庠窃观学士九丈题此君轩诗谨次元韵因以求教 宋 · 王庠
竹君久要已忘年,临风相语叶响泉。
休学我图中似璧,莫师我直劲如弦。
劝人达节通天命,舒卷若绳明若镜。
尺无枉己空宿昼,圣岂有心犹击磬。
岁寒来伴老柴门,我岂好静为躁君。
惟有青青四时性,笑发千载空浮云。
平安为报春依旧,珍重道人怜特秀。
忍饥宁可食无肉,相对忘形笋黑瘦。
更有涪翁心似月,平生相照何劳说。
不为煎茶不作椽,清风万壑到处传。
庠拜手顿首启伏蒙学士九丈再赐诗章庠僭率继和尚觊采览 宋 · 王庠
鸣凤览德来纪年,要知圣泽如流泉。
霜钟堂前饱竹实,道人娱凤抚舜弦。
敲门剥啄谁传命,淡云磨丹开天镜。
明朝相约送涪翁,夜静林深绕清磬。
涪翁万里离鬼门,竹枝莫恼白使君。
欲试刚肠置冰炭,抱琴远别冲行云。
邂逅东坡应话旧,但说海山千万秀。
道庠问讯今何如,自笑侬还空鹤瘦。
我不愧天欺日月,何须更扣杯珓说。
玉局洞天云绕椽,渔竿远信烦公传(以上宋黄庭坚《山谷别集诗注》卷下《元师自荣州来追余于泸之江安绵水驿因复用旧所赋此君轩诗韵赠之并简元师法弟周彦公》题下史季温注引)。
见王巩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八
某切惟执事奉天子命,来官三荣,方执事之未至也,士相语曰:「此三槐丞相之家清虚居士也」。前日执事至自万里,陋邦之人争先睹之为快。士复相语曰:「吾见其颜如春温,气凛秋色,风流萧爽,与世相忘,其西晋之佳公子也」。某曰:「非也。子知夫卫国之鹤乎?可使之冲天远唳,而不可使之乘轩。是王、谢之徒也,非居士比也」。又曰:「吾见其激昂风声,正色不阿,直气凛凛见眉宇间,其东京清议之士也」。某曰:「非也。子知夫宋国之神龟乎?钻无遗策,而不免于刳肠。是陈、李之徒也,非居士比也」。然则,居士如之何?居士有时为西晋之公子也,飘若无心之云,出能泽物,则非西晋之公子也。居士有时为东京清议之士矣,直若无私之绳,时可卷舒,则非东京清议之士也。以晋汉之人物而方居士,则居士之迹犹可议也;以居士而观晋汉之人物,则居士之养不可得而议也。吾意居士以道为偶,自得于心者,固有异于人矣。自得于心者,虽不得见,然可得而闻者。当再拜而问之,澡雪吾身,虚心以俟,居士岂舍我而不教乎?今兹踵门,有请将命。伏惟执事喜于善诱,孺子苟可教,愿承教焉。执事下车六浃旬,进见之士座无虚席,得闻一言,皆有饱意。某之请益,今已后矣。虽然,求教而失之遽,则其要不久,其诚不通,受赐于君子自今日始,尚未晚也。执事察其心而已。谨献近所为文一编,非敢以为文也,以为求教之资也。进退唯命。不宣。
见黄鲁直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八
其尝谓道无彼我也,一人用之不闻有馀,天下行之不闻不足。古之君子,惟其资深之至,得其真乐焉,有同于我者,固将乐与之共也。虽然,方战国时有孟轲氏,顾世之人无以共斯乐也,则企仰于百岁之上,其言曰:「乃所愿则学孔子」。方西汉时有扬雄氏,顾世之人无以共斯乐也,则俯待于千载之后,其言曰:「后世复生扬子云,然后知我之《太玄」》。至唐韩愈,若张籍、皇甫湜之徒,尝从之交游非不深也,而诚之不通,反有疑愈之言。若然,则退之之心将谁与归也?呜呼!先后异世则怅然以相慕,幸而同时,乃有不知其师友者。此得其徒之为难也。彼于心莫逆,则寄于相视之笑;于言不违,则形于终日之愚。其乐岂胜计哉?相得若此,虽不言不笑可也。某生于蜀,僻在西南岷峨尽处,而切服执事之下风久矣,信其人而贤之、神之,所潜万里,一息诚心自通,内视其中,已有许于门下,愿兹请命,获拜君子之光。惟执事察之而已。乐育之心,罔有所间,将推其真乐以与共之乎?执事敛德自藏,与道同隐,其得于心者,大羹玄酒不足喻其味,其感于心者,黄钟大吕不足喻其和,则大全之妙,未可得而闻也。至于立己存诚,君子之大方,则应世之迹,亦道之绪馀也。东京之士,激名节而不能制其祸;西晋之士,尚清虚而不适于用。伏惟坐进大道,笑二士之失中,在我者必有大过于人。孺子愿承教焉。
上东坡论君子小人进用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恭审上膺圣眷,宠还禁密,伏惟欢庆。自明公和鸾绥章,归觐天子,天下莫不以未执政柄为恨,皆曰国家虽奕世太平,然而治不可忽。今灾异或降而耕耨不时,盗贼或作而郡县多扰。西有未臣之夏虏,北有抗礼之敌人。兵益骄而权益重,官益冗而吏益奸。财赋之入非不繁也,而国常乏于财;法令之更非不至也,而民反困于势。一夫不获,古所忧也,今日未暇于赈恤者多;一贤或遗,古所叹也,今日未及于进用者众。具其名物,藏于有司,岂非所谓礼者欤?而民未尝被其化;备其声律,奏于深宫,岂非所谓乐者欤?而民未尝耳闻其和。不若使明公与天子论道于法宫,出总百揆于政事堂,以讲明此等事,使天下均受其泽,则又愈于内相之任也。有识之士,莫不以此望于明公。而某独不然。某以谓即日举步台司,兴利除害,又何难耶?然某深所幸者,既还侍从,入居君侧,明烛小人,使上闻正言、见正事,而善成乎所习,此其为大也。某亦尝妄论天下之势,何世而无君子,何世而无小人,惟天子任用何如耳。君子之显也,则达君之聪,助君之明,使小人深藏退缩,不见其迹,如妖狐孽兽得昼自伏而自如。苟小人进而无君子以正之,则使人君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天下国家几何而不沦胥以败乎?故魏郑公、李德裕之言未尝不再三于此也。某每上考往鉴,不免乎废书而叹,切恨自古小人之言易顺,而其进也常易,君子之言易逆,而其进也尝难。所以易于进者,岂有它哉?大抵揣摩迎合,不顾宗庙社稷,一切务便佞而已。君子则祸福富贵,一信于默定之命,而吾之所以事君者,惟正直之德故也。今夫临义而思夷险利害,既战于胸中,虽未发于行事,而其心已贰者,此真小人也。君子之意,以谓彼既自欺则不忠于心矣。不忠于心,则何所往而不诈,至于发为事业,吐为言语,凡以诈而事君者,岂可得哉?此其进所以常难也。虽然,君子之于仕,为身计则难,然为国家计则不可以难而废也。国无君子,安能国乎?某不敢远引曲證,请以吾宋之事明之。往昔仁宗皇帝有为之时,天下殆于久安,孜孜求治。方欲尽革众事以脩纪纲,而权倖小人皆所不便,遂乃造作奸恶,眩惑圣聪。卒相与辩白是非、启心开悟者,赖范文正公与二三大臣有正直之德故也。方其始也,范相初贬饶州,稍徙于润,而造谤者复枉以事,上亟命置之岭南。自文正之贬,而朋党之论遂起,杜公、富公、韩忠献公相继罢去,欧阳永叔、程天球亦以抗疏论列而逆上心,及子美受诬,都人有一网打尽之言。当是时,自非诸公不敢少衰其志,相与同心以图扶持王室,则小人之众,岂不将颠大厦乎?今日之盛,使圣子神孙益隆基业者,皆赖我仁祖圣明,俯回日月之光,深思忠义之赐也。今主上睿哲神圣,出自天纵,承六世之业,当春秋鼎盛之时,方将慨然愿治,锐意有为。愿治则急于用人,有为则希旨者进。苟非正直之士,如范文正公之徒,以佐佑圣化,则安可得耶?伏自明公践扬显位,于今四十年,学优圣域,其广大精微者,某何得而知之?然天下有公议,皆谓天地之正气,昔发为汉高祖斩蛇剑、段太尉击贼笏,今皆独钟于明公,故閤下禀正直之德,而独立不群也。夫民至愚,而神合之则智,名公既得此誉于霄壤间,则所谓今世之君子,断可知矣。今归还清禁,夫其意者乃使侍金华、直玉堂,留以辅助吾君,有为于天下。某当拭目倾耳,以俟君子之所为也。噫!明公既负正直之德矣,其垂绅鸣佩,仪形万笏之前,揭为人君适治之表,使庸回之人望之而不敢亲比,固贤者素所愿,亦卑心之所望者如此也。某寒苦憔悴,方耕岷峨之下,切幸国家有正直之士,而草茅疏贱私喜于心。此某所以不敢为亲戚之私庆,而深同天下之贺也。不胜欢抃之至。
上颍滨论治体士风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恭审荣奉制书,入参大政,伏惟欢庆。兹者执事得时而得位,其不特为亲戚之私庆,而为天下之公贺也。何以言之?执事历仕三朝,今主上忧勤莅政,起执事于幽闲之中,倾心以听,责成太平,则国士之报,宜厚于众人矣。伏思先帝愿治,一十九年之用心,今日国论之更张,执事皆备见亲尝之,固不待天下之士妄有所献也。虽然,亲戚之私,徒贺不足以尽意,致贺不可以无词,此某不免乎妄有所建矣。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虽唐虞之际犹以人才为难也。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则为国家者,必赖人才而后治也。迨及后世,汉唐之治,固不足为今日道矣,然姑借汉唐而言之。西汉之盛,固尝以经术作人才矣。自公孙弘之进,希世用事,可否必持两端,使人主自择,稚圭、谷永之徒习以成风,反覆不情,揣合时变,一王章不容于时,况贤者乎?然则,崇经术所以勉之以道也。士学于经术而劲正之节不立焉,雨蒲风柳不能自持,则非所望于知道也。当时之士,反不如曹参之于萧相国,何哉?切尝思之。学者方且守专门之学,学非自得,因以丧其良资,所谓至道之真儒,盖未之见也。彼萧何、曹参,虽不学无术,然器识宏远,得于固有,故其自知甚明,自信甚笃,以成其规随画一之善。后之君子不可不深明于此也。眷我本朝,教育涵养,至先帝纯以经术作新天下,恩至厚也。切观迩者务喜揣合之论,有道之世,岂容若稚圭、谷永之徒,习成揣合之风乎?世有方士,伪为白金而半之以铜,俗谓之对钩之金也。近时以来,行徭役而以免役兼之,行经义而以诗赋兼之,既知免役、经义为不可罢,何不纯而行之,岂非对钩之法耶?以此类推,所谓务喜揣合之论也,无乃上累太母保裕之勤、天子继述之孝乎?执事审订公议,必已深明乎此,革去揣合之风,则萧、曹之勋不足进焉。此某所以为天下之公贺者一也。李唐之盛,固尝以贤良而取人材矣。自牛僧孺之进,排斥时政,遂结李氏之怨,八关十六子扇以成风,又分而为注、训焉,搢绅之祸四十馀年不解。然则,尊贤良所以勉之以忠也,士进于贤良而朋党之患遂成焉,如左右佩剑,彼此相笑,则非所望于为忠也。当时之士,反不如郭子仪之于李光弼,何哉?窃尝患之。士大夫方执异同,互相诋诽,所谓公心之大臣盖未之见也。彼子仪、光弼,虽进于武士,然皆释去私雠以急公家,故能同心协谋,卒复王室。后之君子不可不深明乎此也。眷我本朝,任贤去邪,以底熙洽之盛,至仁宗时,明五贤一不肖之论,先帝纳忠奖善,德至渥也,切观迩者务喜排击之论,清明之朝,岂容若八关十六子之徒,扇成排击之风乎?祖宗深仁大德,罪疑从轻,未尝以言罪人,况夫平居诗文之疑似,如告讦蔡新州者耶?以此类推,所谓务喜排击之论也,无乃使朝廷政刑失举,玄生两宫之疑乎?执事审订公议,亦已深明乎此,革去揣合之风,则郭、李之功不足进焉。此某所以为天下之公贺者二也。区区怀此久矣,惟执事察其言,因得其肺腑焉。夫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今日天子方当不言之际,则执政大臣代天理物者也。犹之元气行于混茫之中,何尝有心于亭毒哉?苟惟运而无私,然后成天下之大和,动有所偏,灾异作矣。勉进大勋,以福四海。尚祈茂对大时,为国自重。朝佥胥祷,寔天下之所同愿也。不宣。
与东坡手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即日伏审掩关自适之馀,亦复驾言垂训否。公当斯时,方将敛德自藏,与道同隐,则著书立言之事,某不当问及是也。虽然,切愿有叩于左右。夫圣道,东海也;公之文,四渎也。浩浩乎,浑浑乎,其源之来,长洁而无杂,则是有得于孟子之粹;涵空万顷,□行地中,其气之雄深自然,有得于子长之奇。千里一湾,万里一□而无荀卿奔放之患;晓烟夕月,四时备润泽之景,而无扬雄艰苦之癖。至于会百家之异流,经纬天下,泽及万物,虽支疏灌溉,亦足以起丰年,而其用卒归于仲尼之□,故能卓然明道,去邪说之乱真也。自元丰来,先帝患文章陋甚,幸公救敝扶衰,黄、晁、秦、张辈从而和之,士方回悟而又变取士之法矣。某,门人也,君子爱人之心,必有以教之。使审是而知其归,则丐求善诱之言,今不可懈。谨缮写近所为文一编附献,非敢以为文也,藉为求教之资而已。万里尺书,远意难尽,引企诲语,澡雪以冀。不宣。
上范丞相论治体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一、宋代蜀文辑存·补遗
相公之去蜀,剑山草木春风两纪矣。江山遗爱之国,犹能想记其地乎?大江之南,荣为东蜀之陋邦。某生于荣,挟书山中,私有所念,以谓自信之士,方其慕古人于千载之上,击节而叹恨,不即见之也。天生豪杰,幸而同时,有及见之喜,当其彼贵此贱,反自疑而不进,何也?岂非虑其骄不下士,尚何得吐胸中之奇耶?吾宁卷而怀之,有足乐者。呜呼!此士自绝之过,而贵贱之由是不相通也。某窃隘之。既而自谓曰:公卿必有负道者焉,当以道而求。道之未至也,某当以进之;道之傥可致也,然后出求当世之贤。今之人杰有如范公者,曷往见之?此心固有待也。虽然,今也学未及成,弗获伸见贤之拜,扫迹剑外,声音之不相闻,俯不知其身之微贱,而以事迫于外,欲奉千里之书,辄开胸臆以告,可乎?某又自谋于心曰:言之无害也。以平生向慕之诚,此心已有许于范公矣,范公固未知之,而吾之心终不可负也。事可缓见而言,事不可缓未见而言,其实一也。山林之士既不当与言,权贵之门又不敢与言。诚以相公直道扶王家,则某之言之为不妄。伏惟明公清燕优閒之际,姑听其语,可乎?某切仰天子明圣,前日以臣僚之章,不得已降执事者一官,而未闲之封。数叩天阙,何其欲去之坚也?切意大君子之心,欲持明哲易退之德,以为身谋则善矣,然非今日之宜也。伏惟相公异乎疏远之臣,当与宋同其休戚,偶天子有为之际,独不念朝廷乎?殆非挈去就之时也,何则?大臣去就系天下之安危,身虽宜保,而祸不可以苟免也。君将弃我乎?虽豫为退藏之计,剡章日上,竟无益于全身。使天下有平治之意,自知舍我其谁,君始不吾信,固当受黜而不辞,冀其复然吾言也。仲尼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是仲尼教人使不枉道以强活,而不教人遽绝于君也。刘向屡黜而言不已、陈蕃屡退而不忍去者,彼岂苟然而已哉!今天下皆曰吾君不忘吾范公,锐然独断,不惑群议,殆将复用之也。神圣有为,方求适治之路,而吾范公救蔡丞相确、辩苏尚书,中立不倚之诚,确乎不拔。如立千尺之表,揭善恶之岐。天子信焉,姑使偃息近镇,复将听其言,而判异议之疑也。而吾范公之心亦知天子明圣,可与至尧舜之域,可与迈成康之轨,可与辨君子而察小人,可与休国而益民,相有待而然也。天下之人同为此言者,何也?彼其倾耳而听、虚心而俟者,亦知圣意之未忘,不欲相公自绝于君故也。相公偶此之际,遽然求去,岂所以系朝廷苍生之望乎?噫!是何求去之速也?姑少留于侯藩,察圣意之终始,假之数年,然后勇退,宁为晚耶?某能言之,惟大贤则能听之。苟以为狂为愚而弗从之,复将诵文正公之遗烈,以告于下执事。夫誉其父以悦其子,必求其听己,又将以为谄乎?亦非某之忍为也。某闻长者道盛德之言曰:「吾当先天下之忧而忧」。使文正公获当今日,则爱君为国之心,其忧宜如之何也?诵其言,思其人而不得见,则将议其勋,以考其行己之大方。切以谓文正公过唐裴度远矣。当度之时,天下望之为轻重,而文宗亦未辨牛、李之是非,惟念度之不衰也。而其晚节之计,皆出于自安,无经济意,使时君复谁望耶?文正公则不然,始方贬黜而朋党之论遂起,其后稍徙润州,时造谤者复枉以事,上亟命置之岭南,当时之士凛然寒心矣。自非我公不敢自绝于君,何能悟主如此?使今日之圣子神孙益隆太平者,皆赖仁祖圣明,速回日月之光,深照忠义之赐也。今主上圣德日跻,慨然愿治。相公于斯时,其忧国之心,当任文正公之责而后可也。主上恩礼兼隆,可谓至矣,相公自视,孰与仁宗之于文正乎?是知往日君臣之间,犹疏于今也。文正以孤生进,不敢忘君如彼,相公以世德承大恩,乞身坚去如此,是岂有识之士所望于门下之意耶?伏惟相公嘿思而俯诺焉。无以一己之心为进退,而以天下之心为进退,圣君难逢,勉济大业。不宣。
再上范丞相论事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
去年相公镇颍昌时,有蜀布衣万里献书者,即某也。其间言裴度晚计浮沉,有愧文正公终始之节,仰以劝执事者无速求去,如文正不敢忘君焉。方虞鄙贱之书,获玷耳目之罪,前日邸吏传谏草,见相公奋言吕丞相等非,独庆明天子之有忠臣;相公父子万世公议,远过裴度一等,抑又喜某之言似有合于大君子之心,姑尝听其说也,天下幸甚。虽然,天下之论,窃亦有所议,曰:「我天子方其即位之初,起执事以政,而执事落落元祐之间,未必合也。今日之章,何苦自陷于党人耶」?又曰:「论者议元祐之政非是,则执事与诸公一体之人也。今日之章,何强聒以自明耶」?某再拜回避,谨昌言而告之曰:圣天子在上,臣下尽忠报国,谁当为朋党?相公知事君报国,亦不知所以为朋党。是二说皆非也。某尝观欧公永叔言杜、韩、富三公者,于文正公同心之人也,为国议事未必相从,公言不私,至于廷诤。平居暇日,则更相称誉不暇,彼无心于朋党也,为明天子故也。尹公师鲁于文正公,师友也。方其上书自陈,力乞同贬,时亦岂有心于朋党也?为明天子故也。切意相公自处于中,固亦如是。诚于事主,岂尝用意于其间哉?是二说者,皆妄人耳。伏惟相公执德不回,无所偏附,今日之章,不特破议者之疑,某抑又为吾君贺也。何以言之?相公雅意本朝,岂特为诸公而发耶,将以立公议而为法,和朝廷而为人。某之申贺者此也。独不见萧规曹随之事乎?萧必举曹,而曹不变萧之法,殆非更为彼我者也。熙宁、元祐之法度,均法度也。朝廷方以继志为孝,随时因革,审其是而已。人惟无心,则信手所取,无适而不快。切意相公立公议而为法,殆为此也。又不见牛、李之事乎?缙绅之祸四十馀年而不解,非朝之福也。元丰、元祐之人,均臣子也。别而用之,辨其邪正而已。天下未尝无才,求之惟恐不及,用之惟恐不尽。别为两党,十取其五,岂不惜哉?天下固有端方敢言之士,然量而后入者,事君之义也。苟非天子涣然冰释,示以不疑,则安能自竭乎?切意相公和朝廷而为人,殆为此也。相公以中和之德,行正直之言,我天子如天地日月,兼容而溥照之,行将信执事之言。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敢以为左右献。相望万里,恨不即见君子。爱德之至,感激不能尽言。不宣(《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一。又见《宋代蜀文辑存·补遗》。)。
「公」下原衍「子」字,据《宋代蜀文辑存·补遗》删。
送知荣州董正封序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八
剑栈磨云,子规催北客之归者,蜀山之古道也。攻成石龟,望汴都之郁葱,欲吐胸中之奇,跃马而去者,董使君之出蜀也。使君之行,扶老携幼,拥旌旗之先,欲去不能,欲别不忍,亹亹而相随者,感恩之民也。相与言曰:「惟天子惠顾西南,劳我侯万里来,不鄙而曹,勤日以治。我有疾苦,惟史君之医我;有饥寒,惟史君之衣食我;有子弟,惟史君之教。史君固无心于德我也,我将何以报德乎?欲持刘宠之钱以将勤意,则史君之清,虽一钱必不受;欲载洪规之土以实后乘,则史君之廉,虽块土亦必不受。吾闻古人赠人以言,愿约以此」。于是有越众而出者,欲祝之曰:「山寒雪清,远行多苦,忠孝之人行矣郑重」。有继踵而进者,又欲祝之曰:「功名乘时,异日持斧观风,眷眷此邦之人,愿无相忘舍是」。有厖眉老人闻而笑之,以谓前言者祝侯以自爱,后言者以爱物可也,然意何其隘耶?夫人有易夺之志,锐始而怠终者,守之不笃故也;有难全之才,务大而遗细者,养之不至故也。侯之治荣,始终不变,君子以为善政。而今而后,推己之志,临进退之大节,全名自高,白玉无玷,然则,可以怠终乎?何不祝侯自爱者以此也!众于是曰:「富哉斯言」!染笔以告执巾者,惟北溪野人为宜。野人者,史君倒屣而迎之者也。某拜命曰:「唯唯,其何敢辞」?敬序以告,史君当复笑曰:「爱我哉,王某也」!年月日叙。
许由逊议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善足己而施诸人,其为道也远矣;善足己而藏诸身,其为道也隘矣。夫善之所为,古君子之难能也。太伯、伯夷之善,孔子常称焉,于许由之逊,无文以述之,岂圣人隐而不言,以为非教乎?抑后人妄为说乎?蒙尝观史迁载说者曰:「尧逊天下于许由,由不受,耻之,逃遁」。究厥旨意,未甚详悉,故从而为言。夫泰伯之逊,文身夷狄间,俾国归季历,以圣嗣文王昌,必能恢隆后稷先公之业,以兴周道,岂非示天下之公乎?夷齐之逊,不私以己,逃归西伯,以其善养老也。后武王伐商,二子谏,以为后世之法,岂非示天下之义乎?当尧之圣,图禅位事必谨择其人,于厥心久矣,果禅之而不受,诚弗知人也。岂说者之妄而传者惑欤?果使有许由之贤,尧必始擢于朝以试用之。盖由洁清自处,志于高遁,介然一身而已,明无心于生民也,其于公义之规规者不得闻,孔子不称者,示不可法于后世也。故曰:「善施诸人,其道远矣;善藏诸身,其道隘矣」。《中庸》亦有云:「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也」。或曰:「微许由,则不能成尧舜揖逊之至德欤」?曰:尧知由之弗遂,其用则固矣。而先擢之者,示民之不遗贤也。知舜之必受禅者亦固矣,而后授之者,示民心之一于舜。道其至乎,道其至乎!
伊尹论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为臣至于伊尹,则进退之节尽矣。本其不志于富贵而志于为民,故能取大道之权,行圣人至难之事。兹所以为伊尹欤!方其汤以币聘之也,贡之于桀,使之去亳而适夏,故曰:「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当是时,桀居有为之位,处可为之势,则其致治之易,若决江河而下,岂不顺哉?伊尹知汤之忠,不私于己,夏恶不悛,故复归于汤。昔之事夏,君臣之分正也;今日之去,可以不仕矣。此介节之士全终始大义之时也,而尹之不然,何也?世无伊尹,汤不可以有为;世无汤,不能知伊尹之操。惟其一心急于为民,故事圣君而无嫌也。其后太甲不明,为臣之分,三谏不从,以道而事之不可则止。此自重之士全身远害之时也,而尹之不然,何也?臣非伊尹,则太甲必不能迁善;君非太甲,则不能尽伊尹之忠。元勋故老与国同其戚休,故不敢自绝于君也。前于此者,未尝有应天顺人之事,伊尹相之而不愧,天下亦无所贬;未尝有营于桐宫之事,伊尹行之而不疑,人君亦无所忌。苟非伊尹,□谁望耶?既复政厥辟,而其告归又何早也?嗟乎!太甲既克终允德,则所以报成汤之忠亦至矣,此而不归,是自有其功责报于君也。惟告归之速,惓惓然不忍忘君而去,故《咸有一德》之篇于是乎作。虽然,姑可少留以辅成其治乎?曰:可也。而尹之不留,岂无意哉!盖深有望于太甲故也。《记》曰:「君子不尽人之忠,不竭人之欢,当其勇去,不俟于既厌」。使太甲知留不能,欲报不得,坚其相信之诚,推是心以守吾言,则宁敢忽耶?或曰:「若是,则近于要君矣」。曰:非也。希富贵以固权,不可也。要君使听其言,所益在君,而君身不预,不亦可乎?虽然,伯夷之避周,而异于伊尹之进,盖武王已有太公之佐故也。公旦之负孺子,而未若伊尹之甚,盖成王幼而无失故也。毕公弼亮四世,不同伊尹之去,盖毕公无震主之权故也。志虽不同,同归于道。为伊尹者,岂不尤难其事耶?愚故曰:「为臣至于伊尹,则进退之节尽矣」。
辨夔论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书》载舜任人之事,颇详其理,窃尝览之。至命禹及垂、益,洎伯夷,率有逊也;至弃、契、皋陶及龙,则皆禀命而无所辞。夫禹之所以逊者,盖宅百揆、熙帝载,乃禅位之事,岂可率一身而负荷哉!此圣人重举之难也。至于垂、益、伯夷,乃修明厥职、伐己绐能,此贤者之常戒也,岂可不逊避乎?彼弃、契、皋陶,处职治民久矣,功业素著,不逊而居之宜焉。而龙亦始授以职,弗逊而后处者,朝之群臣举而位之悉矣,龙居其末,不得其人而逊焉。何则?命夔典乐教胄子,夔不始以逊,复奏扬而言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何叹美己功而自矜乎?曰:非也。兹大其事而不敢居之,所以归美乎君,明己之掌者末焉而已矣。夫君之德隆于上,民之情化于下,上下一诚,则谐乐感于心而形诸声。声和之发,则天地之和应矣。圣人因为之器,以播大其声而一民心也。以至于凤来兽舞者,岂非天地万物大和之应乎?若是言,则乐之化,由舜德被而致矣,而夔之供职备官,又何逊之有乎?故予所谓归美者以此。
仲尼日月论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天下之道,至于圣人无馀蕴矣,故其妙足以尽精微,其大足以极高明。盖精微有以尽,则神而不可去也;高明有以极,则远而不可及也。呜呼!神而不可去,远而不可及,固非单见寡闻之士所得而切议也。武叔毁仲尼,而子贡以谓仲尼日月也。请试论之。夫日昱乎昼而有光,月昱乎夜而有明,三年不目日者视必盲,三年不目月者睛必矇,以日月而譬诸圣人,不亦可乎?且日月之运,赫赫乎群目之用也;圣人之道,浑浑乎群心之用也。由是推之,其意差可见矣。今夫有目有趾者待日月而后成,蔀屋幽室者待日月而后显,圣人之抉释矇瞽。开迪群昧也似之。取明火者必资于日,取明水者必资于月,圣人之善贷曲成、泛应无穷也似之。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则有似乎日月中天而不可仰视也。关百圣而不惭,蔽天地而不耻,则有似乎日月常久运行而不息也。穷于商周,阨于陈蔡,其犹日月之有亏乎?然道以将之,则终不能以损其行。众言殽乱,杨、墨塞路,其犹日月之有蚀乎?然辞而辟之,则终不能以蔽其明。此其所以出类拔萃,自生民以来未之有也。虽然,圣人固非饰智以惊愚,脩身以明污,昭昭然若揭日月而行也,亦曰垂光示人,返照归宿而已。噫!丘陵之高可踰也,日月则不可踰也;他人之贤可踰也,仲尼则不可踰也。圣如尧舜而犹以为贤,贤如颜子而尚苦其卓,彼区区之诸子、譊譊之众说,试举而论于仲尼之前,岂不犹爝火之微,众星之小乎,其为光也亦难矣。柰何无识之士,多见其不知量,乃或劣诸子贡,又且从而毁之。此《传》所谓「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者」欤?宜乎子贡辞而辟之,然后廓如也。然则,仲尼之道一也,或譬之宫墙,或譬之以天,而此又譬之以日月。盖宫墙未离乎器,天与日月未离乎象,子贡之言亦止言其粗而已,乌足以尽圣人耶?
司马迁论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
古今异情,而千世之传难以考,故远举者常失于迂诞而不经;治乱殊世,而当时之变得以揆,故近取者每怪其简脱疏啎而不能周也。论著之士,虽以记录为功,而精裁铨释,足以标准于后,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径取科摘,务存梗槩而已。三五之代,不得而详,其文阔陋,备体固缺,不几于太略欤?所书之事,得一二于十百,无足怪也。所闻异辞、所见异辞,捃摭而备录,牢笼而博采,参较异同,类聚区分而编次䌷绎,宜其囊括而无遗。故秦汉而下,条贯有伦,历然可观,不几于太详欤?耳目所接,则缁铢无爽,无足怪也。比不知而作成于阙文,整齐故事,则不若博物洽闻之为愈欤?司马迁之书,略推三代而每详秦汉,班固尝言之矣,可得而论也。以区区之秦,散从解约,以束攘雄诸侯,具信威于天下,敛手而事者,常恐其后,游说之士凭轼而西向,图一统之业不为易矣。矜武任力,以暴虐始祸,二世而亡,推而言之者,宜详于此也。以戍卒散亡之众,徒手奋呼,群起而亡秦。高祖拨乱诛暴,仗义约法,股肱萧、曹,腹心良、平,爪牙信、布,驾驭英雄,用三杰以屈群策。八年之间,锋镝之所交,权智之所用,郦生骋纵横之辩,陆贾述存亡之语,娄敬建万世之安,叔孙新一时之制。兴王之迹,原始要终,业巨而事丛矣,推而言之者,宜详于此也。秦并海内,识其详者《战国策》;汉定天下,识其详者《楚汉春秋》。至于高祖,知马上得之而不可以治也,著秦之所以失,见吾之所以得者《新语》。汉之为汉,且七十载,故老流俗尚能言之,讨论遗编,放失旧闻,笔削所采,网罗贯穿,宜无脱略之累。与夫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勤苦而仅得者,功相万也。贾谊之徒借秦喻汉,可谓详悉,辍毫洒牍,无所施其能,则槩举而发明者无几,乘传车,探禹穴,复何为哉?著不可之典,垂将来之法,隐显必该,洪纤靡失。若雁行鱼贯,举一而可寻,固非凌驾前作而直取胸臆也。明统业于帝纪,叙勋庸于世家,标智能于列传,谨岁月于年表,谱谍之损益,详于本末;形势之强弱,详其得失。大而《礼乐》、《律历》,详于沿革,小而《平准》、《河渠》,详于利害;《天官》详于推文而考应,《封禅》详于储福而荐成。国体世务,具备于方册之中。包举大端,特振于宏纲;委曲细事,不遗于纤芥。以不羁之才,少露锋颖,而好奇多爱,致疑于取舍之间,则秦汉之事,言每详焉可也。文、景已前,随世裒掇,简不及漏,可得而详;太初之后,阙而不录,善恶汩汩,有所未尽。书景之失,讥武之过,不少假借,使后世或谓武帝不诛马迁,得传谤书于后,然本纪卒至湮没而不行。不可得而详又如此也。然鲁之二生,商之四皓,有可书之实,杂见他传,遽多残缺。谓尝从征伐、详知楚汉之事者周緤尔,考其始终,曾无少闻所可详者,或疑于略也。佞倖之细,刺客之靡,犹屑屑焉道其所长。而沐猴之讥,腐儒之骂,弹筑之歌,留侯之若妇人女子,项羽之重瞳,取不为益,去不为损,与夫郦生之见高祖,刊落未尽,烦芜相因,所可略者,又疑于烦也。立言记事,斟酌是非,以权舆作者而因浅仍俗,不可胜数。以迁之博极群书,才称良史,而尚尔耶。然采放遗逸,总括绪馀,考其文质而不俚,揆其论辩而不华。张辅尝谓其以五十万言书三千年事,以为固不如迁,又不知舍秦汉而观,则所存固其略也。切谓孔圣之书,昭、襄而降,载其行事,每详于宣、成之前,谓随闻见而成传,自宜如此;至定、哀之间多微辞,则虽其详且不可得。马迁所以详近而言者,舍秦汉将安书乎?
钟会论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
予于钟会伐蜀之事,见文王之善用人也。盖会之为人,有俊迈之机,有经营指顾之略,而其诡谲变诈,亦足以荧惑愚众,倾败国家而险危大人。然文王委之以西略,付之以十万之众,而曾不为疑者,知其足以任之,而度其足以制之也。今夫乌头、菫蝎,药之至毒,而足以绝人之喉而溃其五内也。然良医用之以为药材,而能治之于滨死危殆之际者,其故何哉?以谓病之在颜色者可告而治也,在凑理者可养而除去也,而至于腹心之疾,膏肓之患,则告之为不及,养之为不足,而非此不可以攻之矣。然物之为毒,其力足以杀人,而亦足以治人,非能知其畏恶反忌而有以制之,则是速其死而已,可以人之性命而尝试其术哉!当会之将西也,西曹官属固以为疑而密启于王矣。王卒遣之,而为之一笑,盖会之才略与其变诈,文王固已知之,而拳握之中、心术之内,规模措置,有以逆之矣。为会计者,将何以致其毒哉!盖当是时,以刘禅之庸而保区区之蜀,谨其边疆,固其守禦,抚其民人,薄其税敛,以倔彊岁月之间,为已甚矣。而姜维用之以孔明当日之术,今年出陇西,明年出骆谷,又明年出狄道,驱其羸亡之馀,起其困惫之卒,以寇盗我边疆,虔刘我民人者未尝虚日。则蜀之疲弊固可知也。举天下之全力,而乘其凋丧之馀,不啻如反掌然也。而当时之臣犹以为畏,岂足与共事哉!盖以其江汉之阻深,数十年之为寇,而豫怯其形也。人心豫怯,则智勇俱困,智勇俱困,则适为敌擒而已。此文王所以独遣钟会欤?故官兵一下,而剑阁失守,剑阁失守,而邓艾之徒足以捣其空虚而冲其腹心矣。使文王听邵悌之言而惑议者之过计,则蜀无得而可取也,会无得而可为也。乌头、菫蝎力足以生人者,亦不足以为药材矣。初,夏侯霸之降蜀,谓蜀人曰:「司马公自作其门耳,有钟士季者管朝政,吴蜀之忧也」。及会之有异图,先欲去艾以绝其手足,然文王答书以出其不意,而会亦震惧矣。其本谋则非会不足以定蜀,而非文王有不足以用会矣。愚故曰:「予于钟会伐蜀之事,见文王之善用人也」。知其足以任之,而度其足以制之矣。汉王之东,非韩信不足以毙楚也;云梦之役,非汉王不足以制信也。他日问其所长,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此信之所以为擒也」。呜呼!岂非钟会伐蜀之事哉!
述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
天地否,风雷能鼓其化则亨;大道塞,圣哲能扶其教则通。夫扶教之难,古今所以艰其人。艰其人者谓何?以其特立独行于乱世也。故吾于孟轲氏得之矣。方时战国汹汹,四方诸侯皆务以彊国足兵为尚,机权诈谋日炽以竞,杨墨邪说复惑于时。因慨然虑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一旦而扫荡,是使天下诈慝贪薄而不反矣。遂聘诸邦,意以斯教变斯民。而梁惠、齐宣、滕文之君不图于霸治,则必以绝物利己为问者甚众,犹顺谕诱导,广之以仁义,引之以《诗》、《书》、《礼》及《春秋》之义者,何哉?斯汲汲欲引以当道,遽致其志也。噫!时君莫我悟,邪说充塞,万章、公孙之徒记其历游问答、洎閒居质疑之言,以为矩训,其言垂于后久矣。服业者靡不覃精研思以究其道,至于大《易》之奥,舍而不言,斯其旨有渊蕴欤?夫《易》之道,微隐精密,与天地并也。天地运化而无声,万物由之而生;大《易》斡用而无形,庶事由之而成。历之三圣而始光显其旨,岂非以道隐而义秘哉?故孟氏不言者,以谓彼时诸国之君昏昧蔽惑,尚不能晓治国之术,以至譬物指事,力与言仁义之道,察察如鉴,犹不能略辨其说,况与谈斯义欤?吾所以惟适变近情以措术,欲辅成其教,而于《易》不言者,为其弗能达其本而明是非也。凡人性焉而修之,行焉而笃之,动静云为,不须臾而离于道者,皆《易》也,故《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吁!以轲之大贤率性如是,笃行如是,而辅教立言不舍仁义,而弗谈《易》也,岂不能明之欤?况《易》者道之本也,仁义者道之用也。能知其用,则是达其本,而不述其文,又何累哉?盖默而行之内,所以存己之难也;言而发之外,所以示人之易也。万变而一贯,岂其惑欤?故作《述学》。
述行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
夫动于天地之间皆道也,圣人气于道者也,贤者形于道也。始终往来,与物无穷,气之谓也;多寡盈虚,各质其体,小大咸归其域,形之谓也。是无他,明诚之异也。夫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孔子会而成之也。其为性不勉而中,不思而得,默知乎生矣,五常其心焉,为教其迹焉,此圣人之所以莫能得而及也。奚为而然?盖其术也有四,而以统之一也。夫能淳其天彝而全之,悦安乎孝悌,弥纶乎中和,仰而不愧于古,验而能准于世,洋洋乎与神明兼而不衰,此圣人之德也。然后发而文之为言,足以训于人也;裁而行之为政,足以宜于事也。游而博之,极而辨之,谓之文学,足以商其能也。是四术者错维而旁行,交于中而作于外,皆本乎道之粹也。若夫幽明应与之变,今古淳浇之教,存身善民刚柔穷达之用,皆斡旋而出于兹矣。此圣之所莫得而及也。至于贤者则勉而后中,思而后得,亹亹焉虑一日而失之,或有所利,或有所勉,彊习之以至此。上中之各异,其分不能偕,其通之称也,信乎!道德仁义,圣能万变以适其和,贤者止周其身,其博于外盖寡矣。扬雄曰:「圣人之道若天,圣人多变,而颜渊、闵子得其行,未得其所以行」。其是之谓乎?呜呼!后之服儒者,岂率有颜、闵之性哉?然未常笃行深道求之内出,徒费言饰文而求之外也。夫岂知圣人四科之旨欤?果能内勉于行而外富于文,则伟矣。故作《述行》。
制行论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
自古圣贤之制行,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未始不异而亦未尝异。其所以异者,见于应时之迹;其未尝异者,本于道而已。孔子于出处语默,无一不可,学于孔子者皆本于一道。其或异者,亦倖异焉耳。观乎孔子可仕则仕,可止则止,或为木铎,或为说铃,□不答,或欲无言,其体道以应时,出处语默,曷执于一哉!颜子之步趋言辩与之同,孟子之所愿则学孔子,颜、孟之道无不同矣。然孔子称颜渊则曰「如愚」,公都子称孟子则曰「好辩」,其语默不同如此,何哉?颜子则不愿仕,孟子则千里而见王,其出处不同如此,何哉?且颜、孟之道本实一致,大抵颜子务于因时以守道之常,孟子务于行道以适时之变。彼其如愚,愚于道也,彼其不愿仕,方且在陋巷而不改其乐,非其务因时以守道者欤?彼其好辩,辩于时也,彼其千里而见王,终于为卿于齐,岂非务行道以适时之变而然欤?虽夫子言道而回亦言道,固未尝一于默也,有为邦之问,与夫孔子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则颜何尝不欲仕乎?其出处语默,疑异于孟子,乃所以为同欤!孟子曰:「予岂好辩哉」。实未尝辩也。与夫不见诸侯,则孟子何尝急于仕乎?其出处疑异于颜子,乃所以为同欤?然孔、颜、孟之不同者,在于因时,语其为道则一而已矣。
礼义论(上)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五
天下之治无他道,贵适时济民之急也。历世所利于济民者,五常其本乎。何则?《礼运》之篇,独明礼义之旨,因究其奥,从而为之说。夫仁主于施,义主于断,礼形于体。施尚乎博而患乎小,则广其化也;断取其宜而防其不宜,则立之法也;体贵别而患其同,则束以制也。是则基止乎仁,而礼义为之用焉。古之明王能厚其本者,未有舍其用而措之,兹所以为治之要也。大凡天地默斡二气,涵育动植,故月月临照,星宿运移,风雨动润,春夏生养,遍周乎覆载间,而洪纤动植亡凶夭卵蘖之患,诚化之至矣。然阳不独运其化,假阴以成之,故雷霆之震发、雪霜之肃杀、秋冬之敛藏,寒暑之推移,而岁功成矣。其于覆载之间,小大之类始而遂其终焉,有而还于无焉,天地仁义之理备矣。且仁之所行,有所本也,其礼之行,孰将本欤?盖太一之初,混然全其质也,天地既判,尊卑异其体也,布列于鬼神,而高下小大之类,各得其分矣。圣人观天地之变,极其理而以博其用,故仁广其爱而物遂其化,天地同其和矣。动以制变,断然示天下之义,天地同其宜矣。审法立制,壹齐乎天下之礼,域以定分而理安其体,天地同其节矣。然则,父子、昆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之纪,衣服饮食之利,喜怒哀乐之感,兹人道之至也。夫三者之用,皆所以养而始终之,然后适诸皇极。然而四海之众繁且夥,非恕己欲而行事,则虑其不达也,故亲于亲、子于子,非独己也,天下之谓矣。货不患于畜而患不济于人,力不患其施而患不出其身,举是一二推之千万而行,则斯达矣。故曰「尚乎博而患其小」,是以人道之立也,贵亲乎仁矣。然众得其施,下得其惠,不可使纵欲,遂好而无所止,故成之以宜也。使之和而别于恭,爱而著于畏,暴天凌亵之患去矣。苟欲者纵而不返,贪者求而不止,狎乱颓溺者极而不率,则广断之用而刑以威之,然后宜得其所谓宜也。故曰「防其不宜,则立法焉」。是以人道之立也,相须乎义矣。前所云人道之至者,统乎十义七情言之,兹惟人之□乎。治得其别,顺之所兴;治失其序,乱之所基也。圣人以是徇其性,因其理,法天地,为君臣,以主而治之,极其疏密隆杀之辨□,孝悌忠信之本笃乎内,等降防约之礼节乎外。是故饮食有小大之度,居处有高下之别,爵禄授而不僭,赋敛取而不过,朝会尊而不傲,宴飨亲而不亵,祭祀恭而不懈,兵甲威而不虐,昏娅贵嗣而夺淫,葬埋以经而节哀。其为教则斯至矣,故曰「体贵别而患其同,则束以制焉」,以是人道之立也,相别乎礼矣。故始于仁而义处以行焉,发于义而礼隆以成焉,是皆相须其述。而义之用,济民之急者,是以圣人独言而功著之也,然三者故曰「贵适时济民之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