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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氏谱图 其一 欧阳氏谱图序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一、《古今合璧事类备要》续集卷二、《黄氏日抄》卷六一、《山堂肆考》卷一○○、《豫章十代文献略》卷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五七、雍正《山西通志》卷六四、康熙《西江志》卷一七七、乾隆《吉安府志》卷七○
欧阳氏之先,本出于夏禹之苗裔。
帝少康封其庶子会稽,使守祀,历夏、商、周,以世相传。
至于允常,子曰句践,是为越王
越王句践传五世,至王无疆,为楚威王所灭。
其诸族子分散争立,皆受封于楚。
而无疆之子蹄,封于乌程欧馀山之阳,为欧阳亭侯,其后子孙,遂以为氏。
当汉之初,有仕为涿郡太守者,子孙遂居于北,或居青州之千乘,或居冀州渤海
千乘之显者曰生,字和伯,为汉博士,以经名家,所谓《欧阳尚书》者是也。
渤海之显者曰建,字坚石,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是也。
赵王伦之乱见杀,其兄子质,以其族南奔,居于长沙
其七世孙曰景达,仕于齐,不显。
至其孙頠子纥,仕于陈。
子询,询子通,仕于唐,四世有闻,遂显。
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因家于吉州
自琮八世生万,又为吉州安福
其后世,或居安福,或居庐陵,或居吉水
而修之皇祖始居沙溪,至和二年,分吉水永丰县,而沙溪分属永丰,今谱虽著庐陵,而实为吉州永丰人也。
盖自亭侯蹄因封命氏,自别于越,其后子孙散亡,不可悉纪。
其可纪者,千乘渤海而已。
千乘之族,自生传八世至歙,子复无后,世绝,经不传家。
其他子孙,亦皆微弱,遂不复见。
渤海之后独见于今,然中间失其世次者再。
盖自质奔长沙,至于景达,七世而始见。
自琮至于安福府君,又八世而始见。
其后遂不绝,安福府君之九世孙曰修,当皇祐至和之间,以其家之旧谱问于族人,各得其所藏诸本,以考正其同异,列其世次,为《谱图》一篇,自景达以后,始得其次叙。
欧阳氏谱图 其三 欧阳氏谱图序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一
吉州庐陵县儒林乡欧阳里。
欧阳氏之先本出于夏禹之苗裔。
帝少康封其庶子会稽,使守祀,传二十馀世至于允常
允常之子曰句践,是为越王
越王句践卒,子王鼫与立。
自鼫与传五世,至王无疆,为楚威王所灭。
其诸族子分散争立,滨于江南海上,皆受封于楚。
有封于欧阳亭者,为欧阳亭侯
欧阳亭在今湖州乌程欧馀山之阳。
其后子孙遂以为氏。
汉高祖灭秦,得无疆之七世孙摇,复以为越王,使奉越后。
而欧阳亭侯之后有仕涿郡太守者,子孙遂居于北。
一居冀州渤海,一居青州千乘
其居千乘者曰和伯,仕于汉,世为博士,以经名家,所谓《欧阳尚书》者是也。
其居渤海者,仕于晋,最显曰建,字坚石,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是也。
赵王伦之乱见杀。
其兄子质以其族奔于长沙,由是子孙复于南。
仕于陈者曰頠,威名著于南海
頠之孙曰询,询之子通,仕于唐尤显,皆为名臣,其世居长沙,犹以渤海封望
自通三世生琮,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因家焉,今为吉州吉水人也。
自琮八世生万,万为安福县
万生某,某生雅,雅生效,效生托,托生皇高祖府君
府君生子八人,于世次为曾祖。
今图所列子孙,皆出于八祖。
安福府君以来,遭唐末五代之乱,江南陷于僭伪,欧阳氏遂不显,然世为庐陵大族,而皇祖府君以儒学知名当世,至今名其所居乡曰儒林云。
及宋兴,天下一,八祖之子孙稍复出而仕宦。
然自宋兴三十年,而吾先君、伯父、叔父始以进士登于科者四人。
后又三十年,某与其兄之子乾、曜又登于科。
今又殆将三十年矣,以进士仕者又才二人。
盖自八祖以来,传六世百年,或绝或微,分散扶疏,而其达于仕进者,何其迟而又少也!
今某获承祖考之馀休,列官于朝,叨窃荣宠,过其涯分,而才卑能薄,泯然遂将老死于无闻。
夫无德而禄辱也,适足以为身之愧,尚敢以为亲之显哉!
呜呼,自通而上,其行事见于史,自安福府君而下,遭世故而无所施焉。
某不幸幼孤,不得备闻祖考之遗德,然传于其家者,以忠事君,以孝事亲,以廉为吏,以学立身。
吾先君诸父之所以行于其躬、教于其子弟者,获承其一二矣。
某又尝闻长老言,当黄巢攻破江西州县时,吉州尤被其毒,欧阳氏率乡人捍贼,赖而保全者千馀家。
子孙宜有被其阴德者,顾某不肖,何足以当之?
传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今八祖之子孙甚众,茍吾先君诸父之行于其躬、教于其子孙者守而不失,其必有当之者矣。
故图其世次,传于族人,又志于其石以待。
自八祖以来,迁徙婚嫁,官封名谥,与其行事,则具于谱。
欧阳氏谱图 其四 谱图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
景达(生一子)/僧宝(生三子)/頠(生二子)/纥/(生四子)询/亮/德/器/约/(生一子)胤/盛/(阙)邃/(阙)询/(生四子)长卿(阙)/肃(生一子)/顗(阙)/伦(阙)/通(生二子)/幼明(生一子)/昶(生二子)/璟/琮/幼让/(阙)自琮以下七世,其谱亡。
琮之八世孙曰彪,彪弟曰万,万生某,某生雅。
自万以下世次具如左:
万/(生一子,名亡某/(生一子)(生二子)/效(生三子)/谟/托/远/楚(生三子,二名亡)/长子名亡/第二子/名亡戌/托(生三子)/鄠(阙)/郴/(生八子)(生一子)/翱(生一子)//伸/(生一子)颙/(生二子)至/起/仪/(生四子)猛/(生二子)绶/丽/谷/(生二子)焕/炳/宽/(生四子)曦/炜/晃/煦/载(生一子)/鉴/伾/(生一子)(生一子)/霈/信(生一子)/端/(无子)偃/(生三子)(生二子)/炳/修/旦/(生二子)宗古/宗道/晔/(生三子)宗颜/宗闵/宗孟/佺/(生一子)(生二子)/凯/勋/仿(生三子)/颖(生二子)/景/昱/顗/(生一子)顼/(生一子)右自亭侯蹄因封命氏,自别于越,其后子孙散亡,不可悉纪。
其不可纪者,千乘渤海之后。
盖其后亡在乎人,有其人,虽历千载不绝;
其人无所称,其世辄没不见,可不勉哉!
千乘之族以《尚书》显于汉,自生传歙八世,歙子复无后,世绝,经不传家,其他子孙亦遂微弱不复见。
渤海之后独见于今,然或微或绝,中间失其世次者再。
盖自质奔长沙,至于景达,七世而始见。
自琮至于安福府君,又八世而始见,其后遂不绝。
安福府君之九世孙曰修,当皇祐至和之间,以其家之旧谱问于族人,各得其所藏诸本,以考正其同异,大抵文字残阙,其言又不纯雅。
然取其所同多者,并列其世次,为《谱图》一篇,而略存其旧谱所载。
旧谱前列司空清河崔林宋太保王弘齐、太尉王俭、梁御史中丞王僧孺尚书兵部马将臣贾贽等上。
又列唐吏部尚书高士廉中书舍人徐令言等重定。
其谱多载千乘之族,至歙而止,魏晋已后,无复次序,疑其脱乱不真。
其尤可疑者:《汉书》曰「生子和」,而谱自涿郡太守而下列其十世而无生。
太守亡其名字,有其夫人曰楚春申君之女也,生子曰睦,字公安
睦夫人陈氏,生子曰钦,字子敬
钦夫人张氏,生三子,曰容、曰述、曰兴,皆不著其字,而云同受业于济南伏生
容为博士,其夫人夏侯氏,生子曰巨,字孝仁
巨夫人戴德之女,生子曰远,字叔游
远夫人倪宽之女,生子曰高,字彦士
高夫人孔安国之女,生子而亡其名,有其字曰仲仁
仲仁夫人赵氏,生子曰地馀,字长宾
地馀夫人戴氏,二子,曰崇、曰政。
字少翁,夫人孙氏,生子曰歙,字正思
汉氏以歙为和伯八世孙。
然今谱无生而有容,又云容受《尚书》于伏生,自容至歙八世。
疑汉所谓欧阳生者以其经师谓之,如伏生之类,而其实名容
容字和伯,于义为通。
此其可疑者也。
《汉书》曰「高字阳」,而谱字彦士,小不同,此不足怪。
其夫人世家无可考證,莫知其是非,故存之。
至于他说可知其缪者,皆不录。
渤海之族自景达以下至于通,事见于史记,谱尤详。
自幼明以下至于今,或见于谱,或得于家,而多阙,谨录乎左,以俟乎将来(自此后历序谱中名字、官爵、寿数、丧葬及夫人名氏,有事迹可纪者,名随其人纪之。)
谱例曰:姓氏之出,其来也远,故其上世多亡不见。
谱图之法,断自可见之世,玄孙而别自为世。
如此,世久子孙多,则官爵、功行载于谱者,不胜其繁。
宜有远近亲疏之限,凡远者、疏者略之,近者、亲者详之。
此人情之常也。
孙既别自为世,则各详其亲,各承其所出。
是详者不繁,而略者不遗也。
凡诸房子孙,各纪其当纪者,使谱谍互见,亲疏有伦,宜视此谱为例而审求之(《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一。)
又集本《谱图序》自「以其族奔」至「则具于谱」有大段异文,今录于后:「以其族南奔。
已而晋室大乱,欧阳氏之诸族曰举、曰迹、曰绳,亦以其族随晋渡江,散居丹阳吴郡豫章,然皆不显。
而质之族居于长沙
其七世孙曰景达,仕于齐无所称。
至其孙頠子纥,纥子询,询子通,仕于唐,四世有闻,遂显。
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因家于吉州
自琮八世生万,万又为吉州安福县
其后世或居安福,或居庐陵,或居吉水,而谱著庐陵县儒林乡欧阳里为定者,因其旧也。
初,景达家于长沙临湘,故自至通,史皆以为临湘人
而询之旧谱,则以渤海重合县都昌乡仁贵里为著定者,亦因其旧矣。
自修皇祖,始居吉水之沙溪。
至和二年,分吉水永丰县,而沙溪属永丰
今谱虽著庐陵,而修之世实为吉州永丰人也。
自唐末之乱,士族亡其家谱,今虽显族名家,多失其世次,谱学由是废绝。
而唐之遗族,往往有藏其旧谱者,时得见之。
而谱皆无图,岂其亡之,抑前世简而未备欤?
因采太史公《史记》表,郑玄《诗谱》,略依其上下、旁行,作为《谱图》。
上自高祖,下止玄孙,而别自为世。
使别为世者,上承其祖为玄孙,下系其孙为高祖
凡世再别,而九族之亲备,推而上下之,则知源流之所自;
旁行而列之,则见子孙之多少。
夫惟多与久,其势必分。
此物之常理也。
凡玄孙别而自为世者,各系其子孙,则上同其出祖,而下别其亲疏。
如此,则子孙虽多而不乱,世传虽远而无穷。
此谱图之法也」。
尚书职方郎中分司南京欧阳公墓志铭1034年1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公讳颍,字孝叔
咸平三年,举进士中第,初任峡州军事判官,有能名,即州拜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建宁县
未半岁,峡路转运使薛颜巡部至万州,逐其守之不治者,以谓继不治非尤善治者不能,因奏自建宁县往代之。
以治闻,由万州相次九领州而治之。
一再至曰鄂州
二辞不行:初彭州,以母夫人老,不果行;
最后嘉州,以老告,不行。
实治七州,州大者繁广,小者俗恶而奸,皆世指为难治者。
其尤甚曰歙州,民习律令,性喜讼,家家自为簿书,凡闻人之阴私毫发、坐起语言,日时皆记之,有讼则取以證。
其视入狴牢就桎梏,犹冠带偃箦,恬如也。
盗有杀其民董氏于市,三年捕不获,府君至,则得之以抵法。
又富家有盗夜入启其藏者,有司百计捕之甚急,且又大购之,皆不获,有司苦之。
公曰勿捕与购,独召富家二子,械付狱,鞫之。
州之吏民皆曰「是素良子也」,大怪之,更疑互谏。
公坚不回,鞫愈急,二子服。
然吏民犹疑其不胜而自诬,及取其所盗某物于某所,皆是,然后欢曰:「公,神明也」。
其治尤难者若是,其易可知也。
公刚果有气,外严内明,不可犯,以是施于政,亦以是持其身。
初,皇考侍郎许田,时丁晋公尚少,客其县。
皇考识之,曰贵人也,使与之游,待之极厚。
公佐峡州,晋公荐之,遂拜著作。
其后,晋公居大位,用事,天下之士往往因而登荣显,而公屏不与之接。
故其仕也,自著作佐郎秘书丞太常博士尚书屯田都官方三员外郎郎中,皆以岁月考课,次第升,知万、峡、鄂、歙、彭、鄂、阆、饶、嘉州,皆所当得。
晋公败,士多不免,惟公不及。
明道二年,以老乞分司,有田荆南,遂归焉。
景祐元年正月二十六日终于家,年七十有三。
考讳某,赠某官。
皇妣李氏,赠某县君
夫人曾氏,某县君,先亡。
公平生彊力,少疾病。
居家,忽晨起作遗戒数纸,以示其嗣子景昱曰:「吾将终矣」。
后三日,乃终。
而嗣子景昱能守其家,如其戒。
欧氏出于禹,禹之后有越王句践
句践之后有无疆者,为楚威王所灭,无疆之子皆受楚封,封之乌程欧阳亭者,为欧阳氏。
汉世有仕为涿郡者,子孙遂北,有居冀州渤海,有居青州千乘
而欧阳仕,世为博士,所谓欧阳《尚书》者也。
渤海之欧阳有仕者曰建,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也。
赵王伦之乱,其兄子质南奔长沙
自质十二世生询,询生通,仕于唐,皆为长沙之欧阳,而犹以渤海为封。
通又三世而生琮,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家焉。
自琮八世生万,万生雅,雅生高祖讳效高祖生曾祖讳托,曾祖生皇祖武昌讳郴,皇祖生公之父赠户部侍郎讳仿,皆家吉州,又为吉州之欧阳。
及公,遂迁荆南,且葬焉,又为荆南之欧阳。
呜呼!
公于修,叔父也。
铭其叔父,宜于其世尤详。
铭曰:
寿孰与之,七十而老。
禄则自取,于取犹少。
扶身以方,亦以从公。
不变其初,以及其终。
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一。
又见《楚纪》卷五二,同治《宜昌府志》卷一六。
主柄论 其四 藩镇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〇七、《乐全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八一、一八七、二九一、《右编》卷一五、二二
臣闻议者曰:唐失御于藩帅,至于一道百城,跨制千里,列郡长吏,出其所署,戮二千石而不请,专地继世,仅如战国
自安、史起衅,河北非王土;
德、顺姑息,河南皆寇壤。
章武勤劳,夙夜拔材练谋,极力十年,粗夷险阻。
懿、僖之后,寖微益削。
朱氏兼领十镇,遂行窥逼而受终矣。
五代圮坏,颠危相逐,皆由强诸侯拥重兵而夺取焉。
及我太祖之受命也,天谋神机,风雷变动,创艾前弊,谋建长策。
于是不爱乎节钺,多命乎帅臣,权分而势自轻,外与而内实取。
于后诸侯入觐,渐留不遣。
方面都府牧伯之位,更除士大夫,而僚吏掾佐,悉天官选补。
塞觊望之蹊隧,覆奸乱之巢穴。
故四圣累盛,六纪于兹,寰海乂宁,不震不扰。
门无关键,岂烦击柝之虞?
蓄无扃鐍,安容胠箧之变?
可谓藏身之固,置器于安,规摹之深远也乎!
臣闻而论之曰:唐自天宝之乱,天下剖裂。
至我朝太平兴国,擒刘继元,静并、汾,而天下始大一统,生民离锋镝之祸。
伏惟祖宗之大功盛德,无与较焉。
然三王之善制,不能无敝;
百世之长轨,难以遐御。
故自古无乱国而有乱君,有治人而无治法。
利害倚伏,势数之常。
幽、厉享文武之国,桓、灵继高、光之法,弃彝败典,昵邪远正,周、汉宫庙,鞠成榛莽。
夫历世始王创基垂裕,莫不鉴前之败,深思经久。
其为秦谋者,盖见三代之继,皆由诸侯,于是有废五等之画;
为汉计者,盖见秦无盘维之固,孤而易危,于是有郡国杂建之策;
魏、晋之议者,盖见陈、项之事,黄巾之扰,乘州邑之无备,遂溃漫而不制,于是有都督持节之命。
皆所以诫覆辙,遏乱略,坚凿契以抵欹坏,平衡石而均重轻。
然其负舟而趋,迁鼎奄有者,则又不常在存藉世家、抚宅疆宇者矣。
故闾左戍卒,攘臂以亡秦族
泗水亭长,提剑而启汉祚。
光武以书生起宛,曹公以孝廉去谯,司马氏无凌、俭之众,宋高祖乏敦、温之势,欢、泰出偏裨之微,隋文因戚里之重。
及其乘隙定业,势归事济,备物九锡,建国立台,比夫西伯以二分而事,小白奉四履以勤王,体迹殊矣。
是故鞅、斯罢侯置守之算,徒见其辐毂运动之劳;
谊、错强干弱枝之论,盖昧于皮毛附丽之本。
至于天乙之后,王室数衰,每及贤王,九琛复会;
周厉之削,宣王中兴。
秦天下一家,二世遽灭,恶在乎郡县而安也?
且唐之授历几三百年,内难四兴,外寇三作,大帝、孝和,祸稔帷薄;
宪宗昭悯,毒由宫臣
范阳之乱,奉天之逼,虽安、泚为之戎首,而甫、杞实其祸胎。
恭、惠不君,纪律亏替,私昵执钧衡之柄,阍寺专帷幄之谋,于是患结安南,兵连徐土,发邛、蜀之役,构云、代之衅。
恭定继立,王纲已解,半天之下,巢、让之所涂炭;
自陕以东,权、儒之所践食。
禁旅为蒲人所歼,邠师以襄王僭命。
原其祸孽,都由令孜。
是故唐之倾危,不自藩镇,皆自萧墙之内也。
向使明皇勤恤,无怠开元之初,神武励精,常若建中之始,懿皇绍称,克守大中之政,则范阳、泾帅,乘何衅而犯顺?
岭表、彭门,因何隙而啸聚?
譬之瘣木,蠹由中生;
譬之累棋,势从上坠。
故知治乱本乎法度,兴亡系乎时君。
御得诸道,远可以宾绝俗;
抚乖乎方,近不能保宫室。
方州者,关柅动静,臂指伸缩,制不在外而在中矣。
且夫我太祖之以睿武拯天下,则有经纶恢定之略,驾驭威怀之术。
太宗之以英文继大业,则有缉熙抚宁之道,裁节画一之制。
真宗之以至仁缵丕图,则有宽冲恭睦之德,持盈保成之方。
维其拨乱守文,理致小异,然皆主威独运,国命自制,政不容于姑息,思不假于近习
此所以高拱南面,子孙无疆之法也。
主上烁震耀之精,体乾刚之德,揽威福二柄以照临四表,剸制无牵忍之爱,采拔罔卑远之隔,广谋以明听受,独断而绝浸润,此其上所以建皇极,下所以绥天下者。
彼郡县之制,茍曰不虞,岂朝廷之所恃者乎!
谨论。
礼论七篇 其七 礼论第七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七、《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岱览》卷五
或人敢问:「礼之所兴,自于何圣」?
曰:「扬子云谓『法始于伏牺而成乎尧』。
今观《易·系辞》,其制器取象,信自伏牺、神农、黄帝以来也。
礼本之兴,其在三皇可知矣!
《大章》章之也,《咸池》备矣。
《咸池》者,黄帝之事。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
百官以治,万民以察,此亦黄帝之事也;
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此亦黄帝之事也。
则乐、政、刑之兴,亦在三皇矣。
及夫继禅,禹成其功,成汤、文、武剪其祸难,周公坐而修之,孔子著之于册,七十子之徒奉之以为教,而后礼、乐、刑、政之物,仁、义、智、信之用,囊括而无遗矣」。
或曰:「周道其盛矣,然鲁,诸侯也,而用天子之礼乐,何如」?
曰:「昔者武王既崩,成王幼,不能涖阼,周公摄天子之位,作礼乐,朝诸侯,而天下大定。
七年致政于成王
成王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于是封之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此盖成王周公有王者之德,摄王者之位,辅周室致太平者,周公之为也。
故于其死,用王礼祀之,以尊之焉。
若是,则鲁以此祀周公可也,岂及其馀哉?
至其子孙,遂彻而用之。
凡制宫庙,设官职,祭祀丧纪,车马服器,率仿于周,此则非矣。
,君也;
,臣也。
人臣而用其君之礼乐,何以示民哉!
成王必欲其臣行天子礼乐,则当赐之周公,俾其身用之,不须命鲁公世世以此祀之也。
生则臣也,死则鬼也。
鬼与人异,用之非僭,故知鲁以此祀周公可也。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
曾子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
布幕,卫也;
縿幕,鲁也』。
夫布幕,诸侯也;
縿幕,天子也。
疾鲁之僭,故举诸侯以示之焉。
隐公考仲子之宫将万焉,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
公从之。
书曰:『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
观《春秋》之旨,盖谓僭上既久,贤君能详问而更始之,故书也。
彼杞、宋者,各自为一王之后耳。
其祖天子礼乐异于周,使行之可也。
周尚在而鲁仿之,则僭矣。
孔子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夫鲁之事,假人孰甚焉」。
或曰:「议者以三代之后,汉、唐为盛,如之何可比隆于古昔也」?
曰:「汉、唐其卑矣!
高帝起于陇亩,草创天下,法制未修。
文、景继立,龊龊守成,公卿多武人,而刑名之学炽于其间。
贾生之徒称先圣,仁义,眊焉而不知所从也。
武帝聪明特达,攘袂而作,聘贤良,尊文学,改正朔,易制度,有志于先王矣。
然而黩兵好胜,竭天下之财,以事四夷;
延方士,筑宫馆,以求神仙;
用不经之言,以东封泰山,禅梁父
光武忧勤民事,而不务大体,专求俗吏之课;
不师经籍,而听用图谶之书,以疑天下耳目。
唐高祖凡庸之材,乘运而起。
太宗有非常之度,而残杀长适,以取其位,不能纯用先王之制,而因循駮杂,浮屠乱法而不知禁,进士坏文而不知革,易置储贰,依违不决。
明皇亲见祸乱,心思矫正,而兴起老子庄周之说,以害教化;
宠任武功,注意兵食,銮舆展狩,出入不时;
进用女色,间以谗贼,以紊经纪。
自此数君,其馀盖不足数矣」。
曰:「封泰山、禅梁父,前世之大典也。
而吾子以为不经之言,何如」?
曰:「所谓经者,二帝三王之事,而孔子述之者也,六籍是矣。
封禅之文,安在哉?
司马迁封禅书》称:『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
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
于是引《尚书》:舜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似以此为封禅事
斯礼也,盖系巡狩矣。
天子巡狩至于方岳,祭天告至,爰及名山大川,皆以其秩望祭之,乃事鬼神之常道,非封禅之谓也。
且舜自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孔氏谓上日朔日也。
后至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孔氏谓尽以正月中日,日见四岳及九州牧监,还其瑞。
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
孔氏谓既班瑞之明月,乃顺春东巡至于岱宗
若是则舜摄帝位才期月耳,德未必遽洽于人也,功未必遽济于世也,符瑞之见未必如此之速也。
况又未真即帝位,则将何辞以封禅哉?
五载一巡狩,巡狩而封禅,则舜之在位凡几年,凡几封禅?
其礼仪必有可采,何以不广记之,乃独言『柴』而已乎?
封禅之礼,固不止于柴也。
夫挚见生死之物,盖其微者,犹列之于后,矧封禅之盛,乃得略之乎?
其不然必矣。
又称齐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
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
无怀氏,曰伏羲,曰神农,曰炎帝,曰黄帝,曰颛顼,曰帝喾,曰尧,曰舜,曰禹,曰汤,曰周成王』。
夷吾此言,亦无所證。
孔子修六经,『祖述,宪章文武』。
岂前世有封禅之言,管氏闻之,而孔子不得闻乎?
虽诚有之,孔子削而不书,是亦不足取也。
子必谓称古帝王封禅者皆妄也,未知此说根于何时?
秦始皇遂举而行之。
孝武即位,又议封禅事
齐人公孙卿称其师申公书曰:『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封』。
又称申公之言曰:『汉主亦得上封,上封则能仙登天』。
武后登封,无风雨灾。
于是自喜,幸庶几遇神仙矣!
吁,可怪哉!
文中子曰:『封禅之费非古也,以夸天下,其秦、汉之侈心乎』?
是诚知言矣」!
或曰:「子谓汉、唐数君讹杂之如此,然其所以阐基绪、致升平者,何也」?
曰:「其始皆能求辅佐,纳谏诤,夙兴夜寐,以安天下、济生人为意,此其所以兴也。
及其后世,则放逐忠良,昵近邪辟。
或妇人用事,或外戚专政,或宦竖窃命。
官爵授于匪人,货财散于无用,兵革疲于不急。
荒淫怠慢,厌弃民物。
皇天震怒,奸雄并起,而海内土崩矣。
呜呼!
汉、唐之盛,犹不足观;
汉、唐之衰,万世之鉴也」。
潜书 其六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
名位不立,贵贱不分,天下其何如?
曰:乱而已矣。
名位既立,贵贱既分,天下其何如?
曰:乱而已矣。
敢问何谓也?
曰:无名之乱,统不一也;
有名之乱,欲而争之也。
古人有言曰:「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
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
贵令而骄,贱承而辱,能无觎心者几希矣!
是故君子位高而德脩,外荣而中惧,恭俭以下人,恩泽以结物,为是戒也夫!
常语(下)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二
或问:「自汉迄唐,孰王孰霸」?
曰:「天子也,安得霸哉?
皇帝王霸者,其人之号,非其道之目也。
自王以上,天子号也,惟其所自称耳。
帝亦称皇,《书》曰『皇帝清问下民』是也。
王亦称帝,《易》曰『帝乙归妹』是也。
如其优劣之云,则文王武王劣于帝乙者乎?
霸,诸侯号也。
霸之为言,伯也,所以长诸侯也。
岂天子之所得为哉?
道有粹有驳,其人之号不可以易之也。
世俗见古之王者粹,则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
见古之霸者驳,则天子而驳者亦曰行霸道,悖矣。
宣帝言汉家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由此也。
人固有父为士,子为农者矣,谓天下之士者曰行父道,谓天下之农者曰行子道,可乎?
父虽为农,不失其为父也;
子虽为士,不失其为子也。
世俗之言王霸者,亦犹是矣。
若夫所谓父道,则有之矣,慈也;
所谓子道,则有之矣,孝也;
所谓王道,则有之矣,安天下也;
所谓霸道,则有之矣,尊京师也。
非粹与驳之谓也」。
或曰:「诗人以后稷先公致王业之艰难,其非诸侯矣乎」?
曰:「武王既得天下,诗人迹其世世脩德,始于后稷公刘,以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故云尔也。
当商之未丧,谁有此言乎?
如使能悔过,武王不得天下,则文王之为西伯,霸之盛者而已矣。
西伯霸而粹,桓、文霸而驳者也;
三代王而粹,汉、唐王而驳者也」。
或曰:「《祭法》『共工氏之霸九州』,说者以『无录而王谓之霸,在太昊炎帝之间』。
然则霸非天子者乎」?
曰:「说者之过也。
项籍亦尝霸九州矣,在秦汉之间矣,尊怀王义帝,分天下以王诸侯,自立为西楚伯王,非霸九州而何也?
然谓曰天子,可乎?
共工氏,盖之类也」。
「敢问阳尊义帝,俄自杀之,亦足以为霸乎」?
曰:「谓其号也,不言其道也」。
或曰:「文王受命称王,有诸」?
曰:「否。
不得已而伐纣,可也。
犹未伐,功未加于民而遽自立,以昭其私焉,孰谓文王乃尔?
武王举兵建大号,追考虞、芮讼息之年以为受命之始,故曰:『惟九年,大统未集』。
十有三年春,大会于盟津』。
西伯实改元也。
文王世子》:『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
从人追为之辞,非西伯实称王也。
《大传》: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
既事而退,追王太王亶父王季历文王昌是也。
康成取纬候以乱之,过矣」。
或问:「王礼,何如」?
曰:「成王周公勋劳,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周公尊矣,故祢文王,郊后稷,皆仿王礼,而不备焉。
周公而上,王礼可也。
《鲁颂》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骍牺,是飨是宜,降福既多』。
安有非礼而颂之云乎?
周公而下则僭矣。
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公问于众仲,始用诸侯也」。
或曰:「地方七百里,有诸」?
曰:「信也」。
「然则孟子何言乎俭于百里也」?
曰:「《閟宫》颂僖公复周公之宇,而曰『公车千乘朱英绿縢』。
千乘之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不与焉,其何俭于百里也?
世俗疑《周官》『五百里』,以其大也,是亦不思耳矣。
诸侯之于天子,非若敌国然也。
大国贡半,次国三之一,小国四之一。
诸侯有其地,天子食其税,譬之一郡而已矣。
鲁七百里,开方之而四十九,殆半王畿也。
今之大郡,不有半京畿者乎」?
或曰:「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于是乎惧而归之,有诸」?
曰:「崇侯谮,囚西伯,谓其得众也。
诸侯又从之囚,其疑胶矣。
彼诸侯之力,足以胜邪?
盟津之会者八百,武王犹退师。
当此时也,固未足以胜矣。
力不足而从之囚,徒使其疑且怒耳。
能脯鬼侯而不能杀西伯邪?
是好事者之语也。
若夫三子献宝,则有之矣」。
「然则圣人以赂免邪」?
曰:「狄人侵邠,太王以皮币、犬马、珠玉事之矣,文王曷不可?
况三子者之爱其君邪,君亲之难,何所不为也」?
或曰:「文王献洛西之地,赤壤之田,请除炮烙之刑,有诸」?
曰:「以炮烙为是邪,非邪?
是,则不可以除之矣;
非,而请除之,则之恶也,卖恩于民也。
羑里之囚既免,又激怒之,岂人情邪?
彼惟恐昭昭之不晦,圭角之不刓也。
《易》曰:『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
其斯之谓矣」。
或曰:「汤、文王虽为二伯,其国不出百里也」。
曰:「唐之刺史有一州耳,其领节度观察,则连十数州有之矣。
彼中分天下而治之,威权所及,百里而已乎?
后虽三分有二,其益者未多也」。
「敢问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三年仲壬四年,则是太甲不继汤也」。
曰:「《书》序:『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不言仲壬也。
就令继仲壬,为人后者为之子,太甲固三年也」。
或问:「圣人之道,固不容杂也,何吾子之不一也」?
曰:「天地之中,一物邪,抑万物邪?
养人者不一物,阙一则病矣。
圣人之道,譬诸朝廷,朝廷也者,岂一种人哉?
处之有礼,故能一也。
女子在内,男子在外;
贵者在上,贱者在下;
亲者在先,疏者在后;
府史徒胥,工贾牧圉,各有攸居而不相乱也,夫所以谓之一也。
他人之不一,则阛阓耳,终日纷纷而无有定次也,夫所以谓之杂也。
世俗患其杂,则拘于一,是欲以一物养天下之人也。
白而不受采,则人皆缟素矣,何足以观之哉?
其归于诸子而已矣」。
圣人无高行,何谓也」?
曰:「圣人之行,必以礼也,礼则无高矣。
夫其高者,出于礼也,异于人也,故能赫赫之如彼也。
孔子事亲无异称,居丧无异闻,立朝无异节,何也?
安礼也。
出于礼者,非圣人也。
矫世者之为之也」。
「敢问圣人有过欤」?
曰:「『加我数年,五十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夫岂无过哉」?
或曰:「孔子谦也」。
曰:「仲虺之美成汤改过不吝,岂成汤之谦也哉?
世俗之说者则谓圣人无过,颜子不二,犹或为之辞,徒使人君之耻过也,而不欲闻之也」。
「三代之政,可得而言欤」?
曰「民不知之也。
商因于,周因于商,损之益之,未尝与众忤也。
周公之制,诸侯因旧国而大之,百姓因旧田而广之,天下得不和乎哉?
世俗之说者必曰复古,古未易复也。
商鞅之除井田,非道也,而民从之,各自便也。
王莽之更王田,近古也,而民怨之,夺其有也。
孔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
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孔子之为司寇也,不闻其改法度也。
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必蚤正以待之也。
世俗之说者不曰正其身,徒嚣嚣以疾人之法度,其亦非孔子之志也。
大哉孔子,吾何能称焉!
颜渊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仰之弥高也,则吾以为极星,考之正之,舍是则无四方矣。
钻之弥坚也,则吾以为磐石,据之依之,舍是则无安居矣。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也,则吾以为鬼神,生之敛之,舍是则无庶物矣。
他人之道,借曰善焉,有之可也,亡之可也;
夫子之道,不可须臾去也。
不闻之,是无耳也;
不见之,是无目也;
不言之,是无口也;
不学之、不思之,是无心、无精爽也,尚可以为人乎哉?
吾于斯道,夜而讽之矣,昼而读之矣,发斑斑而不知其疲矣,终没吾世而已矣(《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四。又见《学海·君道部》卷一二七,《宋元学案》卷三。)
「敢问」以下一段,疑别得一章。
偶作二首 其二 北宋 · 刘敞
 押尤韵
州来薄千乘巢父轻九州。
齐景登牛山,涕泗独交流。
左右同来人,呜咽不息收。
共知富贵乐,变化不可留。
四顾更悲叹,万类莽悠悠。
歌舞未终曲,回首已可愁。
或指白杨下,荒草古时丘。
危辞才感拂,耿耿相应酬。
岂识达观士,笑尔若蜉蝣。
兵乘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曾子固集》卷九
可以均天下之土地而定军赋之法,唯井田为最备。
其法之可见,唯周为最著。
《周官》:王畿千里,天子正位于其内,而卿遂分治于其外。
必以土均之法稽其人民,故小司徒以九地之别,为其三等任人之制。
凡役之起,则家无过于一人,而其馀为羡,故六卿、六遂之中,有正卒、有羡卒。
五等建国之制虽殊,而出军之数固不易于是也。
盖天子六军,而成国半之。
若鲁者有因周之成国,宜有三军者也。
僖公之《颂》曰「公车千乘」,又曰「公徒三万」,夫其徒三万者,固合于三军之制矣,其车千乘者,兵车一为卒七十五人,千乘常七万五千人,此六军之制也,鲁安得而有之?
故明策以访于学者。
夫鲁虽侯国,而出军之法不殊于畿内,故其三郊三遂之中,亦有正卒,有羡卒。
《颂》之称曰「公车千乘」者,兼其正卒、羡卒之数而言之也。
又曰「公徒三万」者,举其正卒之成数而言之也。
僖公能复先君之土宇,而其车徒之盛如此,故颂者尽之,非兵赋之异也。
仁寿县杨氏墓志铭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一九、《临川先生文集》卷九九
太子中允致仕晋陵孙君贯之之夫人仁寿县杨氏者,其先青州千乘人
曾祖讳元,祖讳从,皆不仕。
父讳霖,为进士,数举不遂,初徙其家常州无锡
夫人年十七归孙氏,舅姑曰:「吾妇之承我也孝」。
夫曰:「吾妻之助我也仁」。
至生子而成为士,能贤以有名,则又曰:「吾母之能诲我也」。
自内外族亲以至州里之言!
则又皆以其舅姑夫子之言为信。
呜呼,可谓贤矣!
夫人生三男子,伯曰舜卿,季曰昌言,皆早死。
昌龄签书建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治平三年,自尚书屯田员外郎召为御史五月十四日高邮,而夫人卒。
享年六十四,以某月某日葬某县某乡某里。
铭曰:
猗嗟夫人,女德之茂。
中允之妻,御史之母。
孝其舅姑,以顺其夫。
又善教子,终成御史
官封偕老,禄养卒齿。
安新丘,送者空里。
其哀无穷,荣则多已。
右议谏大夫天章阁待制沧州兼驻泊马步军部署田公行状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九、《郧溪集》卷一九
祖可范,祖守忠,父仲宣,皇赠光禄少卿,本贯亳州鹿邑县涡源乡虞诩里。
公讳京,字简之,其先盖出于陈氏。
陈公子完奔于齐,始受地,更为田氏。
其后遂有齐国,列于诸侯。
齐既灭,其子孙之显者多出于青、冀之间。
而公之高祖世居沧州,至曾王父又徙于亳之鹿邑
烈考举明经,多与四方贤士大夫游。
妣郭氏,乐安郡太君
公生十六岁而孤,居丧有礼法,不饮酒食肉,盛寒不衣裘襦,乡里称高之。
初就乡人宋炎为学,得王黄州诗和之,一夕成百篇。
见之,叹曰:「吾子千里足也」。
天圣初,登进士第,补蜀州司法参军,还为祥符县,有能名。
居常自陋其位下,不足以自发,乃求试书判拔萃,至廷试辄罢之。
虽然,朝廷骎骎益知其才矣。
龙图阁直学士王博文秦州,请公权节度推官
秦为兵车之冲,而公悉力处之,储刍粟至三百六十馀万。
转运使李纮至秦,以为王公有贤从事矣。
会诏近臣举贤才,二公合荐之。
召对,以尝误断狱,徙河中节度推官
大理详断官,再迁秘书丞、知青州千乘县
赵元昊夏州,天子求捍边者,侍读学士李仲容荐公,召赴中书,堂试以策画,遂中上第,除通判镇戎军,从宣徽夏守赟陕西
因见上,陈方略,上甚悦,赐五品服,遂为经略判官
守赟还阙,复参夏竦军事。
初,朝廷设六科以罗天下英豪,有运筹决胜之目而独无应者,公以谓戎狄骄于豢养,将有倔强而不制者,乃草书数万言求应是科。
及就秘阁试而题与贤良同,公曰:「吾岂来此较记诵耶」?
因罢去。
及贼寇边,虽见召使,然其谋议率为巧说所坏,不得究其功。
及上遣翰林学士晁宗悫赍诏问攻守之策,众言攻之便,公独谓:「贼久蓄谋,一朝发之,其计利害胜负固已精矣,其势非有以加胜于我则不止。
今朝廷息兵四十年,将愚卒惰,怯于兵斗,惟望敌内附为无事。
贼知其然,故其入寇,必声言纳款,乘我之懈而来,来故必捷,殆未可以力破也」。
众又言出近塞,示之以威,彼或畏而降也。
公又谓:「贼未尝少挫,安肯坐为降计?
今驱不习之师,置之散地,犯贼锐锋,此正兵家所忌,兵出必败」。
公争之不从,竟用众议闻上。
已而贼谋知之,果遣黄延德延州乞降,以奇兵出源渭,遂败大将任福于好水川,例降通判庐州
公虽有前议而朝廷莫得闻,其后诸公颇有知者,遂还为开封府推官,再迁祠部员外郎
保州兵乱,以公为河北提点刑狱,公案视河朔利病,画二十事上之。
复为开封府判官,坐囚与吏斗死,出知蔡州,连移相、邢二州,再为河北提点刑狱
贝州妖贼入府取库兵为乱,上下仓卒,不知所为。
公召吏人为檄,募兵将讨之,而贼已大炽,自刺史已下皆被执,公遂缒城以出。
于时城外兵有阴与贼通者,烧民居、劫财以应贼。
公径入一营,得兵百馀,乃枭其为劫者,躬至诸营抚遏之,众皆不敢动。
又募得死士数百人,然皆无兵,持白挺与贼争南关,败之,杀数十人,乃遁去。
尽督诸营兵出战,驰檄旁郡,亦稍稍遣兵来,遂围其城,贼不复敢出矣。
贼之始为谋,欲连河北山东十数郡,期以同日俱起。
会其党有系狱者,贼惧,遂先期而发,犹欲断河桥,取北都以自居。
故屡出兵夺南关而辄为公破走之,由此贼势遂穷于一城中。
公之三子皆来奔,军中欢噪以报。
公曰:「宁知不为贼来乎」?
止之军门外,参讯无诈,然后见之。
公躬率诸军,攻城益急,贼乃虏公家属乘城以示公,士卒皆却。
公即为书射城中曰:「吾独知为国耳,汝曹欲屠吾家者,吾弗顾也」。
叱诸军益进。
群弩俱发,公之家死者四人。
是日,城下兵皆为公涕下,而公意自若也。
及贼平,执政者以公不能预察贼,左降监郓州税。
先是驻泊都监田斌者,亦以不能捕贼待罪兵间,及得城,从诸将以入,以功特迁宫苑副使,而公独被谪。
御史徐宗况资政殿学士范仲淹俱言公失察贼过轻,忠节为重,且有功不宜左迁,乃移通判兖州,复为淮南提点刑狱京西转运使,再迁兵部员外郎
大河坏汴口,逾时不能塞,而浸及京师,敕公专治之,中使督视
旁午,公乃揵薪实其上流,引洪入故道,汴水遂无害。
京西旧尝徙民税之它州,民重苦之,公一切除去,岁不足则调缗钱以增籴之,诸郡皆有馀
沧州河决,岁饥,民皆流亡,诏公以直史馆往莅之。
公请得以便宜治事,遂赐金紫。
至则斥其宿弊,躬自俭约,燕劳饷遗,皆有尺度。
设科以均其赋役,招徕流民,为之给田,除租税。
于是去者皆来,日至府请田为耕,比三岁增户万七千。
使者上其治状,以为第一,天子下玺书褒焉,特迁工部郎中
至和元年,除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
关右盗铸铁钱甚恶,法不能胜,公更为大钱,肉好精致,伪者莫能杂,以一当三,尽收其恶钱付炉官,市易以为便。
特迁兵部郎中,复知沧州
公之再为治,吏民愈爱之,每台使至,辄相率遮道乞留,惟恐公去。
公尝谓敌骑出于广信安肃、定、保间者,皆畜塘水以遮其来径,独沧孤居东北隅,旁觜大海,而无尺寸之险以拒寇,乃图其形势,且言首尾捍禦之略驰奏之。
嘉祐二年,迁谏议大夫
明年以疾求便郡,除知颍州,乃赐太医护行,未拜命而薨,三月二十二日也,享年六十七。
诏以其第五子君度为将作监主簿,赙恤有加焉。
公为人慷慨重气节,尝以功名自任。
既进矣,辄复困折。
甘陵之变,忠节尤显著,而见憎于执政者。
久之,上益知其故,乃赐一子官。
及为陕西转运使宰相始以除目进,上又曰:「田某忠节之士,可便与待制」。
遂除天章阁待制
然终以此显于天下,盖为善之效。
初虽有以害之,其久也则愈远而愈明,终欲掩之而莫能也。
公严于御家,勤于为政,未尝以燕堕自废。
新物未荐辄不食,列郡岁时馈遗,皆归之公府。
荐士五百馀人,至于再荐、屡荐,期用于朝廷而后已,其后故多显者。
少时与常山董士廉汾阳郭京为友善。
二人者,俱以才气闻于时,而俱困不偶。
士廉又坐事失官,公为之经营赒恤甚厚。
然而刚明少合,尝以吏事劾其监军
及公为沧州监军乃为本道按察使者。
公既薨,使者径至郡,鞭其吏卒,求公所短,而竟不得一毫,人益知公清白矣。
所著文集二十卷,奏议十卷,应制集十三卷。
又习于兵战历算杂家之术,著《天人流衍》、《通儒子》十数书,术者咸传受之。
夫人何氏,齐安郡,从公在北河,落于贼中,语其诸子曰:「汝父以忠义自守,必不顾妻子辈。
今贼扰攘未可知,我妇人,至不得已,惟有一死耳。
不幸贼并胁汝以死,则田氏无种矣。
汝亟去就汝父,无以我为念也」。
诸子欲更相留,夫人固遣之,乃留其季子,而三子者俱得出,而夫人亦免于难。
六子:长曰君陈,定州曲阳簿;
次曰君俞陈州司户参军
君平大理评事,登进士第
次君卿、君彦、君度,皆守将作监主簿
三女:长适霍丘县谢规,次适进士罗护,次幼。
将以某年月日葬于陈州宛丘县某乡,以齐安祔焉。
某与君平为同年,得公之家录条次之。
谨状。
范圣涂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一、《忠肃集》卷一四
君范氏,讳遵道圣涂其字也。
士仕而不知其道也久矣,茍焉者固漫不省可否,惟利之故;
及狷者又颇亢激,以轻去就为事。
圣涂幼已得官,不肯轻进,方且博学深养,有以自得而后起。
既仕矣,有所不合,终不诡随,从容洁身以去。
夫必欲自信其所养,吾知其非无志于仕者也;
不枉己以合人,吾知其非有求于仕者也。
进不为茍得,去不为矫亢,岂不贤矣哉!
虽然,抱其所有,不少见于功用,又不得寿而亡,此古之人于天道报施所以致疑。
呜呼!
是可哀也。
圣涂康定二年用从叔祖秘书监讽荫补郊社斋郎,岁十一而孤,二兄故已夭,独端饬自立,事母李氏以孝谨闻,养孀姑于家而与其子游,出处友爱,人不见其为外兄弟也。
聚书延师友,以名教为乐。
赒人之急,亲朋多赖以济。
嘉祐二年始调郓州须城,随改徐州司户参军,未赴,丁母丧。
服除,调青州千乘县主簿
令之政多不善,君以忠道之,又劘以理,又争以义,皆不听。
州察其然,因从君刺令事,君谢不知。
退而笑曰:「此岂我事?
而我亦安能徇物乎?
有去而已」。
因锁其厅,举进士,遂不复出乡里,益治所居,辟园圃,筑室庐水上,超然孤往,临流坐石,吟啸其间,世故一不以挂齿。
熙宁三年十二月十四日以疾终,享年三十八。
君性宽厚静重,寡言精识,旷度有过人者。
读书不为蹊径,务致其极。
为文章严简有趣,尝两试礼部,喜事多学,至星历气数皆通其术。
笃于朋友,忠信乐易,久而不渝,而与予相好也。
故其卒也,姜先生潜自鲁来,与其姑之子张君袖经治其葬,而使来趣铭。
君之先自高平河南,后有官东平者,今为东平人
比部员外郎讳正颜者,君曾祖也。
君娶故兵部员外郎直史馆梁公茜之女,生二男,德方于是始十岁,德恭三岁。
二女,长许归姜氏,次幼。
遂以明年二月甲申葬君于郓州平阴县安乐乡樊山原先茔之左。
铭曰:
大车六辔,载鸾载斿。
不可以径,宁柅而留。
往既艰矣,又薪其辀。
嗟惟圣涂,谁司诸幽。
北山磻固,君卜先丘。
圣涂归哉,閟此千秋。
熙宁使虏图抄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三、《永乐大典》卷一○八七七
臣某、臣评准三月癸丑诏书,充大国信使副使
是时,契丹永安山为庭,自塞至其庭三十有三日
日有舍,中舍有亭,亭有饔秫。
闰四月己酉出塞,五月癸未单于庭,凡三十有六日
六月乙未还,己未复至于塞下,凡二十有五日
山川之夷崄远近、卑高横从之殊,道途之陟降纡屈,南北之变,风俗、车服、名秩、政刑、兵民、货食、都邑、音译、觇察变故之详,集上之外,别为《图抄》二卷,转相补发,以备行人以五物反命,以周知天下之故。
谨条如右,臣某昧死上。
永安山契丹之北部,东南拒京师驿道三千二百十有五里。
庆州上京皆有便道,由驿道之西,自铁浆馆径度,马驰不三日幽州
永安地宜畜牧,畜宜马牛羊,草宜荔梴枲耳,谷宜粱𪍷。
而人不善艺,四月始稼,七月毕歛。
地寒多雨,盛夏重裘。
七月陨霜,三月释冻。
其人剪发,妥其两髦。
行则乘马,食牛羊之肉酪而衣其皮,间啖麨粥。
单于庭依犊儿山之麓。
广荐之中,毡庐数十,无垣墙沟表。
至暮,则使人坐草褒庐击柝。
大率其俗简易,乐深山茂草,与马牛杂居,居无常处。
澄州大山之西为室韦,今谓之皮室。
其俗类契丹
恩州以东为渤海
中京以南为东奚,其王衙西京数十里。
其西南山间奚西奚,有故霫之区。
其西治牛山谷奚。
渤海之俗类燕,而渤海为夷语,其民皆屋居,无瓦者墁上,或苫以桦木之皮。
奚人业伐山、陆种、斲车。
契丹之车皆资于奚。
车工所聚曰打造馆。
辎车之制如中国,后广前杀而无般,材俭易败,不能任重,而利于行山。
长毂广轮之牙,其厚不能四寸,而轸之材不能五寸。
其乘车驾之以驼,上苑荒帷,富者加毡幰文绣之饰。
中京始有果蓏,而所植不蕃。
契丹粟、果皆资于燕。
车转,果以马,送之虏庭。
山之南乃燕、蓟八州,衣冠语言皆其故俗,惟男子靴足幅巾而垂其带,女子连裳,异于中国。
北白沟馆,南距雄州三十八里,面拒马河。
员北塘广三四里,陂泽绎属,略如三关。
近岁狄人稍为缭堤,畜水以仿塞南。
新城涿州之属邑,南距白沟六十里。
中道有顿,皆北行道,西循废沟,北属涿州
隋炀帝高丽,治军涿郡,穿渠水运以饷军,疑此故渠也。
涿州,南距新城六十里。
州据涿水。
州北二里馀渡涿,又二里复渡涿。
涿之广渡三百步,其溢为城下之琢,广才百步而已。
又北数里,渡洛水,通三十里至中顿。
过顿又三十里至良乡,皆东行少北。
良乡幽州之属邑,西南距涿州六十里。
自邑东北三十里至中顿,济乾水,水广数百步,燕人谓之卢驹河。
绝水而东,小北三十里至幽州
幽州,西南距良乡六十里,馆曰永平
州西距山数十里,自顺以南皆平陆广饶,桑谷沃茂。
而幽为大府,襟带八州,提控中会,家将所保也。
自州东北行三十里至望京馆。
望京馆西南距幽州三十里。
自馆东行少北千里馀出古长城,又二十里至中顿。
过顿,踰孙侯河,又二十里至顺州
古长城望之出东北山间,至顺州乃折而南,至顺州,负城西走,出望京之北,西南至广信之北二十里,属于西山
顺州,西距望京馆六十里,少南。
馆曰怀柔,城依古长城
其地平斥,土厚宜稼。
城北倚涧水为险,水之葇数百步,地广多,可以积卒以扼北山之冲。
北当洞道而幽州压其后,背势面奇,此谋将之地也。
自州东北数里,出古长城,十里济白水,又十馀里至中顿。
过顿,东行三十馀里至檀州,皆车骑之道,平无险阻。
檀州,西南距顺州七十里,古密云之区,馆曰密云。
城据北山之东,南北距皆数里,惟衢道北皆。
北之险,而顺州策其后,管钥所寄,鸷将之地也。
自州东北行隘中,二十里馀至中顿。
又二十里馀至金沟馆。
金沟馆,西南距檀州五十里。
自馆少东北行,乍原乍隰,三十馀里至中顿。
过顿,屈折北行峡中,济栾水,通三十馀里,钩折投山隙以度,所谓古北口也。
古北之险虽可守,而南有潮里,平碛百馀,可以方车连骑。
然金钩之南至于古北,皆行峡中,而潮里之水出其间,踰古北而南,距中顿皆奇地,可以匿奸。
籍势而南,有密云󶤡其会冲,此古北之所以为固也。
古北馆,南距金沟七十里,小东。
自馆北行数里,度峻山之麓,乃循潮里东北行,山间数涉潮里,通三十五里至中顿。
过顿,入大山间,委回东北又二十里,登思乡岭。
踰岭而降,少东折至新馆。
自古北至新馆,山川之气,险丽雄峭,路由峡间,诡屈降陟,而潮里之水贯泻清洌。
虏境之胜,殆钟于此。
新馆,西南距古北七十里。
自馆北行,少西北屈行,复东北二十馀里至中顿。
其东踰小岭,有岐路小近而隘,不能容车。
过顿东北十馀里,乃复钩折而南,数里至卧如馆。
卧如馆,西南距新馆四十里。
馆宅川间,中有大水曰霫水,乃故霫之区也。
绝霫有佛寺,隳崖石以为偃佛,此其所以名馆也。
自馆而行八九里,踰霫水入山间,东北踰小岭二十馀里至中顿。
过顿,济栾水,东出度摸斗岭,三十五里至柳河馆。
柳河馆,西距卧如馆七十里,自馆循山行十里,下俯大川,曰柳河,乃北二十馀里至中顿。
过顿,踰度云岭,三十五里至打造岭,有径路行于巑岏荟翳之间,校之驿道近差十里馀。
打造馆,西距柳河七十里,小北。
自馆西南行十里馀至中顿。
顿之西南有大山,上有建石,望之如人,曰会仙石。
山下大川流水,川间有石屹然对山,乃筑馆其上。
傍有茂木,下湍水,对峙大山。
大山之西有断崖,上耸数百尺,挺擢如屏,而鸣泉漱其下,使人过此,必置酒其上,遂以为常。
过顿二十五里,南行至牛山馆。
牛山馆,东北距打造馆五十里。
馆之西南数有大山,曰牛山
自馆踰牛山之麓,西南屈折三十里至中顿。
过顿,复西南数里,济车河,又二十馀里度松子岭。
岭东有夷路回屈数里,车之所由也。
踰岭三所至鹿峡馆。
鹿峡馆,东北距牛山馆六十里。
自馆东南行数里,度痹岭,又四十里至中顿。
过顿,又东南数里,踰小山,复三十里至路口村。
有岐路西南出幽州,自幽州由岐路出松亭关,走中京五百里,循路稍有聚落,乃狄人常由之道。
今驿回屈几千里,不欲使人出夷路,又以示疆域之险远。
过路口村,东北行十里至铁浆馆。
铁浆馆,西北距鹿峡三十里。
自馆东北行二十馀里,踰痹岭乃东数中顿。
过顿,东行山间之川二十五里,折而小北五里至富谷馆。
富谷馆,西南距铁浆馆六十里。
自馆东北行四十里至中顿。
过顿,稍东出又三十里至长兴馆,皆行山间。
长兴馆,西距富谷馆七十里,依北山之迤,循虎河逶迤正东至中京
中京,西距长兴馆二十里,少南。
城周十馀里,有廛闾宫室,其民皆燕、奚、渤海之人。
由其东南曰中和门。
循城以北至城之隅,乃稍东北行,其东一路岐出,踰陇,走靴淀,又三十里馀至中顿。
又十里馀路曲,走西北踰十里,济三肤河至临都馆,皆平川。
经小坂,自路曲东出七八里,望之可见,曰恩州
临都馆,南距中京七十里,小西。
自馆稍西北行,路小平,二十里至中顿毡庐。
过顿乃登马疲岭。
岭不堪峻。
度岭行坂间二十里,崇信馆。
崇信馆,南距临都馆四十里,小东。
自馆稍西北行,踰原坂数叠,北三十里至中顿。
过顿,又历行坂间十馀里乃平陆
又十馀里过阴凉河至山馆。
河自西来,广度百步,河之流才二十许步。
至馆东迎小石山,乃折而北,与骆马河会。
山馆,东南距崇信馆六十里。
自馆稍西北行十许里,乃东折济骆马河。
河广数丈,东南与阴凉河会。
河东北二十里至中顿。
顿西有岐路,西北走饶州庆云岭,踰济冈子河。
河之广度五步,诘屈蛇行,西南与骆马会。
又三十馀里至󶷦驼帐,皆平川。
帐以毡为之,前设青布拂庐。
其他毡帐类此。
󶷦驼毡帐,西南距阴凉河七十里,自馆东北踰山数里,得平川。
又二十馀里至中顿。
顿傍苍耳河,河广三丈,东流过顿。
陟坂衍十馀叠,三十馀里至新店。
又行坂间,三十里至广宁馆。
广宁馆,南距󶷦驼帐九十里,少西。
自馆东北行五里澄州,路由西门之外。
州有土垣,崇六七尺,广度一里,其中半空。
有民家一二百,屋多泥墁,间有瓦覆者。
旧日,丰州州将率其部落和扣河西内附,诏置丰州以处之,自尔改今名。
又十五里至中顿。
过顿行原坂间,三十里至会星馆。
会星馆,南距广宁馆五十里。
自馆北行山间,登降曲折二十里至大山之颠,为中顿。
行原薮间,三十里至咸熙帐。
熙毡帐,东距会星馆七十里,小南
自馆西行稍西北,过大碛二十馀里至黄河。
迎河行数里,乃乘桥济河至中顿。
河广数百步,今其流广度数丈而已。
俯中顿有潬,潬南沙涸,潬北流广四丈,岸皆密石,峻立如壁,长数十步。
虽回屈数折,而广狭如一,疑若人力为之。
河出硖中,有声如雷,桁沟以桥。
狄人言此大河之别派,以臣度之大不然。
大河距此已数千里,千里之水不应如是之微。
凡雨暴至辄涨溢,不终日而复涸,此其源不远,势可见也。
以臣考之,乃古所谓潢水也。
虏人不知,谬为大河耳。
过中顿,循河东南行又二十馀里,乃北行,稍稍西北十许里。
复正北又三十里至保和馆,皆行碛。
其曲折如此者,趍河桥与避大山之阻也。
保和馆,西南距咸熙馆九十里。
自馆北行数里,有路北出走上京
稍西又数里,济黑水
水广百馀步,绝水有百馀家,墁瓦屋相半,筑垣周之,曰黑河州
过州西北行十馀里,复东北行,出大山之东,又三十馀里至中顿。
顿西数里,大山之颠有废垒曰燕王城
踰顿西北三十里馀至牛山帐,皆平川。
牛山毡帐,南距保和馆九十里。
自帐西行,稍稍西北甫三十里,乃复北至中顿。
过顿北二十馀里,稍西北又十里馀,踰山复东北行十里馀,回走东甫一里至锅窑帐。
锅窑毡帐,南距牛山帐八十里,少东。
自帐稍西北,行平川间二十馀里,陟沙陁,乃行碛间十馀里至中顿。
过西北二十里,复踰沙陁十馀叠,乃转趋东北。
道西一里许,庆州塔庙,廛庐略似燕中。
庆州东北十里,经黑水镇,济黑河至大河帐。
帐之东南有大山曰黑山黑水之所出也。
水走西南百馀里,复东出保和帐之北,大山之间。
大和毡帐,东南距锅窑帐七十里。
自帐复度黑水,乃东北出两山之间,平川四十里至中顿。
又东北五六里,乃折西北,踰窦都岭。
岭间行十馀里,复北行原阜间,又十馀里牛心山帐。
牛心山毡帐,西南距黑河帐八十里。
自帐东北踰山,乃东行二十馀里,又北十里至中顿。
过顿,北行稍东三十里至薪添帐。
帐之东南有土山,庳迤盘折,木植甚茂,所谓永安山也。
薪添毡帐,西南距牛心山帐六十里。
自帐东北行三十里至中顿。
过顿北十里馀,度陇,复西北数里至顿程帐。
顿程帐,东南距薪添帐六十里。
帐西北又二十里至单于庭。
有屋,单于之朝寝,后萧之朝,凡三。
其馀皆毡庐,不过数十,悉东向庭,以松干表其前,一人持牌立松干之间,曰阁门。
其东相向六七帐曰中书枢密院客省
又东毡庐一,旁驻毡车六,前植纛曰太庙。
皆草莽之中。
东数里有缭涧,涧东原隰十馀里,其西与北皆山也。
北山庭之所依者曰犊儿。
过犊儿北十馀里曰市场,小民之为市者,以车从之于山间。
定国军节度观察留后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使持节同州刺史御史大夫青州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使京东东路安抚使兼本州兵马都总管上柱国河间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一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赠侍中向公墓志铭熙宁九年七月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五、《长兴集》卷二八
向为邑于商之世。
国于东方者,太岳之后,群姜世为诸侯,踰济而南,邑于龙亢之墟。
别而宋游者,其子孙为向氏。
公讳经,字审理世居京师
太师尚书令中书令曹国公瑀之曾孙,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唐国文简公敏中之孙,驾部员外郎、赠尚书令传亮之子,而今皇后之父。
母晋国夫人吴氏,燕国长公主之子。
景祐二年,以晋国请,补试秘书省校书郎
后八年,魏国大长公主表授秘书省正字,八迁为虞部员外
治平三年,上在藩,纳后于颍宫,越迁庄宅使
国夫人丧去官。
服除,即旧官,拜嘉州团练使,改光州,迁潍州防禦使明州观察使
侍祠南郊,拜定国军节度观察留后,累加光禄大夫上柱国,食河间侯千一百户,实封二百户。
历监在京都茶库布库、京南榷货务,知越州山阴青州千乘县
晋国已老,青州负海,霾雨晴泾,变发不常,而县令常出按事,不便于养,求还京师
诏听解千乘还。
岁馀,复起勾当在京抽税、竹木务
熙宁元年提举集禧观
明年出知陈州
始到,亲阅系囚,察其间有冤者,取其械著他囚,曰:「此宜死而吏乃欲慢,谩杀无罪乎」。
立改系穷治,冤者狱申而使者自以为无恨。
未数月,狱已具,死得傅生议者三人。
西华掠囚死累中,后数更验治,皆信,以为无他。
公一见,得其诈,敕吏收令,一府皆缩气,莫敢欺。
是时,朝廷方新法度,以事责吏,而吏或不称。
公以谓京师之所出,而三辅肘腋相维持,首宜行天下法,不可以他郡自比,率其僚属日夜攻讲考论,凡诏令至州者,即推明施下。
民便公之令,而州以大治。
大雪,公将弛公私僦钱以宽贫民,有司持文以为不可。
公曰:「是固吾责也。
然上使我守陈,陈之民穷且死,独非我责欤!
顾事有后先缓急,守自为之,不尔累也」。
故事,方镇别给库钱飨军,不隶州府,自以亲吏领之,岁杪上计,则入其馀。
公斥库钱付之主藏,给州府之费有馀,则归之有司。
至还,不持一钱归。
罢陈,更蔡州,又易河阳
时旱蝗,人多饿而州少,不足遍饷。
公乃自出俸田,得其租数百斛以饲饿者。
于是民争出佐公施,人不加歛,而有馀之益出。
未几移徐州
上以公久处外,不欲复劳以事,召还,提举景灵宫新昌里开大第以赐之。
人以公出入朝廷,名誉贵重,视天下之事弃之其心,不啻若毛毫之轻。
而公方且惕然自歉,曰:「方朝廷有为时,大夫茍患无智能,于此时不能有所操任以报天子,乃欲自宁耶」?
连表请外。
会薛中有大狱,岁饥,青、齐间盗数发,于是以公知青州
辞对便殿,赐坐语甚久。
既行,使尚宫燕,遣有司供帐都东门,三宫使者皆在,观者墙立。
又发都坊车徒以给其行。
青人见公来,欢曰:「我识之矣。
是往千乘君,今复将德吾州乎」!
公亦以州事自任,考阅百职,抚摩调柔,钩樀刬革,殆无馀力矣。
于是且病,寝食为废,或莫知恤也。
久之而病且革,尤力起视事。
或谓之曰:「公病矣,无以州事与人乎」?
公曰:「上遇我厚,顾不能自力,忍敢畏死」!
他日病间,趣召还阙,乃始以印授使者,遂行。
熙宁九年二月乙未淄州,卧遂不起,年五十有四。
上闻震悼,朝不御者三日,命侍持诏迎公之丧于淄,中宫出哭于新昌第。
二月丙辰,公之丧至自淄,天子遣使临奠。
庆寿、宝慈宫交遣谒者,吊馂道中,鞭靮相望,中宫亲临其丧于国门之外。
戊午,以侍中告其第。
右正言宝文阁待制常秩摄鸿胪卿入内内侍省副都知苏利涉典护穿复,给太常卤簿。
七月辛酉襄事于开封府开封县丰台村,即祖茔以葬。
夫人李氏,魏国长公主从子、赠右领军卫将军文旦之子,封齐国夫人
继室张氏,兵部郎中中庸之子,封商国夫人
皆先公捐其家。
女一人,坤宁殿也。
子男五人:宗愈,早世;
宗回宗良内殿崇班閤门祗候
其二殇也。
女子未嫁者三,卒于室者二。
诸孙子男四。
公庄厚孝谨,居晋国丧,饘粥踰月,尝刺血写佛书,菜食以终丧。
居处质约,不以贵势近戚自异。
常奉祠太祖皇帝别庙,坤宁殿召见行宫,勉公以忠恪尽节,而公亦以善事三宫为劝,卒皆不及其家。
公以吏事自喜,至以贵显,事无大小,故自省决。
虽有司出纳课罚细事,大吏常所藐者,公必自为之。
以谓事或藏于其间,而变故之生常在于所忽。
故所至,事以不废,而民爱之,行则遮门请留,去而见思,可谓有恩矣。
至其寿夭报施,凡所谓有命者,岂公之所憾者?
铭曰:
大岳之姜,昔荒东嵎。
支睽而南,厥启向墟。
偾邦族离,氏别为向。
中世有闻,自宋而降。
或蹶或骞,宅无常土。
肆生唐公,始大厥绪。
汸汸其原,衍衍其流。
后谁申之,公有令猷。
皓皓其流,其原驿驿。
帝嘉有子,乃俪天极。
公仕之初,靡职不宜。
有兹士民,益艰初时。
公之云来,莫公瑕疵。
逮其既去,无时公思。
周流藩翰,四旟有翩。
入侍帝宸,都俞燕言。
劳贤宠隆,孰与比蕃。
公去青州,先君之从。
乐仪具将,哀荣初终。
丰台维宇,浚丘在户。
我裒其阻,久山如舞。
莓莓,颐丘之岿。
匪艰伊施,有燕孙子。
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公事畿内劝农使上护军清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张公墓志铭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六、《长兴集》卷二九
公讳刍,字圣民
大王父隋,濮州鄄人也。
王父皓,始仕于朝廷,为东头供奉官
父牧,赠职方郎中
公少贫,能轩然自持于困中,力学为文章。
起家应乡举,为州第一人。
覆试礼部,公名复第一。
由是声誉翕然。
吏部江州司户参军,迁馀杭令
县初无学宫,公为开堂庐,盛劝迎之礼,率其子弟日讲诵其间,自是邑多学者。
县依山,多未发之土,公为导泽浸之利,趣时劝耕,田以广饶
州岁遣大校治赋于诸邑者,令常与之为傧介,敛取于民,属厌而后去。
有州校至馀杭,簿督令以不责赇于伉胥。
公钩得其奸,杖而械送之州。
于是路使者以下伟其才,为之荐籍甚厚,改著作佐郎知大名府永济县事。
贝州军乱,丞相潞公宣抚河北,表公从军,得豫军议。
贝州平,迁国子监直讲
潞公监修国史,以公为史馆检讨
未几,同知太常礼院
是时,太常方议温成后园寝。
公论不合,夺职监潭州酒务。
潭州西接五溪诸猺,属县益阳山久为猺人所据,招合亡命,时出为盗湘中,吏不能禁。
是时,天章阁待制刘元瑜安抚湖北,公依其幕下
始议欲通梅山,以说于元瑜,使士人杨谓即其庐告之以逆顺祸福,得其豪与俱,出见元瑜,坐之堂下,饮劳终日,皆呼蹈曰:「使君幸贳我罪,使得伍民籍,愿保边奉约束」。
自是湖湘之间盗亦方稀,朝廷安平无事,不务边略。
以杨谓补州县官,馀一切不报。
至熙宁中梅山竟复为县,而公未尝以言也。
岁馀,徙通判扬州
久之,除秘阁校理、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知登州,召为群牧判官开封府推官
廷事迎解,曹无留讼,都人称之。
三司户部判官,丁亲丧去。
终禫,起为淮南转运使,至部数月,抑扬称职。
不累月,除荆湖江浙淮南制置发运副使
发运司岁漕六百二十万斛,筑敖仓淮南,以受诸路转运之
淮南仓,然后隶发运司发运司以饷京师
岁久,江湖见舟益少,至不以时,而发运之舟久系,运卒皆羸饿,私发所载以食,抵死徒者无虚狱。
有司胶旧法,无为变者。
公至部,始请下发运舟以补诸路之缺。
舟既出,而民盐稍得至于湖湘之间。
公乃为之谨盐政,峻治吏禁弗称者。
久之,奸盐不出,而岁漕大至,几七百万斛。
朝廷以为能,再迁刑部郎,复将漕
踰四年,除三司盐铁副使
既而以集贤殿修撰越州
州远,不便养亲,改密州
少时,复移沧州
沧州居北边,为重镇。
公常以远亲为戚戚,丐还者数。
上以知陈州
提举在京诸司库务
公每自按治漕事,多所操勒,其下为之敛手。
时有善承伺当路者,公尝面斥其人。
既而以贿败,同辈多挂吏,而公独以此显名。
俄拜谏议大夫,安抚京师南路。
邓州,士之方廉者莫不自喜。
至州踰岁,复以亲辞,徙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公事。
元丰三年九月丙戌暴疾,终于官,年六十有六。
公性仁厚,无逆于物。
与公游,终始无可与间者。
人有一善,必倾心爱之。
乐推后学,凡所汲引,其后多至公卿。
事继母仁寿君过其所生。
陈留有第舍,花木甚盛,仁寿爱之,不忍去。
公数欲解官以徇亲之乐。
既不果,去而择官无美恶,惟以近陈留为乐,而竟卒于南京
士无疏戚,闻公丧,皆怅然哀之。
端修无所附离,不为訾诈危行。
集贤修撰凡十年,上察其退廉,擢寘侍从
治平中扬州军事,是时公为本道转运使,某以官见公。
公一见,坐语终日。
时有诏,路使者人得荐所部官一人。
公即以某当诏书。
后数岁,某不幸失笾豆之助,遂婿公门下。
每见公之所以治身为家,推财乐施,天性纯茂。
与昆弟亲友相从,笑歌欢怡,始终如一。
呜呼,古所谓善人君子者,其公也哉!
公少好读《易》,老而弥邵。
所为文章凡四十卷,其好学笃志又如此。
夫人魏氏,兵部郎中兼之女,今为昌元郡
子九男子。
公履,太子中舍知开封府太康县事。
公贲,濮州司法参军
公巽、公临、公济承务郎
一稚未名。
其三人早世,曰公益,太庙斋郎公震,将作主簿,公晋。
公之始仕,屡为进士第一人,而公之子公益复为别头第一人,士人荣之。
女子嫁国子博士章元方、陕西转运使李稷江宁府溧阳县钱丞、朝奉郎王九龄,其一未行,与某之室凡六人。
诸孙男女九。
公堋有日,诸孤谋铭其墟者,使人走延以告。
时当有军事,就所能言者如是。
呜呼!
铭曰:
孰㽎匪善,蹈善惟艰。
实公少修,不强所安。
弗轹弗依,逮于白首。
从容令都,乐不蕲忸。
先耄中零,不淑谓何?
仁则公与,岂曰不那?
巉巉新藏,有穹大原。
匪谷焉依,神实公藩。
既安斯狙,丕用尔后。
匪龟则谋,公作伊兆。
丘有则颠,石有则磨。
公无泯夷,以直匪它。
应制举上两制106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五、《文编》卷四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
二者相胜而不可以相参,其势然也。
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高;
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
昔者子思孟轲之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而从之。
至于鲁千乘之君,操币执贽,因门人以愿交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
此非苟以为异而已,将以明乎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
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子不以为畏。
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
何则?
其分定也。
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
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以不可不知也。
世衰道丧,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得其处,故其道两亡。
今夫,朝生于草茅尘土之中,而夕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
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于门者,逡巡而不敢入。
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以宾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已获罪于贵贱之际矣。
虽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
朝廷之上,不以其疏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
亦自忘其不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之政者也。
其才虽不足以庶几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
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
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此也。
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
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
周之衰也,时人莫不茍媮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
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
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臣相蒙,而至于危。
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激而奋厉,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
夫时者,岂其所自为邪?
王公大人实为之。
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
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
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
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
其一曰:用法太密而不求情。
其二曰:好名太高而不适实。
此二者,时之大患也。
何谓用法太密而不求情?
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间,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乱。
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
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
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
法胜人,则人为备位。
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
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吾岂得自由哉。
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
其成也,其败也,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
法之弊岂不亦甚矣哉。
昔者汉高之时留侯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臣左迁而不怨。
此亦知其君臣之欢,不以法而相持也。
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
法生于自疑。
自疑生于多私。
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
何则?
其自信明也。
唐永泰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德宗发愤而用常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
然天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
崔祐甫为相,不至期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
或者以为讥,祐甫曰:「不然。
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
顾其所用如何尔」。
君子以为善用法。
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远虑者,皆任法之过也。
何谓好名太高而不适实?
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各效其能以相济也。
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
之时,而伯夷、后夔、之伦,皆不过名一艺办一职以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
夔不敢自与于知礼,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种。
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输其才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
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
下而至于汉,其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
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
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
小者乐其小,而无慕于大。
是以各适其用,而不丧其所长。
及至后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天下之能事。
是故丧其所长,而至于无用。
今之士大夫,其实病此也。
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
学者莫不论天人,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
自许太高,而措意太广。
太高则无用,太广则无功。
是故贤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
听其言,则侈大而可乐。
责其效,则汗漫而无当。
此皆好名之过
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卤莽
其故出于此二者欤?
伏惟明公才略之宏伟,度量之宽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烨,冠于一时,而振于百世。
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
则其悯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
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
不宣。
轼再拜。
周公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栾城后集》卷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历代名贤确论》卷八、《唐宋名贤确论》卷一
周公之所以治周者,莫详于《周礼》。
然以吾观之,秦汉诸儒以意损益之者众矣,非周公之完书也。
何以言之?
周之西都,今之关中也;
东都,今之洛阳也。
二都居北山之阳,南山之阴。
其地东西长,南北短。
短长相补,不过千里,古今一也。
而《周礼》:王畿之大,四方相距千里,如画棋局,近郊、远郊,甸地、稍地,大都、小都,相距皆百里。
千里之方地,实无所容之,故其畿内远近诸法,类皆空言耳。
此《周礼》之不可信者一也。
《书》称:武王克商而反商政,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孟子曰:「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
子产亦云,古之言封建者,盖若是。
而《周礼》:诸公之地方五百里,诸侯四百里,诸伯三百里,诸子二百里,诸男百里。
与古说异。
郑氏知其不可,而为之说曰:「商爵三等,武王增以子、男,其地犹因商之故。
周公斥大九州,始皆益之,如《周官》之法。
于是千乘之赋,自一成十里而出车一乘,千乘而千成,非公侯之国无以受之」。
吾窃笑之。
武王封之,周公大之,其势必有所并,有所并必有所徙。
一公之封,而子男之国为之徙者十有六。
封数大国而天下尽扰,此书生之论,而有国者不为也。
《传》有之曰:「方里而井,十井为乘,故十里之邑而百乘,百里之国而千乘千里之国而万乘。
古之道也」。
不然百乘之家为方百里,万乘之国为方数圻矣,古无是也。
《语》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
千乘虽古之大国,而于衰周为小,然孔子犹曰:「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然则虽衰周,列国之强家,犹有不及五十里者矣。
韩氏、羊舌氏,大夫也。
其家赋九县,长毂九百。
其馀四十县,遗守四千。
谓一县而百乘则可,谓一县而百里则不可。
此《周礼》之不可信者二也。
王畿之内,公邑为井田,乡遂为沟洫。
此二者,一夫而受田百亩,五口而一夫为役,百亩而税之十一,举无异也。
然而井田自一井而上,至于一同而方百里。
其所以通水之利者,沟、洫、浍三。
沟、洫之制,至于万夫方三十二里有半,其所以通水之利者,遂、沟、洫、浍、川五。
利害同而法制异,为地少而用力博,此亦有国者之所不为也。
楚蔿掩为司马,町原防,井衍沃
盖平川广泽,可以为井者井之;
原阜堤防之间,狭不可井则町之。
杜预以町为小顷町。
皆因地以制广狭多少之异,井田、沟洫盖亦然耳。
非公邑必为井田,而乡遂必为沟洫。
此《周礼》之不可信者三也。
三者既不可信,则凡《周礼》之诡异远于人情者,皆不足信也。
古之圣人,因事立法以便人者有矣,未有立法以强人者也。
立法以强人,此迂儒之所以乱天下也。
跋砥柱铭后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二、《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
余观砥柱之屹中流,阅颓波之东注,有似乎君子士大夫立于世道之风波,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不以千乘之利夺其大节,则可以不为此石羞矣。
营丘王蕃观复,居今而好古,抱质而学文,可望以立不易方、人不知而不愠者也,故书《砥柱铭》遗之。
奉直大夫千乘毕公师圣墓志铭政和四年正月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西台集》卷一四、《永乐大典》卷二○二○四
千乘公毕师圣者讳从周师圣,字也。
毕氏望出东平,而自唐末五代以来,世居代之雁门,为代人。
太原文简公始葬其父太师管城,子孙从之者五世矣,故雁门之毕,今多为郑人
太师讳义林,仕至澶州观城,以文简公贵赠太师太傅
文简公讳士安,尝相真宗皇帝,薨于位,赠尚书令中书令谥文简
文简公之子有仕至太府卿者,讳庆长
太师而下至太府,即公之曾王父、王父与考也。
太府生六子,而公居季。
未长而孤,伯仲皆易之。
已而,伯仲出仕多病死,或废老于州县,而公仕宦历五朝,无毫釐过失。
武兴洋州东阳、岐、卫太守,所至见称,赠其父太府司徒,赠其母赵氏为荣国太夫人
兄嫂侄及侄之子生养卒葬,次为嫁娶者甚众。
虽不至高位,而在吾门中以德称者三十年,岂易有哉?
公初以父任试将作监主簿,十一迁至奉直大夫,积勋上柱国千乘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涟水军涟水滁州司理参军耀州华原县,监青州酒知河南府河南县签事判官太府主簿,通判河南府事,知洋州兴州婺州管勾西京嵩山崇福宫,起知凤翔府卫州,判登闻鼓院,复请崇福,遂致仕终焉。
平生为人长者,质重气和,言若不出诸口。
从游者望而接之,则知其有德性。
居家澹然,虽甚忤不愠,虽甚适不喜。
而接遇人物无久近,恭谨之意常存不懈。
在官如在家,人见其温厚而不苛,以为必有逋事。
然所治整饬,吏民信爱。
兴、洋二州皆以课最论,晚为岐守,会朝廷用兵湟、鄯,岐当孔道,事剧于平日十百,亦以办治迁。
初公为大理寺丞,出监青州酒,道遇天章阁待制河北运使韩公缜,谓公曰:「贤者何自为酒吏?
吾幸得出入朝廷为从官,奉使于外,若同诸公荐贤于上,则贤者宜在朝矣」。
公曰:「食贫口众,亲意以外官为便,愿公止也」。
韩公又曰:「北道州镇,相望中多大县,亲意既便外官,欲以一大县累贤者,意不亦可乎」?
公曰:「奉亲至此,亲意既已便矣,而又更求便官,愿公止之也」。
韩公笑而去,然嘉公引分,阴重公,未尝忘也。
韩公缜观文殿大学士京兆,而故资政殿学士张公璪河南,公适通判府事,二人者尝论公为人。
及上诏举所知,遂同以公应诏
故公仕宦四十馀年,知交满朝,若阶以进取甚易,而公不为,然人之知公者多此类也。
娶赵氏,视公爵为恭人,生三男子,两女子。
男子曰仲渊儒林郎
仲文从事郎;
仲庄将仕郎
两女适昌黎公辅河南赵仿。
仲渊兄弟复有十一男子。
每岁时起居为寿,公坐堂上,三子十一孙成列再拜于前,公笑而颔之。
晚节之慰,可胜道哉!
公以大观四年八月九日终养西京之里第,年七十二。
之世墓无地可窆,乃改卜河南府河南县洛苑乡司徒之原葬公焉,实政和四年正月二十日也。
而豫属公之族子仲游铭其墓,仲游曰:「世亦有族子而铭其叔父之墓者乎」?
曰:「柳宗元铭其叔父侍御史之墓,而六一居士欧阳公铭其叔父成之墓」。
仲游曰:「然则叔父行事可纪,而铭亦可为也」。
铭曰:
在昔册毕,克成厥终。
遐哉邈乎,至于咸通。
咸通之相,有庸在史。
爰及景德,文简复起。
公何人乎?
文简子子。
洵厚且和,克恭以济。
不棘不求,匪迁则最。
在汉有人,家于陵里。
举号万石,公德是似。
多子多孙,庶多受祉。
铭以永之,惟千万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