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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献奇兽赋嘉祐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二、《司马公文集》卷一、《皇朝文鉴》卷三、《玉海》卷一九八、《历代赋汇》卷五六、《渊鉴类函》卷四六、《古今图书集成》禽虫典卷五六
皇帝御天下三十有六载,化洽于人,德通于神,迩无不协,远无不臻。
粤有交趾,来献麒麟。
其为状也,熊颈而鸟噣,豨首而牛身。
犀则无角,象而有鳞。
其力甚武,其心则驯。
盖遐方异气之产,故图谍靡得而询。
于是降轺车之使,发旁县之民,除涂于林岭之隘,引舟于江淮之滨。
旷时月而涉万里,然后得入觐于中宸
与夫雕题卉服之士,南金象齿之珍,款紫闼而坌入,充彤庭而并陈。
于是群公卿士、百僚庶尹,俨然垂绅荐笏,旅进而称曰:「陛下功冠邃古,化侔仪极,恭承神祇,严奉宗稷,纯孝烝烝,小心翼翼。
出入起居,不忘于训典;
进退周旋,必资于轨则。
文王之卑服,遵大禹之菲食。
宫室观台无砻刻之华,舆马器用无珠玉之饰。
游必备于法驾,燕不废于朝夕。
此皆帝王所不能为,而陛下行之,尚不忘于怵惕。
是以方内乂宁,黎民滋殖。
垂髫之童,耳皆习于诗礼,戴白之叟,目不睹夫金革。
至于根著浮流,跂行喙息,无不翔舞太和,涵濡茂泽。
此殊俗所以向臻,灵兽所以来格。
虽汉室之初,黑鹇贡于绝徼;
周家之隆,白雉通于重译,殆不足方也。
臣等谓宜命协律,播之声歌,诏太史编之简策,以发挥不世之鸿休,张大无伦之丕绩,不亦伟乎」?
皇帝乃穆然深思,愀然不怡,曰:「吾闻古圣人之治天下也,正心以为本,修身以为基。
闺门睦而四海率服,朝众和而群生悦随。
故务其近,不务其远;
急其大,不急其微。
今邦虽康,未能复汉唐之宇;
俗虽阜,未能追之时。
况物尚疵疠,而民犹怨咨,朕何敢以未治而忘乱,未安而忘危,享四方之献,当三灵之釐?
且是兽也,生岭峤之外,出沮泽之湄。
得其来,吾德不为之大;
纵其去,吾德不为之亏。
奈何贪其琛赆之美,悦其鳞介之奇,容其欺绐之语,听其谄谀之辞,以惑远近之望,以为蛮夷之嗤!
不若以迎兽之劳为迎士之用,养兽之费为养贤之资。
使功烈烜赫,声明葳蕤,废耳目一日之玩,为子孙万世之规,岂不美欤」?
于是,群臣拜手稽首,咸曰:「此盛德之事,臣等愚戆所不及。
陛下诚有意于此,臣等敢不同心竭力,对扬而行之」!
皇帝于是御《棫朴》之篇,观《大畜》之繇,延黄发之儒,显岩穴之秀。
善有可旌,无间于幽远
言有可采,不弃于微陋
位匪德而不升,官无能而不授。
使居左,立右,在前,周、召待后。
相与讲经艺之渊源,览皇王之步骤,求大化之所未孚,访惠泽之所未究。
兴民之利,若疗夫饥渴;
除民之害,若忧夫疾疚。
赐予简而功无所遗,刑罚清而奸无所漏。
浮费省而物不屈于求须,苛役蠲而农不妨于耘耨。
使之夏有而冬有裘,居有仓而行有糗。
丝纩之饶足以养其老,甘脆之馀足以慈其幼。
地不加广而百姓足,赋不加多而县官富。
道涂之人,耻争而喜让;
闾阎之俗,弃漓而归厚
户知礼义之方,人享期颐之寿。
然后旃裘之长顿颡而詟服,祝发之渠回面而奔走。
靡不投利兵而袭冠带,焚僭服而请印绶。
于是三光澄清,万灵敷佑风雨时若,百谷丰茂,休气充塞,殊祥辐辏。
甘露霢霂于林薄,醴泉觱沸于嵌窦,华英罗植于阶戺,朱草丛生于庭霤。
凤凰、长离骈枝而结巢,黄龙、驺虞群友而为畜。
由是观之,则彼裔夷之凡禽,瘴海之怪兽,皮不足以备车甲,肉不足以登俎豆。
夫又何足以耗水衡之刍,而污百里之囿者哉!
太子少傅致仕赠太子太保孙公墓志铭治平三年七月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五、《苏魏公文集》卷五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孙公讳抃,以嘉祐七年三月上封求解畿近,拜观文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同群牧制置使
后二年二月,以疾谢不能朝,乞上还所居官,拜太子少傅致仕。
其年十一月戊辰薨于春明坊居第。
薨后十九月,乃克葬于开封县新里乡之刘柴原,实治平三年七月癸酉也。
公之薨也,天子以先帝执政臣,赙恤甚厚,为罢垂拱朝一日,特遣中使存问其家事,又赠黄金百两,制赠太子太保,升其二子官一等,一异姓亲为斋郎
有司案礼尚书官,谥曰文懿
其葬也,诸孤议请铭于公常所亲善者,谓无若某厚。
某于是考察其言行功状,镵于石而纳于圹云。
公字梦得眉州眉山人初名贯字道卿
生五年而学为诗,往往有警句传于人。
尝贽文谒成都尹凌策,将以童子荐之,顾其幼且孤而止。
后累举进士,更今讳。
天圣八年拔甲科,擢大理评事通判绛州
代还试学士院,以太常丞直集贤院判尚书祠部,迁开封府推官,徙判三司开拆司,又试中书,以右正言知制诰
庆历二年,召入翰林学士,三迁其官至吏部郎中,又帖其职为兼侍读学士,充史馆修撰
皇祐五年五月,拜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在职二年,上书曰:「臣无状,在台阁无所补益,愿得一州以自效」。
朝廷重违其诚,而不忍使之去外,乃授以学士承旨侍读,修撰如旧。
又再迁其官礼部侍郎
嘉祐五年四月程太保戡解枢密,上念大臣数以言罢,益艰其选用,乃不以常次擢公为枢密副使,不尽八月,遂参预大政焉。
其别使自升近职,历判登闻检院国子监太常寺兼礼仪、昭文馆尚书刑部吏部流内铨都省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权知庆历六年贡举,糺察在京刑狱,提举诸司库务醴泉观公事,磨勘路提点刑狱转运使课绩,出疆为契丹国信使
其为中丞,以宪台纲纪百司,又有言责,故事不兼他职,得请解审官
自是以为著令。
二府同修枢密院中书《时政记》,提举三馆秘阁书籍,同译经润文。
公自登朝迄谢事,扬历显剧,通三十年,惟两服亲丧解职五岁,自是不去朝廷。
特为仁宗所器待,尝从容赐对,语人君大体。
公对曰:「人君继天保民,惟兢慎勤俭,任贤纳谏,故能享恭己之名,而延卜年之庆」。
他日又问求贤致治之道,公曰:「方今天下所谓贤者,陛下用之殆遍。
诚愿责其远致,毋以一事不效去之,则人人得尽其才而助成治道矣」。
方是时,上委政二府,而宿望大臣在外者久不进用,公意以此感悟上,上欣然开纳,后闻公议事平恕,称之曰:「老成人所为固不同」。
在两禁十五年,壹意文翰,语未尝及朝政。
暨为中丞,访天下事,有不得于心,则抗章论列,指切时病,一无所避。
然其言逊而事显,不以激讦为直,欲人主信而易行。
以此多见听用。
内侍守忠特恩遥领武宁军节度,制下,谏官、御史固争不能得。
公最后上疏曰:「太宗时王继恩有军功,不过授宣政使,今守忠信宿旧,然无继恩功,而节度使将帅极任,非特宣政之比,若轻授之,是弃祖宗法也」。
上即日为追寝守忠命。
温成后之丧,大建陵庙。
公言本朝宗庙事皆集三省议乃定,请以付外如故事。
不报,又合诸御史求对,面陈非便,至再拜以请。
上亦为改容逊谢之。
其后罢立忌日,去庙乐,园陵使得更为监护葬事,繄公所启也。
二府虽不久,而建言亦多。
尝谓承平世边臣有劳,不可以官赏,恐徼功者生事于疆场。
三司使宜用敦厚有经术之人,使宽天下财利,茍以趋办应猝为任职,则掊克之患滋长矣。
诸公深以其言为然。
素喜荐士,善论人物。
其荐御史得今河东经略唐公介高阳安抚吴公中复,皆一时之杰也。
公再领太常,某时正为博士,数得接公论礼事,每议下则使僚属各陈其所见,闻已,然后为之裁定,以此知公之所存也。
公为人外简易而内严谨,性至忧畏,不妄举动,既贵益甚。
人或讥其太过,亦不为少懈。
至遇事有所陈,则挺然若不可夺者。
然而一出悃款,靡有缘饰。
故言似激而人主不以为忤,性似而士论不以为矫。
盖其守也固,则势不能挠其发也,诚则物莫之忌。
《诗》所谓「淑人君子,其德不回」者,公得之矣。
初,陈恭公当国,公尝用翰林旧事屡见于中书,已触其怒,后恭公复相,公适执宪,又疏其强毅自任。
及妾张诏狱事废置,由己专权,取必非大臣所宜为者,恭公由是罢政事。
及薨,请谥,有司博士谥荣灵,公执不可,曰:「陈公方重不倚,亦有过人者,如此名则已甚矣,易曰恭可也」。
论难久不决,至请于朝廷,又覆于尚书,卒用公言为定。
于是士大夫称公平允无适莫者多矣。
自少好学,通古今,趣尚体要,不以辨说为博洽
每侍迩英阁进读群书,至前代君臣乱亡祸败之际,昔所讳避不讲者,未尝不反覆开陈,欲人主洞见本末。
曰:「书传所以记此者,正使后世以为戒,故不敢略也」。
文章质厚简重,自成一体,盖似其为人。
有集三十卷,目曰某集。
公年六十九而请还政,亲旧有勉以年未至者,公曰:「强力而仕,不能则止,兹可勉乎」?
于是得请,休养其家,燕閒自适,卒以是年疾不起。
前勉公者乃叹其知命深而信道果也。
夫人王氏,累封某郡夫人
夫人同郡大姓也,三姊皆归里豪,生子者又相嫁娶,颇以寒士疏公。
公既贵,而三家者有来求昏,亦不拒之,又为之保任其子若孙仕者数人。
子四人;
珏,国子博士
佑甫,大理评事,早卒;
哲、林并太常寺太祝
女四人:适戎州僰道献卿太子中舍彭敏行、都官员外郎勾谌、太常寺太祝奉国
孙七人,仕者二人。
孙氏自吴将武后,世居富春,其族盛于江东且历千年,未尝去吴籍。
至公之七世祖朴,乃徙居长安,武、宣世掌西川杜悰书记
其子长孺亦摄彭山卒官。
唐季多故,子孙因家于眉山,以聚书治产教子弟,亲田畴为事,而眉人号其家曰「书楼孙氏」。
然不仕已四世,至公始脱圳亩,推生产与诸兄,而读其家书以举进士
及贵,赠其曾祖讳熠为太子太保,祖讳琲为太子太傅,父讳著明为太子太师,三世之配,皆追封国太夫人,可谓盛于西南矣。
而诸孤遵奉遗诫,卜葬开对,不复西还。
其后又当著于开封乎?
惟公以儒生起远方,遭时得君,自致公辅,行己内信,造次必于儒者。
接人恭而尽诚,居官靡有过事,艰于进而勇于退,卒全功名,考终牖下。
爵位若是,器业若是,行义若是,皆宜铭。
铭之,故史职也。
铭曰:
古之儒者,学然后仕。
语默弛张,动必由义。
其行有常,不学不至。
至之惟难,在公无愧。
公为迩臣,修洁谨纯。
内备顾问,进退循循。
公执风宪,其言謇謇。
庄色于朝,匪躬之惮。
公贰台司,天子之知。
宠至益戒,力极而辞。
孰谓不为,朝有正议
孰谓进取,进辄辞位。
爰始发踪,暨于考终。
视其所履,无踰厥中,匪积之厚,爰德之充。
铭以昭之,诏乎无穷。
和惠思韵二首 其一 醴泉(张本题作和僧惠岑游醴泉观)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绝句 押删韵
邂逅相随(张本作逢)一日闲,或缘香火共(张本作住)灵山
夕阳兴罢黄尘(张本作埃)陌,直似蓬莱堕世间。
醴泉观宁圣殿开启为民祈福保夏道场青词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二、《临川先生文集》卷四六
伏以圣真丕冒,品庶具依。
当蕃启之盛时,用熏修之故事。
仰祈聪直,俯鉴斋精。
溥垂庇祐之仁,申锡寿康之福。
醴泉观宁圣殿开启年交道场青词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二、《临川先生文集》卷四六
伏以像图夙设,坛席载严。
当此岁阴之交,率时禳祝之旧。
仰惟庇贶,俯逮黎元。
刘丞相生辰辞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五七、《郧溪集》卷一八
灵粹之气,湛酣磅礴乎乾坤之元,积郁而后发。
腾而上之,则灿而为景星,霏而为卿云。
融而下之,则潏而为醴泉,霮而为甘露,吁而为薰风。
动之则翔为凤,趋为麟;
植之则草为,林为
辉然而光,则为浑金璞玉;
琅然而声,则为黄钟大吕
其寓于人,大则圣,次则贤。
蕴为筹谋,摅为文章,皆其气之所钟欤?
然气之浑流于无间,如佐之以江山之怪丽,挟之以五行之清淑,众美具并则伟然廓然,所谓必有名于世者矣。
豫章之域,庐陵屏其东,驶江沄沄,穹山盘盘,澒洞开阖,灵粹之气所停蓄。
当秋气高,金德刚挈,霜肃风厉,与江山相透彻,如层冰积玉,倚叠乎云霞之表。
而灵粹之气,繇是相与混合而一发之,则出于其间者,当如何也?
丞相集贤公得灵粹之气,在豫章之域,当季秋九月十八日载诞之辰,故其聪明挺特,杰才魁德,为圣天子相臣宜矣。
于是日也,皇帝有晏赐公卿,更贶问。
士大夫争前而拜寿者,车阗巷,马塞门,冠衣相戛磨。
而某也,独官于外,不得肩佳宾之次,以上千百寿,辄撰成祝寿辞一篇,谨遣诣黄阁之下。
其辞曰:
石可裂,可摧,不敢为公寿也。
台主辅相,与天常存,愿公之寿如其星兮。
右提钺,左佩印,不敢为公富且贵也。
作辅相,与舜同勋,愿公富且贵,如其人兮。
太康此路入亳州云是先帝昔东幸时驰道也马上口占行二十里成三十韵 北宋 · 刘攽
五言排律 押萧韵
维昔东巡狩,天王景宅朝。
金椎隐驰道,象载下招摇。
吕应青云近,关迎紫气遥。
旄头前诏羿,陪乘后征侨。
奉引三司肃,中坚万马调。
旂常乱辰象,剑佩杂琼瑶。
多士和相让,诸侯贵不骄。
海神来积雪,仙驭会祥飙。
象帝初观妙,犹龙此见谯。
强名大朴著,将隐德音昭。
上善泉仍洁,知常后凋。
虚心明左契,闻道首参寥。
绛节宾閒馆,璇宫盛绮寮。
洞天留白日,书法秘青霄。
瑄玉严禋祀,歌童采夜谣。
众神如向座,佳气郁通宵。
陇麦闻重秀,房搴紫苗。
醴泉甘愈疾,舞凤乐仪韶。
举翼王乔𤉱,排子晋箫。
颂釐知简简,奏赋欲飘飘。
丽泽惊雷雨,鸿恩霈蓼萧。
百年皆就见,比屋幸宽徭。
牧马犹如隗,封人
欢声喧望幸,旧里不崇朝。
万域车书混,重明祲沴消。
鼎成因脱屣,桑变忽观潮。
云雾常疑祀,衣冠祇葬桥。
藏书思柱史,问远谬祈招。
跃马遵遗辙,谈王就采樵。
生迟千一旦,无所效刍荛。
言灾异事奏 北宋 · 傅尧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二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
臣伏见霖雨踰月,渐愆秋望,郡国奏报水害已多,都下细民艰窘尤甚。
陛下临朝咨访,屡轸睿慈,臣虽甚愚,官有言责,既不能通天下之志以开广聪明,又不能博贯六经求消弭时灾之术,辜负廪禄,罪在无赦。
虽然,辄效愚悃,惟陛下留意。
臣闻和气致祥,乖气致异。
祥异之至,固不徒然。
陛下自亲揽万机,恭俭求治,宜享庆云醴泉之应,乃得旱虐雨淫之沴,天人之际,不得乖剌至此。
臣谓天当大有之世,其所以责望于陛下者至深至重,故于即位已来,再三为异以警动之。
又惧廋隐微僻之处有所忽者,故用灾谴以告戒陛下。
不然,远方之人冤失职者众,愁痛愤疾,聚为乖气。
至于四裔,中国之阴也,阴盛颇剧,良可为虞。
大河之防,亦宜预虑。
伏愿亟降德音,引过自予,极恳恻憯怛之语,以感动人心;
致恐惧修省之诚,以祗答天意。
然后虚怀采纳。
特诏百官言事,庶几朝廷阙失与四方幽隐悉获上达。
陛下详择于其间,将有所得。
况因灾异以求直言,盖古盛德之所为也。
秘书丞许君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七、《范忠宣公集》卷一二
君讳渤,字仲容,其先许昌人也。
祖讳德恭,终于华州蒲城主簿,遂为蒲城人
祖讳知岩,父讳仁愿,皆不仕。
君少沈悟,慨然思自奋励,以起其家。
读书业文,不舍昼夜。
天禧三年进士,擢高第,为原州军事推官
再调邠州观察推官,移监凤翔府太平宫
兴州军事推官陇州防禦判官、权知天兴县,又为润州观察推官
凡五为从事,积十四考,徒以无荐者,不得迁。
君益以刚介自守,亦不以人不己知为愠,孔子所谓「君子者乎」。
其罢天兴也,尝退居终南山下,葬其三世,既而以林泉为乐者凡五六年。
贫甚,亲友不堪其忧,以义劝之,遂强起官丹阳
时先文正自饶移润,适君在幕中,遂知其贤,因暇日问之曰:「以君文行之高,何知者之少耶」?
君对曰:「相知之道,固未易也。
未尝茍欲人知,故人亦不知。
盖闻君子病乎无能,不知非所病也」。
文正公爱重嗟叹之,遂荐于朝,改著作佐郎
以不善史事,求监邓州商税,又移监西京税。
秘书丞、监嵩山崇福宫
宫旧无监官文正公方在政府,以君高介之节,不可劳以俗务,故特奏置监官以处君。
而与宦者不合,罢去,监郾城县税。
年六十八,告老于朝,得以本官致仕。
文正公解赐带以赠之,今仆射富公亦遗钱十万,遂买山居于箕、颍之间。
庆历丁未岁七月一日,以疾卒,享年七十。
君疾中为文二篇,以示子孙,其大旨皆穷理尽性之言。
呜呼!
死生且不能累君之心,况名利邪?
娶武氏,屯田员外郎骧之女,治家有贤淑称。
二男,长曰惟忠,以君致仕恩累官为德顺军判官,后君若干年而亡;
次曰惟孝,奉君之丧,以某年某月日葬于颍阳县醴泉乡盖祖里,夫人武氏祔。
女一人,适屯田员外郎仲恪
孙男三人:宗述、宗逸、宗远。
孙女二人,并幼。
君性高洁,而尚仁恕,平居不妄言笑,尤精于鉴裁。
其为文章,必本仁义,而以教化为主。
有文集十卷、注《文中子》三卷藏于家。
尝以所业投富公,公以为黜邪辅正,崇立经术,得孟、韩之所存。
噫!
以富公之称,固可信其文矣;
文正公之知,固可信其行矣。
葬既有期,惟孝持君之《行状》,泣来请铭。
予以先公所知,义不可辞,而为铭曰:
学臻乎原,仕恬其进。
世不我知,乐以自信。
金玉其坚,其芳。
潜英隐华,久而乃彰。
位不克显,道则有馀。
呜呼许君,其君子儒。
太中大夫武昌程公墓志铭元丰六年十一月1083年11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一、《净德集》卷二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广安市
通义郡西,醴泉山之阳,有巨冢焉。
山隆而磐,水悠而澄,松槚丛郁以深,门阙崇广以严,乃有宋太中大夫武昌程公葬于此也。
维程氏为眉大姓,世有令德。
曾祖讳沼,祖讳仁霸,值时季乱,爵禄不及。
考讳文应,以公故累封大理寺丞,赠官光禄大夫
妣宋氏,封长安县君
公讳浚,字治之,天禀方厚,少有大志,力学举进士,时辈推其才。
天圣五年,赐同学究出身,选河中府猗氏县戎州司户参军凤翔府节度推官
用荐者言,授大理寺丞
再举进士,中乙科,通判彭州,迁殿中丞
通判梓、嘉二州,改太常博士,赐五品服。
屯田、都官员外郎
长安君光禄公忧。
服除,知开封府太康县
迁职知归州,移遂州,为屯田、都官职方郎中提点荆湖南路刑狱。
太常少卿,赐三品服,徙夔州路转运使
熙宁三年,年七十,乃谢事。
公儒者,读书知名教大旨,鉴古今治乱之迹。
其取舍进退,未尝违道以徇所欲。
其治事通果敏密,先体要,济以忠厚。
其庇民恤物,所至可纪。
在凤翔,有盗五人者,法皆宜死,会公至自外邑,吏抱案请书之,守丞以为不疑,见促甚遽,公审情阅法,谓四人不当死,指以示吏,吏惊且拜,公曰:「吾岂乘人不逮,少觊劳奖,第虑杀之误尔」。
卒如其说,一府大服。
又有诬执盗者,所司考验无得,欲以藏禁物处罪,公力争不可,乃以状议,且曰:「始则信其厚诬,既非实状,终则求其别坐,率寘严科,古之淫刑,无甚于此」。
众不能夺,遂勿论。
然为守者自尔忌公,而欲疏之。
未几,出权岐山转运使段公少连一见谓曰:「军兴事剧,小邑非君所处」。
即日移公长安
是时正献杜祁公以德望临镇,开府待士,贤俊鳞集,得公甚悦。
会万年令谢病去,请公暂治,仍檄他官将代之。
公听决有方,嘉声翕然。
一日,祁公见而言曰:「依稀似曲,无易君矣」。
盖喜公之政务修举有渐,故引古诗以相褒誉。
于是委公领治如故,而知遇深矣。
诏下,籍民为乡兵,群情震恐,多走南山以避。
上之人欲遮道止之,公曰:「民方如骇兽,遏之适足激也,大不可」。
乃指他事集里胥,条其乡之丁壮,且开以籍而为兵之意,亦无足避,虽遁,将安归?
宜以某日与为兵者至。
民素信服,闻公言,无他忧,如期而集,遂籍之。
不浃旬,事定,议者叹其神速。
陕西军器,以牛革数十万,须于郡县,期会尤急,民多屠杀以输。
公谓转运使:「蜀之筋革积于荆渚,数不胜计,傥由襄、邓致于陕、雍,不阅月可足用」。
行之,乃免暴赋。
旧制,人官近乡,止再任,公既通判彭、梓,以亲高年乞便官,朝廷推异恩,俞其请,又通判嘉州
僚友称其孝,乡闾荣其归。
或板舆迎养,或持檄还省,始终十馀年,庭闱欢然,得尽人子之心。
太康隶畿甸,民素骄横,官政尚姑息,幸无事以去,至有击尉、弓手掩不问者。
会豪子纵奴殴平民,深窜远匿,公搜擿必得之,痛绳以法,自是彊猾戢畏,境内大治。
朝廷议弛六路茶禁,择良吏往究利病,公当诣二浙。
三司承风旨,以定论谕诸君,公独不从,乃逡巡白中书曰:「朝廷所以遣官者,欲察利害尔。
今既付之成法,则虽有可否,安敢陈?
恐非遣官之本意,愿饬不往」。
遂以罗拯代焉。
由六路者,后多显用,则公之守道难进可知矣。
梓、夔两道兵,为钤辖者素专其事,遂州虽兼总之,实则无所与夺。
至公不然,凡军政边防,必议而后定。
淯井监有言:「云南主将请道来贡」。
人皆疑其与侬贼入寇,专其事者请移兵严备,部使亦以为忧。
公曰:「云南于中国,道路梗绝之久,彼自卫巢穴不暇,安能远来?
吾属当慎所举,以宁人心」。
兵乃不移,寇亦不至。
遂人赖公镇重,以「铁塔」号之。
仁皇帝遏密时,潭州巡检与客饮酒,辄讴歌,卒有告者,仍以贸易为说,究其实,贸易不当坐。
公欲惩卒之妄,而他不复责。
转运使谓非忠臣孝子所为,必论以法。
公曰:「彼武人尔,逢敌值寇,不用命报国,乃非忠孝。
至于醉饱不思之过,何足深咎?
况自下告上,安可启其端」?
遂无异论,乃释之。
衡、韶二州间,有凶党七八百人,纵火掠黄干坑户,一道骇然。
公巡部抚遏,不张贼势以希功赏,下令捕首恶,谕诱胁者,使溃去,民得安堵。
事讫以闻,朝廷嘉之。
道州有父子殴人至死,子当伏诛,以尸坏狱疑为请,委公审覆处之。
公询察情状,子愿死,无他辞,犹疑不忍决,奏得免死。
湖外二税,率经五六岁,歛入不已,胥吏缘为奸,窭弱重困。
公请量户众寡,每岁缓以期限,毕则州为钩考,有逋负督于邑吏。
从之,著为令,民甚被惠。
茶陵县擅增役户七十有八,循仍久之,公按劾罢去,颇纾众力。
邵州岁运淮盐凡六十舟,舟万斤,自潭之益阳,溯险而上,风涛屡溺。
主吏二十有四,往往耗产,兵三百,多还粮于官,终身不能已。
公请置仓于永之祁阳,去邵才六舍,以所役兵隶九铺,运致如旧,简费蠲害,迹效甚白。
言虽不报,识者服其是。
忠州临江县盐井五,以吏十四人与居民主之,彊弱势不一,汲讼日起,吏苦剧役,民亦罹敝。
公奏专委之民,两获其利,至今不能易。
渝州李光吉辈三族旁夷落,凭阻逞暴,纳亡命,聚边杂,杀掳剽夺,郡县不能禁。
公请出师治其罪,训兵蓄粮。
事将举而代去,来者用其谋荡平之,以功迁官至贵仕。
公不言劳,赏亦不及,时论惜焉。
荐属官无虑二百人,或以过将得罪,未尝陈其不当荐,亦未尝有累之者,匪惟能知人,抑可以敦流薄。
尤恶淫祀,力禁之。
彭人有为灌口神娶妇者,潭人有祭张太保神者,皆讹作乱俗,一惩以法,邪风为之变。
既得谢而归,即其居为林下轩,日会宾侣,以诗酒自适,而气韵清壮,笑谈高爽,俯视俗罟,有超然不可慕之势。
凡如此者又十三年。
以子登朝,封光禄卿,迁秘书监易中大夫
元丰三年,天子祀明堂,又当进秩。
于时方议官制,留恩未下。
五年十一月戊子,无疾而卒,春秋八十有二。
明年四月,始降太中大夫诰。
娶宋氏,封长寿县君,雅有贤行,先公十六年卒。
公以六年十一月庚申葬,同长寿君之茔,礼也。
子男五人:之才,朝奉郎,尝为司农寺丞,历梓、利、夔三路转运判官
泸蛮犯边,王师西伐,朝廷赖其才,复还梓州路
之元奉议郎,尝从使者治淯井叛夷,遂知泸州江安县,以功通判本州,又从辟渝南。
平寇有异效,除夔州路转运判官
岁满请便郡,得知嘉州
之邵奉议郎,尝为三司磨勘官,辟勾当公事
又从使者按视江广盐筴,还,对如旨,除广南东路转运判官
之祥,宣德郎
之仪,未仕。
女二人,适通直郎句洙、承奉郎史敏。
孙男十人:庾,成都府郫县
庚,早卒;
度、廊、序、廱、唐、庑、廉、廙皆廪训不怠。
孙女十四人,适前进士史厚,简州司理参军太庙斋郎黎傃,进士史器、孙宗彝,馀未嫁。
公之康宁也,子以才能出使,孙以进士中第,出使者盖三人,中第者已三世,士林景慕宜矣。
初,仲兄湜有气节,盖治产,光禄分财置第与之,使自滋殖。
湜亡,其妻又能嗣守,资计益丰。
光禄公尝许以其所积为之分,已而诸侄议将均之,公曰:「士人所以异于编氓者,盖有孝义廉耻也,治命在耳,慎勿言。
嫂之积,秋毫不可觊」。
未数年,湜之子纵侈无赖,荡去生业,反讼财之不均。
公自引咎,惟有司是听。
而犹子有获嫂氏所自具资产之数,乃向日禀于光禄公而许以为分者,盖倍于众人所有也。
官得之信,讼于是息,人皆服公之义。
又尝念仲第沿亡而嗣未禄,乃以一子恩荐其子之奇,故终公之身,之仪犹未仕。
族属贫者聚而衣食,养孤女寡妇而嫁之者凡六人,此皆乡党所矜法也。
平生所为诗,醇深閒易,有唐人风,凡五百馀篇,藏于家。
笃信庄、老,造达理致。
其将终也,神气凝静,视死生如寤寐,非有得,孰能至此?
然传者谓公之初生,群乌大集其第,三日乃去,期复然,里人以为佳祥。
洎将终之二日,集噪如昔,又三日乃去。
其祥不可得而知,陶亦不敢略也。
铭曰:
允矣程公,实材之良。
起仕于朝,克循大方。
乃牧千里,惠孚以霶。
乃使一道,其为典常。
归有林泉,锡之寿康。
韬我器业,以咏以觞。
德久则茂,庆流而长。
既穫于菑,亦构于堂。
令猷不陨,奕世用光。
铭以传永,故书其详。
司命冕服记熙宁八年正月 北宋 · 朱公绰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
司命,天之宗神也,道家者流以为主治于天柱山
然考之《周礼·大宗伯》,以槱燎司中司命、风师、雨师。
说者以司命文昌宫第四星,或曰上台,又以六宗之数。
司命之神,为列星下临洞府,以佐天宰制群物,总领真司,灵威变化,孰可窥识。
盖尝为三代之所严祀,而不独出于神仙之说也。
虽作庙于有唐之中叶,而锡符于神宗之太平。
盖天心保佑本朝,受于神明,阴有辅相也。
太宗修节于灵宫,真庙钦崇于帝号,殿阁瑰丽,典礼隆重,此所以答天意而祈福也。
方圣上遹成先烈,鼎新百度,毖严禋祀,设醮之仪,率循故事。
先是,大帝礼衣,自章帝封禅后一年所献,迄今六十六载,久未改作。
守臣建言,于是中旨下文思院重制。
既成,遣道士张归澄请于京师,受藏至郡,凡二十有一事。
兖冕前后十二旒,珉簪黈纩、翠旒玉华、红条组带者,冠之饰也。
兖衣绣裳、素单龙韠、䌽绶玉环、大带革带、青抹绛帛、瑶佩宝剑、朱袜赤舄者,身之章也。
岁在乙卯孟陬之月,望日戊申公绰亲诣祠下,释旧服,新道路,瞻观莫不鼓舞抃蹈,以为盛事,即剡章敷奏讫。
窃观大舜之治,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周家之盛,怀柔百神,及河乔岳。
何哉?
王天下者既恭五事,而建皇极,凡在乎己者,无不致也。
若夫阴阳和,风雨时,百谷用成,庶草蕃芜,此非吾力之所能致,是必有神尸之。
故当缉熙之际,享福履之盛,未尝不严祈报而秩祭祀也。
况称司命,典礼所尊,开祥效祉,是以圣朝钦礼焉。
惟圣人能昭享于帝,惟天帝能保佑于德,锡以百福,永保无疆。
在于清躬,则为康宁,为万寿,黄发秀眉,齯齿台背。
及于天下,则为休徵,为丰年,庆云景风,甘露醴泉
致神宗丕丕基,与灊岳比隆,此微臣之愿也。
道正卫黄演请以奏稿刻之山中,以见经始崇奉之详。
辞而系之,用识其事。
按:民国潜山县志》卷三○,民国九年印本。
洗钵池记淳化元年十一月十一日 宋 · 于皓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光绪《浦江县志》卷五
神迹伽蓝,山水佳胜,邑之内双溪有焉。
院之西南隅有池,世传于山,其名曰洗钵。
唐天宝十二载,因大士元朗者庵于山,修心得旨,摄伏鸟兽,使无畏慑。
每饭已,则猿来捧钵,盥于其中。
今可验者,李公华之碑尝言之矣。
及予营搆是院,所谓池者湮塞已久,顾语其众曰:「前人之迹,不可废也」。
乃令斩茅茨,出泥滓,疏凿旧基,导来澄流,广不盈丈,深不盈尺。
夏之日,吾爱其清泠若白雪,若轻冰,饮之使人凛如也。
冬之日,吾爱其洁澈若醴泉,若温井,饮之使人燠如也。
时潦无满,时涸无竭。
浮云昼覆,疑屏蔽之状;
皎月夕照,混澄明之光。
矧夫毳侣论心,逸人访道,狎玩者可以滋其神智,鉴瞩者可以涤其根尘,阴为利益,又难尽纪,所谓水之胜者也。
功讫,盍书之乎?
乃记于石。
淳化元年十一月十一日记。
按:乾隆浦江县志》卷一五,道光二十三年补刻本。
少卿王宣徽崇福宫 北宋 · 程颢
五言排律 押微韵
睿祖开真宇,祥光下紫微。
威容凝粹穆,仙仗俨周围。
嗣圣严追奉,神游遂此归。
冕旒临秘殿,天日照西畿。
朱凤衔星盖,清童护玉衣。
鹤笙鸣远吹,珠蕊弄晴晖。
瑶草春常在,琼霜晓未晞。
木文灵像出,太一醴泉飞。
醮夕思飙驭,香晨望绛闱。
衰迟愧宫职,萧洒自忘机。
治说四 其一 说士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三、《都官集》卷七
说曰:古之士,其学也为己,其仕也为道。
为己者在我,其为善也,无所不勉;
道者在命,故贫而乐,贱而自安。
彼其于世未尝有求,而求之者人也。
今之士,其学也为人,其仕也为利。
为人者在人,故为其善也无常心,为利者不知命,其于得失也皆蔽,皇皇然恐求之不逮也。
贫者必求自富,贱者必求自贵,晦者必求自白,穷者必求自达。
天下如是,行谊无复立,廉耻无复自贵。
是以明王之治天下,使学者莫不为己,而仕者皆为道,然后天下可得而治也。
天下之器,或量乎大,或量乎小。
以五斗之受较天下之器,则受钧石者弃而不用。
天下之木,或分乎长、或分乎短,以十寻之度度天下之木,则千尺者无所材。
夫天下之士有不齐之器,有不可一较之材,而求者持一人之度量去取之,其旷职而失士也必矣。
故《诗》曰:「瓶之罄矣,维罍之耻」。
言取小而遗大也。
故明王用人之仁不求其勇,用人之智不考其信,用人之言不较其德。
故《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言明王收士如此之博也。
明王之士,宾于乡,齿于学,材于官,廪于位,皆不待其求而人求之,又其博如此,故士得习为无求,其进无茍道,官必称,事必举,而民用赖。
今夫不采其长,不用其实,较天下之士,以言语为度量。
古之言也经,其赋也史,犹可以通天下之事业,犹足以得多闻博达之类。
今之言唯是声病工拙,有司持以为度量,以待天下之士。
天下之士,不求则不闻,不自进则不合,不达于有司则又弃之。
盖有英雄魁垒之人,宁自贫贱,不诎于俯就而自试者矣。
若是人者,上固无科以求之,故士习为自求,其进未必贤,不材其官,不事其事,而民不被其泽矣。
古之人未必皆贤,今之人未必皆不贤。
古之进未必皆恬,今之进未必皆不恬。
由上不为愧厉之道,天下相习而成风也。
古之人,上既求之,言不听,谏不从,遇之不以礼,则悠然而逝,岂若今俛首求信于有司耶?
夫士不待其求而进,故众以滥。
计者不探其源而止其流,仕以岁月为资,而每进又责之保任,然后得一命、加一级。
夫保任者非问贤否,徒以上举下,大官荐小官,其人未必尽贤。
其自致于为上也,未尝无求,而视人之于己,乃谓不能无尔。
非有胁肩顺指之人,交亲贵势之阶,货利力役之奉,不惟不得其举,将恐逭罪戾之不暇。
呜呼,保任者,兹所以驱天下之士相与为利也。
其蹈道自信、韬光不耀之人,宜不在其选矣。
鹓雏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况肯下侪鸱鸢而争腐鼠乎?
以今科条岁增,举路日广,然进士不脱乎声病,科目犹规于名数,经术必贵乎训诂。
此数者皆徒能待中材之人望于利禄者,奈何将有非常之材,不试之业,耕莘钧渭之贤,漆园柱下之吏,不为世俗之事,朝廷且不为殊科以求之,夫安得不遗斯人之徒乎!
故《诗》曰「皎皎白驹,在彼空谷」,言贤者有以隐处也。
士者,天下所以系,而治乱王霸之路也。
今徒得中材习俗之人而用之,岂朝廷之利也?
诚能科试之外,间发明诏,并访遗逸,待以不次,使天下之士,高材独行,尝有不求闻达而朝廷求之者,则庶乎行义立而士厉矣。
臣愚不佞,故为《士说》。
谢帅师直1098年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四、《河南程氏文集》卷九、《程子年谱》卷一二 创作地点:重庆市市辖区涪陵区
皇恐上诉于知府安抚宝文阁下。
至愚,学道几五十年,惟是自信,行其所知,不敢为世俗所移。
知之罪之,则系乎人焉。
伏睹律节文:诸医为人合药,误不如本方杀人者,徒二年半;
故不如本方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虽不伤人,杖六十。
古人造律之意,非特矜死者之无辜,亦以警惧庸医,使不敢轻妄,致害人命,则其为益,岂不甚大?
近世以来,律虽存而实不用。
俗吏拘文,乃云律称合药误不如本方,若用药不如方论,虽日杀千人,法所不禁,官不当治也。
遂使庸医辈恣其盲妄,无所忌惮,杀人如麻。
耳目所闻见,士大夫为庸医反阴阳、背方论而杀之者,不可胜数。
况天下之大,民庶之众,可胜言哉?
嘉祐中,族兄太中嗣宗知扶沟县,尝以医者用药过剂杀人,送府鞭其背。
过剂乃用医之失,非合药误也。
当时众论称之,盖他人未尝用此律故也。
今死者之家,莫肯与医者辨者,其故有三。
以当官者无爱人之心,茍欲省事,不肯为之穷辨,一也。
与医者习熟,不忍讼之,二也。
虑今而后,难复用医,三也。
是皆以利害为心,而无顾骨肉之义,知其冤死而不为之辨,骨肉之义绝矣。
既不能辨,则为之词曰彼无恶意,又曰讼之无益矣,又曰己之命也。
此皆至愚,不知义理之言。
彼有恶意,自当从故杀伤之法,此律正为无故意者设也。
辨之所以申骨肉之义,岂系有益无益也?
谓己之命,则为人殴而杀之,亦可以不校矣。
世之人,虽其父母本非死疾,为医所杀,隐忍而不辨者多矣。
众人观之,亦不以为非也。
习俗之迷人也如是。
今之士大夫,使马医治马,误杀马而杖马医者,目所常见,耳所常闻,众人不以为非也。
至以父母骨肉为医所杀而责医者,则未尝见,岂爱亲不若爱马乎?
愚惑不思之甚也。
凡人之疾病,误医者多矣。
若风疾与气药,肝病而攻脾之类,虽不中病,未能害人。
其死乃病死,未得为医杀之也。
若医经明言下之则死,是不下则不死也。
今下而杀之,与操刃而断其喉何异?
古人立法,原其意本不恶,故罪止于徒,恕之至也。
若听其妄杀人而不加治,岂为政之道乎?
侄子某为令醴泉,病阴證伤寒,而邑之医者乃大下之,又与洗心散,遂至冤死。
今有状披诉。
伏惟明公大帅之任,操劝惩之柄,经术政事闻于天下,高识远见卓然绝俗。
法之所无者,尚可权其宜而行之,况有法可依者乎?
民之于令,其义最重。
致令之死,而不加一毫之罪,于义得为安乎?
窃闻邑中愤叹不平之声,闻于道路。
岂当任者独不念之乎?
重思阁下,天下吏师,诚能行之,郡县必多效之者。
若使远近传之,庸医之辈皆知戒惧,不敢轻视人命,则公及人之功,岂细也哉?
匪惟先兄父子怀结草之报,当获上天之祐,后昆享繁衍盛大之福。
不胜哀恳,颐皇恐上诉。
与人书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五
前书谕使求光禄丈神道碑文,今得范内翰祖禹许撰。
此公文章德望世所称许,可托也。
已送行状去,数月间可得,得即求的人附去也。
上。
子侄共四人,长侄端懿,近长安吕丞相辟知京兆醴泉县,未受敕。
长子端中,授汾州介休,来阙。
次侄端本,应举未第。
少子端彦,今秋方就铨试。
承问及,故具言之。
按:《新安文献志》卷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禘说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六、《河南程氏文集》遗文、《晦庵题跋》卷二
禘其祖之所自出,始受姓者也;
其祖配之,以始祖配也。
文、武必以稷配,后世必以文王配。
所出之祖无庙,于太祖之庙禘之而已。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以所出之祖配天也。
周之后稷生于姜嫄姜嫄以上更推不去也。
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配天者须以后稷
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帝即天也。
聚天之神而言之,则谓之上帝。
武王文王,推父以配上帝,须以父也。
曰:「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
不曰武王者,以周之礼乐出于周公制作,故以其作礼乐者言之。
犹言「鲁之郊禘非礼,周公其衰」,是周公之法坏也。
若是成王祭上帝,则须配以武王
配天之祖则不易,虽百世惟以后稷,配上帝则必以父。
宣王祭上帝,则亦以厉王
虽圣如,不可以为父;
虽恶如幽、厉,不害其为所生也。
故《祭法》言「有虞氏宗尧」,非也。
如此则须是尧之子。
茍非其子,虽授以天下之重,不可谓之父也。
如此,则是尧养以为养男也,禅让之事蔑然矣。
以始祖配天,须在冬至一阳始生,万物之始,祭用圜丘,器用陶匏稿秸,服用大裘。
而祭宗祀九月,万物之成,父者我之所自生,帝者生物之祖,故推以为配,而祭于明堂也。
本朝以太祖配于圜丘,以祢配于明堂,自介甫此议方正。
先此祭五帝,又祭昊天上帝,并配者六位。
介甫议,惟祭昊天上帝,以祢配之。
太祖而上,有僖、顺、翼、宣。
先尝以僖祧之矣,介甫议以为不当祧,顺以下祧可也。
何者?
本朝推僖祖为始,已上不可得而推也。
或难以僖祖无功业,亦当祧。
以是言之,则英雄以得天下自己力为之,并不得与祖德。
或谓:灵芝无根,醴泉无源,物岂有无本而生者?
今日天下基本,盖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
故朝廷复立僖祖为得礼。
介甫所见,终是高于世俗之儒。
家世旧事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七、《河南程氏文集》卷一二
少师影帐画侍婢二人:一曰凤子,一曰宜子
幼时犹记伯祖母指其为谁,今则无能识者。
抱笏苍头曰福郎,家人传曰,画工呼使啜茶,视而写之。
福郎寻卒,人以为画杀。
叔父七郎中影帐亦画侍者二人:大者曰楚云,小者曰僿奴,未几二人皆卒,由是家中益神其事。
人寿短长有定数,岂画能杀?
盖偶然尔。
成都寺院皆无高门限,传云少师脚短,当时皆去之,至今犹不复用。
少师卜居醴泉,第舍卑狭。
颐少时尝到,宛然如旧,诸房门皆题谁居,先公太中所记也。
后十年再到,则已为四翁名逢尧
房子孙所卖,更易房室,不忍复观矣。
少师贵显,居京师醴泉第宅,大评事诸孙居之,后遂分而卖之,先公未尝问也。
券契皆存,以其上有少师书字,故不忍毁去,然收藏甚密,家中子弟有未尝见者。
先公守凤时,四翁问欲得宅否,先公答以叔有之与珦有之正同,当善守而已。
又出一少师小印合示颐曰:「祖物也,可收之」。
颐曰:「翁能保之足矣」。
不敢受者,所以安其疑心也。
又如太宗皇帝御书及少监真像皆在,亦未敢求见。
不意才数年,四翁卒,比再至醴泉,则散失尽矣。
思之痛伤。
后又二十年,颐到醴泉,改葬少师,始求得少监段太君诰于三翁家,少师犀带于长安监簿家,少师绿玉枕于四翁女种家,鞍瓦于三翁家。
少师河北五代兵戈,及宰醴泉,遂谋居焉,徙葬少监于县城之西。
既显,虽赐第居京师,囊橐至于御书诰敕皆多在醴泉
高祖、大评事、四评事治生事皆淳俭严整。
评事家人未尝见笑,惟长孙始生,长安虞部也。
一老妪白曰:「承旨将军也。)新妇生男」。
微开颜曰:「善视之」。
曾祖母崔夫人亦留醴泉,与从曾祖母雷氏将军之室。)奉事二叔舅晨夕兢畏,平居必曳长裙。
烹饪少有失节则不食,拱手而起。
二妇恐惧,不敢问所由,伺其食美,取所馀尝之,然后知所嗜。
太高祖母杨氏前卒,四高祖母李氏主内事,性尤严峻。
二妇昼则供侍,夜复课以女工之事。
雷氏不堪其劳,有间则泣于后庭,崔夫人每劝勉之,竟得羸疾而终。
崔夫人怡怡如也,叔舅姑遂加爱之。
后外祖崔驾部过雍,见其艰苦之甚,属少师取至京师,不撤帷帐,尽置囊箧,云暂往省觐,叔舅姑方听其来。
少师之待兄弟,崔夫人之事叔舅姑,后世所当法也。
少师醴泉,惠爱及人至深。
其后诸房子弟既多,不无侵损于邑人,而邑人敬爱之不衰。
有争忿者,及门则止,俟过而复争。
小儿持盘卖果,为族中群儿夺取,啼而不敢较。
嘉祐初,颐过邑,去少师时八十年矣。
驴足病,呼医治之,问知姓程,辞钱不受。
昔时村妇多持香茶祈蚕于冢,因搯取其土以乞灵,后禁止之。
族父文简公应举来京师,馆于厅旁书室,唯乘一驴,更无馀资,至则卖驴,得钱数千。
伯祖殿直轻财好义,待族人甚厚,日责文简公具酒肴,欲观其器度。
文简公诉曰:「驴儿已吃至尾矣」。
文简公一夕梦紫衣持箱幞,其中若敕书,授之曰:「寿州陈氏」。
不测所谓,以问伯祖殿直,亦莫能晓。
后登科,有媒氏来告,有陈氏求婿,必欲得高第者。
问其乡里,乃寿州人
文简公年少才高,欲婚名家,弗许。
伯祖曰:「尔梦如是,盖默定矣,岂可违也」?
强之使就,后累年犹怏怏。
陈夫人贤德宜家,夫妇偕老,享封大国,子孙相继,岂偶然哉?
叔祖寺丞有知人之鉴,常谓文简公公辅之器。
文简公著作佐郎时,贾文元尚少,一日侍叔祖坐,曰:「某昨夜梦坐此,有一人乘驴而来,索纸写门状,复乘驴而去。
坐中有一人指之曰,此将来宰相也」。
顷之,文简公乘驴而来,索纸写门状,复登驴而出,正如所说之梦。
贾文元曰:「程六当为宰相」。
叹羡不已。
叔祖谓曰:「尔无羡彼,尔作相当在先」。
文简公两制,贾方小官;
参大政,风望倾朝,众谓旦夕爰立,俄以事罢去,比三易藩郡,而贾已登庸,方拜使相
虽古之精于术者,无以过也。
叔祖寺丞年四十,谓家人曰:「吾明年死矣」。
居数月,又指堂前屋曰:「吾去死,如隔此屋矣」。
又数月指室中窗曰:「吾之死,止如隔此纸尔」。
未几而卒。
叔祖多才艺。
与人会射,发矢能如其意。
常从主人之后,主人中则亦中,主人远则亦远,不差尺寸。
伯祖殿直喜施而与人周。
一日苦寒,有儒生造门,即持绵裤与之。
其人大惊曰:「何以知我无裤也」?
盖于游从间,常察其不足也。
至晚年,家资悬罄,而为义不衰。
有儒生以讲说醵钱,时家无所有,偶伯祖母有珠子装抹胸,卖得十三千,尽以与之。
明道先生晋城时,有富民张氏子,其父死未几,晨起,有老父立于门外,问之,曰「我汝父也,今来就汝居」,具陈其由。
张氏子惊疑莫测,相与诣县,请辨之。
老父曰:「业医,远出治疾,而妻生子,贫不能养,以与张氏。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抱去,某人某人见之」。
先生谓曰:「岁久矣,尔何记之详也」?
老父曰:「某归而知之,则书于药法策后」。
因怀中取策进之。
其所记曰:「某年月日,某人抱儿与张三翁家」。
先生问张氏子曰:「尔年几何」?
曰:「三十六矣」。
「尔父而在,年几何」?
曰:「七十六矣」。
谓老父曰:「是子之生,其父年才四十,已谓之三翁乎」?
老父惊骇服罪。
明道主簿上元时谢师直江东转运判官
师宰来省其兄,尝从明道假公仆掘桑白皮。
明道问之曰:「漕司役卒甚多,何为不使」?
曰:「《本草》说桑白皮出土见日者杀人。
伯淳所使人不欺,故假之尔」。
师宰之相信如此。
谢师直尹洛时,尝谈经与鄙意不合,因曰:「伯淳亦然。
往在上元,某说《春秋》,犹时见取,至言《易》,则皆曰非是」。
颐谓曰:「二君皆通《易》者也。
监司谈经,而主簿乃曰非是,监司不怒,主簿敢言,非通《易》能如是乎」?
先公太中家传1090年4月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八、《河南程氏文集》卷一二、乾隆《河南府志》卷八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先公太中讳珦字伯温
旧名温,字君玉,既登朝,改后名。
景德三年丙午正月二十三日,生于京师泰宁坊赐第。
性仁孝温厚,恪勤畏慎。
开府事父兄谨敬过人,责子弟甚严,公才十馀岁,则使治家事。
事有小不称意旨,公恐惧若无所容。
自少为族兄文简公所器。
开府终于黄陂,公年始冠,诸父继亡,聚属甚众,无田园可依,遂寓居黄陂,劳身苦志,奉养诸母,教抚弟妹。
时长弟璠七岁,从弟瑜六岁,馀皆孩幼。
后数岁,朝廷录旧臣之后,授公郊社斋郎,以口众不能偕行,遂不赴调。
文简公义之,为请于朝,就注黄陂县
任满,又不能调,闲居安贫,以待诸弟之长。
至长弟与从弟皆得官娶妇,二妹既嫁,乃复赴调,授吉州庐陵县尉
刘丞相沆已贵显,其子弟有恃势暴横于乡里者,郡守以下皆为之屈,公独不与接。
刘丞相闻而愧之,待公甚厚。
再调润州观察支使
侍禁曹元哲者,挟权要势,与人争田。
守畏逼,属公右之,公弗为挠。
润当途,事烦剧,多赖公以济,声闻甚著。
部使者至,无有不论荐者。
大理寺丞,知虔州兴国县事。
虔人素号难治,而邑之衣锦乡尤为称首,自昔治之与他乡异。
前令欲以惨酷威之,盛冬使争者对立于庭,以雪埋及膝,而人益不服。
公善告谕之,与他乡一视,人遂信服。
在邑几二年,而狱空者岁馀。
江西狡民善为古券契,田讼最为难辨,而虔尤甚。
旁邑有争,积十馀岁不能决,部使者以委公。
根连證佐,嚣然盈庭,公独呼争者前讯之,不十数语,尽得其情,遂皆服。
事决于顷刻之閒,人以为神。
就移知龚州事。
宜州反獠欧希范既诛,乡人忽传其降,言当为我南海立祠,于是迎其神以往,自宜至龚,历数州矣,莫之禁也。
公使诘之,对曰:「过浔州,守以为妖,投奉神之具于江中,逆流而上,守惧,乃更致礼」。
公曰:「试再投之」。
越人畏鬼,甚于畏官,皆莫敢前。
公杖不奉命者,及投之,乃流去,人方信其为妄。
在州二岁,部使者未尝入境。
潘师旦提点刑狱,最称严察,一道𢥠畏。
尝过境上,以书谢公曰:「既闻清治,不须至也」。
太子中舍
明堂覃恩,改殿中丞
代还在涂,而侬智高作乱,破州城,后守贷死羁置,人皆以公获免为积善之报。
授知徐州沛县事。
会久雨,平原出水,谷既不登,晚种不入,民无卒岁具。
公谓俟可耕而种,则时已过矣,乃募富家,得豆数千石以贷民,使布之水中,水未尽涸而甲已露矣。
是年,遂不艰食。
有丐于市者,自称僧伽之弟,愚者相倡,争遗金钱,公杖之而出诸境。
国子博士赐绯鱼袋
归监在京西染院,迁尚书虞部员外郎,知凤州事。
凤当川、蜀之冲,轺传旁午,毁誉易得。
为守者相承,务丰厨传,主吏多至破产。
公裁减几半,曰:「是足以为礼,未为薄也」。
汉中不稔,饥民自褒斜山谷而出。
公教于路口为糜粥以待之,所济甚众。
司门员外郎
丁崇国太夫人忧,服除,权判鸿胪寺
英宗嗣位,覃恩,迁库部员外郎,知磁州事。
磁城,赵简子所筑,东南隅水泉恶,灌濯亦不可用。
居民安于久习,妇女晨出远汲,不惟劳,且乏用,风俗以之弊。
历千馀岁,无为虑者。
公度城曲之地,曰:「此去濠水数步之近,渐渍既久,地脉当变矣」。
穿二井,果美泉也,人甚赖之。
时久雨,自河以北,城垒皆圮。
公言于帅府,请发众治之。
帅不敢主,使听命于朝。
公请于朝者三,不报。
盖自北虏通好,未尝发众治城
韩魏公秉政,使人谕公曰:「城坏,州当自治,何以请为」?
公曰:「役大,法不许擅兴。
且完旧,非创筑,何害」?
乃得请。
后数月,始概命诸州治城
每岁春首,兴役治河,民閒自秋成则为之备,贫室尚患不及。
是年,二役并兴,人甚苦之。
独磁先已毕工,民得复营河役之用,又筑于未冻之前,城得坚固。
水部郎中
神宗即位,覃恩,迁司门郎中
是岁,城中瓦屋及濠水上,冰澌盘屈,成花卉之状,奇怪骇目,郡官皆以为嘉瑞,请以上闻。
公曰:「石晋之末尝有此,朝廷岂不恶之」?
众皆服。
代还,知汉州事,迁库部郎中
蜀俗轻浮,而公临之以安静。
视事之翌日,上谢表,命园中取竹为筒。
众吏持筒走白,杀青而文见于中,曰「君王万岁」。
公知其伪,不应,吏惧而退。
中元节开元寺,盖盛游也。
酒方行,众呼曰:「佛光见」。
观者相腾践,不可禁。
公安坐不动,顷之乃定。
大兴州学,亲视敦勉,士人从化者甚众。
汉守有园圃公田之入,素称优厚,至者无不厚藏而归。
公始被命,亲旧以其素贫,皆为之喜。
公择而取之,终任所获,布数百匹而已。
熙宁中,议行新法,州县嚣然,皆以为不可,公未尝深论也。
及法出,为守令者奉行惟恐后,成都一道,抗议指其有未便者,独公一人。
李元瑜使者,挟朝廷势,凌蔑州郡,沮公以为妄议。
公奏请不俟满罢去,不报。
乃移疾,乞授代,不复视事。
归朝,愿就闲局,得管勾西京嵩山崇福宫
岁满再任,迁司农少卿
南郊恩,赐金紫。
以年及七十,乞致仕。
家贫口众,仰禄以生,据礼引年,略不以生事为虑,人皆服公勇决。
两经南郊恩,以子叙,迁中散大夫中大夫
今上即位,覃恩,迁太中大夫,累封永年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勋上柱国
元祐五年正月十三日,以疾终于西京国子监公舍。
先居暖室,病革,命迁正寝,享年八十有五。
太师文彦博西京留守韩公缜、今左丞苏公颂等九人,相继以公清节言于朝。
诏赐帛二百匹,仍命有司供其葬事。
四月十五日,葬于伊川先茔之次。
少师五代河北之多乱,徙葬少监京兆兴平,将谋居醴泉
及贵,赐第于泰宁坊,遂再世居京师
嘉祐初,公卜葬祖考于伊川,始居河南
公娶侯氏,赠尚书比部员外郎道济之女,封寿安县君,先公三十八年终,追封上谷郡君
男六人:长曰应昌,次曰天锡,皆幼亡;
次曰颢,任承议郎宗正寺丞,先公五年卒;
次颐也;
次韩奴,次蛮奴,皆幼亡。
女四人:长幼亡,次适奉礼郎席延年,次幼亡,次适都官郎中李正臣
公孝于奉亲,顺于事长,慈于抚幼,宽于治民。
一岁丧母,祖母崔夫人抚爱异于他孙,尝以漆钵贮钱与之。
公终身保藏其钵,命子孙宝之。
开府再娶崇国太夫人
时方八岁,已能亲顺颜色,崇国爱之如己出。
奉养五十年,崇国未尝形愠色。
开府喜饮酒,公平生遇美酒,未尝不思亲。
颐自垂髫至白首,不记其曾偶忘也。
遇人与开府同年而生者,士人也无贤愚高下必拜之,贱者亦待之加礼。
开府尝从赵炎者贷钱五千,未偿。
公记其姓名,而不知其子孙乡里,终身访求,以不获为恨。
始公抚育诸孤弟,其长二人仕登朝省,二十馀年閒皆亡。
长弟之子九岁,从弟之子十一岁,公复抚养,至于成长,毕其婚宦。
育二孤皆再世,亦异事也。
前后五得任子,以均诸父子孙。
嫁遣孤女,必尽其力;
所得俸钱,分赡亲戚之贫者。
伯母刘氏寡居,公奉养甚至。
其女之夫死,公迎从女兄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
既而女兄之女又寡,公惧女兄之悲思,又取甥女以归,嫁之。
时小官禄薄,克己为义,人以为难。
后遇刘氏之族子于襄邑,偶询其宗系,知姻家也。
未几刘生卒,其子立之才七岁,公取归教养,今登进士第,为宣德郎矣。
公慈恕而刚断。
平居与幼贱语,惟恐有伤其意,至于犯义理,则不假也。
左右使令之人,无日不察其饥饱寒煖。
与人接,淡而有常。
不妄交游,于所信爱,久而益笃。
在虔时,常假倅南安军,一狱掾周惇实,年甚少,不为守所知。
公视其气貌非常人,与语,果为学知道者,因与为友。
及为郎官,故事当举代,每迁授,辄一荐之。
闻人有庆乐事,喜之如在己。
不为皎皎之行,平生不亲附权势,而请谒常礼,亦不废也。
至于亲旧之贵显者,既不与之加亲,亦不示之疏远,故贤者莫不敬爱,不贤者亦无敢慢。
寓居黄陂时,主簿贪凶人也,常曰:「谚云明镜为丑妇之冤,君居此照我,何其不幸也」!
遂颇自敛。
欧阳乾曜者,以才华自负,多肆轻傲,易公年少,常以语侵公,公如不闻。
后公官岭下,乾曜适倦道路,公以人船济之。
乾曜曰:「可谓汪汪如千顷之陂也」。
南昌黄灏有高才,名动江表,然颇不羁,稠人广坐,无所不狎侮,公时最少,独见礼重,常目公曰:「长者无笑我」。
自少时德度服人已如此。
居官临事,孜孜不倦。
历守四郡,温恭待下,身率以清慎,所至,寮属无有敢贪纵者。
自朝廷行考课法,无岁不居上。
平生居官,不以私事笞扑人。
公之亲爱者常有所怒,坚请杖之,曰:「吏卒小人,不加以威,是使之慢也」。
公曰:「当官用刑,盖假手耳,岂可用于私也」?
终不从。
谦退不伐善,常欿然自不以为足;
所能者,虽曲艺小事,人莫知也。
平生所为诗甚多,自谓非工,即弃去;
退休后所作,方稍编录,亦未尝以示人也。
少师以来,家传清白,而公处己尤约,官至四品,奉养如寒士,缣素之衣,有二三十年不易者。
终身非宴会不重肉。
既谢事,遂屏朝衣。
宾客来者,无贵贱见之,虽公相亦不往谢。
方仕宦时,每叹曰:「我贫,未能舍禄仕。
茍得早退,休闲十年,志愿足矣」。
自领崇福,外无职事,内不问家有无者,盖二十馀年。
居常默坐,人问:「静坐既久,宁无闷乎」?
公笑曰:「吾无闷也」。
家人欲其怡悦,每劝之出游,时往亲戚之家,或园亭佛舍,然公之乐不在此也。
尝从二子游寿安山,为诗曰:「藏拙归来已十年,身心世事不相关。
洛阳山水寻须遍,更有何人似我闲」?
顾谓二子曰:「游山之乐,犹不如静坐」。
盖亦非好也。
晚与文潞公席君从司马伯康为同甲会,洛中图画,传为盛事。
年八十,丧长子,亲旧以其慈爱素厚,忧不能堪,公以理自处,无过哀也。
颐时未仕,阖门皇皇,不知所以为生,公不以为忧也。
及颐被召,叨备劝讲,人皆庆之,公无甚喜也。
尝有疾,召医视脉,曰:「无害」。
公笑曰:「吾年至此矣,有害无害皆可也」。
虽疾病,服药必加巾。
年七十,则自为墓志,纪履历始终而已。
书其后以戒子孙曰:「吾历官十二任,享禄六十年,但知廉慎宽和,孜孜夙夜,无勋劳可以报国,无异政可以及民,始终得免瑕谪,为幸多矣。
葬日,切不用干求时贤,制撰铭志,既无事实可纪,不免虚辞溢美,徒累不德,只用此文刻于石,向壁安置。
若或少违遗命,是不以为有知也」。
不肖孤奉命不敢违,于葬既无铭,述家传所记,不敢一辞溢美,取诬亲之罪,承公志也。
改葬告少监元祐六年二月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八、《河南程氏文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陕西省咸阳市礼泉县
维元祐六年辛未二月癸卯,玄孙右承议郎、权司管勾西京国子监轻车都尉赐绯鱼袋珫,谨遣侄就坟所,以酒肴之具,祭告于高祖少监、高祖母京兆太君段氏之灵。
秦人之俗,以开发冢墓为事。
近年以来,大评事、四评事墓继遭盗劫,少师墓亦尝有穴,固不知完否。
茍不完矣,理当改厝。
幸而尚完,异日之祸,不得不虑。
今将改葬少师,而迁公丘封,使后人不知墓之所在,以图永安。
谨具昭告,伏惟鉴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