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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告天下手书1127年4月15日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八、《浮溪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九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八代四六全书》卷二、《宋四六选》卷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四一、《新安文献志》卷一、《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二二、《江右文钞》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比以敌国兴师,都城失守。
祲缠宫阙,既二帝之蒙尘;
诬及宗祊,谓三灵之改卜。
众恐中原之无统,姑令旧弼以临朝。
虽义形于色,而以死为辞;
然事迫于危,而非权莫济
内以拯黔首将亡之命,外以舒邻国见逼之威。
遂成九庙之安,坐免一城之酷。
乃以衰癃之质,起于閒废之中,迎置宫闱,进加位号,举钦圣已行之典,成靖康欲复之心。
永言运数之屯,坐视邦家之覆,抚躬独在,流涕何从?
缅惟艺祖之开基,实自高穹之眷命。
历年二百,人不知兵;
传序九君,世无失德。
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
乃眷贤王,越居近服,已徇群情之请,俾膺神器之归。
繇康邸之旧藩,嗣我朝之大统
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
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
兹为天意,夫岂人谋?
尚期中外之协心,共定安危之至计。
庶臻小愒,同底丕平。
用敷告于多方,其深明于吾意。
车驾移跸建康府起居1129年6月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三、《浮溪集》卷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江山地险,将定厥居,舆卫天行,先巡所守。
会公侯方岳之下,览形势帝王之州。
宇宙清明,华夷震叠。
伏以盘庚五迁而商人卒服,重耳三驾而楚子莫争。
方宏远之是图,非宴安而孰戒?
矧谋旧物之复,可讳属车之劳?
恭惟皇帝陛下孝通神明,诚配高厚。
虽居万乘,躬曾闵之至哀;
爰整六师,摅高文之宿愤。
既王者不闻于有外,故春秋尤大于复雠。
臣方奉真祠,莫居官守。
琅琊而续晋之祀,窃陋前规;
游云梦而缚信以归,愿求故事。
秦昭和钟铭说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一、《东观馀论》卷上
此钟盖庆历中叶翰林清臣守长安所得,上之大乐,考之音中大吕。
胡恢题云:「《世家》言秦侯穆公十三世,而中閒出子遇杀,岂不得列于世数邪」?
欧阳文忠题云:「据《史记·年表》,始秦仲,至康公,为十二公,此钟则为共公时作也。
据《本纪》,始襄公,至桓公,为十二公,此钟则为景公时作也」。
子按《本纪》,周孝王命非子曰:「昔柏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
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
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
嬴生秦侯,次公伯、秦仲庄公襄公文公(《史记》作竫。)不立,宁公、出子武公德公宣公成公穆公康公共公桓公
以铭所谓十二公考之,若以非子始为附庸,则至成公为十二公;
若以秦仲始为周大夫、襄公始为诸侯,则如欧阳说,至康公桓公为十二公。
然据铭云「不显朕皇祖,奄有下国,十有二公」,言皇祖奄有下国,盖谓如有土之君,则当以非子为始,虽曰附庸,盖亦国也。
况有周锡命分土之文,得不为奄有下国乎?
非子成公十有二世,则是钟为成公作无疑矣。
又所谓十有二公,盖自始祖而下至今为公之数,而欧阳公以为十二公者先公也,而言作钟者为十三世,亦非也。
案铭之首称「秦公曰」,则知见为君者固自称公。
春秋时列国皆然,不必言先公方谓之公也。
介之推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永乐大典》卷一五○七五
名者,天下之公器,虽圣人不可得而私。
然名之在天下,有予之而弗受者,有受之而弗却者,有欲得之而必争者,固不可以一概量天下之心也。
予之而勿受,则有道之士离世遁迹以自晦于无用之地者之所为也。
其为人,世固不常有,有之,则可以激贪而励俗矣。
受之而勿却,则修己笃行之士无意于名而名归之者也。
其为人,亦行其所当行,得其所当得而已,其于名,犹未窃窃然也。
乃若欲得之而必争者,则异于是矣。
志在于功名,心淫于富贵,得之则踊跃而自喜,夺之则憔悴而无聊。
彼恐其名之不高,而有以轧之也。
此其于名,虽与夫盗而有之者不可同日而语。
其视畏名而逃之,与夫无意于名而名归之者,固有间矣。
夫修五伯之业以服诸侯者,晋文也。
辅文公之行以反晋国者,五人也。
初,文公之出,五人者从而辅之,所以转徙于道涂,流离于羁旅,至于险阻艰难之备尝而不惮者,无他,知重耳之贤,必反国而有之也。
重耳之将入也,四人者皆留,独之推逃而去之。
此岂人之情也哉?
殆有夺其名而轧之者矣,舅犯是也。
且五人者,负羁绁以从奔走之役,其劳则均也;
周流天下十有九年,其久则均也;
所谓五蛇为辅,挟之以飞,皆当时之贤士,其人则均也。
文公之反国,乃与舅犯为投璧之盟曰:「若反国而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
之推闻而大笑曰:「天实开之,而子犯以为己功。
吾不忍与同位矣」。
乃弃之而去,隐于绵上
然则之推之去也,盖有以哉!
左丘明司马迁之徒,似若以文公为不能用之推者,岂亦未之思耶?
文公反国,而赏从亡之臣不及壶叔
文公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
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
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
若以力助我,无补吾阙者,三赏之后固且及此」。
晋国闻之大悦。
夫以文公之贤,其于赏罚之序如此,投璧之盟岂固私于舅犯哉?
于五人之中,其必有当先于此者矣。
之推不能究文公之意,一闻其言,则穷日之力而去,何其遽也。
然则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之推非有怨于舅犯也,盖托舅犯以发其愤悱之辞而为之说耳。
议者又谓人亦孰不欲富贵,当文公处困穷之时,则崎岖而从之;
及反国而有千乘,反疾走而逃之。
此罪不在于之推,而失在于文公也。
使文公不私于舅犯,岂有是哉?
曰:审如是,是亦之推之罪也。
何以言之?
夫为人臣者,有贤则相荐,有功则相逊。
功高而赏及之,犹当曰:「是功也,我何力之有焉」?
况功与人等,或出其下者哉?
之推不明乎此,见投璧之盟,则不胜其忿而亟去之。
此非有意于济世以辅其君者,区区之意特在于名高而恶人之轧其己焉耳。
吁,可怪哉!
上皇帝封事建炎元年五月乙未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七、《梁溪集》卷五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五月日,新除资政殿大学士太中大夫、领开封府事、陇西县开国伯臣李某,昧死再拜上封事皇帝陛下:自古夷狄为中国患,所以待之者,不过三策:曰和,曰战,曰守而已。
长驱深入,吾城池坚而人心固,则可守;
凌犯无已,吾士卒勇而形势利,则可战;
彼气既慑,吾辞理直而威力强,则可和。
故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三者虽殊,其致一也。
臣不敢远引前古,请借景德靖康之事以明之。
真庙景德中契丹百万入寇,廷臣之议有欲幸江南及蜀以避之者,赖寇准一言而决,遂幸澶渊,渡河而亲征。
既杀其酋挞揽,虏情震怖,遣使请和,捐金币三十万而约成。
是景德之事,非独能守,而于战与和两得之,所以盟好之固踰百年,而两国生灵皆赖其利也。
至靖康初,金人称兵以犯中原,当时亦有为避狄之计者,而后卒坚守。
骄骑薄城,攻围连日,杀伤甚众,贼气挫矣,而吾之援师日集,和非所难。
朝廷主谋之臣,苟欲脱一时之祸,而不为长久之计,其所邀求,一切许之。
既割三镇,又质亲王,又取犒师之物,金银币帛不可胜计,千倍于澶渊之时,而岁赂之数又不与也,有以死争之而弗能得者。
迨援师之集既众,士气勇锐,可以施周亚夫困七国之策,以与之再盟。
而朝廷惩姚平仲劫寨小衄,遂寝用兵之谋;
及其退也,又不复邀击,遂使金人志得气满,有轻中国之心。
是靖康之事,止于能守,而于和与战两失之也。
后三镇之兵民为国坚守,朝廷始以保塞陵寝之故,遣使计议,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
金人唯欲造为衅端以寇边,而许和犹自若也。
主议者信之,以为其和必成,而凡欲治兵设备者,皆以为害于和议而沮罢之。
虏将渡河,犹以为割河北、河东之地,奉之以衮冕辂车尊号,而师可解。
及既登城矣,犹逼朝廷降诏,假和议遂定之说,以款勤王之师。
至尽取都城之子女玉帛,然后劫质二圣、六宫、宗室、百官以行。
然则自今观之,所谓和议者果如何也?
夫金人自用兵以来,专以和议疑敌人以取胜。
其与契丹二十馀战,每战得地辄和,既和复求衅端以战,而卒灭之。
今于中国复用此策,中国信之而不悟,至于今日,祸败如此,岂不重可痛哉!
或谓吾之兵力不迨金人远甚,靖康之初,虽欲坐困邀击,必无成功,徒结深怨,故不得已而信其和。
此殆不然。
夫论兵当论其机会,一失机会,弗可为也。
靖康之初,金人初无犯阙之意,兵不过六万,太半杂种,而河北边郡帅府既不设备,沿河又无控扼之兵,是以乘势直捣都畿。
而吾之守禦既严,援师既集,进不能攻,退不能却。
以重兵临之,而以馀军待其抄掠,即行掩击,则粮饷绝,而虏可图矣。
既归渡河,驱掠妇女辎重遍野,半济击之,其法必胜。
而朝廷皆不以为然,失此机会,故有今日之患。
夫夷狄者小人之类,犹之盗贼也。
小人无以制御之,而欲乞怜以望其有恻隐之心,不可得已。
盗贼白昼入主人之室,探匮发箧,得其所欲,曾不为之捍敌,则何惮而不再来、何为而不尽取哉!
若夫吾之将士习于军政久废之后,固难得人;
然以忠义激其心,以赏罚作其气,岂无可用者?
将士犹手足也,朝廷犹腹心也。
今与人斗,腹心怯而望手足之强,必无此理。
朝廷议论二三,而望将士之用命,盖亦难矣。
此皆前事,不可追悔,而臣之所以痛心泣血者,二圣沈于虏廷,生灵陷于涂炭,自古夷狄之祸中国,未有若此其甚也。
天佑我宋,必有英主为宗庙社稷之所顾依,万邦群黎之所戴仰,拨乱反正,以图中兴,故使陛下圣躬,得脱于屡危之际。
奉命使虏,而去其军中;
去冬出自危城,而总师朔部,乃有今日入继大统之事,皆天地神示之所显相,非人力也。
恭惟皇帝陛下英睿之姿,久动群听;
孝友之德,实形四方。
然而嗣位之初,当宗社艰危之,中国衰弱之日,上则欲还二圣之銮舆,下则欲拯生灵之危阽,捍禦大敌,保绥万方,厥惟艰哉!
思其艰以图其易,则今日待夷狄之策,所谓和、战、守者,当何所从而可也?
欲和乎,则前日之和其效如此,而金人北归,虽宗室亦尽徙以行,其意为如何,而二圣之辱,实不共戴天之雠,和岂可复信?
欲守乎,则朝廷已失河北、河东两路士民之心,或为金人之所得,或为豪杰之所据,密迩畿甸,易为侵陵,守岂复易图?
欲战乎,则去冬将佐卒伍乏人抚御,皆散而为盗贼,兵力益弱,经此祸乱,士气益衰,所谓勤王之师,多募之于田亩之间,不习兵革,战岂可必胜?
是三者,今日国论以何为宗?
顾臣日夜思虑,念之至熟,因时施宜,有策于此,及当今之务数十条,皆急切而不可缓者,非得望清光于咫尺之间,未易殚言也。
夫以今日之国势而望靖康之初,其不相侔,岂止相什佰哉!
然而犹有可为者,祖宗德泽在人者深,陛下英明,天下仰望,以谓必能济大业,转危而为安也。
且菑害之臻,国家代有,或多难以兴,或将坠复续。
故无知祸齐,而小白实长五霸;
骊姬乱晋,而重耳实盟诸侯;
司马晋罹聪曜之酷,而元帝起于江东
李唐有安史之乱,而肃宗起于灵武
况我有宋,幅员万里,生齿之众,士民犹足用哉!
傥能尝胆句践之心,枕戈怀子胥之志,驾驭豪杰,揽用贤材,法创业之雄谋,革天下之弊事,则中兴之功,亦不难建。
少康以一旅之众灭浇羿,而祀配天,不失旧物;
光武以数千之卒破寻邑,而克扫大憝,汉以再兴。
况陛下之明,而临御九有之师哉?
然大患之后,百孔千疮,已及半,去秋不远,非早图之,则秋高马肥,虏骑又将奔突,不能支梧,四海且有横流之势,可不为之寒心!
此当以夜继日,而为其所当为者也。
臣素愚直,平日惟知读书,深考古今治道,欲推之当世,以尊主而庇民。
又尝愿以忠义自奋,以徇国家一日之急。
宣和之初,蒙道君皇帝采其虚声,擢置左史,得侍清光。
窃见天下有危乱之兆,因奏疏论水事,其意以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弭,必有销复之策,乞因侍立,面奏其故。
譬犹失火之家,欲为曲突徙薪之谋。
而权臣忌之,沮抑使不得对,因而迁谪,流落七年。
其后有盗贼兵革之事,道君皇帝感悟,以奉常召还,然已晚矣。
靖康改元,金人犯阙,前皇帝于仓卒扰攘之中,听用其言,擢与大政。
窃见和议不可保信,因力陈兵备之策,其意以谓夷狄之性,贪婪无厌,不可恃其不来,当恃我之有备。
宜益治兵,收将士之心,以禦外侮,欲以身任其事,譬犹救火之家,实为燋头烂额之客。
而忌嫉者众,谗谮百端,使其身不得一日安于朝廷,其策百不得行于一二,卒诬以罪,窜之远方。
其后虏骑再犯都畿,而前日以和议为然者,举皆误国。
前皇帝感悟,复有今日之召,然又已晚矣!
二圣之知遇,悼孤忠之失图,虽心驰魏阙九重之中,而身在江湖万里之外,不获执干戈卫社稷,以伸臣子犬马之诚,疾首痛心,泣尽而继之以血。
恭承召命,即日戒途,率湖南义兵,倍道前进,欲趋元帅行府,以造阙庭。
而行次江淮,恭闻二圣羽卫北迁,远狩沙漠,痛愤彻骨,绝而复苏。
继睹陛下俯徇群情,嗣登宝位,悲喜交集,不能自胜。
夫人君大正始,故于即位之初,立政用人,必有以大慰天下之望者。
况于国势削弱、天步艰难之时,其可忽哉!
恭俭者人主之常德也,英哲者人主之雄材也。
继体守文之君,则恭俭足以优于天下;
至于兴衰拨乱之主,则非英哲不足以当之。
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间;
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断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摇。
在昔人君体此道者,惟汉之高祖光武唐之太宗,本朝之艺祖太宗为然。
臣愿陛下深考汉唐三帝与艺祖太宗之所以创业中兴大过人者,了然于胸次,物至而应之,则天下之事虽未底绩,固已定于心术之中矣!
臣以疏远,未觐清光,辄敢以刍荛之言求吁天地,诚以爱君忧国,心迫而情切,故不自知其不可,伏惟圣慈留神幸察。
使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之可采,则臣所以尽忠于陛下者,乃所以报二圣之知遇也。
干冒天威,无任惶惧战越之至。
按:年月日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补。
应诏条陈八事奏状1136年6月21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五、《梁溪集》卷八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臣伏睹近降诏书,以地震求言,虽刍荛之微,亦得上达。
况臣尝备近司,荷恩隆厚,受知特深,茍有所见,其敢隐默?
辄罄狂瞽,冒尘天聪,伏望圣慈特赐睿览。
谨条具奏闻下项:
一、臣闻地道积阴,以静为德,理不当动,动必有变。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地震五,圣人必谨而书之者,志变也。
汉、唐以来,或频年震,或一年数震,变不虚发,其感召之因,皆有所自,可考而知。
乃者六月乙巳地震于驻跸之所,陛下克谨天戒,降诏求言,诚得警惧修省之道。
然臣闻应天以实不以文,天人一道,初无殊致,唯以至诚,可相感格
临变而惧,变已则忘,有敬天之言,无畏天之实,皆不足以销弭变故,导迎吉祥,凡以无至诚恻怛之意故也。
夫夷狄、兵革、女子、小人皆为阴类,愿陛下致察于数者之间,每事致戒,则化灾为祥,何难之有?
成汤遇旱,祷于桑林,以六事自警,而雨泽时至,天人之际应若影响,不可诬也。
臣愿陛下以应诏上封事者特加省览,其言可采,降旨亟推行之,不必加赏。
夫忠义之士,有爱君忧国之心者,但以言听计行为志,岂待赏而后劝哉!
至于草茅疏远,不识忌讳,论议激讦,亦望容贷,以来直言。
日慎一日,不以天地之变为出于偶然,如日月之蚀,既过则怠于修省,此乃所以为应天之实也,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闻诸道涂,车驾将有建康之幸,既降旨以趣营缮,又具例以敕百司,此诚甚胜之举。
然日俟一日,未闻下戒行之诏,岂犹有所疑而未决耶?
建康在东南为形胜之地,在今日为不可不驻跸之所,臣尝条具奏闻屡矣,天时、地利、人事皆当舍临安而幸建康
比者地震不在诸郡,而在临安,不在他所,而在宫禁,此无他,天意欲陛下有所迁动,避危以趋吉而已。
夫怀与安,实败名。
昔公子重耳安于齐,子犯谋醉而遣之,自齐适秦,秦伯纳诸晋,遂成霸业。
今陛下久驻跸临安,踌躇未迁,无乃有安之之意耶?
不然,天意何以丁宁告戒之若此?
此天时之不可不幸建康者一也。
临安褊迫,偏霸之地,非用武之国,又有海道不测之虞,曷若建康襟带江湖,控引淮浙,龙蟠虎踞,自古称为帝王天子之宅,此地利之不可不幸建康者二也。
诸将众兵已皆分屯淮泗,陛下时乘六龙,躬率六师,进临建康,则将士之气百倍其勇,号令赏罚皆出睿断,人人愿战,前无坚敌,与夫深居而遥制,岂可同日而语哉!
此人事之不可不幸建康者三也。
臣愿陛下断自宸衷,不贰不疑,投龟而决,早降诏旨,以慰士民之心,庶几中兴之运,不日可致。
伏望留神幸察。
一、臣窃观古之善治兵者,必多其将之员数,而少给之兵,所以为臂指联属、易相运动之术,汉光武之二十八将是也。
又必重内轻外,以为强本弱枝、表里相济之术,唐府卫之兵是也。
祖宗制兵,每将不过五千人,其不隶将者,每指挥不过五百人,有事则临行阵,无事则归营垒,此得所谓多将员而少给兵之法。
尽屯天下重兵于京畿,足以制四方州郡之兵;
又设禁旅拱卫王室,此得所谓重内轻外之意。
海内平定几二百年,靡有兵革,职此之故。
今陛下震皇武以图恢复之烈,尽以重兵分隶诸大将,多者至十数万人,平居已不能运掉,而况于仓卒扰攘之际乎?
宿卫单弱,初无正兵,缓急何以卫宸极而禦外侮?
此臣之所以夙夜寒心者也。
虽陛下恩信足以结之,威德足以服之,手撝指顾,莫不从令,然立国之道,当为长久之策,恐不应如此。
臣愚伏愿陛下当留圣意,偏裨中有可用者亲加识擢,渐付以兵,使自成头项,以备缓急驱策。
或收召旧人,或选择将士,广置禁旅,更番宿卫,使为天子正兵。
汉、唐之旧制,遵祖宗之成宪,稍复前规,销弭后患,以早致中兴之功,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闻兵法欲致人而不致于人,此犹棋家之争先法耳。
故善棋者之置子,必能制于数路;
善兵者之禦敌,必能禁其四出。
今诸将大兵列屯淮泗,又以宰相督之,可谓重矣。
敌人之势,亦必聚其犬羊以抗王师,则京西一带,必有力不暇及之处。
愿诏刘光世专事陈、蔡,岳飞专事唐、颍,使敌人分兵以拒我,则淮泗之力纾,使不能分兵,则乘间捣虚,吾无遗策矣。
刘光世军已进据合淝,而岳飞大军尚留武昌未进,诚恐缓不及事,坐困钱粮,未见其可。
伏望圣慈特降诏旨,督促其行,庶几不失机会,今冬可无冲突之虞,愿加睿察。
一、臣闻行师用众,粮饷为先,虽有坚甲利兵,非无以战,虽有高城深池,非无以守。
有国家者无三年之蓄曰不足,而况于月支日给,乃旋为之计乎?
去岁旱灾之广,绵地数千里,谷斗有至千馀钱者。
常赋损于减放,漕计困于转输,常平、义仓匮于赈济,公私枵然,皆无储蓄。
使今秋复继之以水旱,其何以堪!
所幸天道佑顺,雨旸时若,遂成有年。
江、浙、闽、广悉皆登丰,目今米价已减,将来穑事告成,粒米定须狼戾,此诚朝廷广籴储蓄之也。
赵充国先零,尝谓塞下籴四十万斛,贼岂敢动哉。
由是观之,国以兵为命,兵以食为天,何可少缓?
夫谷太贱则伤农,乘登丰之岁以善价广籴,官有储蓄,而农不告病,是行一事而两利也。
朝廷近降籴本付转运司限数收籴,固为得策,然转运司不过分降诸州,诸州不过分降诸县诸县不过敷配人户,强委之直而责其,则是有和籴之名,无和籴之实,非计之得也。
臣愚伏望圣慈特降睿旨,令诸路州郡以转运司所分籴本,专委官吏置场收籴,其初即以善价取之民间,量增分数,严立约束,使无邀阻糜费,则人户商旅自然乐输,数百万斛不难办也。
始时民间唯患交子恐难行,今朝廷既改交子之法,以为关子,即与见钱无异,自可通行。
唯官告、敕牒须劝诱上户,使之入纳。
亦乞令州县以劝诱到见钱,付之籴场,使之收籴,庶几革近年科籴之弊,公私两济,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见朝廷近年以来,委办州县,或制造器用,或收买物色,期限太严,督责太峻,州县官吏不敢申明,如期应命,但欲塞责,而不为长久之计,遂使公私皆受其弊,而卒无补于实用。
福建之创海舟,制造灭裂,寻即损坏;
广南之买耕牛,道里辽远,率多毙踣。
此皆所费不赀,无益于事,不可不察也。
夫创造不精,曷若买舟之可久;
远致多毙,曷若厚价以招来。
虽有所费,盖不得已,如其不然,所伤实多。
方朝廷用兵之际,财赋窘迫,岂可不计较爱惜,而耗蠹于无用之地哉!
臣愚伏望圣慈特降睿旨,今后朝廷抛降制造收买物色,或期限太迫,或土产非宜,并许州县申陈利害,从长相度以闻,朝廷更加审察而施行之。
庶几公私两便,无虚费而有实利,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见朝廷前此数年,专以退避为策,亦不责州郡以捍守;
又降诏旨许令保据山泽以自固,城壁守具率皆不治。
循习既久,往往以修城壁为生事,建议官吏反受罪责。
连南夫以修泉州城,委官体究;
裴廪以修衡州城,重加贬黜。
州郡望风畏缩,无敢复议修城者。
夫以偷惰茍且之习,而重之以朝廷威令,其谁敢复冒罪责而建长久之计乎?
臣恐自此州郡城壁壕堑颓毁湮塞,不复修矣。
今与僭逆之寇壤地相接,无数百里之远,而沿江表里数十州郡,朝廷所恃以为藩篱者,荡无城池可恃以守,卒然贼马惊近边、摩封疆,不知何以禦之?
此臣之所不能晓也。
臣愚伏望圣慈特加睿察,令朝廷熟议,如捍禦之计非城池不可,即乞降旨明告中外,以昨来罪责官吏自缘搔扰,非以修城之故,应沿江州郡候今农隙,许之渐次修筑城池,建置楼橹之类,朝廷特与应副。
庶几自保之计既备,进讨之策可行,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睹近降指挥,禅林僧徒贫病不能贴纳者,先以常住代支,续令拘收还纳,自非出自圣慈,曲加矜恤,何以及此?
然臣窃谓僧徒中有财利者多是律僧,营生与俗无异,虽重取之,何所不可?
其禅林僧真实学道之人,一瓶一钵,随时粥饭,往往无馀,今使之贴纳,非惟贫病无自而出,亦有害其学道之心。
圣慈既加矜恤,许令常住代纳,固已深慰物情。
伏望特降指挥,委州县体究,实系贫病无可贴纳之人,令本寺常住代支,更不拘收还纳。
庶几学道之流得以安心净业,此亦仁政之一端也,伏乞睿察。
右件八事,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澧阳许崧老1128年11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七、《梁溪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湖南省常德市澧县
某顿首启崧老宫使右丞台座:岳阳人还,奉十二月五日所赐教,审闻钧候胜常,感慰无喻。
岁华改新,伏惟茂对令辰,拥培殊祉。
某待罪澧阳,才息肩,复闻有海南之行,不胜惶惧。
束装俟命,即上道,然传报已久,而命犹未至,益以震悚。
章疏不知曾见否?
大槩以六事为言,其五皆靖康往事,其一谓罢黜不当,迂路归无锡,且与县官饮宴惠山,复资囊士人上书诋朝政得失,冀复召用。
所以屏之海外,坐此而已。
方建炎秋八月丐罢相而归,至十一月始有落职之武昌指挥,则当其未谪数月间,不归其家,将安归乎?
惠山靖康间所赐,以为功德院,一诣饭僧,初未尝与县官饮宴也。
至资囊士人上书言事,冀复召用,此岂理也哉?
是身许国已久,方宣和末变故汹涌,及靖康中谗谤沸腾,分甘死矣,得逮今日,皆其馀也,岂复吝惜?
然圣主在上,睿知日跻,如日中天,而万物毕照,终冀蒙察,死且不朽。
自古贤智不能自免者多矣,况以疏陋之姿,而值艰危之际,进不量其材力,退遂至于颠隮,罪大谪轻,夫复何道?
数舍之远,无缘一别,情可量也。
前蒙借示《春秋集传》,玩味谛绎,心舒目明,不能去手。
此书黯闇久矣,今乃灿然,非精思深考,超诣自得,何以及此?
叹服无已,辄作数百言书于后引之末,未知是否,殊愧率尔也。
然前书所谓犹有疑者,窃恐未免有求之太备、索之太过去处,而三《传》之说亦有邈焉与经相违者,正当信经而不信传,痛删去之,然后圣人之意明,不当尚取其近似之说,以亏一篑之功也。
愿试陈一二,以质所疑。
孔子因鲁史而《春秋》作,于史之阙则亦阙之,所谓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故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
若桓四年不书秋冬,十五年夏五不书月,十七年五月不书,此皆史之阙文,故圣人因而不书以志阙。
若于不书秋冬、不书月、不书,取诸成岁及辰计之数,求其义而为之说,则恐求之为太备。
孔子作《春秋》,于天地灾祥必谨书之,使畏天者知其故而恐惧修省,故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若书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地震山崩之类,此皆德政不脩、有所感召而然,故圣人书之以记灾。
若于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言霸统将兴而兆齐小白;
甲辰甲午地震,言素王终始而生死孔子
于沙麓崩,言晋文公将霸之祥而地理决,则恐索之为太过。
三《传》之说,固有与经相违而可信者,如经书赵盾弑其君,而传言之罪在于出不越境,反不讨贼而已;
经书许世子买弑其君,而传言买之罪在于不尝药而已。
弑君,大恶也,圣人正其罪而书之,岂苟然哉!
虽三《传》之说与经不同,或可信者,近于义故也。
至经书襄七年公会诸侯于鄬,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鄂,而传言子驷杀之。
《左氏》谓子驷忿郑伯不礼,使贼夜弑僖公,以疟疾赴于诸侯;
《公》、《谷》则谓郑伯将会诸侯以从中国,而其臣欲从楚,故弑之,所以不书,「弑」者,为中国讳也。
夫以不礼于其君与所从不同之故,遂成弑君之恶,恐不若是之甚。
《左氏》载八年楚师伐郑,子驷、子国、子耳欲从楚,子孔、子憍、子展欲待晋。
子驷曰:「民急矣,姑从楚以纾吾民。
晋师至,吾又从之。
敬共币帛,以待来者,小国之道也。
牺牲玉帛,待于二境,以待强者,而庇民焉。
寇不为害,民不罢病,不亦可乎」?
由是观之,则子驷亦无必从楚之意,将会诸侯,遂先弑其君,何哉?
《左氏》第言子驷弑僖公,初不言经所以不书弑之义,而《公》、《谷》言之。
夫春秋二百四十年间,弑君三十六,孔子皆正其罪而书之。
弑君而贼不讨,则不书葬,以责其臣子。
今书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丙午卒于鄵,又书葬郑僖公,则僖公欲会诸侯,未见而卒尔,理甚明白。
三《传》之说,皆不可信,当悉删去之,以经为信可也。
某尝谓介甫作《字说》,其发明义理之学甚深,然人得以议之者,以求之太备故也。
古者六书有象形、谐声、转注、假借、会意之类,而一切以义训之,故不免有穿凿之患。
然则《春秋》因史之阙文略而不书者,存而不论,勿求之太备则善矣。
又尝谓汉儒言灾异,其指陈天人之际甚明,然后世得以议之者,以索之太过故也。
惟先格王正厥事睹天地之变,则侧身脩行以应之,而汉儒一切引类为之说,故不免有附会之弊。
然则《春秋》于天地之灾祥谨而书之者,论其大意,而不索之太过,则善矣。
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其二三策而已」。
信道之笃,取舍于经者犹如此,而况于传乎?
三《传》独《左氏》躬见鲁史,公、谷乃得于传授
《春秋》书「君氏卒」以讥世卿,《左氏》乃言君氏为隐公之母,善学《春秋》者去而弗取,则郑伯之弑,讵可信哉?
是三者,窃意以为如此,未敢必也。
承切磨之喻,故不敢自隐,或有可采,愿无以人废言;
其或未然,却告垂诲,幸甚。
方幸江、湖间,相去不远,书问往反,可以资讲贯之益;
今乃屏之海外,邈无还期,离群索居之念,宜何如哉!
世路方艰,千万为此道自重,不宣。
某再拜。
类占上序1130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六、《梁溪集》卷一三四
人心,神明之府,天地之镜也,万物之鉴也。
虚而灵,寂而通,固可以无卜筮而知吉凶;
所不能然者,物蔽之也。
故必假于龟神物,然后能知之。
龟曰卜,曰筮。
卜所以兆象也,自阴阳五行之象交感而生爻者,为雨、霁、蒙、驿、克,故卜之用五。
筮所以兆数也,自阴阳五行之数错综而成卦者,内为贞,外为悔,故筮之用二。
卜筮之用,以其从违断天下之疑,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故曰探赜索隐,钩深致远,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于蓍龟。
《易》之道,以卜筮者尚其占。
而卦爻之变专以筮为主者,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神明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卦爻本于数,而数本于故也。
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卦皆六十有四。
《连山》、《归藏》以静为占,故爻称七八;
《周易》以动为占,故爻称九六。
七八者,少阴、少阳之数也,阴阳之少虚而未盈,故静而不变;
九六者,老阴、老阳之数也,阴阳之老盈而已极,故动而变生。
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故《易》以动为占,所以卦爻之辞其变不一者,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所指不同故也。
一爻变,则其占用所变之爻辞。
陈侯敬仲,遇《观》䷓之《否》䷋(六四爻变。),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之类是也。
二爻至六爻皆变,则其占用变卦之彖辞。
穆姜筮居东宫,遇《艮》䷳之《随》䷐(六二不变外,馀爻皆变。),曰是在《周易·随》「元亨、无咎」之类是也。
六爻皆不变,则其占用本卦之彖辞。
晋公子重耳筮得晋国,遇《贞》、《屯》䷂、《悔》、《豫》䷏,皆八,曰「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之类是也。
古之占筮,以辞为主,而又论卦爻之体。
若毕偃筮仕于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
震为土,车从马,足居之,兄长之,母覆之,众归之,为公侯卦」之类,论卦体也。
晋成公筮归国,遇《乾》䷀之《否》䷋,曰「配而不终,君三出焉」之类,论爻体也。
率之以卦爻之辞,揆之以卦爻之体,而凶吉之理明矣。
后世占筮有世应之说,有飞伏之候,有归魂、游魂之法,有纳甲、纳音之术,有星躔、气候之数,以五行之生克比和六神之王相囚废,决定吉凶。
京房郭璞焦赣之流,又各以其术制《易林》,春秋占法殆废。
至近世,则诸家之术亦失其传,所谓以卜筮尚其占者,或几乎绝,可胜慨哉!
惟依古法主卦爻之辞而兼论其体,参以诸家之术,庶几得之。
今掇取六经、《春秋传》、《国语》所载占筮及诸家之术可用者,史氏所传占筮术数之精微者著于篇,作《类占》。
迂论九 其四 论天下强弱之势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七
天下之势在强弱。
有能强者,有不能强者;
有能弱者,有不能弱者;
有强而示之以弱者,有弱而示之以强者。
能强能弱者王,不能强不能弱者亡。
强而示之以弱者,其兵多胜;
弱而示之以强者,亦能以全其国。
故秦以虎狼之威据关中,金城之固,蚕食诸侯,卒灭六国而并天下,此能强者也。
太王居幽,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币珠玉犬马而不能免,去居岐山之下,而从之者如归市,此能弱者也。
突厥颉利寇长安,饮马渭水,太宗倾府库以与之和,而使李靖邀击,大破之,卒犁其庭而擒颉利,此强而示之以弱者也。
诸葛孔明相先主以取蜀,崎岖山谷之间,而无岁不出师以扰关中,此弱而示之以强者也。
晋平吴而失中原,隋平陈而终江都,此不能强者也。
燕以匕首而激秦,息以违言而拒楚,此不能弱者也。
夫天下无常势,能用之则弱可以强,不能用之则强反以为弱,在俛仰之间耳。
齐有无知之乱,而小白以兴;
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以霸。
此所以弱为强也。
吴争衡上国,而卒灭于句践
智伯欲分赵地,而卒亡于韩、魏,此以强为弱也。
审强弱之势而善用之,天下庶几乎可定。
贵和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九、《梁溪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或问大臣何所贵?
曰:贵和。
曰:何如其贵和也?
曰:可否相济之谓和。
犹之和羹盐梅之味相反,而其和可于口;
犹之和乐,琴瑟之声相杂,而其和适于耳。
若盐梅之专一,谁能食之?
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左右人主而法度号令之所由出者也。
非可否相济而为和,则挟私以害公,固位以争宠。
建一政事,不议是非,肆言以诋之;
用一人材,不察贤否,极力以排之。
遂使法度昔是而今非,号令朝出而夕改,纲纪日坏,而天下纷然莫知所适从者,大臣不和之所致也。
或者曰:大臣异论如此,岂非可否相济,适所以为和乎?
曰:非是之谓也。
夫和者有异而无乖,异而至于乖,则非所以为和矣。
所贵于可否相济者,谓其相济于未然之前,非以相反而乃以相成也。
如未然之前,初不可否,而既然之后,退有后言,非以相成,而乃以相反,则所谓不和,孰甚于此!
或者曰:敢问大臣不和,则纲纪日坏,而天下莫知所适从者,何也?
曰:纲纪者,天下之本也;
朝廷者,纲纪之本也。
大臣和则朝廷尊,朝廷尊则纲纪立,纲纪立然后天下定于一,而知所适从焉。
大臣不和,则朝廷之势分,方且内援嬖倖以为强,外植党与以自助。
政出多门,莫得而遏也;
权归北司,莫得而收也。
朝廷操虚器以奉行文书,纲纪安得不坏?
士大夫无所取正,天下安所适从哉!
汉陆贾陈平曰:「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之权在一君掌握之间耳」。
陈平从之,与周勃交驩,而吕氏之谋益坏,此大臣和则朝廷尊而纲纪立之效也。
晋国之政不一,狐突叹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因奉重耳以奔狄,此不和则无可适从之效也。
近世韩魏公琦、富郑公弼、范文正公仲淹,议论上前,未尝不争可否,及退而相驩,则无纤芥之疑。
尝曰:「吾三人者,方议国事,正如驾车以行险,不得不争;
及适乎安平,则了无一事,其驩自若也」。
呜呼,非以天下之至公而忘其私者,孰能如是!
可否相济之和,于是乎在。
故曰:大臣之所贵者,以和为本(《梁溪集》卷一五九。)
戒怠/李子寓居兴国佛宫,既涉三时,颇怠于守。
夏秋之交,辟北户以来风,命樽罍以独酌。
有偷儿窥伺,夜半踰垣,开牖发箧,以探酒器。
有声铿然,意其鼠也,呼童烛之,则寇也。
遽挈所得以往,仆隶追之,弗及而返。
李子喟然曰:曩吾之始居于是也,以垣墉之弗固也,门关之弗谨也,巡徼之弗备也,藏之深而守之警,有肃心焉,虽有善偷者,莫得而窥也。
今吾之久居于是也,增卑培薄,垣墉固矣;
出察入几,门关谨矣;
击柝传呼,巡徼备矣。
藏之慢而守之易,有怠心焉,故彼得以乘间而窃发也。
我不招之,彼恶得而至之?
《易》所谓「慢藏诲盗」也,我之过也,彼何罪焉!
尝试以一身观之,所以养生者怠,则邪气得以袭;
所以脩性者怠,则邪说得以害,亦犹是也。
尝试以一家观慢,所以防闲者怠,则悔吝生;
所以辑睦者怠,则争怨作,亦犹是也。
岂独是哉?
昔之有天下者,若之少康怠于畋游,而有穷后羿乘之;
若唐慢明皇怠于逸欲,而安禄山乘慢,其理亦然。
故曰:国家閒暇及是时修其政刑,谁敢侮慢?
盘乐怠傲,是自求祸也。
祸福无不自己求慢者,可不戒哉!
作《戒怠》以自儆。
跋李利涉命氏编 宋 · 洪皓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六、《鄱阳集》卷四
姓氏族谱,古人甚重,以辨昭穆,俾之不乱,以别婚姻,俾之不犯。
古有史官,汉有官谱。
晋有谱局,以助选举,又有谱学,以明传受。
宋因晋制,齐、梁亦然。
元魏迁洛,妄赐踰百,虽别姓族以为选格,谱系乱华,稽考惟艰。
唐兴赐姓多及裔夷
厥后乱离,尤乖古制,屡撰志录,荐肆纷更。
路、韦、萧、孔、两、二李、殷、林之徒,谱学皆明,著书亦众,各据状承,莫能谙究,因生祚土,寖失其本。
谓僖以谥为氏鲁僖公之后,不知黄帝之子十有二姓,而僖姓居其一焉。
僖十八年,晋文公过曹,僖负羁馈餐置璧,后十年入曹,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称族则非一家。
五年僖公卒。
岂有僖公在位前十五年,子孙以谥为氏乎
则僖姓也,非氏也。
谓胡以谥为氏陈胡公之后,不知胡乃国也,在汝阴之南,鲁襄公娶其二女,屡见于《春秋》。
则胡以国氏,非以谥也。
二百四十二年之间,诸侯以僖公谥者数人,岂独鲁乎?
春秋之前,诸侯以胡为谥者有齐,岂独陈乎?
不知诸家何据而言。
仆作《姓氏指南》,每规其失。
昔在云中,因申繻之对,作诗十四篇,粗论赐命之旨。
尝为仲坚工部言,仲坚欲得之,会予有疾,未能如约,姑书此以见梗槩云。
文侯之命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一、《南宋文范》卷五四
余读《史记》,知幽王废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而立其子伯服太子
宜臼奔申,申侯怒,与犬夷杀幽王,虏褒姒晋文公郑武公乃即申侯共立宜臼,是为平王
呜呼,尚忍言之耶!
以史考之,是平王申侯杀其父而得立也。
呜呼,尚忍言之耶!
《春秋》之时,始于隐公,其亦以是乎?
使平王知有父子,方且痛伤求死之不给,肯为杀父者所立乎?
使平王权以济事,方且枕戈尝胆以报父仇,肯命文而无一言以及幽王乎?
今《文之命》,止有「嗣造天丕愆」与夫「侵戎我国家」两句而已,略无伤痛之辞,何也?
岂犬戎凶暴,申侯残忍,初造国家,未能胜之,故为此畏惧,将以有待耶?
而在位五十年,略无施设。
而《扬之水》之诗发于怨叹,是于申侯甚厚,报其杀父立己之恩。
呜呼,尚忍言之耶!
是特不孝之子而已耳。
然则此书何足存,而孔子不删去,何也?
此盖存之以著平王之罪与《胤征》同也。
观《书》者,当以时考之可也。
吴敏劄子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九、《襄陵文集》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八
臣闻《春秋》之义,扬善伐恶,垂著王道,以诏万世。
晋文公乘惠、怀之无亲,得返其国。
高梁之祸,天下之大恶也,而《春秋》不书。
周襄王出居于晋文为之诛子,大叔以定其位。
阳樊之师,诸侯之极功也,则又不书,而书晋文断自伐曹侵卫之后。
是何故也?
圣人之意以为晋侯既有大恶,亦有极功,绝此补彼,使得相除,是以皆没不书,一与之新而后践土之勋烂然,独著于《春秋》。
使王道而不本忠恕,如此则晋侯入国之恶不除,盖诛绝之不暇,岂复有此霸业之伟哉!
《传》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
其义盖出《春秋》。
臣伏见宣和之季,金人用兵,上下大震,不知所为,吴敏给事中伏閤请对,首建内禅之策,以坚外禦之心。
是时太上皇帝久怀冲挹,然而外无朝廷之助,内有左右之沮,之志未有以发也。
白发其端,击节叹息,遂定大议。
渊圣皇帝自在东宫,恭俭闻天下,及嗣位阼,万方相庆,乖离之心一变归往,至今天下固不可解。
夫使人君以天下传,此古今之所至难言也,而以孤臣眇然冒雷霆之威,忘家族之祸而建明之,此天下之奇节。
而去岁秋唐恪聂昌耿南仲陈过庭等用事,百计诬蔑,窜之涪川,伤忠义之心,折謇谔之气,非所以视天下、观臣子也。
陛下龙兴,四海蒙泽,当此时始望生还,而坐城下之盟,复窜岭表,使其垂白重亲泣血万里,臣诚伤之。
且城下之盟自有主其议者,于是时未为宰相,众说眩乱,依违其间。
至于金敌已还,宰相,遂决意追袭,但为已失事机,斯敏之罪云尔,得谴不当与众人等。
以是遂废定策之功,则已重矣。
今录其过因废其功,臣窃谓必非仁圣本意,当时议者不详,失于建明而已。
谓宜明诏还之,赦智谋之不逮,著忠力之无忘,以劝事君,非小补也。
且臣当去岁之春,数诋朝廷专和议,则于非敢私也。
当彼隆盛之时,臣与之争,及此斥逐,而为之言,区区何心,其间端为国体而已矣。
毛诗讲义 宋 · 杨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三九
「樛木」至「福履成之」/臣闻樛木,木之曲而下其枝者也。
葛藟,物之微而不能自达者也。
木以曲而下其枝,故葛藟得以附丽而并茂。
犹言后妃不嫉妒而下其意,故众妾得以附丽而并进于君子。
众妾并进则人无怨旷,而室家和谐矣。
室家既和,然后君子得以安履其福禄
苟室家不和,虽有福禄,莫得而享之,故曰「乐只君子,福禄绥之」者,众妾爱乐其有子之辞也。
君子,谓文王也。
荒,奄也;
将,大也。
葛藟累而后荒,荒而后萦;
福履绥而后将,将而后成,先后之次也。
虽然,《周南》于《葛藟》言后妃逮下而无嫉妒之心,《召南》于《小星》言夫人惠及下而无妒忌之行。
臣谓文王之道,自刑于寡妻始,故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文之基。
兔罝」至「公侯腹心」/臣闻肃肃,严整也;
兔罝,捕兔之罟也;
丁丁,椓伐声也;
干也城也,皆所以禦难也。
仇,匹也。
兔罝,一介野人之贱,其赳赳之武,可以禦难,又能和谐匹好,又智虑谋策可以为腹心之寄,而弃伏田亩,躬为鄙贱之事,是岂野无遗贤之世,何足美哉!
殆不然,兔罝之人,布其网罟于道路林木之下,肃肃然严整,使兔不得越逸。
以兴周南之时,武夫赳赳然,可以为国禦难,如干也,如城也,使奸宄不得切发,又可以为公侯好匹,又可以为腹心,而赖其忠实,以见人君好德乐善,得贤众多,虽武夫之人,犹能如此也。
丁丁,人所闻也;
中逵,人所见也;
至于中林,则非闻见之所及,犹能严肃,则所谓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关雎」之化,及人深矣。
汝坟」至「父母孔迩」/臣谓前二章闵其君子,后一章勉之以正。
何以言之?
坟,大防也。
木枝曰条,干曰枚,斩而复生曰肄。
惄,饥意也。
君子,谓周南大夫也。
妇人,谓大夫之妻也。
妇人出,见循汝水大防之侧,有伐薪之劳者,因念己之君子久役于外,其勤劳亦可知也。
方其未见也,如朝饥者之思食;
及其既见也,闵其王事不远弃我而死亡。
皆妇人之辞云耳。
鱼劳则尾赤。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而王室之虐,若将焚然。
民苦之劳于役,亦犹鱼之劳于水,而有文王以为之父母,则庶几其少苦乎?
以妇人而知文王之可归,此之谓道化行。
何以知夫人为大夫之妻?
召南之大夫远行从政,其室家能劝以义,则知周南之妇人闵其君子,能勉以正,亦大夫妻可知也。
且《杕杜》则言「我心伤悲」,《伯兮》则言「甘心疾首」,其忧思皆不出于情性。
岂若闵之则恐其死亡,勉之则欲其尽节,其志远,其义高,非大夫妻而谁乎?
先儒谓为庶人之妻者,臣切不取。
「麟之趾」至「于嗟麟兮」/臣闻麟信而应礼,不害物而希出,仁兽也。
周南之时,虽赳赳之武夫,汉上之游女,汝坟之妇人,莫不知化,可谓盛矣。
然犹以为未也。
公子膏粱之性,矜夸之习,最为难化。
今虽居之季世,无不信厚如麟趾之时,此周南之极致也。
如麟趾者,非实致麟也,公子之信厚,有如麟云尔,是之谓《关雎》之应。
若谓《关雎》之化行,有瑞麟出而为应,则妄诞甚矣,岂圣经之本意哉?
趾以譬其行,定以譬其德。
定,题也。
角以譬其才,每况愈上,善之弥进也。
有公子而后有公姓,有公姓而后有公族,自近及远,化之弥广者也。
臣考《周南》之诗,自《关雎》以至《芣苢》,皆言后妃,而《汉广》、《汝坟》始言文王
盖后妃之所以能然者,由文王之所致耳。
末篇《麟之趾》又曰《关雎》之应,则虽文王,终不可得而名言,其化深矣。
此序诗者之微意,而至于嗟叹之不足也。
「鹊巢」至「乃可以配焉」/臣考《周南》、《召南》皆文王之诗也,而属之周公召公,何哉?
周公治内也,召公治外也。
《诗》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曰「辟国百里」,非治外乎?
文王之所以为国,凡由内及外者,属之周公,是以其诗谓之《周南》。
诸侯被周之泽而渐于善者,属之召公,是以其诗谓之《召南》,是皆出于文王之化也,然不能无浅深之异。
周南》,内也,故其得之深;
《召南》,外也,故其得之浅。
以诗考之,可概见矣。
周南》称后妃,《召南》称夫人。
文王既受命为王,则大姒故当称后妃,而诸侯之妻亦宜称夫人,又奚疑焉?
「草虫」至「我心则夷」/臣谨按《尔雅》,阜螽谓之蠜,草螽谓之负蠜。
于陵夷曰阜螽,生于草者曰草螽。
二者皆名为螽而似蝗,形色不同,种类亦异。
凡虫鸟匹偶,各以其类。
而此二者异类而合,诗人取之,盖有旨焉耳。
何以言之?
商纣之季,淫风大行,召南之大夫远行从役于外,其妻能以礼自防,不为淫风所化,见草虫喓然而鸣以相求,阜螽趯然而跃以从之,有如男女之非其类而相合者,指以为戒。
夫惟能中礼以自防闲,故其未见君子,则忡忡然而忧,既见君子,则忻忻然而心降下也。
「言采其」「言采其」,谓大夫妻感时物之变迁,思见君子,庶几不违于礼。
未见也,忧弥切;
既见也,喜弥笃尔。
夫草虫阜螽,异类而合,诗人取以为戒,而毛、郑以为同类而求,取以自比,盖缘毛、郑不以序求《诗》,故用意差缪,何不考《诗序》止言大夫妻能以礼自防而已?
此已嫁之妇,而毛、郑指为在途之女。
欧阳修作《诗本义》较,诚得圣经之深旨,且有补于风教,臣不敢不辨。
「甘棠」至「明于南国」/臣考《周南》属之周公,而周公无诗;
《召南》属之召公,而召公有诗。
何也?
周公在内,近于文王,虽有德而不见,故无诗。
召公在外,其德教著明,故有诗,今《甘棠》、《行露》二诗是也。
唯其教之明,故其人思之切。
若夫迁善远罪,日用而不自知,则其道密庸,又非《召南》之所及矣。
「殷其雷」至「归哉归哉」/臣闻雷以况人君之命令,而南山者,明君之象也。
命令出于明君,则为大夫者当禀奉周旋而不敢自安,故曰「莫敢或遑」。
召南大夫之室家,既知其夫行役,不当少惮而自取安逸,则劝之曰:「仁厚之君子当以勤劳为事,而义不当怀归也」。
故曰「归哉归哉」。
卫太子疾,欲屏浑良劫卫侯而强盟之。
卫侯曰:「诺哉」!
夫「诺哉」者,口诺而心不然。
则夫「归哉」者,非不欲归,而义不当归也。
夫君子之服劳王事,固所当然,而室家不良,内无辅佐之助,则虽欲远行从政有不可得,此《汝坟》之妇人能勉其夫,以正「殷其雷」之室家,能劝其夫以义,所以皆为文王之化,诚有旨哉?
「驺虞」至「仁如驺虞则王道之成也」/臣考说《诗》者多言驺虞为瑞兽,以为《鹊巢》之应,独欧阳修作《诗本义》,以为不然,且曰:「汉贾谊以为诗称,其所著《新书》云:『驺者,文王之囿。
虞者,囿之司兽也』。
以文义考之,说得。
若依毛、郑之解,岂有上句方叙文王田猎以时发矢射豝,而下句直叹驺虞之兽不食生物若此,是刺文王驺虞之不若也」。
臣谓修之说有證而近理,故备述之。
「彼茁者葭」至「于嗟乎驺虞」/臣闻葭,芦也。
蓬者,草也。
豕牝曰豝,害之兽也。
召南之国君当蓬蓬茁然生之时,顺时田猎,蒐索害之兽而囿之。
虞者翼五豝五豵以待国君之射,国君不尽杀,只一发矢而已者,国君之仁也。
此诗先言田猎以时,又言国君有仁心而不尽杀,终言虞官守职而有礼,是之谓王道成也。
后世圣王不作,虞官失职,穷山涸泽,驰骋无度,民力竭矣,而犹求为靡丽之赋,犹谓引之以节俭,与《诗》之风谏无异。
使闻《驺虞》之风,不已恧乎?
《邶·柏舟》/臣据《诗谱》,邶、鄘、卫本商纣畿内之地,在《禹贡》冀州太行之东。
北踰衡漳,东及兖州桑土之野。
周武王伐纣以封武庚,三分其地,使管叔蔡叔、霍叔尹之,谓之三监
成王幼,周公摄政,三监流言,与武庚叛,遂杀武庚,伐三监改封微子于宋,以奉商后。
以其馀民封康叔于卫,以邶、鄘封他诸侯
后卫之子孙稍并邶、鄘而有之,是故皆属于卫。
顷公上去康叔七世,下去春秋一百馀年,而国政微,变风作,莫先于顷公之时,故先邶、鄘。
《柏舟》与《淇奥》虽同是武公之诗,然共姜守义在武公入相之前,故鄘次之,卫为后也。
「绿衣」至「而作是诗也」/臣按《左氏》隐三年,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
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
其娣戴妫生威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隐四年,州吁威公而立,故庄姜有伤己之诗,凡三篇,皆为嬖人及州吁而作也。
「绿兮衣兮」至「曷维其亡」/臣闻衣,上也;
裳,下也。
黄,正色也;
绿,间色也。
坤,母道、妻道,其色为黄,故曰正色,夫人似之。
青胜黄为绿,故曰间色,上僭之妾似之。
以绿为衣,黄为里,则夫人之见蔽也。
里又降而为裳,则愈下也,其失位甚矣。
夫贱防贵,少陵长,乱之道,宁无忧乎?
始僭也,则其忧曷维其已;
僭甚矣,则其忧曷维其亡。
已之为言,止也;
亡之为言,忘也。
「绿兮丝兮」至「俾无尤兮」/臣闻黄绿皆丝也,既绿则不可复黄,犹之女子也,既妾则不可复嫡矣。
古之人制嫡妾之分,所以明上下,防僭越,而使人无过者也。
庄姜庄公既定嫡妾之分,奈何复从而乱之,是以遭变,思而悟礼制之能寡过也,宜哉!
尤,过也。
女,指庄公也。
「絺兮绤兮」至「实获我心」/臣闻絺绤本暑服,用于凄风之时,则失其所而见弃矣。
亦如夫人本在上,因妾僭而失其位也。
庄姜既失位矣,犹去古人销患于未萌,必有礼以制之者,实得我心之所欲也,故曰「实获我心」。
「终风」至「愿言则怀」/臣闻终日风曰终风,风雨土曰霾,阴而风曰曀。
终风矣而又暴,暴而又霾,霾而又曀,曀而又加之以雷,此皆言州吁之暴戾侮慢,其恶可谓甚矣。
使他人遭之,其何以堪!
庄姜方且于其来也则悼,于其莫来也则思,思往而从之则跲,思不往而从之则怀,可谓母道之尽矣,此其所以为庄姜之贤乎!
嚏,跲也,若有制而止之者。
怀,思之至也。
呜呼,正风首《关雎》,变风首《卫》,盖国风之正由治其家始也,国风之变由乱其家始也。
卫有上僭之妾,好兵之子,致乱其家,当时之诸侯莫先焉,此圣人之意也,岂独卫庄公哉!
读《新台》、《二子乘舟》诗,则见卫宣公之所以为父也。
读《鹑之奔奔》、《墙有茨》之诗,则见公子顽之所以为子也。
离》之诗作,则周王下同于列国矣。
《将仲子》、《叔于田》、《出其东门》、《南山》之诗作,则兄弟之道废矣。
《敝》、《载驱》、《猗嗟》之诗作,则夫妇之道废矣。
《易·家人》曰:「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
圣人伤变风至此,无复三纲五常之道,因删《诗》以见其意。
学者于此不可不考也。
「式微」至「胡为乎泥中」/臣谓《式微》、《旄丘》皆黎之臣子之诗,而列之《邶风》者,实讥卫公也。
式微,发声也。
「式微式微」,郑氏谓微乎微者也。
以君被逐既微,又见卑贱,是至微也。
君子处困穷险难之时,必有变通之道。
黎侯可以归而不归,方且安于异国,若将终焉,其不知变通甚矣。
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险阻艰难,自当不惮淹恤,今其言曰「非君之故」,臣子「胡为乎中露」,「非君之躬」,臣子「胡为乎泥中」,谓我若不为吾君,宁肯久处于此耶?
故序《诗》者以为劝,而其实切谏也。
鄘国风/臣闻邶、鄘、卫者,周所封之三国也。
夷王时,邶、鄘为卫所并,而有其地矣。
或者谓明王在上,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擅相侵伐者有诛。
夷王而下,国政衰弱,诸侯之相侵伐者纷纷也。
其尤者,齐灭杞、灭遂、灭谭,虞灭虢。
汉南诸姬,楚尽有之。
仲尼睹其事,不可概讥,故于删《诗》也见其旨焉。
夫变风者,诸侯之恶也,以卫首变风之恶者何?
嫉始灭也。
独以邶、鄘名二国,而《诗》皆载卫风者,以王法追治之,不与卫之有邶、鄘也。
惟罪卫首恶,则馀国侵灭之罪不贬而自著矣,岂不然耶?
「相鼠」至「胡不遄死」/臣考《诗》意,言鼠犹有皮齿以存其体,顾如人而反无威仪容止,以自饰其身者乎?
是则无礼者,诚鼠之不若也。
或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信斯言也,可谓疾之已甚者矣。
圣人何取于此邪?
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思无邪则喜怒安,喜怒安则善善恶恶不失其正矣。
若「君子万年,永锡难老」,君子以为甚焉者,所喜不失其正故也。
又曰:凡《诗》之美刺,虎君子不以为已甚焉者,所怒不失其正故也。
又曰:凡《诗》之美刺,其初切而详,其后则略而缓,今既曰「不死何为」,又曰「不死何俟」,又曰「胡不遄死」,何耶?
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周馀黎民,靡有孑遗」。
类皆辞过其实,究其旨意,岂异是邪?
世之学《诗》者至此多以为疑,臣故备论之。
「干旄」至「何以告之」/臣闻《周礼》「九旗」皆注「旌于干首,鸟隼为旟,析羽为旌」。
旌者注「旄而不设」。
旒,也。
纰,缝也。
组,缝组也。
祝,属也。
古者招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
贤者难进而易退,干旄、干旟、干旌,所以招之也。
招贤不可以虚拘,素丝良马所以赠之也。
既招之以尽其礼,又赠之以尽其物。
卫之臣子,好善如此。
贤者虽退而穷,岂复有金玉其音,而不乐告之以善道者乎?
始曰「畀之」,中曰「予之」,终曰「告之」,事辞之序也。
夫卫为狄所灭,文公无一旅之聚,东徙渡河齐威公救而封之,遂能中兴康叔之绪于既绝之后,与卫武公郑武公齐襄公同为春秋之贤诸侯,故《定之方中》曰「美卫文公也」。
继以《螮蝀》、《相鼠》、《干旄》三篇,亦皆系以文公之诗,圣人删《诗》有取焉,特美屡美不一美,岂无旨哉!
当是时,诸侯列国之风变而不正,固已久矣。
有人焉一善可书,一功可录,岂得没其实而不取之以示劝哉!
此圣人褒贬之意也。
虽然,《干旄》,臣子好善之诗也,国君未尝过而问焉。
《缁衣》,诸侯好善之诗也,人君未尝过而问焉。
至于「赉」,予也,言所以锡予。
善人则与之共天位,食天禄,不使小人得参焉,此人君好善之极致也,故曰「周有大赉,善人是富」,岂虚言哉!
「淇奥」至「美而作是诗也」/臣闻论序《诗》者多矣,有取其序初之一句,而馀悉不取,诚为有旨。
然《淇奥》一篇,如曰有文章即「有匪君子」是已;
听其规谏,以礼自防,即切磋琢磨、金锡圭璧是已;
入相于周,即充耳、会弁、「猗重较兮」是已。
其诗与序文义相应,灼然可考如此,未易以一概论也。
「瞻彼淇奥」至「终不可谖兮」/臣闻泽之深者生物不可掩,德之厚者在人不能忘。
淇隈之水,其泽深矣,故生物之不可掩者,见于淇曲之绿竹而已。
卫侯之道,其德厚矣,故见于人所不能忘者,盛德至善,守康叔之遗烈而已。
诗人据所见以兴焉,其大意则然也。
若夫「如切如磋」,道学也;
「如琢如磨」,自修也;
「瑟兮僩兮」,恂慄也;
「赫兮咺兮」,威仪也;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戴记》之《大学》,《尔雅》之《释训》,皆有是言,而后以易然,何哉?
武公有匪然之文章,听谏守礼,如骨象之切磋以进其道学,如玉石之琢磨以见其自修,又且瑟兮僩兮,内严其恂慄,赫兮咺兮,外著其威仪,故得民誉之,人思之,久而不能忘,有诸内者必形诸外。
《记》曰:「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其斯之谓与。
虽然,夫子论贫而乐,富而为礼,子贡遂有得于切磋琢磨之义,圣人以可与言《诗》许之,岂非若卫武公者诚富而好礼者耶?
猗,盛也。
匪,文也。
瑟,矜庄也。
僩,宽大也。
赫,明也。
咺,著也。
谖,忘也。
「考槃」至「永矢弗告」/臣闻考,成也。
槃,乐也。
硕,大也。
矢,誓也。
迈,宽大貌。
轴,进也。
山夹水曰涧,曲陵曰阿,高平曰陵,大陆曰阜,皆非常人所乐居也。
硕人退而穷处,成乐于此,疑若狭隘,而犹以为宽,至以寤言之间,自誓谓此乐不可忘,故曰「永矢弗谖」。
歌咏之际,若将终焉,不复有所他之,故曰「永矢弗过」。
自得其乐,不欲妄以语人,故曰「永矢弗告」。
晋王羲之曰:「常恐儿女辈觉,损其欢乐之趣」,「永矢弗告」之谓也。
夫以退而终处,略无怨恨之意,见于辞色,是故谓之贤者。
旧注乃谓「弗谖」为不忘君之恶,「弗过」为不复入君之朝,「弗告」为不复告君以善道。
欧阳修《本义》曰:若审如此说,是进则喜,退则怒,乃不知命之人耳,甚非辙环历聘,忠不忘君,于陋巷不改其乐之义。
圣人编《诗》,何取于此哉!
毛氏之言不可以训,臣不取。
木瓜」至「永以为好也」/臣考《左传》曰:「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
归公乘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
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
是遗戴公也。
《外传·齐语》曰:「卫人出庐于曹,齐威公楚丘而封之,其畜散而无育。
威公与之系马三百」。
是遗文公也。
卫国有狄人之难,戴公立,齐使公子无亏救之。
戴公卒,文公立,齐又城楚丘以封之。
由是而言,则戴公文公皆为齐所救而封之。
如前二书所载而时事先后不同,故总曰「遗之车马器服焉」。
木瓜、木桃、木李皆可食,以之投人为至微也,而卫人欲以琼琚、琼瑶、琼玖报之,则厚矣。
卫人犹未敢以为报,姑曰「为好」而已。
「好」如继好息民之好,毛氏以为玩好,非也。
臣闻周辙既东,诸侯更霸,齐威公晋文公可谓盛矣。
而《国风》无诗,何哉?
说者曰:《诗》三百篇,周之诸侯千八百国,见于《春秋》者才百七十国,而变风已作于《春秋》之前,则上下数百年间,岂皆得有《诗》?
臣曰:小白之兄曰襄,重耳之父曰献,尚皆有诗,况二公功业如此而无诗,可乎?
二公之诗虽无而仅有,故《木瓜》,小白诗也,不在于齐风而列于卫;
渭阳》,重耳诗也,不载于晋风而列于秦。
圣人方以帝王之道律后世,彼二公者,可与兴复王道,不当才及于霸而止耳。
意虽有诗,疑圣人删去之矣。
不若是,则后世以霸为极挚乎?
然则《诗》不取齐威、晋文,是亦《春秋》管仲之意邪?
学者于此不可不考。
「黍离」至「此何人哉」/臣闻宗周,镐京也,谓之西周
周王城也,谓之东周东周豫州之分,今洛阳是也。
幽王遭犬戎之难,晋文侯郑武公迎其子宜臼而立之,是为平王
以乱故徙东都,政遂微弱,居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其诗不能复雅,下同于王国之变风,系之以王者,犹《春秋》书王人之义也。
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见宗庙宫室毁坏,禾黍离离然而秀,不肯遽去,其中心摇摇然而无可告语,乃诉之于天,曰:「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盖甚疾之之辞也。
夫稷之苗矣而又穗,穗矣而又实,以见彷徨之久,始曰「中心悠悠」,又曰「如醉」,又曰「如噎」,以见闵伤之切。
箕子朝周,过商故墟,见城坏生,乃作《麦秀》之歌,正类是也。
臣尝闻之:平王,天子也,以政令止行于畿内,故其诗下同于《国风》;
文王,诸侯也,以受命作周,万邦作孚,故其诗追列于《大雅》,皆圣人之深意也。
或曰:厉王流于彘,幽王灭于戏,其诗皆列于雅,何哉?
曰:幽、厉虽无道,而命令不废于天下,岂若平王政在诸侯,命令遂不加于万民乎?
善乎先儒孙复之论曰:「《诗》自《黍离》而降者,天子无复有雅也。
《春秋》自隐公而始者,天下无复有王也」。
《春秋》之作,虽隐公之元年,寔平王之季世。
使平王未死,中兴犹有望也。
平王既死,则无复中兴之望矣。
麟经断自隐公,非为隐也,为平王也。
故曰「《诗》亡然后《春秋》作」。
「扬之水」至「曷月予还归哉」/臣闻平王母家,申国也。
申在陈、郑之间,迫近强楚,数见侵伐,是以戍之。
激扬之水,其力微弱,不能流移束薪,是犹平王政衰不能命令诸侯,独使周人远戍而不得归也。
「彼其之子」,周人谓他诸侯国人之当戍者也。
「曷月予还归哉」,久戍而不得代也。
既曰「申」,又曰「甫」、曰「许」者,申、甫、许同出四岳,俱为姜姓。
薪重于楚,楚重于蒲,盖愈见微弱之意。
救弊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六、《紫微集》卷三二
呜呼!
先圣贤人之能以道诏天下者,非言莫载;
言之所以传后世者,非经传简策莫考。
后世之人,自天子而达于庶士,欲以求圣贤之道而措于大中之理者,非学莫能入。
学之不可以已久矣。
鲁昭公十八年秋,葬曹平公,往者见周原伯鲁焉,不说学,归以语闵子马
子马曰:「周其乱乎!
夫必多有是说,而后及其大人。
大人患失而惑,曰:无学不害。
不害而不学,则苟而可,于是乎下陵上替,能无乱乎」?
至二十三年,景王崩,子朝争立,召氏、毛氏奉子朝以逐王猛,成周大乱,终于悼王失位而崩,敬王奔走,不能保其社稷,诸侯助之,仅以复位。
王室之乱者十有八年。
昭公二十九年,其书曰「原伯鲁之子」者,杜预以谓终不说学,盖先儒深疾之意也。
夫天下之乱,风俗之坏,未始不由于君子不能正身以仪下,而反沦胥以败者也。
故下之人倡为是说,而大人不能正,既见己之不学而亦能在高位也,又见当时之人不学者众,而措之于治,未有覆亡颠陨之祸也,故以为「无学不害」。
反是其语而以身徇之,其所以致大乱者,职此之由也。
夫不学而致乱者犹之可耳,既以不学而致乱,乱而滋以学为非者,其患又甚焉。
若不救其弊而拯其溺,则后将为鬼为蜮,不可复振矣。
本朝之所以致败乱者,固不一涂,要之法度乱而纲纪废,人才蔑而圣言亡,皆不学之过也。
世之愚夫愚妇徒见兴学校三十年,服儒衣冠者满天下,上之公卿大夫,下之百执事之列,皆由此涂出,以为儒者之盛,古未有也,而终于庙社沦亡,海宇震荡,民人涂炭。
故循其外而责之曰:「是儒者之祸天下也」。
一人倡之,千百人和之,亿兆之人莫不谓然。
次及朝廷之公卿大臣,己既不学,而不知先贤人之道真可以已乱而致治,如稼而穫、如蚕而绩之可必也,初不能以是折天下之言,而反比于愚夫愚妇闾阎里巷之说,而遽以口承之,亦曰乱天下者吾儒也。
痛哉!
夫所谓儒者,学先圣之道,明诸子百家之言,达古今理乱成败之事,措之于治则君昏能正之,国乱能理之,四夷不服能宾之,风俗败坏能美之,节义不修能立之,军旅不振能激之。
夫是之谓儒。
不知前日之大臣号为儒者,能如是而致乱乎?
将不能而致乱乎?
其曰不能而致乱,则是所用非儒也;
用非儒而致乱,而儒反得罪,则是饥食乌喙而致病,反屏而不御也,不亦惑甚矣乎!
呜呼,本朝自三十年来,未尝有儒而用之也,其群萃而养之者,率不学之人尔。
人各占一经,苟能通王氏说,则足以取科第;
甚者于王氏说亦不能通,徒剽贼人语,苟能为所谓大义者,亦足以升名于礼部
此曹一旦入仕,其狡焉者则急日月、犯风雨以数干公卿之门,冒没谄谀,以取显美
其碌碌者则沉州县,以簿书期会为急。
其于圣人大中致理之道,古今成败之务,未尝闻于耳而著于心也。
何者?
所以养之非其道也。
自朝廷号为以经术取士以来,人皆高谈阴阳性命之说,以诳惑聋瞽,而不知圣人之术乃所以为治国平天下之要,而徒事空言以为大,夫何切于事理哉!
夫古之能明经术者莫若汉儒,如贾生之明治体,晁错之通术数,公孙弘以儒雅辅治,隽不疑以《春秋》拒奸,司马迁修《史记》以正褒贬,刘子政推灾异以辟王氏,类皆有益于世者,岂若后代徒事空言者哉?
学如数子,可谓无愧矣,措之于天下国家可以致治平必矣。
审如此,则圣人之道与夫后之学为是者,果何负于天下哉而罪之也?
今夫经传、子史、百家之言,无非仁义礼智信之说,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道,善恶、成败、祸福、治乱之迹,可以劝戒后世者。
、文、武、周公孔子至于汉唐之世,所以为治,不过于此。
今若舍是而不学,以谓不足已乱而致治,而曰我惟军旅战斗之为务,是专欲以力服天下也。
之百克而卒无后,项羽七十馀战皆胜而卒死东城,设能如是,犹不足以致治,况又不能,不亦可笑矣乎?
或曰:「今兹上之人未必不说学而罪儒,特以兵革未息,故先其所急也」。
呜呼,是圣人之道无益战陈军旅之事耶?
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
与夫夹谷之会,武子之台,所以折齐侯不得施无礼于鲁,却费人不得致难于君者,为何如哉?
《传》曰:「礼乐慈爱,战所畜也」。
又曰:「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丧,而后可用也」。
夫所谓礼乐慈爱之事,不既具于圣人之经乎?
晋文公之教其民,必示之义,示之礼,示之信,而后为可用。
则所谓义信与礼不既具于圣人之典籍乎?
不特惟是,自古名卿才大夫所以经纬其国,折敌人之冲,整军而经武者,与夫良将壮士之所以杀敌致果、保大定功者,不既具于历代国史,与夫诸子百家之说者乎?
若此之类,皆非不学者之所能究也。
今人之言曰:「我惟兵书之知」。
今之所谓兵书者,不过七书耳;
而不知自六经已降及百家诸子之书,其言战陈军旅之事也悉矣,何独七书云乎哉?
为是语者,是又不通之过也。
余大惧不学非儒之说澶漫于天下,使后世之士久而无以取正,是以敢私论著之,以告于知者,以号于天下,以彻于上人之听,庶无蹈周原伯鲁之祸。
醉蓬莱 其一 宋 · 杨无咎
 押词韵第三部
见恩荣故里。
□著贤关,特然超诣。
满腹诗书,洗膏粱馀味。
羞挽乌号,换将蓝绶,向广庭亲试。
磊落胸襟,雍容人物,于今谁比。

争许才猷,合跻严禁,行看横飞,少将清议。
喜对生朝,且陶陶欢醉。
太华莲开,海山桃熟,况是当佳致。
满引瑶觞,相期眉寿,君家重耳
诸葛孔明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五、《斐然集》卷二四
诸葛亮字孔明琅琊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丰之后。
早孤,随叔父玄避乱荆州
建安初,与颍川广元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诸人务于精熟,而独观其大略。
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顾谓广元等曰:「卿曹仕进可至郡守刺史也」。
或问其所志,笑而不言。
及玄卒,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友善,皆信然之。
襄阳庞德公有重名于当世,目卧龙,从子统为凤雏,同郡司马徽为水镜。
每至其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
徽字德操,清雅有知人之鉴。
刘先主访世事于徽,徽曰:「儒生俗士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此间有伏龙、凤雏」。
先主问其人,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
徐庶见先主于新野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
将军岂愿见之乎」?
先主曰:「君与俱来」。
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将军宜枉驾顾之」。
由是先主遂诣,凡三往乃得见。
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
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
君谓计将安出」?
答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
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
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殆天所以资将军,岂有意乎?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
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
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帝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先主曰:「善」。
于是与情好日密,关公张飞等不说,先主解之曰:「自孤得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
乃止。
刘表子琦亦深敬
受后妻之言,爱少子琮,不悦于每欲与谋自安之术,辄拒塞。
既乃将游观后园,共登高楼,饮宴之间,令人去梯,因谓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于吾耳,可以言未」?
答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
意感悟,阴规出计,遂得为江夏太守
俄而卒,曹操荆州,琮遣使请降。
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徐庶并从,为所追,破获庶母,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地也。
今失老母,方寸乱矣。
无益于事,请从此别」。
遂诣曹公。
先主至于夏口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
时权拥众在柴桑,观望成败,宿仰先主大名,又睹英伟,甚敬重之。
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
芟夷大难,略已平定,遂破荆州,威震四海。
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
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
若不能当,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将军外托服从之名,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
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
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
吾计决矣。
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
曰:「豫州兵虽败于长阪,今战士还者及关某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战士,亦不下万人。
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者偪兵势耳,非心服也。
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必破军。
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诣先主,并力拒曹操
败于赤壁,果引军归邺。
先主遂收江南。
建安十六年,先主攻益州关公留镇荆土。
居无何,张飞赵云等溯江而上,分定州郡。
会围成都刘璋遂降。
宜城马良致书于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
明公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见矣。
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
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闲于听,世服于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并利于世,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
虽非钟期,敢不击节」?
二十六年,群下劝先主即帝位,先主未之许,曰:「今曹氏篡汉,天下无主。
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宜矣」。
于是称尊号,策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统,兢兢业业,不敢康宁,思靖百姓,惧未能绥。
于戏!
丞相亮其悉朕意,无怠辅朕之阙,助宣重光,以昭明天下。
君其勖哉」!
丞相录尚书事,其治颇尚严峻,人多怨叹。
法正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
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胡不缓刑弛禁,全客主之义乎」?
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
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
刘璋闇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蜀土吏民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僭;
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积弊致亡,职由此也。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著矣」。
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疾笃,召属以后事,谓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业。
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当自取也」。
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又领益州
事无巨细,咸决于
是岁越巂高定背叛,建宁大姓雍闿负阻不宾,牂柯太守朱褒拥郡相继而反,南中骚动。
以新遭大丧,故未即加兵。
初,孙权闻先主住白帝,使大夫郑泉来聘,蜀亦遣人相与报答。
先主殂殒,有异计谋,欲聘之而未发也。
于是邓芝见亮曰:「上幼弱,初在位,宜遣使人重申吴好」。
答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今日始得之耳」。
问其人谓谁,曰:「即使君也」。
因遣修好于
果狐疑,不时见
表请面陈吴蜀唇齿之计,乃绝魏,与蜀申盟。
自后和亲,遂为与国。
将自南征,长史王连力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而丞相者一国之望也,不宜冒险而行。
亮度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连言辄恳至,故稽留者久之。
三年遂率众南征,其秋悉平。
军资所出,国以饶富。
孟获者,为夷所服,募军中生致之麾下,使周观营阵之间,问曰:「此军何如」?
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
今蒙赐营阵,若祗如此,即易胜耳」。
笑,纵使更战,七纵七擒,而犹遣
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遂至滇池,使其渠帅自相统领,不复别置汉官,亦不留兵镇守。
或者以为不便,曰:「夷新伤破,父兄死丧,若置官吏而无兵,必成祸患。
一不易也。
留兵镇守而无食,必当运粮。
二不易也。
夫夷人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夷汉杂居,猜嫌必起。
其反叛,劳费萧然矣。
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策犹有便于此者乎」?
初,参军马谡南征,临别献言曰:「南中恃其险远,骄黠不宾之日久矣。
虽今旦破降,明日必反耳。
今公方欲倾国北伐,远事强贼,彼知吾势内虚,其叛亦速。
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
深纳其策,赦孟获以服南方。
故终亮之世,夷人无敢反者。
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
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先帝称之,是以众议举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惜痛恨于桓、灵也。
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
受命已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
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
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等之慢,以彰其咎。
陛下亦宜自谋,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
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遂行,屯于沔阳
六年,使赵云邓芝据箕谷,魏大将曹真举众拒之,云、芝兵弱失利。
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蜀,关中震响。
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合拒亮。
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合战于街亭违亮节度,举动失宜,为所破。
亮拔西县千户还于汉中
人或以此贺亮者,亮愀然有戚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威力未举,使百姓坠于涂炭,一夫有死,皆亮之罪。
以此相贺。
能不愧乎」?
由是蜀人悉知亮有吞魏之志矣。
马谡于狱,或说亮曰:「楚诛子玉二世不竞。
秦赦孟明遂伯诸侯。
天下未定,不宜戮计谋之士,请释之以图后效」。
亮曰:「古人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
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
四海分裂,兵交方始。
若复废法,何用讨贼耶」?
遂戮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窃叨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
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诫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
臣明不知人,抚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于是以右将军丞相事,所总统如前。
或劝亮更发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数多于贼,而为贼所破,则其病在一人,而非兵之少也。
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权变通之道,为将来之举。
若不能者,虽兵多,何益乎?
而今而后有忠于国者,但勤攻吾阙,则事可定,而贼可灭也」。
于是考微劳,甄烈壮,引咎责躬,布宣所失,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
孙权曹休兵东下,关中虚弱,亮上言曰:「昔先帝托臣以讨贼,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思惟北征,宜先入南。
是故冒危历险,不敢自惜,以奉先帝之遗意,而议者谓为非策。
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进取之时也。
谨陈其事如左。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涉险被创,危然后安。
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坐定天下。
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
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左
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彷佛孙吴
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偪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
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
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
先帝每称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
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汉中,才及期年,而丧赵云、马玉、阎、丁立、刘合、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辈,青羌武骑一千馀人。
凡此皆纠合四方精锐于数年之内,非一州所有而取备于旬日之中者也。
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矣,将何以图敌?
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则止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早图之,欲以一州与贼持久。
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定矣。
而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
及吴人违盟,关某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此,难以逆知。
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于是复出散关,围陈仓,未克,粮尽退军。
魏将王双率骑追亮,与战,破之,临阵斩双。
七年陈式武都阴平雍州刺史郭淮率众击,亮自出至建威,闻之遁还,遂平二郡。
八年,使魏延西入羌中,大破郭淮及费瑶于阳溪,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
重违君意,听顺所守。
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
威震凶暴,功烈著明。
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
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盛业也。
其复君丞相,勿辞」。
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
司马懿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
乃使张合等诸军雍凉劲卒三十馀万,西救祁山
欲分兵驻雍郿,司马懿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
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
遂进。
亮留兵攻城,自逆上邽
敛兵依险,军不得交。
亮引还,而追蹑其后。
至于卤城张合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吾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
可止屯于此,为祁山声援,分遣奇兵,示出其后。
今亮县兵食少,行亦归矣,不可更前而不敢逼,沮三军之气也」。
不从,兵既相衔,复不肯战,而登山掘营。
于是诸将咸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
病之,乃使等攻别围,自按中道向亮。
时蜀兵更下者十二,魏军始阵,幡兵适交,参佐俱言贼众强盛,宜权留更卒,张助声势。
亮曰:「吾统武行师,大信为本。
得原失信,古人所惜。
更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
虽临征难,义不废也」。
皆督遣令行,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止者愤踊,思致死命,临阵争先,以一当十。
司马懿,杀张合,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而还。
十二年春,亮率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懿对于渭南
亮每患粮乏,使己志不伸。
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亮数欲合战,亦表固请战,魏明帝恐不能禁,使卫尉辛毗制其军。
姜维谓亮曰:「辛毗仗节而来,贼不复出矣」。
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
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苟能制我,肯千里而请战耶」?
相持百馀日,其秋八月,亮疾病。
密授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以身殁之后退军节度
亮适薨,等按亮成规,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司马懿
率众追焉,反旗鸣鼓,若将向者,乃不敢逼。
于是蜀兵结阵而去,入谷然后发丧。
司马懿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
或以告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
因按行其营垒处所,叹曰:「天下奇才也」。
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
谥为忠武侯
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馀饶。
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
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及薨,如其所言。
景耀六年春,诏立亮庙于沔阳
初,亮亡,所在各求为立庙。
时议以礼秩,不听,民间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之上。
校尉习隆等上言曰:「周人怀召伯之教,甘棠为之勿伐。
之绩,铸金以存其像。
自汉以来,小善微德而图形立庙者多矣。
况亮德范迩遐,勋盖天下,兴扶王室,实赖斯人。
而烝尝止于私门,庙像阙而莫立,使百姓巷祭,夷戎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聿追往昔也。
今若尽顺民心,则渎而无典,建于京师,又逼宗庙,宜因其墓立之沔阳,使亲属以时赐祭。
凡亮故时臣吏欲奉祀者,令至庙所。
断其私祀,以崇正礼」。
于是始从之。
亮体资文武,明睿笃诚,英略绝时而行治纯懿,直方守正而应变无穷。
自为幼童,已欲兴微继绝,拨乱世反之正。
其规模大策素定于胸中,见诸行事,皆平时所蕴积者,非临危演思,尝试其说而行也。
故翼戴先主于倾覆颠沛之间,从容谈笑,分割山河,兴复汉宗,与畴昔语先主于南阳,其策无不效者。
及夫受六尺之孤,履危急之地,事凡庸之主,故由己出而不失臣礼,身握强兵而中外无间,行法严峻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劳。
死之日,百姓追思,如丧考妣。
庶几哉,帝王之辅,之俦,度越远矣。
亮虽雄姿杰出,而从谏如流,改过不吝,尝教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蹻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
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不惑,希幼宰之慇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
参军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
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其好善如此。
亮之治国,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
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
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服罪输情者,虽重必赦;
游辞好饰者,虽轻必戮。
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
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人有言亮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
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语赦也。
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
都护李平同受遗诏,后挟诈自营,无忧国之事。
侍中廖立长水校尉,因怏怏怀恨,疵毁乱群。
废平、为民,梓潼郡汶川郡。
后闻亮卒,发病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
或谓亮之致廖立垂泣,李平致死,岂徒伯氏夺邑,没齿无怨言而已哉!
于是可谓能用刑矣。
自秦汉已来,未之有也。
亮之行师本仁义,明节制,其止如山,其进如风,践敌人之境而刍荛者不止,耕者不变。
初出祁山,三郡应蜀,亮不速进,志大会而不就近功也。
前军败于街亭,亮屯去数里不救,兵相接,又徐行,其安静坚重而有勇乃如此。
魏大将司马懿善用兵,殄公孙渊,擒孟达如探取囊中物耳。
及与亮相抗,众寡强弱客主劳佚之势相去甚悬绝矣。
然终不敢交战,亦雅知亮师有节制,终非诡变之所能敌也,故闭营自守而已。
其损益连弩、木牛流马创物之智,出人意表。
所作八阵图黄帝、太公丘井法也,周衰而后,亮独得其要云。
亮知人贤否,而能尽其才。
初,蒋琬广都长,先主因游猎奄至广都众事不治,时又沈醉,先主大怒,将加诛戮。
亮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
其为治以安民为本,不事修饰,愿加察之」。
先主雅敬亮,乃不加罪。
费祎黄门侍郎,亮南征还,群僚迎谒于数十里外,年位多在祎右者。
而亮特命祎同载,众人莫不易观。
其后二人相继总政事,方整有威重,而祎宽济博爱,见称为贤相,其当国功名略相比拟云。
犍为太守李严杨洪郡曹,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亮以问曰:「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
发兵何疑」?
亮因表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而未去犍为
迎门下书佐何祗有才策,尚在蜀郡,而已为广汉太守
于是西土莫不服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先主称汉中王,升黄忠为后将军,亮说之曰:「黄忠名望素非关马之伦,而今便令同列,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旨。
关遥闻之,恐必不悦,无乃不可乎」?
先主不听。
顷之,策关为前军,关果大怒曰:「大丈夫终不肯与老兵同列」。
赖行人费诗缓颊说之,关始拜命。
刘封初为先主养子,后领上庸太守
关公围樊,促令发兵,不肯助,又侵陵孟达,遂降魏。
及魏攻上庸败,自归成都
亮虑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遂赐封死。
魏延杨仪小人之难养者也,然骁勇善抚士卒,雅有才干,二人积不相能。
自亮时,使当劳剧,冒险阻,皆捐躯受命,不敢辞难。
及亮没,即举兵相图,同以诛灭。
其烛微消患,驾驭奸桀,皆此类也。
书奏言教皆有可观,晋时尝令著作郎陈寿录亮故事,寿定著二十四篇为《诸葛氏集》、《开府》、《作牧》、《权制《、》计算》、《南征》、《北出》《、综覈》、《训厉》、《贵和》、《传运《、》军令》、《法检》、《兵要》等皆名篇之目也。
寿又为之奏,其略曰:「亮少有逸才,英霸之气,遭汉扰乱,不求闻达,后遇先主,解带写诚,厚相结纳。
魏武南征,先主失势,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大破魏军,托据荆益。
先主殂殁,嗣子幼弱,于是专决政事,外连孙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
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
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
然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成功。
萧何韩信管仲王子成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
亮之器能政理,之匹,而时乏名将,无成父、韩信,故使功业不及耶?
盖天命有归,不可智力争也。
青龙二年,亮率众出武功,其秋病卒。
黎庶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
虽《甘棠》之咏召公人之歌子产,无以远譬也。
孟轲有云:『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
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愤』。
矣。
论者或怪亮文采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
臣愚以为皋陶大贤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书》,皋陶之谟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何则?
皋陶与舜禹共谈,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
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
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于当世」。
寿不为知亮,而其言亦多有可取者。
子瞻字思远
亮尝与兄瑾书曰:「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
后与董厥共平尚书事。
邓艾伐蜀,瞻领兵拒战,遗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琊王」。
瞻怒,斩其使,临阵战殁。
晋泰始中诏署亮孙京为,京后位至江州刺史
陈少阳尸记绍兴元年正月十五日 宋 · 李猷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九、《陈少阳先生文集》卷七、光绪《丹阳县志》卷三二
建炎改元八月,猷以妻父殁于王事,自京师南郡行在所
十五日,双门外忽见友人太学生陈少阳,叙问毕,从容谓猷曰:「被召方到,未有馆舍,子当为我图之」。
猷曰:「大学士陈正汇比尝相邀,猷未果往,试同谒之」。
既见少阳,遂馆焉。
复与猷语时事,少阳慨然有忠愤之气,顾谓猷曰:「吾复欲献书天子,论列国家大利害事,然九重深邃,不能自达,吾友相识满目,必能为我办此。
吾惟操笔舒纸,写我中心所欲言之者,其馀尽烦吾友也」。
于是书三上,皆不报。
书意太子乞车驾还京,聚兵亲征,去邪佞而用忠良。
会有揭榜通衢,斥小人附李纲者,猷知其为少阳设也,录以示少阳,勉以言归之意。
报曰:「诚知血泪何益,臣以召来,不敢私还也」。
后二日太仆寺丞之子大方苍皇过猷曰:「少阳已执赴应天府矣」。
猷应之曰:「少阳其不免乎!
然以言获罪,固义士之常,公名家子,何足多怪!
但未知罪之轻重耳」。
因偕大方就卜公。
日者孙黯曰:「公所占者,恐有负累卵之人,自得罪名不及也」。
抵暮乃知少阳已死于市。
猷怆然若无以自存,遂于此馆哭之。
移时其仆从潜隐逮夜有来窃伺者,猷呼而前曰:「馀仆何在?
何乃久不见耶」?
辄曰:「某等恐得罪,今乞批数字收行李之属,某辈亦自还乡」。
猷告曰:「汝主翁以忠谏得罪,何预汝事,又何惧而去乎?
当守尸柩以归」。
且令召其徒,而众皆惧其染逮,求去益坚。
又告之曰:「汝辈若惧得罪,则我岂无所惧乎」?
又恐其不知信,乃言挈行李就猷之舍。
明日潜至其死所,而遗骸已不知其所在。
仆辈益喧,愈欲求去。
猷叱曰:「汝岂盗主翁之物耶?
一有去者,罪在汝辈」。
于是诸仆皆不敢去。
猷乃于所馆舍,凡一饮一食,必先祭享,且祈之曰:「少阳以忠谏死,劲节英气,当不与草木同腐者。
吾欲收少阳之尸归葬先茔,恨无由知之。
少阳有灵,当启我心,使有可致之理,则我与少阳无憾矣」。
越二日,会都市曹复诛一兵官,渠造有顷,守视者舁其尸去。
猷即使人蹑其后而伺之,至门外,忽有言曰:「前日舁两官人,今日又舁一官人」。
其人因问前尸何在,遽指二土堆曰:「即此是也」。
明日,猷往审之,其言亦然。
因诘其仆曰:「汝主翁有何辨认」?
对曰:「小人每见濯足时,左足趾间有瘢焉。
守视者亦云二人肥瘠自不同耶,盖少阳肌体稍丰。
因用二说以验其尸,就移于所视之家。
少阳之来,亦以棺木自随,因就其棺具衣衾焉。
尚未得其首也,于是百方致之,不惮所费。
又二日得之而如生,合而殓之,盖识与不识之人,莫不涕泪之横集也。
方买舟东下,会其乡人胡中行从太学来,欲求护少阳之柩以归。
猷服其义,乃并以少阳行李付之,遂得以善达。
时猷不暇问妻父事,有能力津遣其柩,遂亟还京师
少阳就执之时,猷在他馆,不及知,后询其仆,始得其状。
盖是日有应天府一吏来,传太尹台旨请学士
少阳曰:「被召来,不敢私见」。
吏曰:「太尹直令请耳」。
少阳曰:「岂有公文耶」?
吏乃赍出半片纸,唯有「进士陈东」四字。
少阳又问:「此何公文」?
吏乃忽怒面目视,若有所呼,继而数卒环其左右。
少阳乃肯首曰:「自知得罪」。
吏曰:「此无事,太尹直令请耳」。
少阳曰:「朝廷召我来,若有美命,当有快行家或大程官辈来报矣,今汝辈来,是得罪矣,又岂敢逃避不去!
尚容吃少饭否」?
吏许之,即食。
又谕之曰:「更容作家书否」?
吏复许之。
书讫,悉委付群仆,拂袖趋府,神色不乱。
是日暮乃死,迟明但见少阳欧阳澈各枭首于市门。
猷悼哭友人直言得罪,一至于此,辄秘志其事之终始,以俟异日史官之采择云。
绍兴改元正月望日,四明李猷嘉仲记。
按:《陈少阳先生尽忠录》卷五,明刻本。
刘豫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松隐文集》卷二四
某闻《巽》以行权者,君子之乘机;
贵有所徇者,志士之显位。
执权以司契,则事或便民而虐己;
获徇以就义,则理或功崇而业广。
古今不常,惟知者为能就变从时,同符大业,安能规规于所屑哉?
伏惟公以文武之资,缙绅之望,安辑表海,宅全齐而有之。
矜士民涂炭之久,悯郡国兵火之甚,酌时适宜,勉徇敌意,建大号,居留都,岂遵上令有不得已者,前所谓《巽》以行权者欤?
我宋以金人丙午之扰,三辰失序,二圣北狩,流离兵革之苦,从事征伐之劳。
天心已回于显佑,庙祀有永于宝命。
今上皇帝以英谋睿武,厚德深仁,独提天纲,抚宁列郡,海宇爱戴,日月重光。
屈己尊贤而旁招俊杰,安民缮兵而式鉴前耻。
与一二大臣,宵旰图政,复祖宗之基,建中兴之业。
今亲屈而下逮,惟公熟察,前所谓贵有所徇者欤?
治国治家,审此两涂为治道之先。
外料敌之强弱,内度势之可否,以人徇己,则己得而人失;
以己徇人,则己失而人得。
徇人者贱,人所徇者贵。
贵贱得失,较然而明,岂待夫两军相当而后决于众人之言哉?
故某之来,有得于此。
重以今上皇帝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心如摇旌,盖有日矣。
意者天下苦于兵革,父母罹于阨困,赤子尽于屠戮,国步厌于时晦,欲因足下得结金国,通使议和,以亲南北之好,然后互有所便,各得以闻。
求改作而捐故,定安危而保民,弭乱是期,他无求也。
恳恳切切,愿公受交于宋,以成所徇,上息天变,下安封畛。
时哉天命,公其留神,则溥天率土,大庆幸甚。
然四海方德公之美,顺于大常者曰,战国争彊,齐称十二,临菑遗俗,忠烈具存,靡烦攻城野战之役,毋有遗镞亡矢之费,戈百万,遂听威灵,此公之武也。
播告之语,率戒覆车,彼疵己德,自古皆尔。
公止云前朝失御,罔及其他,此公之忠也。
襟带土宇,用广疆埸,而拓地之骑,终不忍南下,此公之仁也。
汴为都会,宗庙具存,权宜正南,无所毁撤,此公之礼也。
公诗书贵胄,冠冕伟人,乃降辞气,屈体虏俗,有见忍耻包羞,欲成佳传,此公之明也。
推此五美,令于国中,实得所利,兼得所愿矣。
然将顺正救,敢布腹心。
古谓暴得大名为不祥,必有所属乃成善术。
故立国者冠盖相望,伸其所附,附德贬暴,假以济众,则作政立事,人心敉宁。
动兵行师,毋有越绝,致赤心之约,固百世之守,坚以大义而不渝,固所附然尔。
必或不能,虽清济浊河,长城钜防,不足以为固塞,徒阶于怨,惜哉!
是有义于创始,必秉德以善后,则圣贤之业也。
复次五愿者,中国冠带之域,稷下礼乐之聚,俗义甚高,人济其美,公无重世之德于齐土,民有莫大之怨于金国,公之拔起,骤加民上,不能无内刚外柔,坦然无间者。
愿公亲宋者一也。
公因金命,制有一方,彼常贪于厚与。
曲顺其旨,则孰不见宾?
一旦无厌之求,稍稽需应,饰诈中变,夺其所憎,与其所爱,窃恐后之有齐者,非公子孙也。
石晋在前,可为龟鉴。
况今屯兵设将,悉彼付授,又与石晋异矣。
愿公亲宋者二也。
此疆尔界,华夷之限,初虽侵据,终亦还复。
金为虎狼之国,蹂践中原,以杀不以德,民厌苦甚久。
又自有契丹渤海之虞,外备我宋收复之虑,彼固惴惴不保枝梧,而欲长倚以为重则误矣。
傥结于宋,北乖所存,南犹获助,子子孙孙终不失势。
愿公亲宋者三也。
公不与宋则已,今契丹以数百年基业,其中岂无孤臣孽子,欲复其宗庙者?
岂无贵族大种不甘其役属者?
或结宋连衡而起,金必并力以销内变,收兵于公,公宁不遣?
遣则新造之齐内失兵力,外虞彊敌,我宋亦遣精兵复故地,谁不争下其城,以迎王师?
方时虽有威宣之略,诸田之智,不能兴已。
愿公亲宋者四也。
割地包利,五霸所以覆军杀将而求也;
封侯贵亲,三代所以放弑而争也。
公今高拱而两有之矣,尚欲倚金以攻宋,则宋民之心不懈,将帅之谋争奋。
宋金久相持,连兵五六年间,徒阨其父母,而宋室自若。
此汉高之兵也,天方启中兴之宋,未可图也。
金为天下仇,公养仇而奉之,泰然自居,冀成善后,亦为公惑矣。
此愿公亲宋者五也。
虽曰公权时之宜,勉事容悦,然理不先晓,则流而不返。
今概举大要,非说公背金而归宋,特欲祈公事金而亲宋。
一言之助,如前所陈,俾宋金遣使结辙于道,公之德业于是益隆。
处中而两利之,公欲何居焉?
书曰:前虑不定,后有大患。
治之其先事,谋之其未有。
患至而后忧,则大事去矣。
知者备祸,不为怨府,愿熟计之。
说者或谓以今之势,厚礼事金,合从其威,足以壮国。
是言者徒知一时之利,非百世之利,于公何有哉?
特欲挟公家,成私门,为岁月之计,又恶知亲宋亲金,何者为不拂天下之心哉?
苟善于此,则天下震动,必称公为义,我宋益德公,公然后以天下之誉善金,金又不敢纵暴于齐,是以天下之誉止暴于金。
厚交于宋,名高一世,光烛前古,兹时名宠将皆制于公,其于守区区之地,负天下之议,固有间然。
抑尝观漏瓮焦鼎之说乎?
今有焦鼎,其下方燃,适漏瓮在侧,贮水将泄。
诚能激欲竭之水,沃甚焦之鼎,是一举而漏水获存,宝鼎不燬,即以供餗,岂不全于物,利于用耶?
惟三复其意也。
某又闻规小廉者不能成荣名,守曲谨者不能立大功。
以足下荣名大功固已显著,必也使宾客无口实,公议蔑附耳,示以方来,不羞其行,则为平允。
秦缪公由余至,则曰「邻国有圣人」,遗乐修好。
楚成王重耳过,则曰「从者国器,此天所置」,厚飨之。
以二君之贤,犹且区区以礼,是岂不足于功名哉
贤者谓小廉曲谨不见比数,必使光焰焕赫,气盖一时,与天壤相敝乃止耳,后之读者顾不伟欤!
某慷慨兹行,谓理无不可,明目张胆,因发为此书,恐居常亦厌饫群下谄誉盛德,必阴求谔谔以断国是。
忽有逆耳苦口如此书者,亦所欲闻。
惟幸聪明,听许万一,不然,则愿磔某于齐之市,令于齐之民曰:「此教我背金而亲宋者也」。
庶天下人明知公事金为不疑,而金益重公矣。
情迫意切,语不成文,冒犯威严,言尽于此。
不宣。
圣传论十首 其四 文王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七、《屏山集》卷一、《诸儒奥论策学统宗》前集卷二、《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三
天有力故行健,地有力故博载,日月有力故运照而不息。
惟人亦然,瞩洞幽眇,目之力也;
听别洪纤,耳之力也;
握持运掉,手之力也;
趯荡趍跄,足之力也。
惟心亦然。
人知充其力于四体,而不知充其力于一心。
心之力藏于恍惚,发于精微。
失其养则凋耗弱懦,不能胜微;
得其养则运量酬酢,动无与抗。
心苟无力,何事能集?
文王其圣流之冠冕乎,何其力之大也!
商纣季世,事之方殷,以眇然之躬,忧勤经理,日昃而食不御焉。
他人观之,其中襟岂能顷刻静谧耶?
然而不磷不缁,养成圣德,渊懿纯一,曾不以胶胶扰扰为妨,自非操之有道,未易能也。
夫事物之交,茫然自失,小者出入而不纯,甚者放僻而不反。
于是有避世自全,远尘见独者,其心非不定也,一有接焉,又愦愦矣。
盖力之大也,由其心之精也,以火鍊金则金精,以事鍊心则心精,乌贵乎烈然谢事哉!
心之不精,非特外物汩之也,亦中襟受之也。
中茍不受,彼将安寄?
均曰性也,惟圣人能性其性,彼不能者,情杂之也。
均曰神也,惟圣人能神其神,彼不能者,意杂之也。
情性神意,混为一区,若同而异,若异而同,遇事纷然,迭为主宰,乌知其为雌雄者,盖由鍊之不精也。
是以方寸之地,精之则为灵明虚净之府,杂之则为尘垢滓秽之囊。
慎其所养,动无与抗,故心有兼人之力者,应对起居而不乱,力又倍者喜怒哀乐而不乱,又倍者死生忧患而不乱。
文王羑里之囚,死生忧患之至矣,而从容演《易》,安时处顺,无异凝旒端冕,南面而居,盖其平昔涵养之功,正在事物变迁之际,与之循习,无所骇异也。
晋文公欲为襄公择傅,胥臣曰:「文王在傅不勤,处师不烦,非专教诲之力也。
彼言禀之于天,从容自合云耳」。
殊不知圣禀虽异,未有不因涵养而成者,譬之甘泉珍木,涤其源则益清,培其根则滋茂,此文王之纯亦不已也。
胥臣又曰:「若有邪质,教将不入,犹矇瞽之不可使视听也」。
既不知圣之所以圣,又不知愚之所以愚,绝学弃类,伤教为大。
予读《国语》,未尝不叹息于斯也。
且善潜心文王者莫如孔子孔子之圣,固天纵之也,而造次颠沛,未尝舍是,自志学至从心,十年一化。
大圣自脩犹节节而进,况他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