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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劝读杂录(凡八段)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七
万里读《通鉴》,至魏太武崔浩多所连及事,极论魏法之虐。
既就坐,詹事葛邲曰:「历代仁厚未有如本朝者」。
因及小人欲害君子,必指为朋党,为诽谤,祖宗未尝罪焉,不过窜谪而已。
陈东以谏死,既而光尧悔之。
万里曰:「此事非光尧之意,盖权臣汪、黄之意也。
汪、黄恶其发己之奸而诛之,而其谤及光尧尔」。
太子曰:「所谓党者,即类之谓也。
君子小人各有其类,岂得以党为罪哉」!
又曰:「尝读《骨鲠集》,见陈东上书,其意甚忠,但汪、黄视之以为雠,故杀之也」。
既退,万里赞葛詹事曰:「陈东之论甚佳」。
曰:「此是大节目,不可使东宫不知」。
一日讲读毕,葛邲因款语及一朝臣中风暴卒者。
太子曰:「何至遽卒乎」?
万里曰:「风者,虚之极也。
如木无根,遇风则拔,如花无蒂,遇风则落。
士大夫以声色斲丧其根本,故至于此」。
太子曰:「人之根本在元气,岂可不自爱」?
葛邲曰:「老子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太子曰:「枯槁之士无可欲而不乱者易,富贵者有可欲而不乱者难。
人皆能知之,皆能言之,顾行之难耳,可不戒哉」!
万里因举及仁宗用谏疏首黜梳头夫人事,及仁宗时故事。
端午日,宫中必奏乐一日。
是日召对一士大夫,未对间,一宦者持幅纸呈奏乐故事,仁宗掷之地。
既对而入,宫嫔有问者,仁宗怒曰:「何辱我!
我方见一贤士大夫,而乃作此,彼闻之,必谓官家在宫中只取快活,不忧勤天下」。
端午罢奏乐,自此始。
人主何必远师
自有本朝
葛邲又因举及仁宗时宫嫔一日群请递迁,仁宗不可,曰:「外廷必不肯」。
坚请,曰:「此事在官家,何问外廷」。
仁宗不得已,命各取金笺一幅,御笔书曰某人可美人,某人可才人,某人可婕妤,以遗之曰:「此即王命,可宝藏之」。
众皆谢。
他日有司给俸钱,皆如故。
众又请曰:「某等蒙迁秩,而有司不增俸,何也」?
仁宗曰:「吾固尝语汝,汝不信,今宰相台谏果皆执不可,奈何」?
于是众默然退,而取御笔缴纳。
太子钦叹不已。
谕德沈揆讲《尚书》,至「不迩声色」,万里因举其说曰:「适见沈揆义云:『迩,近也。
不迩声色者,不近之之谓也。
近之且不可,而况耽乐之乎』?
此论甚佳」。
太子亦曰:「甚佳」。
万里读《陆宣公奏议》,至陆贽窦参等三状,太子曰:「,此全非私意,全是公义」。
又曰:「之奸邪而相之,此德宗无知人之明也」。
淳熙十三年正月朔,北使在庭锡宴,知大宗正赵不息建言云:「皇太子赐酒,方立饮于前,而皇孙平阳郡王安坐于后。
父立子坐,非是,请改定其仪」。
上下其议,太子笑曰:「尊无二上,在君父之前,则某父子皆臣子也,安得致私敬?
平阳与从官坐席再重,未赐酒,则偕坐,平阳安得独立乱班」?
时论服。
皇太子有学,且知礼。
汉州太守贾伟秩满还奏事,因言及道径鄂州大将郭杲掊克军士状。
上遣人廉其事,伏军中榷酤非法,他皆不伏,且白尝以布三千疋鬻于军,不受,故怨而谮,请与辨。
上以其事付太子议,裁决以闻。
太子曰:「将臣固不可以一言动摇,亦不可以言罪,罪伟则言路自此壅于上闻矣」。
朝议韪之。
丙午九月下浣暄甚,晦日大雪
十月二日至讲堂,讲读既毕,太子曰:「忽暄骤寒,此阴阳升降之理也」。
詹事葛邲曰:「阴阳之升降,盖阴阳之消长也。
阴长则阳消,阳长则阴消,君子小人亦然,《否》、《泰》二卦是也」。
万里曰:「治乱安危亦然」。
太子曰:「且如宣和之治,所宜备豫,而小人赞之以奢侈,赞之以边功,非安而不忘危,治而不忘乱也」。
万里读《三朝宝训》,至祖宗不杀羔羊,不食水禽,及裤纹倒侧等事,太子曰:「祖宗之德,仁俭二字而已」。
万里读《三朝宝训》,至唐末孟昭图朝上疏,暮不知所在,万里执牙篦曰:「唐僖宗宦官田令孜、陈敬瑄同处议天下事,左拾遗孟昭图上疏谏,田令孜屏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沈于暮颐津」。
太子愤然曰:「至矫诏,则唐事无可言者」。
万里曰:「唐自高力士以后,宦官用事,至于唐亡」。
太子曰:「高力士以后,宦官至三千人。
仇士良谓天子不可使观书、亲近儒生」。
万里曰:「此仇士良致仕,其党送归,求其教,士良诲之曰:『天子观书,近儒生,见前代兴亡,则我辈疏斥矣。
当以田猎声色玩好娱悦之,则我辈亲矣』。
其党皆拜谢而去。
士良自称定策国老,谓文宗为负心门生天子。
文宗不胜其忿,遂与李训、郑注谋欲诛之。
甘露之祸,诛戮大臣,流血殿庭,文宗饮恨以没。
宦官岂真不可去乎?
盖是时老成有裴度,谋臣有李德裕文宗不与君子图小人,而与小人图小人,此其所以败也」。
太子曰:「然(《诚斋集》卷一一二。)」。
佳:原缺,据四库本补。
广汉李氏义概堂记1197年3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三、《诚斋集》卷七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予自少从紫岩先生父子间讲学,则闻先生同郡有君子焉,李其姓,发其名,浩然其字也。
读书不为空言,业文不为篆刻,譬如农夫,耕以忠孝而种以仁义。
视君以亲以仕,不仕而忘其慕,视人以身以莅,不莅而异其恻,君实耻之,予私窃起敬焉。
后班于朝,见蜀之贤大夫士益众,问以所闻,则又益详。
咸谓君在辟雍奏疏,论靖康之危,报闻而归,可以已矣,君则喟曰:「苟可以报国,吾何爱焉」?
绍兴丙辰之旱,倾家为食以食饿者,太守不以闻,天子不得闻,可以已矣,君则又喟曰:「吾志在及物,吾何求焉」?
乾道二年则又旱,又行之如初,三年又旱,又行之如初。
太守不以闻,天子不得闻,可以已矣,君则又喟曰:「吾自为善耳,吾何懈焉」?
如是者三十馀年矣。
五年则又旱,又行之如初。
盖氓之枵而餔,瘠而腴,殣而苏者,至是枚数其人至二百七万一千三百有奇,斛计其至一万四百六十有奇。
于是里之氓且怨且哗,相与讴曰:「我有耋老,李君粥之。
我有侲髫,李君谷之。
孰旌李君?
吾尸祝之」。
是岁之广汉太守余侯时言至止,闻而忸曰:「州有斯人而壅于上闻,咎不予在」?
则以其事上于部使者转运使赵公公说,亟以闻。
宣抚使枢使王公炎,又三以闻。
宣抚使薛公良朋又以闻,后转运使王公璠、赵公不息又以闻。
孝宗皇帝嘉之曰:「尔以布衣居于下土,乃因年饥,多所全活,仁心义概,彻于听闻」!
乃锡赞书,官以九品时乾道九年闰正月九日也。
于是君之名一日布海内。
君既拜上恩,则扁其堂曰「义概」,以侈君赐。
后若干年,君之孙寅仲以奉大对剀切第甲科,佐著庭,史成增秩,复请于朝,愿移荣于君。
太上皇欣然曰:「孙知尊祖,朕之所嘉」。
再赠承务郎,然后里之氓怨者怿,哗者息,讴者默。
今年三月寅仲,以书及图抵予曰:「义概之堂,先祖名之,未暇作也。
重惟先志其可弗承,兹堂其可弗筑?
端策面势,得其址于先人敝庐之侧,西山之趾,盖再一终乃克有就,复阁其上,扁以尊祖。
执事尝为赋诗,今不为记其役,以此谁诿」?
则诺而书之。
其高三十有九尺,广倍之,深三分广之二。
阁以尊奉两朝之赞书,君像在焉。
群贤之诗则刻石堂上。
庆元三年上巳日中大夫焕章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杨万里记。
议立四祖别庙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一、《攻愧集》卷二四
臣等窃惟宗庙事重,非可轻议。
兹准省劄节文,太祖皇帝既正东向之位,然僖祖宣祖既祧之主宜有所归。
欲用朱震之说,藏于夹室,则考之周制,僖、顺、翼、宣之主不当藏于太祖之庙。
欲用王普之说,祔于天兴殿,则景灵宫朝献之礼与唐禘祫朝享之仪不同。
欲用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则又非合食之义。
以是三者令臣等集议,可谓详尽。
臣等请先明其不可行者二,而定其可行者一,以裨庙堂之末议。
恭惟本朝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于古。
参取汉魏以来以至于唐,考定为一代之制。
唐张齐贤之言曰:「古者有天下者事七世,而始封之君谓之太祖
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至祫祭,则毁庙,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
商祖玄王,周祖后稷,其世数远,而迁庙之主皆出太祖后,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
汉以高皇帝太祖,而太上皇不在合食之列,为其尊于太祖故也。
魏以武帝太祖,晋以宣帝太祖,武、宣而上庙室,皆不合食于祫,至隋亦然。
唐以景皇帝太祖太祖以上皆不合食于祫」。
臣等谓齐贤之说,本朝之所当取也。
太祖皇帝开基之初,岂不能祀七世?
推而上之,至僖祖而止,故用唐制建四亲庙,以祀僖、顺、翼、宣四祖。
太祖祔庙,尊为宋太祖,盖始封于商,始封于周,故商、周皆尊为太祖
唐自凉武昭王皓而下,至高祖为八世,岂不能推皓为始祖?
而以祖虎始封唐公,父及己皆袭封于唐,唐之建启土,比之,故推为太祖
太祖之上,亲尽则毁,故如宣简公高祖时为四室之尊,弘农府君太祖时为六室之尊,然皆亲尽为祧也。
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高祖事同,故太祖尊为太祖,而僖祖治平间以亲尽而祧,入于夹室。
至熙宁中王安石始改尊僖祖为始祖,遂屈太祖,不得正东向之位,以至于今。
今日既伸太祖东向之礼,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
既协弘农府君之制,又遵治平已行之礼。
然在今日则为未安。
盖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一日遽还夹室。
又考之周制,后稷之庙则先公之祧藏焉,盖公刘不窋以至太王王季之主皆祔。
文王武王之庙则先王之祧藏焉,盖自成王而下皆祔。
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
景皇帝既正东向,则献祖懿祖之主皆祔,以不欲以祖先而祔子孙之庙也。
今之太庙,顺祖翼祖宣祖之迁皆入夹室,则犹曰僖祖在第一室,故三祖之祔为顺。
太祖既入第一室,则僖祖宣祖二主之祧所以当议也。
臣等以为朱震藏夹室之议既不可用,景灵宫圣祖用素馔,则王普祔天兴之议又不可用也。
唐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朝廷谓非合食之义,则臣等有说焉。
谨按唐陆淳之言曰:「太祖复位,献懿之主宜有所归。
一曰藏之夹室,二曰置之别庙,三曰迁于园寝,四曰祔于兴圣。
然而藏之夹室则无飨献之期,置之别庙则非《礼经》之文,迁于园寝则乱宗庙之仪,唯祔于兴圣为是」。
至贞元十九年左仆射姚南仲等献议五十七封,付都省集议。
户部尚书王绍等五十五人请迁祔兴圣庙,议遂定。
由是太祖始复东向之位。
臣等以为僖祖当用唐兴圣之制,立为别庙,以代夹室。
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焉。
如此,则僖祖自居别庙之尊,三祖不祔于孙之庙。
汉魏以来,太祖而上,毁庙之主皆不合食。
今遇祫则即庙而飨,于礼尤称。
如朝廷以为允当,更乞行下礼部、太常寺,考议制度施行。
昭庆承宣使知大宗正事赠开府仪同三司崇国赵公行状1188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七、《水心文集》卷二六、《南宋文范》卷六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姓赵氏,讳不𢙯,字仁仲太宗皇帝六世孙。
曾祖宗晖,判大宗正事嗣濮王,濮之嗣王由王始
追封怀王谥曰荣穆
南康郡仲损,追王于沂,谥恭宪
父士圃,为集庆军节度使。
公以宣和四年天宁节赐名,授保义郎监岳庙,在西京者一,潭州者一,皆食其禄。
次迁至从义郎
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
当超两秩,请以益其母封。
法止令人,高宗嘉之,封曹氏咸宁郡夫人
易左宣义郎婺州金华县丞
初,青城之难,集庆从焉。
公生七年,祖母李夫人,母齐国夫人,更负公逃兵间。
公尝思慕涕泣曰:「不当灭贼见吾父耶」!
闻者壮而哀之。
十四岁,丧李夫人,执三年丧,如成人礼。
转徙浙东、闽之建上,与其贤士游,求书手自写读,昼夜学不去。
夫人间止曰:「汝有官矣,勤甚将自苦」。
公谢曰:「君父未报,非敢志富贵也」。
夫人以是奇公。
故未及第前,不仕州县。
金华知县懦,不事,为决其邑事,不使郡守以为令过。
豪姓何汝翼挟持其县,前后邑官莫敢较。
汝翼谓公可习慢也,以事至,则傲抗无礼,公械治之,请于郡,编置他州。
虏亮畔盟有闻,公逆遣吏别市军须物,人初疑之。
既而上司果配买诸县,独金华得不扰。
通判永州
永民输米斛面殆过正税,公诚言于守,减其数。
湖南患役兵睥睨诸郡,择便利去来,辄易姓名应募。
有刺其眉以别之者,卒传相怨。
而永守亦欲效之,卒几变矣,公力止之,得免。
,公应举赴集,必侍齐国以行,未尝违温凊。
靖州守贰交劾,盛夏制狱数百人,其亲戚皆哭送就逮。
安抚使公治之,公不敢辞,遂与齐国俱至。
视其牍,曰:「此守倅不足尔,平人无罪也」。
躬抚囚,视饮食之,系必避日之东西。
十日狱成,被罪则数人,重者杖而已。
靖人德公夫人,绘其像事之,谓公慈悲,夫人劝善云。
刘珙预政事,旧知公,欲用为寺监丞,公辞曰:「母老矣,家且贫,所急者见次尔」。
刘公叹息之。
得知开州
开在巴东穷陋处,公罢横敛,去苛政,以修学兴孝劝之,民稍知义。
郡盐井曰温汤,先是长吏必以所亲吏监之,相为利,公罢不用,民以宽。
省啬公费,至之年,代民秋输,明年,又代民夏租之半。
州以天申节银绢抑配于民,民甚苦之,公用库钱除其配。
夔州岁寄籴和籴军粮,使民中米易以盐,吏为奸而盐不可得,公鬻盐籴旁郡。
开人请公刻于石,曰:「异时有复科者,将抱石以愬也」。
在开三年,民绝斗殴,夜不闭户。
唐韦处厚盛山十二景,复其故。
诸司荐之,以为如古循吏。
夔州路转运判官,开人数千遏城门不得行。
公使谕之曰:「今犹在本州,惠利可及汝也」。
人皆哭曰:「何若只在我州」!
开人至今思公
夔州在蜀四路尤穷,公既奉使,访其所疾苦,僚吏皆曰:「夔路银两估六千,恭、涪、忠、万、夔,最凋郡也,今以银绢上供,则五州之困久矣」。
公以大宁盐者,夔路财货之所出也,吏不得人,私贩卤折。
部使者以亲旧摄官,而佐以转运司吏,故利不专于上而因缘侵刻。
公首斥去,悉委大宁监而课其最负。
未几告羡,盐多无所泄,公喜曰:「吾事就矣」!
乃出钱市羡盐数十万斤,视恭、涪以上米贱,而盐贵大宁数倍,使卖之,得米三万馀斛。
湖北大饥,以米至荆南,民歌舞于道,易银而归,遂代五郡上供银一万五千七百两,绢一万二千二百匹,总缗钱十五万馀。
成都路转运判官
西方饥甚,公不俟装行,岁暮抵泸南
泸南多谷,曰:「使吾视事然后告籴,则岁已而民饿死矣」。
即日借泸南五万缗,选迎吏留泸州、江安、南溪等为籴。
既入境,号其部曰:「米至矣」。
闭籴者争自粜,价几减半。
永康军都江堰者,彭、汉、永康成都蜀郡之田所资以溉也。
受水之郡,孟春会灌口神李冰下,笼石蛇拦江为巨堰,吏盗佣而堰不足以待水之暴。
乾道壬辰,夏秋大水,堰坏,下田涨,上田涸,岁之所以饥也。
公径趋永康筑堰,绳去岁弊吏坐之。
然后分三策:民业耕者,田主借贷之;
游手末作,上户籴米赈之;
老幼疾患,官为粥饭养之。
双流米氏吝粜,邑民聚而发其廪,公罪米氏,籍其米,黥盗米者十馀人,他富家、饥民皆震恐不敢违。
虞丞相允文别田在二江,亦尽其藏以赈。
公号令恳恻严信,州县推心奉承,民皆实被惠,存活数百馀万人。
乾道九年黎州青羌奴儿结反,知州宇文绍直遣推官商老禦之,未战溃,商老等死。
制置使急调兵千馀人戍沈黎,属公饷。
故富人出粮,而下户以力致于边,曰:「蜀饥,未能自哺,不可扰也」。
以自籴馀米,发嘉、眉、邛、兵运入沈黎而益部不知。
奴儿结者,吐蕃小聚落也,不满数百,以盗马为业。
一日,盗宝塞良马十一疋,鬻于官,守将与直,故叛。
黎推官既死,制置使使权黎州昉赂奴儿结,与之盟,公不可,曰:「若大族何」!
使不听,卒盟之。
是岁,召使还。
公摄事三日,吐蕃酋首梦东畜列数千人,越大渡河,破汉源镇,入汉地二百七十里,沈黎大惊,成都亦恐。
成都月一与府官兵将饮设于大慈寺,是日,公月设如故,其夜,召部将郭虎臣、张汝楫、张师良、雷震,以飞山军强弩一千,益以邛、雅禁兵千馀,夜赴沈黎,戒曰:「坚守城,勿出击」!
又以便宜召宣抚司屯驻绵州兵五百人,戍邛州为之援。
密檄诸蕃部,与之约曰:「生获一吐蕃者,赏十缣,杀获者,赏二缣」。
于是邛部首领崖櫗,会黎州土丁诸蕃部落,大败吐蕃汉源,以梦东畜列之首来献,尽灭其族。
寇至灭十六日。
时熟户蕃嘉州虚恨蛮亦来寇边,曰:「此不足治也」。
吐蕃首数十标境上,一夕,悉遁去。
黎州并边家出一丁,免其租赋,分戍诸堡。
使者坏其法,且轻将大军入蛮地,皆陷矣。
言者妄指公赈济时事,坐罢去。
人泣送,自成都至夔流,道塞不可行。
寻差主管台州崇道观,除成都路提刑,以齐国,辞不行。
江南西路转运判官,未行。
右监门卫大将军忠州防禦使权知大宗正事,进朗州观察使
高宗寿八十,进昭庆承宣使,皆知大宗正事。
吏白:「承受奏请,旧例用中贵人」。
曰:「有司不存乎?
承受何为罢之」?
有内管,贵震中外,他日请见公至再,公辞以出矣,不复见。
李佾、元颜烈来聘,公副中书舍人施师点馆客。
虏宾从见馆使、使副,故与之揖,馆使宾从见虏使,虏使副不为礼。
至是虏三节人见公,受其揖不疑。
玉津园宴射,伴射者及虏使副射不中,一发连三中的,上下欢动,虏益畏服。
时既罢宗室祠庙,添差亦十存二三,三奏疏力请,得稍宽。
置自讼斋,请赐书,使宗室有过者读焉。
奏修宫学,添弟子员。
又欲给其食,视太学校定法,事未能尽从,而宫学亦颇自立矣。
公以文行训勉宗室,先教养,后法戒,荐其秀杰者数十人,多至通显。
所论天下事尤多。
莫岁大旱,一日进九劄子,劝上求直言,通下情,上即施行之,退而焚其检。
布衣上书狂易抵罪,公言「太上皇帝不罪言者」,条奏数事,曰:「此篇书之于御座之右」。
上为悚然兴,可之。
上既喜公言,切诏通进司,凡公实封文字,其亟进入。
公自为小官,有闻见,或实封上,或贻大臣书,或面对及宴语汎论。
其乞四川复置宣抚司,援唐以兰陵公主园赏谏者请赏谏,台谏不当因言事迁他官,请许其补外,王抃不宜拣选诸路军马,王友直不可为殿前副都指挥使,皆人所难。
疏藁百馀篇,多者至万馀言,或从或否,而上知其忠,亲信之。
宴禁中,前为寿,上令公满酌,饮之釂,谓皇太子嗣濮王等曰:「此贤宗室也」。
一日,坐待漏院,有给使数人白同班曰:「英国公借打毬马」。
公正色曰:「上唯一太子太子唯一皇孙,万一马惊失坠,虽斩汝辈无益也」。
左右皆惊,同班者遂不敢假。
常曰:「人患不知尔。
知之不能行,是无勇也」。
故公晚节尤自著见。
赐第西百官宅,屋宇卑朴,厅事甚隘,出入无呵导,人不识何官。
或摄弊衣迎客,客亦不知为公也。
蜀时,乘一舟,及罢归,尽室五十口,亦乘一舟。
江陵,市蜀物贽亲旧。
浔阳,官供帐一挂丝,使吏持归,吏以重不肯,曰:「吾未尝判销破状也,趣持归」。
平生所敬重者朱熹张栻,尝请赐张公谥,且乞用朱公云。
某与公相见晚,不前知其出处,因谒公再三,且自至末,无一语为无益,以是敬公,今观公行事,是其合矣。
淳熙十四年七月三十日薨于位,年六十七。
告疾也,请罢户部不候岁终先行比较指挥,请无遣郎官汀州行经界法。
临终,口授具奏,言「旱灾民困,蜂虿有毒,狼子野心」,盖指时事所急也。
初,公自朝奉大夫右监门卫大将军,至是官承宣使封天水郡侯食邑户至千二百,诏赠开府仪同三司封崇国公
是年十月二十三日葬于临安府馀杭县同化乡里山宋宣之原。
娶郑氏,太常少卿之女,封永国夫人
子男四人:善临,朝奉郎、新权发遣池州军州事;
善防,承务郎、特添差马军行司主管机宜文字
善下,宣教郎两浙西路提刑司干办公事
善咏,忠训郎、新添差淮西安抚司准备将领
女一人,一夔成忠郎、新高邮军兵马监押
孙男八人:汝谈,修职郎广德军学教授
汝谠;
汝训,国子进士
汝诂,汝诂,汝和。
二人未名。
孙女六人,长进士潘自牧,馀未行。
曾孙一人,崇豫。
公所著《论语解》一编,他文未次第。
永州时,为《宋中兴圣德颂》,刻诸崖石,楚、蜀间传之。
奉议郎太常博士实录院检讨官叶适状。
夫人王氏墓志铭1204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三、《水心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夫人,临海王氏,嫁为朝奉郎池州赵善临妻。
嘉泰四年六月二十二日卒。
九月壬午,合葬馀杭县景信里东坞。
子五人,曰汝谈,汝谠,汝训,汝诂,汝诂;
汝诂继善胜后。
女四,婿曰奉议郎龙游知县潘自牧进士黄镇,承务郎隆兴府苗米仓吴弥昭,奉议郎太社令王梦龙
孙崇豫,成忠郎衢州比较务;
陶,将仕郎
龚。
初,大宗正崇国公不𢙯与校书郎王道名义相友善如弟兄,二家求永好,故夫人归池州
祖姑曹,性刚严,姑郑奉事庄慄不敢惰;
夫人助郑旦暮上食饮,扶侍左右,终曹之世。
崇公湖、湘、夔、蜀,川舟陆馆,淹泊累载,欲常候母动息,妇姑同一室处,嬉遨谐剧,不用常礼,其和乐又如此。
池州昼夜父侧,参论议,治文书,房舍稀闻履声,各以孝敬分职,非世俗间子妇比也。
崇公既主留务任,公族大长,赐宅供帐;
池州辇毂下,用行能荐登朝廷,门户益伸气;
而节以恭俭,约以诗礼,宾师必于名士。
诸子恂恂退守,诸孙惟笔砚得亲近,绝不知京、洛可喜玩事。
而汝谈、汝谠有异材,文藻蔚发,韩篇杜笔,高出于时,朝士仰重,不独夫人之产多贤良,亦其家法素修,故致此尔。
赵丞相欲骤进汝谈、汝谠,风厉宗室,然崇公及曹、郑夫人相次薨,池州毁不胜丧,亦早殁,韩侂胄谗逐赵丞相,二子并坐斥矣。
当是时,夫人去之馀杭山中,居无庐,食无田,芟锄荒榛,经始耕稼,迎妇送女,细碎罄竭,辛苦淡薄十馀年。
侂胄败死,汝谈为馆职,出湖北常平,知温州
汝谠寺丞,使数路,汝训、汝诂改官知连江泰宁县,祥委顺合,如崇公在时,人固以不及夫人之养为诸子恨,而尤以不预诸子之荣为夫人惜也。
盖夫人则象崇公规矩曹、郑,位夫妇男女之正而安行乎家道之常,虽丰悴不齐而中微后显,天理必复,如霜露零落而春阳之生发已具矣。
贤者虑百世,身之预不预,何计欣戚哉!
夫人每记宣、政宴安,靖康祸乱,时时为子妇道说。
常曰:「始吾为妇,衣食外不用钱,一室环丈许不觉隘,今汝辈不足耶」!
铭曰:
父实南士,家垂范模。
爰从罗甥,教始诗、书。
冢于赵宗,人无间言。
女淑在闺,男秀盈门。
云雷方屯,失匕致难。
有物有常,星斗其烂。
弥高极深,一缕万寻。
益培后昆,尚单厥心。
僖祖当立别庙奏绍熙五年十月 南宋 · 郑侨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四、《宋会要辑稿》礼一五之六二(第一册第六八二页)、《宋史》卷一○七《礼志》一○
臣等窃惟宗庙事重,非可轻议。
太祖皇帝既正东向之位,然僖祖宣祖既祧之主,宜有所归。
欲用朱震之说,藏于夹室,则考之周制,僖、顺、翼、宣之主不当藏于太祖之庙。
欲用王普之说,祔于天兴殿,则景灵宫朝献之礼,与唐禘祫朝飨之仪不同。
欲用唐柳冕之说,筑别庙以之,则又非合食之义。
以是三者令臣等集议,可谓详尽。
臣等请先明其不可行者二,而定其可行者一,以裨末议。
恭惟本朝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于古,参取汉魏以来以至于唐,定为一代之制。
唐张齐贤之言曰:「古者有天下者事七世,而始封之君谓之太祖
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至祫祭,则毁庙,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
祖元王,周祖后稷,其世数远,而迁庙之主皆出太祖之后,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
汉以高皇帝太祖,而太上皇不在合食之列,为其尊于太祖故也。
魏以武帝太祖,晋以宣帝太祖
武、宣而上,庙室皆不合食于祫。
至隋亦然。
唐以景皇帝太祖太祖而下,皆不合食于祫」。
臣等谓齐贤之说,本朝之所当取也。
太祖皇帝开基之初,岂不能祀七世,推而上之至僖祖而止?
故用唐制建四亲庙,以祀僖、顺、翼、宣四祖。
太祖祔庙,尊为宋太祖
盖契始封于商,始封于周,故商、周皆尊为太祖
唐自凉武昭王皓而下,至于高祖为八世,岂不能推皓为始祖?
而以祖封唐公,父及己皆袭封于唐。
唐之建邦启土,比之契、,故推为太祖,而太祖之上,亲尽则毁。
宣简公高祖时为四室之尊,洪农府君太祖时为六室之尊,然皆亲尽则祧也。
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高祖事同,故太宗尊为太祖
僖祖治平间以亲尽而祧,入于夹室。
至熙宁中王安石始议僖祖为始祖,遂屈太祖,不得正东向之位,以至于今。
今日既伸太祖东向之礼,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既协唐洪农府君之制,又迁治平已行之礼,然在今日则为未安。
盖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一日遽还夹室。
又考之周制,后稷之庙则先公之祧藏焉,盖公刘不窋,以至太王王季之主以祔文王武王之庙,则先王之祧藏焉,自成王而下皆祔。
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故景皇帝既正东向,则献祖懿祖之主皆祔,不欲以祖先而祔子孙之庙也。
今之太庙,顺祖翼祖宣祖之迁皆入夹室,则犹曰僖祖在第一室,故三祖之祔为顺。
太祖居一室,室则僖祖宣祖二主之祧所以当议也。
臣等以为朱震藏夹室之议既不可用,景灵宫圣祖用素馔,则王普祧天兴之议,又不可用也。
唐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
若疑非合食之义,则臣等有说焉。
谨按唐陆淳之言曰:「太祖复位,则献、懿之主宜有所归,一曰藏诸夹室,二曰置之别庙,三曰迁于园寝,四曰祔于兴圣。
然而藏诸夹室,则无飨献之期,置之别庙,则非礼经之文,迁于园寝,则乱宗庙之仪,惟祔于兴圣为是」。
至正十九年,左仆射姚南仲等献议五十七封,付都省集议。
户部尚书王绍等五十五人请迁祔兴圣庙,议遂定,由是太祖始复东向之位。
臣等以为僖祖当用唐兴圣之制,立为别庙,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祔藏焉。
如此,则僖祖自居别庙之尊,三祖不祔子孙之庙。
汉魏以来,太祖而上毁庙之主皆不合食。
今遇祫则即庙而飨,于礼尤称。
如朝廷以为允当,乞下礼寺条具仪制施行。
致堂先生胡公斐然集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五、《斐然集》卷首、《南宋文录录》卷一六
长沙吴德夫间为予言,胡明仲氏学业行谊为世楷则,出一编书名《斐然集》以授予,曰:「其为我广诸」。
予识之弗忘。
后守广汉,将以刻诸梓,或疑其议服一事,久未能决。
厥二十又七年,予归自南迁,起家渡泸,叙州冯侯邦佐已刊之州府,求一言冠篇。
予又取而孰复之,盖公自游庠序已深诋王氏,专尚关洛诸儒之学。
宣和三年进士教授西京国子监,与忠献张公同被荐召,入校中书
靖康改元,金狄入寇,与张公为当路策守禦甚悉。
京师围解,始得省亲荆潭。
建炎再造,首以记注召还,极陈半年三诏之不同,次论七事六条之利害,娓娓数万言。
如必罢和议,必用君子,必退小人,必明赏罚,必固本支,必建藩辅,必择守令,必讨盗贼,大抵监耿、李、汪、黄误国之不可再。
引谊劘上,往往有敌己以下所不能堪者。
高皇帝虽听奉祠,而简注不忘。
既狩钱唐,申命记注,首论四维不张,惟利是从,利在粘罕则欲释怨以悦其心,利在刘豫则欲友邦以通其好,文定亟称其得敷奏体。
张公以右相视师,尝议遣使,公辩遏坚恳,至谓堂堂天朝,相率而为夷虏之陪臣,盖视胡公邦衡后日之疏有过之。
乡,兼掌书命,如追废王安石配食孔庙,追谪章、蔡诬谤宣仁后及褒表谏臣等事,高文大笔,大抵皆公发之。
暨赵、张去而再相,则公远徙炎荒,几陷五十三家罗织之狱,至死后得复官还里。
迹其平生任重道远,之死不渝,实由文定为之父,仁仲为之弟,讲之家庭者固如此。
至其述《崇正辨》以辟异端,纂《伊洛绪言》以阐正学,著《论语说》以明孔门传授之心粹,《读史管见》以抉《资治通鉴》数千百年褒贬之实,最后传诸葛武侯以寓其讨贼兴汉之初心。
盖公自宣、靖、炎、兴四十年间,虽颠沛百罹而始终一说,所以扶持三纲者,其不谓大有功于斯世矣乎!
公辅之请,摘其关于世教者著于篇。
迪功郎致仕程君墓志铭绍定六年八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四、《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二
予被命帅东川,眉丹棱程安之从予游,一日裒其考君行实一编,泣而请曰:「安之不令,繄父兄之教以齿于士,宾于乡,升于学。
居岁馀,未有所成名也,惟亲年之是惧,万里驰归,而上堂无父焉者,褰肂以哭吾父,吾悔之。
念不得先生之文书之墓石,为前人光,无以志吾悔也」。
予尝读昌黎韩公文,至于哀欧阳行周之辞曰:「在父母侧,虽无离忧,其志不乐也;
京师,虽有离忧,其志乐也」。
夫人有离父母之忧,而外求所乐以解忧焉,吾谓无是理也。
今于安之而信,将授之铭而安之之兄卒,安之持赴,哭不自聊曰:「吾父吾兄之亡,吾皆不及见,吾其行也,以襄父事,以慰母心。
虽然,何以赠我」?
予亦为之泣下,乃铭。
讳南金字叔贵
九世祖别驾君光履,自武昌来,徙家为丹棱人
曾祖仁仲,祖骘,父益,母杨氏、刘氏。
君盖伯父鼎臣革之子,鼎臣博习士也,为乡先生巽岩李公所知。
仲明举昂任于是邦,因内交焉,一时秀士皆从之。
君渔猎经史,口诵手剿,尤覃思于音切句投之学。
既为叔父之子,父母性严惮,不假人以辞色,君朝朝莫夕,顺适无违。
父以宾朋咏觞为乐,家有亡不恤,君必竭力承意,至货贷以为养。
父母爱诸女,君视父母意,礼娉惟欲,无所于吝。
父殁姊妹以治命捐田佛宫,君又敬听之。
教二子,择所从师,而躬自程督,率夜漏三十刻乃即安。
夙兴,庭户蠲除,家事不戒而治。
其族子洋州史君伯雄过之,喜曰:「吾家久閟弗耀,我强自立,惧亡以继也,叔父义方若此,家其昌乎」!
宝庆元年,季子安之与从子图南联贡礼部,安之又以选补学士弟子员,不欲去亲侧。
君勉之使行,将俾求友四方,所以望安之何如!
而子之归也,见父于肂,子之心又何如!
君尝以恩封迪功郎致仕
卒以宝庆三年十二月戊午,享年六十,塴以绍定六年八月丙申
娶石氏,封孺人
生二子:长之善,字子见,为父卜宅兆,感疾而卒,则六月己亥也;
季即安之。
女一人,先适史德麟,再适杜嗣贤。
内外孙男女六人。
安之兄弟始以母命治富寿乡横石之阡,孰知其兄得年四十,前葬三月,遂从父于九原,呜呼!
父者子之天,兄者体之连,父笃行而寡遂,兄有志而不年,宜其情之衋而涕之涟。
是为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