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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姑苏台赋 唐 · 任公叔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五十九
司马迁世掌天官。才称良史。探禹穴之遗迹。纪吴国之旧轨。乃怃然而叹曰。登此姑苏之墟。淹留兮踌躇。感斯宇之基为沼。而仲雍之祀忽诸。我闻周道既衰。诸侯狎主。中无霸王。蛮夷振旅。始阖闾以信威。终夫差以极武。左与劲越同壤。右与强楚为邻。内有高台之筑。外有远略之勤。积如莽而暴骨。亦如雠而视人。是以疆埸日骇。版筑未弭。方五载而厥成。造中天而特起。因土累以台高。宛岳立而山峙。或比象于庐巫之峰。或倒影于沧浪之水。悉人之力。以为美观。厚人之泽。以为侈靡。斯实累卵于九层。夫何见夫三百里。俚语有之曰。川壅则溃。月盈则匡。善败由巳。吉凶何常。矧谋主之赐剑。若涉川兮无梁。以为栖越以求霸。卒见豢吴而受殃。客自南鄙。观乎江濆。徘徊旧德。惆怅前闻。试游目于寥廓。曾岿然而参云。听逆虐而翳谏。竟麋鹿而为偫。高天放旷。平湖泱漭。奕奕孤屿。茫茫极浦。悲早雁于海风。啸高鸱于江雨。况复关梁坐隔。羁旅增愁。山木将落。汀葭乱秋。思美人兮何处。独怀邦兮远游。彼名遂以身退。顾与范蠡而同舟。东吴王孙。有晬其容。因少为唱曰。中心不必兮。子胥何为。怀直道而骤谏。遭重昏之见危。将渔父以抗节。且垂钓于江湄。高台既倾。夕露沾衣。感莅国之不及。冀来人之与归者也。
贞符 中唐 · 柳宗元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负罪臣宗元惶恐言:臣所贬州流人吴武陵为臣言:『董仲舒对三代受命之符,诚然,非邪?』臣曰:『非也。何独仲舒尔?自司马相如、刘向、扬雄、班彪、彪子固,皆沿袭嗤嗤,推古瑞物以配受命。其言类淫巫瞽史,诳乱后代,不足以知圣人立极之本,显至德,扬大功,甚失厥趣。』臣为尚书郎时,尝著贞符,言唐家正德受命于生人之意,累积厚久,宜享年无极之义,本末闳阔。会贬逐中辍,不克备究。武陵即叩首邀臣(武陵即叩头邀臣):『此大事,不宜以辱故休缺,使圣王之典不立,无以抑诡类,拔正道,表覈万代。』。臣不胜奋激,即具为书。念终泯没蛮夷,不闻于时,犹不为也;苟一明大道,施于人世,死无所憾,用是自决。臣宗元稽首拜手以闻,曰:『孰称古初,朴蒙空侗而无争,厥流以讹,越乃奋敚,斗怒振动,专肆为淫威。』曰:『是不知道。惟人之初,总总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风雨雷雹暴其外,于是乃知架巢空穴,挽草木,取皮革;饥渴牝牡之欲驱其内,于是乃知噬禽兽,咀果谷,合偶而居。交焉而争,睽焉而斗。力大者搏,齿利者齧,爪刚者决,群众者轧,兵良者杀。披披藉藉,草野涂血。然后强有力者出而治之,往往为曹于险阻,用号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德绍者嗣,道怠者夺。于是有圣人焉,曰黄帝,游其兵车,交贯乎其内,一统类,齐制量,然犹大公之道不克建,于是有圣人焉。曰尧,置州牧四岳,持而纲之,立有德有功有能者,参而维之,运臂率指,屈伸把握,莫不统率。尧年老,举圣人而禅焉,大公乃克建。由是观之,厥初罔匪极乱,而后稍可为也。而非德不树,故仲尼叙书,于尧曰:『克明俊德(克明峻德)。』;于舜曰:『浚哲文明。』;于禹曰:『文命祗承于帝。』;于汤曰:『克宽克仁,彰信兆民(章信兆民)。』;于武王曰:『有道曾孙。』。稽揆典誓,贞哉惟兹德,实受命之符,以奠永祀。后之妖淫嚚昏好怪之徒(后之妖淫嚣昏好怪之徒),乃始陈大电、大虹、玄鸟、巨迹、白狼、白鱼、流火之乌以为符。斯为诡谲阔诞,其可羞也,而莫知本于厥贞。汉用大度,克怀于有氓,登贤庸能(登能庸贤),濯痍煦寒,以瘳以熙,兹其为符也。而其妄臣乃下取虺蛇,上引天光,推类号休,用夸诬于无知之氓。增以驺虞神鼎,胁驱纵臾(胁驱纵踊),俾东之泰山、石闾,作大号,谓之封禅,皆《尚书》所无有。莽、述承效,卒奋骜逆。其后有贤帝曰光武,克绥天下,复承旧物,犹崇赤伏,以玷厥德。魏、晋而下,尨乱钓裂,厥符不贞,邦用不靖,亦罔克久,驳乎,无以议为也。积大乱至于隋氏,环四海以为鼎,跨九垠以为炉,爨以毒燎,煽以虐焰,其人沸涌灼烂,号呼腾蹈,莫有救止。于是大圣乃起,丕降霖雨,浚涤荡沃,蒸为清氛,疏为泠风。人皆漻然休然,相睎以生,相持以成,相弥以宁。琢斮屠剔膏流节离之祸不作,而人乃克完平舒愉,尸其饥肤,以达于夷途。焚坼抵掎奔走转徙之害不作(焚坼抵掎奔走转死之害不作),而人乃克鸠类集族,歌舞悦怿,用祗于元德。徒奋袒呼,犒迎义旅,欢动六合,至于麾下。大盗豪据,阻命遏德,义威殄戮,咸坠厥绪,无刘于虐。人乃并受休嘉,去隋氏,克归于唐,踯躅讴歌,灏灏和宁。帝庸威栗,惟人之为。敬奠厥赋,积藏于下,是谓丰国。乡为义廪,敛发谨饬,岁丁大侵,人以有年。简于厥刑,不残而惩,是谓严威。小属而支,大生而孥,恺悌祗敬,用底于理。凡其所欲,不谒而获;凡其所恶,不祈而息。四夷稽服,不作兵革,不竭货力。丕扬于后嗣,用垂于帝式。十圣济厥治(十圣济厥理),孝仁平宽,惟祖之则。泽久而逾深,仁增而益高。人之戴唐,永永无穷。是故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惟人之仁,匪祥于天;匪祥于天,兹惟贞符哉!未有丧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而寿者也。商之王,以桑谷昌,以雉雊大,宋之君,以法星寿;郑以龙衰,鲁以麟弱,白雉亡汉,黄犀死莽,恶在其为符也?不胜唐德之代,光绍明浚,深鸿庞大,保人斯无疆。宜荐于郊庙,文之雅诗,祗告于德之休。帝曰:『谌哉!』。乃黜休祥之奏,究贞符之奥,思德之所未大,求仁之所未备,以极于邦治,以敬于人事。其诗曰。
于穆(一作穆穆)敬德,黎人皇之。
惟贞厥符,浩浩将之。
仁函于肤,刃莫毕屠。
泽熯(一作寒)于爨,𩰾(同沸)炎以浣。
殄厥凶德,乃驱乃夷。
懿其休风,是喣是吹。
父子熙熙,相宁以嬉。
赋彻而藏,厚我糗粻(一作粮)。
刑轻以清,我肌(一作完,一作儿)靡伤。
贻我子孙,百代是康。
十圣嗣于理(一作治),仁后之子。
子思孝父,易患于(一作丁)已。
拱之戴之,神具尔宜。
载扬于雅,承天之嘏(音假)。
天之诚神,宜鉴于仁。
神之曷依,宜仁(一作人)之归。
濮沿于北,祝栗于南(《尔雅》:“东泰远,西邠国,南澲沿,北祝栗,为四极。”)。
幅员西东,祗一乃心。
祝唐之纪,后天罔坠。
祝皇之寿,与地咸久。
曷徒祝之,心诚笃之。
神协人同,道以告(姑沃切)之。
俾弥亿万年,不震不危。
我代之延,永永毗之。
仁增以崇,曷不尔思。
有号于天,佥曰呜呼。
咨尔皇灵,无替厥符。
初秋夜坐赠吴武陵 中唐 · 柳宗元
押东韵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稍稍雨侵竹,翻翻鹊惊丛。
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
积雾杳难极,沧波浩无穷。
相思岂云远,即席莫与同。
若人抱奇音,朱弦縆枯桐。
清商激西颢,泛滟凌长空。
自得本无作,天成谅非功。
希声閟大朴,聋俗何由聪。
零陵赠李卿元侍御简吴武陵 中唐 · 柳宗元
押支韵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引用典故:铩羽
理世固轻士,弃捐湘之湄。
阳光竞(一作竟)四溟,敲石安所施。
铩羽集枯干,低昂互鸣悲。
朔云吐风寒,寂历穷秋时。
君子尚容与,小人守兢危。
惨悽日相视,离忧坐自滋。
尊酒聊可酌,放歌谅徒为。
惜无协律者,窈眇弦吾诗。
与杨京兆凭书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月日。宗元再拜献书丈人座前。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诲。壮厉感发。铺陈广大。上言推延贤隽之道。难于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蒙剥丧顿悴。无以守宗族复田亩为念。忧悯备极。不惟其亲密故旧是与。复有公言显赏。许其素尚。而激其忠诚者。用是踊跃敬惧。类向时所被简牍。万万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献左右。大凡荐举之道。古人之所谓难者。其难非苟一而已也。知之难。言之难。听信之难。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乐言之者。有无之而工言之者。有无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虽舜犹难于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德如汉光武。冯衍不用。才如王景略。以尹纬为令史。是皆终日号鸣大吒。而卒莫之省。无之而工言之者贼也。赵括得以代廉颇。马谡得以惑孔明也。今之若此类者。不乏于世。将相大臣。闻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无之而不言者。土木类也。周仁以重臣为二千石。许靖以人誉而致三公。近世尤好此类。以为长者。最得荐宠。夫言朴愚无害者。其于田野乡闾为匹夫。虽称为长者可也。自抱关击柝以往。则必敬其事。愈上则及物者愈大。何事无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长者。可以为大官。类非古之所谓长者也。则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揭木而致之岩廊之上。蒙以绂冕。翼以徒隶。而趋走其左右。岂有补于万民之劳苦哉。圣人之道不益于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难。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则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间。是将曰。彼诚知士欤。知文欤。疑之而未重。一间也。又曰。彼无乃私好欤。交以利欤。二间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间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难。言而有是患。故曰听信之难。唯明者为能得其所以荐。得其所以听。一不至。则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听之难而不务取士。士理之本也。苟有司之不我信。吾知之而不舍。其必有信吾者矣。苟知之。虽无有司。而士可以显。则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预备而熟讲之。卒然君有问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无以应之。则大臣之道或阙。故不可惮烦。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士之多莫如今。今之后生为文。希屈马者。可得数人。希王褒刘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陆机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为之不巳。则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后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无所取信。杰然特异者。乃见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当世。叔仲鼎列。天下号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断于古书老生。直趋尧舜大道。孔氏之志。明而出之。又古之所难有也。然则文章未必为士之末。独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联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专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吴武陵来。美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言。因为之出数十篇书。庶几铿锵陶冶。时时得见古人情状。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远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谭亦云。亲见扬子云容貌不能动人。安肯传其书。诚使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专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高者至少矣。由此观之。古之人未必(一作始)不薄于当世。而荣于后世也。若吴子之文。非丈人无以知之。独恐世人之才高者。不肯久学。无以尽训诂风雅之道。以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缺败。不能远骋高厉。与诸生摩九霄。抚四海。夸耀于后之人矣。何也。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忘。一二年来。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填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每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桉胆。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天火所迫。徒跣走出。坏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伤危败之魂哉。中心之悃愊郁结。具载所献许京兆丈人书。不能重烦于陈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得效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苟焉以叙忧慄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德。秉直道。高于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无似。亦尝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柳氏号为大族。五六从以来。无为朝士者。岂愚蒙独出数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过矣。宠已厚矣。夫知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让。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如其不至。则故无憾。进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无可以为家。虽甚崇宠之。孰与为荣。独恨不幸获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馀年。尝有一男子。然无一日之命。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唯惧此而已矣。天若不弃先君之德。使有世嗣。或者犹望延寿命以及大宥。得归乡闾。立家室。则子道毕矣。夫是而犹竞于宠利者。天厌之。天厌之。丈人旦夕归朝廷。复为大僚。伏惟以此为念。流涕顿颡。布之座右。不胜感激之至。宗元再拜。
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濮阳吴君足下。仆之为文久矣。然心少之。不务也。以为是特博奕之雄耳。故在长安时。不以是取名誉。意欲施之事实。以辅时及物为道。自为罪人。舍恐惧则闲无事。故聊复为之。然而辅时及物之道。不可陈于今。则宜垂于后。言而不文则泥。然则文者固不可少也。拘囚以来。无所发明。蒙覆幽独。会足下至。然后有助我之道。一观其文。心朗目舒。炯若深井之下。仰视白日之正中也。足下以超轶如此之才。每以师道命仆。仆滋不敢。仆每为一书。足下必大光耀以明之。固又非仆之所安处也。若非国语之说。仆病之久。尝难言于世俗。今因其闲也而书之。恒恐后世之知言者。用是诟病。狐疑犹豫。伏而不出者累月。方示足下。足下乃以为当。仆然后敢自是也。吕道州善言道。亦若吾子之言。意者斯文殆可取乎。夫为一书。务富文采。不顾事实。而益之以诬怪。张之以阔诞。以炳然诱后生。而终之以僻。是犹用文锦覆陷阱也。不明而出之。则颠者众矣。仆故为之标表。以告夫游乎中道者焉。仆无闻而甚陋。又在黜辱。居泥涂若螾蛭然。虽鸣其声音。谁为听之。独赖世之知言者为准。其不知言而罪我者。吾不有也。仆又安敢期如汉时列官以立学。故为天下笑耶。是足下爱我厚。始言之也。前一通如来言以污箧牍。此在明圣人之道。微足下。仆又何托焉。宗元白。
与李睦州论服气书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与邑中可与游者。游愚溪上池西小邱。坐柳下。酒行甚欢。坐者咸望兄不能俱。以为兄由服气以来。貌加老而心少欢愉。不若前去年时。是时既言。皆沮然眄睐。思有以已兄用斯术。而未得路。间一日。濮阳吴武陵最轻健。先作书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仙方士皆死状。出千馀字。颇甚快辩。伏睹兄貌笑口顺而神不偕来。及食时。窃睨和糅燥湿与啖饮多寡犹自若。是兄阳德其言。而阴黜其忠也。若古之强大诸侯然。负固怙力。敌至则诺。去则肆。是不可变之尤者也。攻之不得。则宜济师。今吴子之师。已遭诺而退矣。愚敢厉锐擐坚。鸣钟鼓以进决于城下。惟兄明听之。凡服气之大不可者。吴子已悉陈矣。悉陈而不变者无他。以服气书多美言。以为得恒久大利。则又安得弃吾美言大利而从他人之苦言哉。今愚甚呐。不能多言。大凡服气之可不死欤不可欤。寿欤夭欤。康宁欤疾病欤。若是者愚皆不言。但以世之两事已所经见者类之。以明兄所信书必无可用。愚幼时尝嗜音。见有学操琴者。不能得硕师。而偶传其谱。读其声以布其爪指。蚤起则嘐嘐譊譊以逮夜。又增以脂烛。烛不足则讽而鼓诸席。如是十年。以为极工。出至大都邑。操于众人之座。则皆得大笑曰。嘻。何清浊之乱。而疾舒之乖欤。卒大惭而归。及年已长。则嗜书。又见有学书者。亦不能得硕书。独得国故书伏而攻之。其勤若向之为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书之工。能为若是。知书者又大笑曰。是形纵而理逆。卒为天下弃。又大惭而归。是二者皆极工而反弃者。何哉。无所师而徒状其文也。其所不可传者。卒不能得。故虽穷日夜。弊岁纪。愈远而不近也。今兄之所以为服气者。果谁师耶。始者独见兄传得气书于卢遵所。伏读三两日。遂用之。其次得气诀于李计所。又参取而大施行焉。是书是诀。遵与计皆不能知。然则兄之所以学者。无硕师矣。是与向之两事者。无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遗契者。密数其齿曰。吾富可待矣。兄之术或者其类是欤。兄之不信。今使号于天下曰。孰为李睦州友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则又号曰。孰为李睦州客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客。皆左袒矣。则又以是号于兄之宗族。皆左袒矣。号姻娅。则左袒矣。入而号之闺门之内子姓亲昵。则子姓亲昵皆左袒矣。下之号于臧获仆妾。则臧获仆妾皆左袒矣。出而号于素为将率胥吏者。则将率胥吏皆左袒矣。则又之天下号曰。孰为李睦州雠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雠者。皆右袒矣。然则利害之源。不可知也。友者欲久存其道。客者欲久存其利。宗族姻娅欲久存其戚。闺门之内子姓亲昵欲久存其恩。臧获仆妾欲久存其主。将率胥吏欲久存其势。雠欲速去其害。兄之为是术。凡今天下欲兄久存者皆惧。而欲兄速去者独喜。兄为而不已。则是背亲而与雠矣。背亲而与雠。不及中人者。皆知其为大戾。而兄安焉。固小子之所懔懔也。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使雠者失望而慄。亲者得欲而忭。则愚愿椎肥牛击大豕刲偫羊以为兄饩。穷陇西之麦殚江南之稻以为兄寿。盐东海之水以为咸。醯敖仓之粟以为酸。极五味之适。致五藏之安。心恬而志逸。貌美而身胖。醉饱讴歌。愉怿欣欢。流声誉于无穷。垂功烈而不刊。不亦旨哉。孰与去味以即淡。去乐以即愁。悴悴焉肤日皱。肌日虚。守无所师之术。尊不可传之书。悲所爱而庆所憎。徒曰我能坚壁拒境以为强大。是岂所谓强而大也哉。无任疑惧之甚。谨再拜。
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得杨八书。知足下遇火灾。家无馀储。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道远言略。犹未能究知其状。果若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足下勤奉养。乐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也。今乃有焚炀赫烈之虞。以震骇左右。而脂膏滫瀡之具。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或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偫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阔诞漫。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偫士之上以取显贵者。盖无他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衔忍而不出诸口。以公道之难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则蚩蚩者以为得重赂。仆自贞元十五年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尝言。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及为御史尚书郎。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思。以发明足下之郁塞。然时称道于行列。犹有顾视而窃笑者。仆良恨修己之不亮。素誉之不立。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黔其庐。赭其垣。以示其无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显白而不污。其实出矣。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发策决科者。授子而不慄。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其可得乎。于兹吾有望于尔。是以终乃大喜也。古者列国有灾。同位皆相吊。许不吊灾。君子恶之。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颜曾之养。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焉。足下前要仆文章古书。极不忘。候得数十幅。乃并往耳。吴二十一武陵来。言足下为醉赋及对问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与在京城时颇异。思与足下辈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不悉。宗元白。
同吴武陵送前桂州杜留后诗序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观室者观其隅。隅之巍然直方以固。则其中必端庄宏达可居者也。人孰异夫是。今若杜君之隅可观。而中可居。居之者德也。赞南方之理。理是以大。总留府之政。政是以光。其道不挠。好古书百家言。洋洋满车。行则与俱。止则相对。积为义府。溢为高文。悫而和。肆而信。岂诗所谓抑抑威仪。惟德之隅者耶。今往也。有以其道闻于天子。天子惟士之求为急。杜君欲辞争臣侍从之位。其可得乎。濮阳吴武陵。直而甚文。乐杜君之道。作诗以言。予犹吴也。故于是乎序焉。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润之盗锜。窃货财。聚徒党。为反谋十年。今天子即位三年。大立制度。于是盗恐且奋。将遂其不善。视部中良守不为已用者。诬陷去之。睦州由是得罪。天子使御史桉问。馆于睦。自门及堂。皆其私卒为卫。天子之卫不得摇手辞。卒致具。有间。盗遂作。而廷臣犹用其文斥睦州南海上。既上道。盗以徒百人遮于楚越之郊。战且走。乃得完为左官吏。无几。盗就禽。斩之于社垣之外。论者谓宜还睦州以明其诬。既更大赦。始移永州。去长安尚四千里。睦州未尝自言。吴武陵。刚健士也。怀不能忍。于是踊跃其诚。铿锵其声。出而为之诗。然后慊于内。予固知睦州之道也熟。衔匿而未发且久。闻吴之先焉(一作言)者。激于心。若钟鼓之考。不知声之发也。遂系之而重以序。
至小邱西小石潭记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八十一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从小邱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洌。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予弟宗圆。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上韩舍人行军书 中唐 · 吴武陵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十八
朝廷命将。自数十百年。未有此重。然始命之重。而终责之固重矣。今丞相主也。刑部以宣慰为名。乘生杀之机。制善败之略。独在閤下。閤下可使诸侯尽附。馀寇必诛。以快天子之心哉。若曰我独主降者与其县邑耳。则是一王官之事。又非相国与朝之大贤所宜降也。若曰吾将以法令齐之。则是韩宏之法令。严肃已过。不可加也。若曰吾以阙庭之威劫之。俾诸将惧而前斗。则在下数行之语决行之耳。又不必蹑踵而推。捽项而驱也。若曰吾亲视其师。有不用命者。则夺其符而易置幕府。则宜有素定。不可临事而待闻也。若曰吾将将彼三将。督进六万以诛寇。则其军各从其帅。帅之命也。吾未尝抚循其人。又将何以结其心而求其死哉。独曰贼重吾德义必来降。此盖万一也。脱不如旨。其将何图。呜呼。国之理乱。在此行矣。得其画。则两河不足平。河湟不足复。失其策。则天下之事。自此繁矣。岂不惜哉。丞相尊重。素狎武陵之言。轻而不能尽行。时益恐不尽。愿梗概其旨于閤下。夫兵机若神。应事立断。千里之外。必待奏闻而后行。事亦变矣。诚愿丞相宜密请敕旨。事无巨细。行而后闻。又宜奏取中人尝所不快者为监军以一之。即归素所快者于内为吾地。则用阴符五贼之术以倾诸侯。即复出绢八九十万以赏结士大夫。诚然矣。则孰不为丞相之人。既获腰领。则以朝命命三将为三阵。既定。则明斥候。击牛高会。潜授缘边诸将以实期。又公以三期绐贼。令辩士持一函书。赐元济及其将士以全活。彼必降矣。适不如料。则一日快进。必次于城下。此大略也。夫临机制变。又何可数。昔司马宣王征孟达。则八道急攻。征公孙文懿。则舍其锐而趋其虚缓以挠。各从其利也。夫禽之制在气。顾吾之法令何如耳。昔萧王以千人。刘牢之以八百人。高隆以三千五百人。谢元以五千人。刘裕以二千五百人。是皆立鸿勋成大业矣。夫就世务者在结人心。结人心者在吾所以张其形势也。方闻纪纲之仆者三百人。军令苟行。亦足以塞诸侯之望。夺偫寇之心。归六万人之志矣。使贼不为则已。为则必决死于一战。以延其命。愿閤下无事迫速。慎出令拔奇士而已。昔先主所以分蜀而帝者。独以长短之权倾曹公耳。诚使诸侯以严暴。吾以厚收之。诸侯以杀戮。吾以礼义怀之。彼有所短。吾见其长。彼有所乏。吾施其馀。则事何不济。功何不成。书不可尽。寻当面策。
上崔相公书 中唐 · 吴武陵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十八
月日。谨白书相公阁下。昔者获侍坐于东掖。窃闻馀论。吾之行已。略无遗事。独未能举贤士大夫于朝为恨耳。武陵诚愚不觉窃抃。以为明哲之达。必将与人同。然犹恨尔时相公未得行其志。今者镕铸生人。鼓簧偫物。九牧之士。倾耳而听。拭目而视。以为举善黜恶。大尧之功。相公亦塞其望乎。昔者管夷吾致隰朋宁戚东郭牙宾胥无王子成于桓公。分职其务。且曰。欲理国者。则五子存焉。如将霸王。则夷吾在焉。盖不欲专其能也。先相国居位旬朔。而所举者亦数十百人。今不知相公所举阿谁。所黜阿谁。自秋徂春。非特旬朔。岂天地无其人邪。将相公有所待邪。或则曰。明主春秋鼎盛。方有所好。升平之画。未可为也。此又常人之论。无足徵者。夫人君病无所好。苟有所好。何为不可。假若主好畋猎。则正人其无畋猎者乎。主好晏游。正人其无蹙鞠拔河者乎。因好而致。事将潜化。或以歌谣进。或以烹饪来。相公讵谓不然乎。今两河馀寇。条贯未得。北虏踞慢。西戎猖獗。三关可收。五城可理。河壖可田。运漕可罢。相公岂独遗此而优游廊庙。更以岁月取贤相之位。然后旄钺而出镇乎。生人可怜。勋业可惜。伏惟相公越偫士之胸臆。姑为踌躇。天下幸甚。始从北来。得边隅之事。谨条别状。轻渎严重。武陵再拜。
秋日过吴侃幽居 北宋 · 赵湘
五言律诗 押侵韵
掩门多径草,凉气动疏林。
细雨经烟尽,微阳到菊深。
话诗无鸟过,试茗有僧寻。
欲去还留宿,窗边月照琴。
上张太博书 北宋 · 孙抃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八
太博执事:恭以文章之作,非徒铿锵词调,偶俪章句,饵声利、钓禄食而已,诚以仁义者建极之定名,道德者适用之殊轨。其理简,其词博,张而为教化,则可以范风俗,济动植,代天地之权焉;蕴而为述作,则可以屏邪慝,详典宪,求方册之奥焉。自宗周衰,群圣游说,纵横于战国,煨烬于嬴室。汉之文駮杂而不粹,魏之文猜忍而弗洁,西晋已降,皆放淫溺邪,无所宗主。皇唐抚御,王道坦正;圣宋恢拓,帝典寅亮。故属辞之士,皆沉研训诰,蹈履轨范,确然有三代之风。茍非俗醇道醲,又安得贤瑞间作,若是之宏廓哉!执事夙受冲粹,郁为奇挺,性正而不吁,道博而不杂,辞气治行,一规矩儒术。是以较艺庠序,则首魁俊造;奏名殿廷,则高列等申。雄声沸烈,争诵人口。进士程生,近以执事新文数篇见借,理粹而古,辞简而达,无气艳,无流韵,圣贤之志、仁义之业,皆涵漱芳润,导咏渊泒,树而复丰焉,流而复畅焉,俾未萌未发之旨,炳焕左右。虽元和间古道力唱,宜乎有惭色焉。某捧玩伏读,神志醒悟,悦然若释阴霾而视晨曦之彩,其为快可知也。当是时,茍不能脱常调,去小节,以希望特达,是何异伏辕而寝声,瘗狱而藏气。某巴庸之贱子,天赋朴野,时事寡昧,徒以钟先人之业,幼从事于文学,酷嗜典实,颇嫉芜颣。凡刑名权霸、游说诡诞,未尝肆目。其所探虽不足钩深索隐,必以尊王术、辨理体为务;其所属文虽不足耸奇角新,必以摈邪说、斥异端为志。舍此则懵无外识,至是迨十五年。其间累遇贡部,皆决欲筮仕,而时蹇命剥,动不克进,非罹乎族忧,则困于家难,用是龃龉,邈起溪壑。私自怜悼,故慨然有负书入关之志。洎届神壤,方涉时事,王公大人之门教,固不私绍介、佞颜色以求进焉。迹益晦,援益寡,悲愁困苦,交萃胸臆。非执事察其道之粹駮,较其文之臧否,掀援之,鼓吹之,则罕有臻于成立。重念贵达者有诚非难,知人难;寒贱者守道非难,求知难。故僧孺之才,见发于韩吏部;杜牧之杰,受荐于吴武陵。设使韩、吴循常宪、溺琐节,则二子不当以挺特之技求贽;牛、杜逞曲艺、叩芜音,则二公不当以卓异之操见拔。盖功相协,道相会,故欣遇也。若左右前后者为之先容,琅琅义声,锦烂唐史。某虽踪迹隐晦,固非躁望之所敢及,而执事识推茂略,辉辉众目,又可自让于昔贤乎?近文十首,随书拜献,伏惟阁下不罪僭见,遍赐观览,则终身幸甚。
上校正后汉书奏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余襄公奏议》卷上
国子监所印两《汉书》,文字舛讹,恐误后学。臣谨参括众本,旁据他书,列而辩之,望行刊正。诏送翰林学士张观等详定闻奏,又命国子监直讲王洙与靖偕赴崇文院雠对。谨按后汉明帝诏班固、陈宗、尹敏、孟冀作《世祖本纪》及建武时功臣列传。后有刘珍、李充杂作建武以后至永初间纪、传,又命伏无忌、黄景作《诸王王子恩泽侯表》并《单于》、《西羌》、《地理志》。又边韶、崔寔、朱穆、曹寿作皇后、外戚传、百官表及顺帝功臣传,成一百一十四篇,号曰《汉记》。熹平中,马日磾、蔡邕、杨据、卢植续为《东观汉记》。吴武陵太守谢承作《汉书》一百三十卷。晋散骑常侍薛莹作《后汉记》一百卷。泰始中,秘书监司马彪始取众说,首光武,至孝献,作《后汉书》。散骑常侍华峤删定《东观记》为《后汉书》九十七篇。祠部郎中谢沈作《后汉书》一百二十二卷。秘书监袁崧作一百卷。至宋,丰城太守范晔益集诸家,作十纪、十志、八十列传,凡百篇。十志未成,晔被诛,至梁世有剡令刘昭者补成之。唐章怀太子贤,招集当时学者右庶子张太安、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参军革希玄、学士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诸、周宝宁等同注范晔《后汉书》,仪凤初上之,诏付秘书省,传之至今。靖、洙悉取馆阁诸本参校,二年九月校毕,凡增五百一十二字,损一百四十三字,改正四百一十一字。
赠陈虞卿 宋 · 张伯玉
七言律诗 押寒韵
东吴王孙归挂冠,玉丝红鲙满雕盘。
狂吟但觉日月久,醉舞不知天地宽。
小圃移花山客瘦,夜窗捣药橘童寒。
新书近日成多少,且告先生旋借看。
按:宋龚明之《中吴纪闻》卷一
陈商老诗集序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九、《演山集》卷二一
读杜甫诗,如看羲之法帖,备众体,而求之无所不有,大几乎有诗之道者。自馀诸子,各就其所长取名于世,故工于书者必言羲之,工于诗者必取杜甫。盖彼无所不有,则感之者各中其所好故也。然使诸子才之靡丽者不至于元稹,率易者不至于居易,新奇飘逸者不至于李白,寒苦者不至于孟郊,谲怪奇迈者不至于贺、牧、商隐辈,亦无足取者,安能得名于世哉?故无诸子则不知有杜,无杜则亦不知诸子各有得焉。长乐陈傅商老为人俊逸,不就束缚,能饮酒及书画。嘉祐中,已有文章名于士大夫间,每于坐上引巨觥,取大醉。有索诗者,走笔立就,不复留思,至十篇而后止。其谲怪奇迈,庶几贺、牧、商隐辈,间见风思,飘逸绝尘,不可追及,有谪仙之遗风。虽然,卒以其谲怪不能俯就有司法度,少年引试,崇政下第,流落南邦,遂老以死,无令狐绹、吴武陵为之地,可胜悼哉!其友张涛仲时出诗集若干卷,以序属予,故予因论唐人之诗以明商老之才,观者考焉。
礼部取士议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六
古人有言:「伯乐一过,冀北之马群遂空」。彼伯乐诚知马者,使求马者浪以众人易之,则在伯乐初无增损,彼为马者顾无代耶?非马之罪也,冀北之不幸也。世之取士,亦何以异此。三代已还,取士之法,于周为最详。盖自闾胥而上,书其钦敏任恤者,或不书其孝友睦姻;书其孝友睦姻者,或不考其德行道艺。至州长所以书者考者悉矣,然后乡大夫即其大比,而兴所谓贤者能者。夫大夫以智帅人者也,智帅一乡而有大焉,则其知人宜每审矣。人亦孰能病之?彼唐以礼部侍郎知贡举,其有以易此乎?窃尝谓士人所取者,则义命吾所恤也,乃若夫得失,则非吾所恤也。千人临之,一人进退之,故士之去就,卒不胜有司之予夺。有司取人者,则明闇众所系也,乃若夫势位,则非众所系也。一人司之,千百人责望之,故有司之升黜,卒不胜士之毁誉。夫士或有以非义命,而幸一日之私得失者矣,彼有司亦乌能以徒势位而掩天下之公明闇哉?则礼部侍郎与员外,轻重亦何择焉。盖取士之失,自汉魏则然矣,况末造之有唐乎。废乡举而为群试,则徼倖嗜进之徒相与起,而朴茂废实之节因循丧。去经术而为词赋,则彫篆一曲之巧易为力,而闳深博大之学难为工。谓之宏辞,则掇拾传注,比缀声偶而已,非能直探圣人之真意也。谓以贤良方正,则市取直声,搀为言说而已,非能论列当世之大利害也。又况临难不顾,徇节宁邦,长才广度,沉迹下僚,与夫不求闻达,道侔伊吕,苟可以名一科者,无所不用,则顾以为少总猥矣。虽然,其始犹不害其为得人也,及夫糊名之法弛,而通榜之弊滋,或预为题品,或亟赏帘献。拔人之亲者,他日人亦拔其亲;摈人之故者,他日人亦摈其故。于是苞苴竿牍之巧肆,而科举殆为贸易之奇赢矣,彼礼部侍郎果何补于唐耶!王起三擅文柄,当世以为美谈。许孟容末司考较,士子号为晚遇。其习俗妄自喜好乃如是。韩愈荐侯喜等十辈,辩则辩矣,其如侵官何。杜牧诚豪士也,彼吴武陵何为者,径欲以常列居之,欺矣。甚者至有援宰相子以取具,与夫妄意颜尧为鲁公之裔,则可胜概邪?国朝虽因仍前代之习,乃若夫防制则加密矣。熙宁初,一切刬去隋唐声律之科,既而博采三代教养之法。行之未几,旷然一变,士之应书而起者,往往骋绝羁、凌倒景,而时所谓明有司者,又能加公心、由直道,副上所以急人之求焉。譬彼冥鸿,初在辽廓,罗而下之,曾不留赏,则真弋者之殊巧也。彼礼部侍郎虽非正用,独何慊于得人乎?虽然,必欲使前代之旧物不废吾世,则姑若前日,援一二杰人,时即而假之,斯足矣,愚尚何说以献(《龙云集》卷二六。)。
原校:「友当作弟。下同」。
送范八西上 宋 · 晁说之
江头枫树秋,东吴王孙愁。
谁复怜北客,梦不到中州。
子能中州去,独我不自聊(以上二句四库本作去去独馀我,何以解烦忧)。
心事岂如期,来岁同归舟。
子今未二十,志气长者流。
勤读未勤问,有待再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