万虑不作,全体洁白,而曰真心在焉者,此始学之事耳。
一生辛勤于相传之心法,不能点铁成金而不免以银为铁,使千五百年之间成一大空阙,人道泯息而不害天地之常运,而我独卓然而有见,无乃甚高而孤乎!
宜亮之不能心服也。
来书所谓「天地无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运行无穷,而在人者有时而不相似」,又谓「心则欲其常不泯而不恃其不常泯,法则欲其常不废而不恃其不常废」,此明言也。
而谓「指其须臾之间偶未泯灭底道理,以为只此便可与、三代并隆,而不察其所以为之田地根本无有是处」者,不知高祖太宗何以自别于魏宋二武哉?
来书又谓「立心之本,当以尽者为法,不当以不尽者为准」,此亦明言也。
而谓汉唐不无愧于三代之盛时,便以为欺罔者,不知千五百年之间以何为真心乎?
亮辈根本工夫自有欠阙,来谕诚不诬矣,至于「畔弃绳墨,脱略规矩」,无乃通国皆称其不孝而因谓之不孝乎!
所以蒙头塞眼,柳下惠所以降志辱身,不敢望一人之或知者,非敢以浅待人也,势当如此耳。
亮不敢有望于一世之儒先,所深恨者,言以人而废,道以人而屈,使后世之君子不免哭途穷于千五百年之间,亮虽死而目不瞑矣!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当时论者以为「贫人安得此景致」?
亮今甚贫,疑此景之可致,故以为「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
而来谕便谓「做沂水舞雩意思不得,亦不是抱膝长啸底气象」,如此则咳嗽亦不可矣!
心之所欲言者甚多,来戒之及,过是决不敢更有所言。
但所谓「不传绝学,更须讨论」者,犹恐如俗谚所谓「千钱药却在笆篱边」耳。
许作《抱膝吟》,须如前书得两篇可长讽咏者为佳,不必论到孔明抱膝长啸
各家园池,自有各家景致,但要得语言气味深长耳。
乙巳秋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四、《陈亮集》卷二八、《金华文徵》卷一五
春夏之交,辱报翰甚悉,所以劳长者之心力而费其言语者亦不少矣。
惶恐不可言。
讯后又复数月,不任尊仰。
即日秋气愈肃,伏惟天生贤哲,茂对令辰,台候动止万福。
千里之远,不能捧一觞为千百之寿,小词一阕,香两片,川笔十枝,川墨一挺,人以为绝品,不能别也。
并樗蒲一缣,谩充背子用;
雪梨石榴四十颗,薄致区区赞祝之意。
能为亮自举一觞于千里之外乎?
恃爱忘分,庶不以薄少轻浼为罪而笑留,幸甚。
亮自去载两遭大变之后,意绪日以颓堕,须鬓亦种种矣。
所幸碗饭粗足,可免营求。
若得萧散十年,高床大枕而死,夫复何憾!
惜其胸中之区区,不能自明于长者之前;
人微言轻,不为一世所察;
秘书虽察之而不详,多言又非所以相浼渎;
抱此不满,秘书谓其亦何所乐也!
亮大意以为本领闳阔,工夫至到,便做得三代;
有本领无工夫,只做得汉、唐
秘书必谓汉、唐并无些子本领,只是头出头没,偶有暗合处,便得功业成就,其实则是利欲场中走。
使二千年之英雄豪杰不得近圣人之光,犹是小事,而向来儒者所谓「只这些子殄灭不得」,秘书便以为好说话、无病痛乎!
来书所谓「自家光明宝藏」者,语虽出于释氏,然亦异于「这些子」之论矣。
天地之间,何物非道?
赫日当空,处处光明。
闭眼之人,开眼即是,岂举世皆盲,便不可与共此光明乎!
眼盲者摸索得着,故谓之暗合,不应二千年之间有眼皆盲也。
亮以为:后世英雄豪杰之尤者,眼光如黑漆,有时闭眼胡做,遂为圣门之罪人;
及其开眼运用,无往而非赫日之光明,天地赖以撑拄,人物赖以生育。
今指其闭眼胡做时便以为盲,无一分眼光;
指其开眼运用时只以为偶合,其实不离于盲。
嗟乎,冤哉!
彼直闭眼耳,眼光未尝不如黑漆也。
一念足以周天下者,岂非其眼光固如黑漆乎!
天下之盲者能几?
赫日光明未尝不与有眼者共之。
利欲汩之则闭,心平气定,虽平平眼光亦会开得。
况夫光如黑漆者,开则其正也,闭则霎时浮翳耳。
仰首信眉,何处不是光明?
使孔子在时,必持出其光明以附于长长开眼者之后,则其利欲一时涴世界者,如浮翳尽洗而去之,天地清明,赫日长在,不亦恢廓洒落、闳大而端正乎!
今不欲天地清明,赫日长在,只是「这些子殄灭不得」者便以为古今秘宝,因吾眼之偶开便以为得不传之绝学,三三两两,附耳而语,有同告密;
画界而立,一似结坛,尽绝一世之人于门外,而谓二千年之君子皆盲眼不可点洗,二千年之天地日月若有若无,世界皆是利欲,斯道之不绝者仅如缕耳。
此英雄豪杰所以自绝于门外,以为立功建业别是法门,这些好说话且与留着妆景足矣。
若知开眼即是个中人,安得撰到此地位乎!
秘书以为三代以前都无利欲,都无要富贵底人,今《诗》《书》载得如此净洁,只此是正大本子。
亮以为才有人心便有许多不净洁,革道止于革面,亦有不尽概圣人之心者。
圣贤建立于前,后嗣承庇于后,又经孔子一洗,故得如此净洁。
秘书亦何忍见二千年间世界涂涴、而光明宝藏独数儒者自得之,更待其有时而若合符节乎?
迁善改过,圣人必欲其到底而后止,若随分点化,是不以人待之也。
点铁成金,正欲秘书诸人相与洗净二千年世界,使光明宝藏长长发见,不是只靠「这些子」以幸其不绝,又诬其如缕也。
最可惜许多眼光抹漆者尽指之为盲人,而一世之自号开眼者,正使眼无翳,眼光亦三平二满,元靠不得,亦何力使得天地清明、赫日长在乎!
亮之说话,一时看得极突兀,原始要终,终是易不得耳。
秘书莫把做亮说话看,且做百行俱足人忽如此说。
秘书终不成尽弃置不以入思虑也?
亮本不敢望有合,且欲因此一发,以待后来云云。
丙午朱元晦秘书1186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四、《陈亮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不获拜起居之问,又一年矣。
七八月之交,子约处递到所惠书,备纫存念不忘之意。
陆沈至此,如门下之着眼者几人,遥望门墙,每欲飞动。
即日秋高气清,伏惟茂对令辰,天人显相,台候动止万福。
千里之远,竟未能酬奉觞为寿之愿,雪梨甜榴四十颗,今岁乡间遭大风,绝难得,极大者仅如此。
章德茂得蜀隔织一缣,疏不甚佳,只堪粗裘用。
苏笺一百,鄙词一阕,薄致祝赞之诚,不敢失每岁常礼尔。
无佳物自效,切幸笑留!
向来往还数书,非敢与门下争辩,聊以明不敢自屈其说以自附和。
以亮之畸穷不肖,本应得罪于一世大贤君子,秘书独怜其穷,不忍弃绝之,亮亦因不敢自外于门下尔;
世以相附和为党而欲加之罪者,非也。
此数书亦欲为免死之计,见世之有力者亦使一读之,而秀才门见其怪甚,相与传说流布,非有意流传之也。
亮平生不曾会与人讲论,独伯恭于空闲时喜相往复,亮亦感其相知,不知其言语之尽。
伯恭既死,此事尽废。
子约叔昌卒岁一番相见,不过寒温常谈,而安得有所谓讲切者哉!
来书问「有何讲论」者,犹以亮为喜与人语乎?
兼之浙间议论,自始至末,亮并不晓一句。
道之在天下,至公而已矣,屈曲琐碎皆私意也。
天下之情伪,岂一人之智虑所能尽防哉,就能防之,亦非圣人所愿为也。
《礼》曰:「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
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
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惟其止于理,则彼此皆可知尔;
若各用其智,则迭相上下而岂有穷乎。
圣人之于天下,时行而已矣,逆计、预防,皆私意也。
天运之无穷,岂一人之私智所能曲周哉,就能周之,亦非圣人之所愿为也。
《易》有太极而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故圣人先天而天弗违,后天以奉天时。
先天者所以开此理也,岂逆计、预防之云乎!
世疑《周礼》为六国阴谋之书,不知汉儒说《周礼》之过尔,非周公之本旨也。
老庄之所以深诮孔子者,岂非欲以一人之智虑而周天下乎,不知其本于至公而时行也。
秘书之学,至公而时行之学也;
秘书之为人,扫尽情伪而一于至公者也。
世儒之论,皆有官不容针私通车马之意,皆亮之所不晓;
故独归心于门下者,直以此耳。
有公则无私,私则不复有公。
王霸可以杂用,则天理人欲可以并行矣。
亮所以为缕缕者,不欲更添一条路,所以开拓大中,张皇幽眇,而助秘书之正学也,岂好为异说而求出于秘书之外乎!
不深察其心,则今可止矣。
比见陈一之国录,说张体仁太博为门下士,每读亮与门下书,则怒发冲冠,以为异说;
每见亮来,则以为怪人,辄舍去不与共坐。
由此言之,此数书未能免罪于世俗,而得罪于门下士多矣;
不止,则楚人又将钳我于市。
进退维谷,可以一笑也。
甚欲走武夷为旬日之款,而近来亦自多病,眼前衮衮,更摆脱不暇,且看仲如何。
如闻生理亦颇费力,叶正则独以为「秘书不求容于世,吾人不当为姑息之爱以相累」,此言良有理。
天下之事岂人智所可妆做而辏合哉!
要之,今世学者终是信命不及,尚未暇其安于义也。
如亮之谬戾颠倒,分与世违而无所恤,则又别论也。
定叟智出于父兄之外,而卒不免。
虎狼、蝼蚁,正未易择。
亮方学为治圃之事,亦欲治一二亭子,力所未能者甚多,其可及者又为风撤去。
洛阳亭馆是何人」,吾人真瓶中见之人尔。
连书求作《抱膝吟》,非求秘书妆撰而排连也,只欲写眼前景物,道今昔之变,一为和平之音,一为慷慨悲歌,以娱其索居野处耳。
信手直写,便自抑扬顿挫,何必过于思虑以相玩哉!
去奴留待几日尽不妨,愿试作意而为之。
入秋脚气殊作梗,意绪极不佳,欲作一书,数日方能下笔,又不成语言,遣仆遂以蹉跎,秘书必察其非敢慢也。
寿之宣教侍旁,为学日粹,失子之戚今能置之乎?
台眷长少均庆!
荆妇儿女附拜再四起居。
未承晤间,千万为世道崇护,亮不任区区之祷!
叶丞相 其一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敬惟相公以硕辅之尊,镇抚坤维,经理关陇,如闻兵备甚设,大计已定,而苦于朝论之不合;
然内外之事皆相公所宜通知,苟通知乎内外,则不合无足怪矣。
大概国家之势未张,而庸人之论方胜,五十载痛愤之仇未报,而「二十年为备」之说方出。
文士既不识兵,而武夫又怯于临敌,大概皆欲委之,而为说以济其妄而已。
此功名之事儒者以为难,而有志者所同叹也。
以今日堂堂中国之大,圣天子之明,若能相与协力,整齐五年,使民力稍苏,国计可倚,豪杰动心,中原知向,纷纷之论便可以不顾矣。
奈之何其度日之悠悠也!
前之悠悠已十年矣,而后之悠悠特未可知,孤圣天子坐薪尝胆之本意。
丞相固有志于此矣;
要是杂曲时举,盛文相临,未免悠悠度日,而又小人或得乘间,正论或以不合,使豪杰孤望,而谁与共成此功名哉!
亮积忧多畏,潭潭之府所不敢登,因书尚觊惜分阴以脩内政,辨正邪以立大计。
此固同寮之义,而相公之志亦可从是而展矣。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往者祸患百罹,惊忧万状,不敢复望再齿于人。
自蒙知怜,始有更生之意。
家君之故,竟于去夏四月十二日得从白免,父子团栾,喜甚至泣。
推原所自,相公实全活之,甚欲骈俪数语为门下谢,顾无用之辞,方经营调度之时,徒乱人听视,敬复不敢,而此心已知归矣。
但痛定之馀,抚心自失,如雨止墙颓,嘘过焰炽,不复能自禁。
忽去秋偶为有司所录,俾填成均生员之数,未能高飞远举聊复尔耳
岂敢不识造物之意,而较是非利害于荣辱之场,不自省悟?
来秋决去此矣。
重以三丧未葬,而无寸土可耕,甘旨之奉阙然,每一念至,几不聊生。
又羞涩不解对人说穷,愈觉费力;
就使解说,其穷固亦自若也。
相公雅悉其家事,故辄拜之。
相公旦暮归作霖雨,则穷鳞枯蘖自应须有生意。
西望门墙,跂立依依而已。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自顷拜违钧表,忽焉五载,奇穷祸患,何所不有!
独以先人受全躯之恩,竟衔之以入地,朝暮几筵之侧,每念崇恩,惟知感涕。
去年温州进士戴溪行,尝僭拜相府之书,不知竟能一彻钧视否?
冒昧之罪,不敢逃也。
腊月间,先人之丧遂见三祥,就使亮免丧不死,然五年所学之技大类屠龙,技虽成而无所用,终何以致先人衔恩入地之报于门下?
生死负愧,不知所云。
仰惟丞相岂责报于亮者,自忖之意盖如此,区区必蒙钧照。
其四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前月二十六日窃闻旌纛之还,便欲匍匐走伏钧屏;
环顾衣服凶恶,非事王公大人之礼,迟回久之,始敢略见其诚于此书。
不识丞相谢客之日,或许其请见乎,庶可以不易服而进也。
亮久不见齿于乡闾,出门之日极少,请见之意诚为僭率,谨跧伏以听钧命。
亮不任愧惧之至!
周子充参政必大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不获瞻拜钧表,于今十有馀年;
尺书之问不到记室,今又两年矣。
惟是倾心门下,始末长如一日。
所望致君,使天下均被其泽,而亮也亦与一人之数。
今蹉跎渐向暮景,志念不出闾里,时和岁丰则妻子可保无虞;
乃以连年大旱,中产之家糊口之不给,细民愁瘠如鬼,所不忍见;
今岁尚赖少稔,不尔,亮辈亦不可活。
今春雨多,大似去年,气象又复可疑,此正庙堂焦劳之秋也。
参政于斯时而不任其责,其将谁任之?
比见所与元晦简,惓惓于为粥以食饿者,又虑其信用之过,给散之无节。
以亮所见,此皆齐其末耳,为元晦计则可,而非参政之所先也。
渡江安靖又五十馀年,辛巳之变悔祸如反掌,此非人力所及,盖天下不以是为变故也。
淳熙改元,岁事少稔,长短相补凡六载,而上下安之,若以为天瑞之臻;
观此两岁,则其气象方劳思虑耳。
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此今古儒者之所同病;
以朱墨为法,以议论为政,此又本朝规模之所独病也。
方圣贤驰骛不足之时,而课一时以为功,孔光胡广亦将笑人。
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犹为平时设耳。
诸贤彫落殆尽,独参政元晦岿然以镇之。
参政又方协赞国论,于斯时也,而使亮辈忧旦暮之不得食,是则为可耻矣。
天下大计不逃参政之所思虑经画,亮方甘放弃,亦不当与闻此事;
纵有所论,粗疏茫广,不能自合,愿参政尊其所闻而已。
周丞相必大1187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亮不获瞻望钧表,忽忽又复两载,崇仰之心,如水万折而必东也。
穷居野处,日与海内之人在陶冶之中,而独能知其所自。
今春以年免上礼部,本有进拜之便,临试一病狼狈,拖强魂入院,仅而不死,仓皇渡江,兄弟接之江头,携持抵家,更一月始能啖饭。
一庶弟竟染病以死。
更以妻孥番病,意绪惘惘,殆不知身世之足赖也。
方困顿时,亦闻昭布大号,晋秉国钧,二十年海内所仰望而敬祝者,一旦遂满其愿,非独一夫欣幸而已。
仰惟丞相以命世之才,得旷古之学,平生经纶老手,至是可以展布而无疑矣。
主上天日之表,本非苟安于无事者,皇天全畀之重,百年丘墟之责,则北向之志非可与好大喜功者同日而语也。
丞相亦岂今日而忘念虑哉!
亮忭甚至于起立,虽病未即安,喜慰无量。
亦尝撰为骈俪之语,欲遣一介驰献,因循至今,其意之皎然,尚赖丞相终察之。
今者又闻朝廷非复向来安静,庙堂当亦多事,何暇款读士子言语;
念此意不可不达,故卒遣前,倘略赐钧览,不胜幸甚!
亮蹉跎遂入晚景。
技成无用,重以多病,度非久于人世者,宜可一笔勾断;
而耿耿者未易即灭,况在门墙之旧,岂便复缄口!
又不敢缕缕为渎,虽叠楮之恭,亦以为丞相既厌之而不复出也。
亮至节后,以小故一到浙西,取道行都,首当俯伏屏,以究其平生欲言而未敢者。
冒昧渎尊之罪,钧慈必有以照容之。
亮下情惶惧之至!
辛幼安殿撰弃疾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空闲没可做时,每念临安相聚之适,而一别遽如许,云、泥异路又如许。
本不欲以书自通,非敢自外,亦其势然耳。
前年陈咏秀才强使作书,既而一朋友又强作书,皆不知达否?
不但久违无以慰相思也。
去年东阳一宗子来自玉山,具说辱见问甚详,且言欲幸临教之。
孤陋日久,闻此不觉起立。
虽未必真行,然此意亦非今之诸君子所能发也。
感甚不可言。
即日春事强半,伏惟燕处自适,天人交相,台候万福。
亮顽钝浸已老矣,面目棱层,气象彫落,平生所谓学者又皆扫荡无馀,但时见故旧则能大笑而已。
其为无足赖晓然甚明,真不足置齿牙者。
独念世道日以艰难,识此香气者,不但人摧败之,天亦僵仆之殆尽。
四海所系望者,东序元晦,西序惟公与子师耳。
又觉戛戛然若不相入,甚思无个伯恭在中间撋就也。
天地阴阳之运,阖辟往来之机,患人无毒眼精硬肩胛头耳。
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不足多怪也。
前年曾访子师于和平山间,今亦甚念走上饶,因入崇安
但既作百姓,当此田蚕时节,只得那过秋杪。
如闻作室甚宏丽,传到《上梁文》,可想而知也。
元晦说潜入去看,以为耳目所未曾睹,此老言必不妄。
去年亮亦起数间,大有鹪鹩肖鲲鹏之意,较短量长,未堪奴仆命也。
又闻往往寄词与钱仲耕,岂不能以一纸见分乎?
偶有端便,因作此问起居,且询前书达否。
此使一去不回,能寻便以一二字见及,甚幸。
馀惟崇护茵鼎,大摅所蕴,以决天下大计为祷!
张定叟侍郎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比诣台屏参谒,特蒙与进,所以慰藉之意良厚,皆非衰落之馀所敢当。
既而欲禀辞,乃承有意所不料之戚,次且而退,徒剧山斗之仰。
重惟魏国先忠献以至公血诚对越天地,以崇勋茂德镇动华夷,为中兴社稷之宗臣,平生慕望,欲为执鞭而不可得也。
荆州以绝识纯诚,嗣世而作,功虽不竟,而志实未泯。
总其遗烈,钟之侍郎
侍郎遇事风生,见善如己出,人疑荆州之不亡;
而忠赤自将,誓不与虏俱生,则先魏国为有所付矣。
近者晦庵入奏事,侍郎适还从班,行都父老莫不以手加额,不敢以意分先后,亮时实亲见之。
夫子所谓「无忝」者,于侍郎可也。
乾道间东莱吕伯恭新安朱元晦荆州鼎立,为一世学者宗师。
亮亦获承教于诸公后,相与上下其论。
新安巍然独存,益缔晚岁之好。
子约以其兄之故,亦相与如骨肉。
侍郎既贵,不敢引例以进,不谓台慈肯自贬损,亦引接之如故旧,使得移所以事荆州者而自见于门下,幸甚过望不可言。
侍郎行登政地,凡可以报国而光其先者,宜不待他人之助。
然天下大物也,岂一手一足之为烈,亮之获闻于诸君子者,倘可继此而得进乎?
固所愿也,不敢必也。
与勾熙载提举(昌泰) 其一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拾残生于万死之馀,拖延逗遛,遂见新春。
今庶几不死,安眠善睡于部封之下,无非威令风采有以庇存之。
仰戴此心,无有穷已。
甚思参觐以听馀论,满足平生慕望之心,多难畏事,虽门之外亦不敢妄出,惓惓耿耿之情,未尝不东望而坐驰。
敬勒短劄,仰候兴寝。
敢祈为国尊护,以即禁林不次之除,发其所蕴,见于论思,斡旋钧轴,以与天下同此福利。
亮不任惓惓之祷!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六月还自临安,道出麾下,以手足俱中风湿,不成礼度,不敢进谒。
既而尝略具禀,乃辱报翰甚宠;
及輶车出按,惠然欲屈临之。
今之君子,或少同笔砚,或二十年游从之旧,一旦贵贱少异,便如路人;
其欲作意勉敦平生契好者,终是生硬不出情实;
旁观者便得以窥其中之所存,彼亦安之而不顾也。
郎中负一世之才望,汉庭群公犹复退避,出持使节,一路懔然,其于部封小夫曾无一日之雅,踪迹汩没,德又无闻,何所取焉,而遽欲自忘其皇华之尊乎?
郎中欲纳一世之才,高高下下,不使丝发遗弃,亦欲忘其下体而采其葑菲乎?
此意高矣厚矣。
亮幸然适当于此时也;
不然,则田光所谓「今太子盛壮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
亮少时尝有区区之志,晚节末路,尚不能自别于田闾小孺,其他尚复何言!
技成而无用,且更以取辱。
亦尝思与一世豪杰之人审订其是非可否,既不可载之纸笔,相望三百里,一出甚难,徒剧此情而已。
执事真以为可与言,或使轺出按台温,道过天台雁荡,能赐一报,当策杖相从于山水间,为十日剧谭之款,庶几可展布其平生也。
近有屋三间,名曰抱膝,叶正则陈君举为作《抱膝吟》,朱元晦亦许作之矣。
执事亦能赐数语以光宠之乎?
率尔干溷,惶恐。
彭子寿祭酒龟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向者得台翰回报之后,仰止道谊,不任此情。
班行之有门下,屹然如中流砥柱
而时事日以难,典礼日以异,阖朝危惧,田野隐忧,举一世之隐忧,所当竭其血诚而共拯之,盖不可以顷刻缓者也。
贵之与差不甚贵,贤之与差不甚贤,皆当次第受责,不得自恕。
亮田野小夫,近尝叨冒一时误恩,犹不敢自安于田里;
门下以道山玉府之英而当《春秋》之责,回天之力非有望于二府给舍、台谏、侍从,则望之诸贤,食焉而怠其事可乎?
田文吴起论功之时也。
亮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将从诸贤而问其平生所讲者,不暇以贵贱论。
然病之生也,有根有柢,有渐有积,穿经入络,动荣及卫,至于渗骨彻髓,而后不可救。
若于其根而治之,可以无智名,无勇功;
治之于渐积,则药力亦不重。
人君以一身而临天下,责于庶明励翼,动息必知,根渐必觉,故群臣之效力也微而收功也大。
若上下皆不觉,至于经络荣卫而药力犹轻,则无可为;
药力重而不能救,则其病在不早办耳。
今犹及可办也,诸贤何以追办之乎?
愿门下肃遵时令,精调寝餗,以共扶天地之经,无痕瑕可指而还其初。
不任惓惓之祷!
范东叔龙图仲艺1189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亮自顷一望台光,蒙所以温接奖与之意厚甚。
连岁到行都,自顾踪迹日以陆沈,无颜数诣台屏;
但时与令侄少约问讯启处之详,慰此尊仰。
初夏尝一到金陵,与章丈侍郎甚款,相羊泉石间,每玩所留字,必相与咏颂怅望良久。
章丈亦言右司甚迟其来,失此良款,尤用怏悒。
亮自七八月之交,一病垂死,今幸苟存残喘,百念皆已灰灭;
但尊敬大贤君子,耿然犹在。
亮窃惟提刑右司西州人物之英,一朝簪绅之表,文章议论为时宗工,道德风流在王左右,禁林两地,汉廷莫之或先,翻然而去,不可复驻,虽高节懔然,而徘徊恋主之义尚有可思者。
持节湖外,彼民何其幸也!
族兄君举遂获同寮,托契至厚,今兹游处其间,乐当不可涯。
使轺联翩得贤,仁言仁闻交发并见,无从一游其间,睹此盛事,怅仰而已。
时事反覆无常,天运所至,亦看人事对副如何。
泛泛君子不足承当好运,犹庸庸小人不足以究竟向阴之时。
人不自力而一委之天,岂不殆哉!
亮一亲戚梁锐为郴阳判官,道出麾下,义当伏谒。
渠虽北人,今与亮为邻且三四十年矣。
亮非敢以一书为之先容,倘赐温颜垂接,孤寒小官,生死万幸。
渠蹉跎选调,不善俯仰,莅官十四五考,而举者只一二人,生硬自信,可为一笑。
右司加意怜之,固其所愿而不敢望也。
开岁又随众一到春宫,包羞至此,只欲为遮拦门户计。
若更不遂,且当浮沈里闬,与田夫野老为伍,无所复望于今世矣。
新天子龙飞,寤寐英贤,决非湖外所能久留,纶涣一下,锋车鼎来。
更冀崇护寝餗,终为四海一出素蕴,不胜千万之祷!
尤延之侍郎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弘治《无锡县志》卷三四、《锡山景物略》卷五
比留临安二十日,不敢数造台屏,非欲自取疏外,正以极暑必非乐客之时,不敢不识去就耳。
匆匆告违,是夜便宿退居,次早即绝江。
怀仰道谊,梦寐以之。
侍郎又复兼领剧曹,上所委属,眷意日隆,东西二府非公莫宜也。
钝滞无用之人,惟当拭目以观天下太平耳。
林黄钟得郡之明日,朱元晦得祠,庙堂行遣,甚惬人意。
元晦日以老矣,世念淡然,时贤不应终置也。
几仲正则闻欲求外,周丈独当政柄,何以使贤者至此乎!
君举邈然与蛮夷为邻,鬓毛斑斑,知旧满前而莫或念之,此固其命也。
亮衰落至此,不复与世人较是非,苟可以窃旦暮之安,何气之足论!
但不容其安而亦莫念之,此其苦殆不可言耳。
仲冬将复有京口之行,道出修门,自当请谒,未间敢冀崇护寝餗,以对冕旒异常之眷。
亮不任至祷!
吴益恭安抚 其一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一别不谓便如许久,中间伯恭递到婺州所留之文,不得一见为恨。
前年萧山道中作一书,附梁节推行,记得灯下写时甚缕缕,今亦莫知所说何事也。
正月间到临安,又得梁节推书,始知已出广久矣,甚念一见,深以不可得为虑。
临行,才得与天民促膝共语。
一旦复得君举书,亦知兄之来参差日子极不多,人生会聚之难乃如此。
回思向来大醉井亭桥上,无一时放手,固是人间乐事也。
比闻有召对指挥,丈夫年踰五十始得一面天颜,自不应复有留藏。
然有君如此,亦不必量而后入也。
私以为必有非常遇合,日日以冀。
郑景元相访,未及寒温,首问此事,乃知奏疏甚伟,九重所以相期待者亦甚至,然竟不免为邕筦之行。
吾人所向,类多如此。
上方侍光尧万寿,岂忍使人八十之亲重入瘴疠之乡乎!
若明以为告,宜无有不纳,乃欲待到阙而后乞祠,殆不可晓。
天民一见遂遇合,继此当平步要津矣。
天下无不可为之时,无不可乘之势,顾吾侪之命忒煞不是当耳。
栾武子所谓「不可当吾世而失诸侯」,此言甚可念也。
亮已为枯木朽株矣,虽即填沟壑固其分,但胸中所怀千万更无开口处,良以为苦。
四海相知惟伯恭一人,其次莫如君举,自馀惟天民道甫正则耳。
此事今已一笔勾断(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