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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旧臣多求退奏熙宁四年1071年5月 北宋 · 杨绘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七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八、道光《绵竹县志》卷三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见唐尚书左丞孔戣年及七十致仕,得请。
韩愈上疏言:自古以来及圣朝故事,年虽高但视听心虑苟未昏,尚可顾问委以事者,虽求退罢,无不留止,优以秩,不听其去,以明人君优贤贵老之道也。
《礼》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及引」。
《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此言老成人重于典刑,不可不惜而留也。
臣窃谓孔年已七十,致仕得请,犹以老成可惜而留之以逾日。
老旧之臣,年未及七十而坚求休退者,已听数人矣。
范镇始六十有三而致仕,吕诲约六十而致仕,欧阳修六十有五而致仕,富弼年六十有八被劾后归养疾,司马光王陶始踰五十,虽皆未致仕而得闲地。
虽彼数臣自以知止足为高节,臣所疑何独近来高者之多乎!
大中时吏部侍郎孔温业求外迁,宰相白敏中顾同列曰:「吾等可少警,孔吏部不乐居朝矣」。
白敏中一相也,尚能以贤人不乐居朝自警,而况陛下以大圣之资,孜孜求治,而老旧之臣相继有不待年而相去者乎!
老者退而少者进,旧者远而新者众,得微于圣怀哉!
但访于偏辞者,则曰:「彼皆奸邪之人,畏陛下之神明而远循矣」。
否则曰:「彼皆泪止新法者,今新法既已便,故皆差忸而退矣」。
臣愿勿信于偏而少加警于圣虑,则天下幸甚矣。
为国任臣之道,惟其用之当而已,故无老少旧新之分也。
然而老而旧者,常过于重谨而难以与变法;
少而新者,常喜于进取而易以与作事。
臣以为二者之说宜参取之,乃得其当。
若取之偏,则少而新者可与图其始之利,而不肯虑其终之害;
老而旧者能防其终之弊,而不肯谋其始之变。
若能用易于作事者,俾图其始之利而裁之,听难于变法者,虑其终之害而防之,则得其宜矣。
古有云「老者之知,少者之决」,此之谓矣。
窃恐少而新者言其利则易从,老而旧者言其害则难入。
而或有利十而害百者,但闻其利不复闻其害焉,民或被其害而无由上达矣。
灵泉县瑞应院祈雨记熙宁七年五月 北宋 · 侯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三八、《成都文类》卷三八、《全蜀艺文志》卷三八
府之邑曰灵泉,而邑之聚曰带者,有佛庙,其名瑞应。
庙之所以名此,以祥符枢直任公中正奏之。
名之所得此,以开皇中信相菩萨致之。
信相,菩萨名也。
菩萨,蜀郡青城县黑水溪褚氏女也。
其《传》曰:麻衣竹笄,善说法要。
会岁饥,以龙头小鼎为粥以饲人,日饫千万,不竭不盈,人始异之。
死之日,用竺法火化,异香弥山,舍利晶莹。
会昌摈佛,其塔亦圮。
大中中白丞相敏中节度剑南,始命法润禅师访其塔之旧石而刻其象。
自尔迄今,其验益神,凡时之旱暵必祷焉。
今年春二月,雨膏弗时,甲者弗牙,苞者弗葩,民吁以嗟。
知府事大资政谏议南阳公曰:「久矣,吾闻褚菩萨之为灵也!
盍请祷焉」?
乃命试主将作簿樊靖款瑞应、具香供,以菩萨之象归于府。
十有三日辛巳,发自洛带,条风随车,自东而西,距府十里,密雨遽作,通夕霈洒,可一尺。
公前期戒属吏斋谨,越翼日,帅属吏以笙歌鼓逆于门外,而设供于大慈佛庙
炬密烟,乳蔬面。
方丈且告之曰:「民旱久矣,是以有今日之请。
愿留七日,以祈甘泽」。
是夕又大雨。
越三日乙酉,通夕大雨,非特一尺之而已。
原隰罅发,今合以濡;
草木焦秃,今荣以𤕠。
七日,复命靖奉之以归于瑞应,公送之如始逆焉。
盖尝思之,道无所不在,而佛无所不是。
翠竹黄花,同归妙用。
故虽塔石之象,亦足以为惠泽于一方。
夫诚者在我,则应者在彼。
茍我之不诚,而求彼之应,其亦难矣乎。
今夫石象之应,岂菩萨惓惓于其间哉,南阳公之纯诚所召耳。
溥目是灵感,辄书其事,使人知菩萨之验与公之诚为表里,不以不诚而专恃于乞灵云。
熙宁七年五月日记。
书牛李事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四、《姑溪居士文集》卷一七、《姑溪题跋》卷二
长庆初钱徽典贡举,李宗闵以所亲托之,李德裕李绅元稹翰林,密启其事,宗闵坐贬,嫌隙自此遂结。
至太和中宗闵宰相,会德裕召为兵部侍郎宗闵牛僧孺并力挤之,并罢裴度政事,而僧孺尤力。
朋党至牢不可破,侵寻四十馀年,缙绅之祸不能解,乃有牛李之号。
武宗立,专任德裕,而为一时名相,唐祚几至中兴。
力去朋党,卒为白敏中令狐绹所中伤。
岂无心始可立事,而有心则讫不能济?
使德裕不以前日为念,而一心所事,唐祚固未艾也。
白敏中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三、《淮海集》卷二二、《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三、《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三、《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一一七、《渊鉴类函》卷三一一
臣闻白敏中李德裕荐,入翰林学士,及德裕贬,敏中为相,抵之甚力。
或曰:「人臣事君,公义而已,何以私恩为乎?
敏中之事,未足深咎也」。
臣窃以为不然。
人臣能尽私恩,然后能尽公义,敏中之罪不容诛矣。
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
事兄悌,故顺可移于长」。
推此言之,则背师卖友之人,必不能以身许国。
何则?
于所厚者薄,则所施无不薄也。
吕布丁原主簿,为董卓而杀,为卓之子,又为王允而杀
及兵败被执,魏祖欲生之,刘先主曰:「明公不见之事丁建阳董太师乎」?
于是杀
汉封陈平,辞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
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
乃复赏魏无知
其后诛吕氏而安刘氏者,平与周勃也。
夫以之不忠于丁、董也,其肯忠于曹氏乎?
陈平之不负魏无知也,岂肯负于刘氏乎?
此魏所以诛,汉所以属者也。
然则敏中之事盖可见矣。
虽然,敏中所以负德裕也,亦有繇焉。
《传》曰:「盗憎主人」。
主人何负于盗,而盗憎之乎?
盖自度其事,必为主人所恶故也。
白氏素与杨虞卿姻家,居易又与李宗闵牛僧孺厚,若敏中本无英气,虽缘德裕以进,而不能无意于僧孺宗闵虞卿之徒,自度其事,必为德裕恶也,故因其势尽,力以挤之耳。
德裕,忠臣也,以非罪被斥,天下皆知其冤,使敏中素与仇,犹当为社稷而救之,况因之以进也?
然则敏中岂惟不忠于德裕,亦不忠于唐也。
臣故曰人臣能尽私恩,然后能尽公义,敏中之罪不容诛矣。
然则公义、私恩适不两全,则如之何?
以道权之而已。
义重而恩轻,则不以私害公,若河曲之役,赵宣子使人以其乘车干行,韩厥执而戮之是也。
恩重而义轻,则不以公废私,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抽矢叩轮,去其镞,发乘矢而后反是也。
夫公义私恩,适不两全,犹当以道权其轻重,奈何无故而废之哉?
虽然,逢蒙杀羿,孟子以为是,亦羿有罪焉。
以此言之,德裕之荐敏中,亦不得为无罪也。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九、《嵩山文集》卷一、《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何为复民之职?
臣窃以谓有君臣则有官府,有官府则有府吏胥役,有府吏胥徒则差役于民,百王不易之典,未有知其始者。
譬如耕问奴,织问婢,职当然也。
国家差役之法行之久而弊,乃初变免役法,以救其弊,实大惠也。
然其弊则去矣,利亦未兴,而又有弊焉者,正今日之急务也。
盖作免役法将三十年矣,曾无一定之论,而耳目变改,朝夕纷纷,何劳而难功耶!
如其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不如是也,譬之人有疡手足者,或曰我能药之砭之而愈,是谓良医。
或曰我能截其手足而无患,恶在其为智耶?
夫去差役之弊则诚善矣,立差役之法而改为之,则未知其说也。
是二者事体虽大,节虽多,要可以一言而定。
差役之法为民,免役之法为利;
差役之法若劳民而实逸之,免役之法若利民而实病之,不可不察也。
何则?
国家之有仓场库务,非以自利,所以利斯民,而民以之相生养者也。
官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衙前以处之,民之斗讼侵枉不能自直者,来赴愬于官。
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吏,以听上之指踪而左右之。
其就田野之民,黍稷禾麦之利病,钱镈镃基之好恶,官不能尽治,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户长以主张之。
不幸盗贼为民之害,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弓手以警捕之。
其他各以是为率,顾不曰为民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以民岁所输之钱十用其八,而雇募游手之有心力者以为衙前,委以不赀之府库,姑因衙前而得利也。
雇募游手之有闲书算者以为吏人,责以不容奸伪之簿书,姑因吏人而得利也。
并团省管以为保,雇募保正以代耆长,而地里之远,所责之不一,则有所不恤,姑因保正而得利也。
今盗贼既多于昔时,雇募游手之强悍者以为弓手,而使之必得盗贼,姑因弓手而得利也。
其他各以是为利,顾不曰为利乎?
差役之法使民躬役于官,若劳矣。
而为衙前者自以应门户,保产业,少常学以待役,一日役之,不敢渔猎于府库。
为吏人者,少时之学尤力,甚且知自爱惜,而不敢巧记于簿书
耆长者少知其俗,长任其责,不杂以他乡而任之专,不杂以教阅而事之又专,不敢抢攘于乡管。
为弓手者,视乡党邻里之害而疾之,不惜身于盗贼,而勤察非常,固不敢借贼而资盗。
凡其役满而归息于田里,优游无所复输,顾不曰若劳民而逸之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既皆任游手不土著之辈,而衙前以府库为市,吏人以簿书狱讼为市。
保正之于其保,初以能新法射而得之,其于巡稼穑之大利,平争讼之细事,非所习。
弓手之视盗贼,可则前,不可则身自亡去。
凡其役无时,幸其奸赃不败露,则终身尸其禄,若城狐社鼠然,顾不曰若利民而实病之乎?
若差役之法行,使民既有职而又有大利者五焉,则非俗吏之所知也。
何者?
大以赀豪于乡里者,方且趑趄颉颃,仆役其乡人之父兄,而使之躬为仆役之事,阴消其奸逼之心,其利一也。
今之以赀自强者,田宅拟公卿,仆隶如官府,纵舍自若,未之有比也。
彼既役于官,而因之识礼度之所设,睹刑戮之所加,善者劝而恶者畏,其利二也。
今之民远于上,不闲教化,未之有比也。
昔人欲谓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一事不劳则俱受其败。
彼其役于官者,有父母妻子之怀,桑梓坟墓之累,仓卒之间,其视利病,贱与贵同忧,下与上同力,必以死守,其利三也。
今之州县,稍有一事,横决待期,左右环视,无一人可以腹心委者。
民之视其长吏,若胡越然,未之有比也。
常平之法行,而兼并之家置田无限,小民日以困匮。
若其视田产而出力役,则虽不限田而细民免兼并之厄,其利四也。
今之兼并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所谓游手之民者,古也禁而远之,今也禄而亲之,使民去本,荡然无及。
若差役而尚土著,则虽不设土著之法,而游手自将复业,其利五也。
今之游手,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贾谊谓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箱箧,而不知大体。
魏郑公谓俗吏既无远虑,不达大体,唯奉三尺律以绳四海之人。
臣愿陛下不恤俗吏之言,自圣衷诏有司,度当今之宜,依熙宁元年之前行差役法,而严衙前散从官陪备之禁,实天下幸甚。
夫天下之民既有常职,而三路保甲教阅亦可罢去。
盖三路之民,力役视他路固已重矣,何可仍之此役哉?
其使斯民舍南亩之耒耜而尚西戎之弓矢,鄙袯襫之衣而服兵戎不逞之服,厌菽豆之饱而甘市井之腴,又非所以厚斯民也。
或曰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古之制也,其可已乎?
臣不知今之讲武,其古之讲武乎?
今可废郡县而封建,弃杖笞而劓刖,悉仿古乎?
教阅之书,祖宗之所著令,则今可举而行之也,臣敢以为献。
或曰,是可以去兵,而合兵民为一,古之制也。
臣又知此亦疏矣。
臣窃闻太祖既得天下,使赵普二三大臣陈当今之大事,可以为百代利者。
等屡为言,太祖俾更思其上者,等毕思虑无以言,乃请于太祖
太祖为言,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
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
不幸乐岁而变,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等顿首曰:「此圣略,非臣下所能及」。
行之至今百四十有一年矣,天下有泰山之安,而无一日飞尘之警,何劳措意于其间邪?
乃者王安石晚年自知其法之弊,为逃责饰非之辞曰:「免役、保甲、市易,三者有大利害焉。
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
呜呼,利害之相轧如此,何其危哉!
真畏途险辙也邪?
孰为利不百不变业邪?
孰谓帝王之道出于万全邪?
孰谓王道易易,天下可运于掌邪?
成汤之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悚,则法之所施,得其人利固博,非其人而利亦存;
缓之则缓得其利,急之则亦急得其利,是谓大中至正无弊之道者,乃可举而措之天下也。
且作法于厚,其弊犹凉;
作法于凉,弊将奈何!
臣恐其初,利害之杂,则卒莫能纯于利也。
盖利不胜害亦久矣,奚独此为不然邪?
祖宗之法百年乂安,天下本无事,何苦试此危道也哉?
譬如有人言我药能起疾,一剂而愈,不然一剂而毙,谁敢试之哉?
樊哙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岂不壮哉!
季布面谩可斩。
魏延诸葛亮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从褒斜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
斜谷来,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又岂不审且壮哉!
谓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抑不用。
孰谓经营天下百世之大法,反危于季布诸葛亮之用兵哉?
唐太宗言,李绩用兵每大胜,江夏王道恭不能大胜,亦未常大败,薛万彻之兵也。
唯陛下幸察。
何谓不用兵?
臣闻平乱祸、创业之君,不可不勤于用兵;
继世守成之君,方且敬德以奉宗庙,急贤以崇礼乐,勤政以厚风俗,孜孜唯日不足,何暇兵之议也?
于斯之时,万邦咸乂,四夷屈服,罔有内外小大,无不臣妾,又不必兵之议也。
不幸而夷狄无知来内侮,古今异势,或文德之不来,而以我之顺攻彼之逆,兵不接刃,而彼自授首矣。
又不幸而盗贼窃发,则缚豚搏犬,一夫是力,皆无劳于兵也。
夫继世守成之君,尚德不尚兵,亦已明矣。
臣请以唐为之言。
明皇沈蛊衽席,自销其前志,禄山乘昏一举而覆两京,当是之时,天下之兵争先甲胄,不谓不众;
其将则郭子仪李光弼高仙芝哥舒翰,不谓不武;
其守成则张巡许远颜杲卿,不谓不忠。
成皋不为之固,潼关不为之险,河北不为之守者,非用兵之罪也。
河北自是世为唐患,而馀风被于齐鲁梁蔡,皆效尤而为邦盗,乍臣乍叛,朝廷姑息之不暇殆将百年。
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灵威,不假天宝之兵,不用天宝之将,不劳天宝之守臣,不出一矢,而申之以文命,谕之以顺逆,即位之四年,崔嘏来归我,邢州王钊来我归,洺州安王来归,磁州郭谊杀刘积而泽潞平。
天下方镇一日耸然易虑,奔走朝贡,回鹘于是乎破胆请和者,非用兵之功也。
明皇之亡非用兵之罪,而武宗之兴非用兵之功,则兵也者以之继世守成,果何有哉?
虽然,武宗固武矣,又得李德裕以为之相,宜其功烈巍巍如此,而求其所以致此势顺而力易者,实本于高祖太宗德泽之旧,而朝廷之素尊也。
德裕每谕河北三镇使者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
概可见也,臣故曰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威灵云,不然恐亦未易致此也。
是继世守成之君,易于为德而屏兵,不必兵之用也又如此。
然其所以为用兵之说者何自而发哉?
臣知其人也。
盖大臣持禄固位之术,莫如劝人主用兵,功若成则谋臣赏第一,他人莫敢先其宠;
功若不成,则上方以边事责之,他人不敢继其后。
身死于庙堂可也。
姚崇明皇不幸边功,而相明皇四年罢;
宋璟明皇兵甲不渎,军不轻进,而相明皇五年罢,再相亦五年罢;
至于李林甫明皇封藩将,而在相位十有九年以卒矣。
又彼行险徼幸之小人,欲身富贵而无以为资,乃为国生事,献开边之谋,其人本囚虏之材也。
事若成,则富贵,得其所欲;
事若不成,而诛窜擒馘,亦其所分。
是在彼得丧实无所系,而生民之膏血,朝廷之威福,彼漠然不知恤也。
由是边埸之臣阿庙堂之好,庙堂之臣侈人君之欲,誇大张皇,隐亡讳败,至于日贺其得而不知其亡,日赏其胜而不知其败,可不惜哉!
如前日将官魏钊死焉,初无一人声之者,至之妻泣诉存亡于待漏院,大臣乃言:「既是多日不知消息,必是阵亡」。
不知此为何等语也!
将官之亡尚不以闻,则卒伍之没者可胜叹哉!
今夫人孰肯斗狗彘?
金玉孰肯易瓦砾?
奈何以中国之尊而较夷狄之胜负,弃金帛粟米之巨万而争不毛之尺寸哉?
其胜犹不足道,而况于败乎?
其得犹不足道,而况于亡乎?
诚胜且得矣,边境愈远而屯戍愈多,馈运愈劳,中国愈困,恐非朝廷之福也。
或曰祖宗之土宇未复,奈何?
臣以谓灵武者,太宗之所弃也。
代州之地,延袤千里者,神宗之所弃也。
当时岂卒然无说哉?
姑待其归顺,抚柔之可也。
且边埸之地,适彼适此,亦其常事,何必深雠而血战以争之邪?
设如一日尽得幽蓟、灵武之故地,不过添数十亭鄣,列七八郡县,增职方之一二图籍耳,其于九鼎之轻重,百姓之利病,了无所预也。
且夷狄自有盛衰,未必与中国盛衰相当,果于中国何所重轻哉?
匈奴常围汉高祖平城,其后数为汉患,而至哀帝时乃上书愿朝。
吐蕃以二十万众寇松州唐太宗患之,卒妻以宗女,其后尽盗河湟,薄王畿而室,宣宗时自以三州七关归有司。
议者其以哀帝宣宗盛于高祖太宗时邪?
彼幽蓟之役在晋开运时,殆今且二百年矣。
数十年之前,犹闻彼左衽之民嚬蹙思汉,边人多能道,其语可伤也。
殆今寂无所闻焉者,其久而忘异乡之悲。
其闻中国赋歛之重,征战之苦,而不知慕邪?
虏主今年八十馀矣,每对使者语及仁宗,必重叹息,为仁宗作忌,则祖宗之德怀于夷狄者,不能忘也。
陛下崇德以绥之,何事于兵乎?
关中兵不解甲,今又七八年矣,饥馑相仍,米斗千钱不可得。
古人所叹父战于前,子斗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万里之外者,不意今日复见之也。
唯陛下仁慈天授,念苍生介胄之苦,早下罢兵之诏,实天下幸甚。
何谓士得自致于学?
臣窃以谓欲善教者,宜莫如法孔子
孔子之使群弟子「盍各言尔志」,不必其志之一也。
闵子之訚訚,子路之行行,冉有、子贡之侃侃,夫子皆乐之,岂好侃侃而恶行行哉?
譬如大匠之诲人,欲圆授之规,欲方授之矩,其所以为方圆之大小,则不必授。
大匠之朴断,又岂一斧斤之力哉?
汉兴,立五经博士,《易》有施、孟、梁、京氏四家,《书》有欧阳、大小夏侯氏三家,《诗》有申公辕固生、韩生三家,《礼》有戴德戴圣庆普三家,《春秋》有公羊、谷梁、左氏三家,未为不得人也。
董仲舒受《公羊春秋》,刘向受《谷梁春秋》,皆足以为汉之儒宗,显忠于汉庭也。
今则不然,义理必为一说,辞章必为一体,曰是为一道德。
不知道德之一,如其是多忌乎?
臣常谓今之学者《三经义》外无义理,扇对外无文章,老成者信之。
古人谓草野生专自许,不能博究,择从其善。
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言郑、服非,郑、服之外皆雠者矣。
正今日之患也。
其患臣得言其所自。
国家之初尚诗赋,而士各精于诗赋,如宋祁杨寘范镇,各擅体制,至于夷狄犹诵之。
自嘉祐以来尚论策,而士各力于论策,乃得苏轼曾巩辈,至今识者各仰之。
自更经义以来,授以成书,谓之《新经义》,唯善其说者乃中程上第,苟为参差出入于其间,即不中程式,虽善必黜之。
士方为禄学,无少长贤愚,靡然从之,唯恐不相胜。
虽有长才者不得聘,虽有知其牴牾非正者讳之不敢言,涂人耳目,窒人聪明,溺于傅会穿凿之论,固使人材阘茸,器识卑下,闻见单陋,不复可得前日瑰奇卓绝之士矣。
仍之援释、老诞谩之说以为高,挟申、韩刻覈之说以为理,又使斯士浮伪惨薄,不诚不忠厚,其患岂不大哉?
议者皆谓科场者,风俗之所系,公卿将相之涂。
今科场之坏如此,何所赖?
而公卿将相何所选乎?
古人谓王衍清言之害甚于,臣恐致今日之害者,其罪又甚于王衍也。
此陛下之所不可不省者也。
臣愚少常业于所谓《新经义》者,元丰中以出身入仕,非不知而妄作也。
所以中道而改路者,诚以其学求之古人之书、稽之老成之论而不合故也。
臣愚敢为陛下申其本。
夫《诗》、《书》皆本于竹简科斗古文,不幸出于秦灰烬之馀,汉儒固有残经之叹,而鱼鲁豕亥,至于今日,滋为残舛。
今之说者因陋就寡,曾不省察,不亦末乎?
其为义说,因益回舛,不可一二指也,而《书》之失为甚。
盖今《尚书》又出于唐明皇时学士卫包之所定者矣,《新经义》之说,如敢于殄戮,而刑足以服人心,股肱不喜而有刑以俟之,威不可讫,老不可敬,祸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类,诬经害教,固足以病学者矣。
讲筵之官,将以是说进于斧扆之前,无乃为圣聪之惑,而阴贻天下之祸乎?
臣前所谓唱此说者,其罪甚于王衍,又以此之故也。
伏惟陛下之聪明,略赐省览,则其书之邪正,无从而逃也。
虞翻疏奏郑康成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谓吴武烈「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翻切耻之」。
夫以巍巍大宋,而无一虞翻乎?
臣顷为蔡州学官王安礼为臣言,神宗皇帝天度高远,常患《三经义》未副其意,宣谕异日当别刊修。
则今之承学之士,于《三经义》兢兢唯谨,不敢低昂一语者,未必当神宗之意也。
况《三经义》行之数年后,王安石乃自列其说之非是者,奏请刊去,不知古人设诸日月不刊之书,其如是乎?
如其岁岁改易不已,则学者无乃徒费年月乎?
若夫神宗患当时文章不足用,至于再三而思得人,则又中外之所著闻也。
如其所著《字说》者神宗留中不以列学官,近乃列在学官,使学者纷纷然异端。
其书古文大小篆之不伦,正俗之无别,从篆从隶,临时迁就,其私意破律乱常,果何等书也!
盖前日《三经》行而出之于经,皆弃大旨而事句语,有昔人年头月尾之弊,今又舍句语而争以字,不愈弊乎?
《字说》之列学官,甚非神宗意也。
其此不当置而置者,乃有不可罢而罢者。
春秋》,孔子笔削,以惧万世乱臣贼子者也。
有国者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
为人臣者,不知其人伦之大教也。
元祐之初,常列于学官矣,恐非所以尊经术也。
孟子欲言《周礼》,而患无其籍。
今之《周礼》,最出汉末,杂之以六国之制,多汉儒之所伦次者。
或谓六国阴谋之书则过也,大要歛财多货,黩祀烦民,冗猝可施于文而不可措于事者也。
犹以王制之所存,得列于学官,而《春秋》法王之制,反可黜乎?
臣愿陛下博延耆儒宿学,左右劝讲,复《春秋》之科,诏学士大夫不为专家之学,人得自竭其聪明,必有异人为圣时而出,以副明诏。
何谓广言路?
臣观商高宗帝赉良弼,而相说于傅岩版筑之间,可谓非常之举也。
说之高宗,有绝世非常之谋宜如何,说乃首为之言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真老夫常谈哉!
说之意,以为人君之德莫大于从谏;
从谏之言,当先天下之言而发也。
人君既从谏,则无所善之不从,无弊之不知,而他无所复患也。
说再为之言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
夫王人者,恭默无为之为尚,而何所事于多闻哉?
盖说所谓王人之多闻,异乎儒生博士之多闻也。
要在一堂之上,闻前古君臣治乱成败之言,闻忠臣直士犯颜逆耳不逊志之言,闻闾里细民愁苦叹息之言。
有言职者,固得以言,而小臣贱吏、工商庶人、奴隶女子之辈,皆得言而闻之也。
如是而事之不建,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高宗卒为商之盛王者,其本在是也。
虽然,何独高宗为然哉!
古之治隆之君亦然也。
唐太宗三日不闻谏,则切责侍臣矣,况乎好谏纳言者,自是宋家家法哉!
祖宗好谏纳言之实,载于图牒,布诸闻见者,不胜举也。
勉而崇之,又在陛下。
陛下甲子诏书方言开谠正之路,消壅蔽之风,天下之士于是欣然知陛下有意于祖宗之盛德也。
夫祖宗故事固不胜举,而其大德则至诚不厌者是也。
夫唯至诚不厌,是以不独好其言,而又好其人。
上尽其公,下恤其私,迹若与之有间,而心实爱之不异,终身信其人而不疑,卒至于大用其人而后已也。
仁宗唐介岭南,将行,遣中使赐介黄金,既又画像置之便殿。
潭州买珠子狱闻,而谓唐介必不买,介卒显于仁宗之朝是也。
由是士气大振,人人恨不能见上为之言,而朝廷之上日闻蹇谔之进矣。
比年以来乃幸而有一人言事,其一蹶则终身不复用,古人所谓荣华于顺旨,枯槁于逆违者是也。
是时大臣自谓当时有顺从而无谏争,小臣方且救过远罪而不暇,其敢言!
大臣或以同异相济者,谓之异议而黜之;
小臣或以下情上闻者,谓之犯上而诛戮放逐之。
其好同恶异,好誉恶谏,必人之顺从,至于立法以禁之,使必不得言。
或兴大役,或起大狱,或讲大事,或天文变见,人无愚智远近,必闻见而必言说者,乃下令曰言说某事者,出赏若干,其能来嘉谟嘉猷,而起幽隐之言乎?
且夫太平之人仁,仁则失之弱,弱则禁之易。
令行于一狂夫,而失天下忠良之心;
事滋于一日,而使后生者不复知有忠义之事。
士气沮丧,人人以言为讳,其视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视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惧哉!
呜呼,壅蔽之风如此,宜陛下下明诏,欲消去之也。
臣愿陛下验诸事体,大而宜必有言者,犹不闻言,则闾阎之愁苦,朝廷将何自而闻之乎?
如前日黜后,大事也,中外臣寮未有一人叩阍而献言者,何邪?
近如范仲淹,远如褚遂良长孙无忌,既不可得,如欲陈元达辈,又亦不可得邪?
孰谓国家声教如此久大,而乏人乃至此邪?
刘聪蕞尔伪国,而有臣如此者,岂偶然哉?
盖当是之时,有王彰之骨鲠切直,任顗之叩头流血,陈休之奋不顾身,刘士通之言不行而恚终,使元达之鸣有朋也。
刘士通既死,陈元达归而祝死曰:「吾不能言矣,安用此默默而生乎」?
已而元达果亦忿终,概可知也。
呜呼,言路之通塞,岂一夫独鸣之力哉?
臣愿陛下询诸廷之臣,其由谏诤而进者几人,其以面折庭诤称者几人,其博古今、达治体、善议论者几人,其骨鲠谅直,不反覆变改者又几人。
大臣之中其无纳交于妃嫔者乎?
其无缔构于阉宦者乎?
其无奸险挟私雠以害忠良者乎?
其无怀二以沮天下之大谋者乎?
今日之忠言闻与不闻,宜无足怪也。
陛下即位,首诏还邹浩,复置谏列,又增谏员,犹不自足,而下明诏于天下,开谠正路,臣将见天下之愿献言于朝者,如祖宗之盛也。
臣愚更愿陛下至诚不厌,赏谏争之臣,振忠义之气,除谤言之禁,复贤良方正之科,不独使谏官御史得进其忠,而布衣韦带之亦得竭丹诚以佐圣治也。
其复贤良方正之科奈何?
臣切以谓科目之设,能极天下之材,诱天下之忠,表著人君愿治之意者,惟贤良方正之科也。
盖朝廷待之尊,而大臣荐之重,天下之人责之深。
之自好,欲不负其名者,忍不以忠直之言,献之于吾君乎?
由是人君数得闻其过,大臣不惧其不称职,则耻其不能言,更相厉翼,匹夫匹妇得因之以申其情,实一举而众利随之也。
故朝廷得人,此涂最盛。
仁宗时富弼张方平相继而出,唯陛下幸察。
何谓贵多士?
臣切以西汉之时,之属相先后为相,而西汉之享国最隆盛。
盖汉相既如此其得人,则汉之百执事,其才可知也。
蜀汉之时,诸葛亮死而蒋琬相,蒋琬死而姜维相,姜维乃以蜀汉为墟矣。
蜀汉之相既如此其不肖,则蜀汉之乏人可知也。
使蜀汉世世得人,姑如辈,则垂亡之魏何有于全盛之蜀哉?
况其如者乎?
唐太宗明断,而宣宗亦明断;
太宗从谏如流,而宣宗亦从谏如流;
太宗节俭惠爱民物,而宣宗亦节俭惠爱民物。
当时切谓之小太宗,而治乱隆替如此其甚不同者,太宗朝多士,而房、杜、王、魏之属上下相与之诚心无贰;
宣宗之时无多之称,而白敏中、令狐陶之辈畏威防嫌之不暇,是其分也。
然则国之多士可不贵乎?
仰惟祖宗之时,相二人或三人,又有参知政事四三人,枢密宣徽使四五人,使相、节度使五六人,学士舍人七八人,内外两制数十人,馆职又数十人,如西京、河阳、郑、许、陈、蔡、襄、邓之类,节度使、使相旌旆相望,其盛哉!
如是尊朝廷,镇万邦,威四夷,长君子之道,真得多士之宁也。
大臣出镇多开御筵,或赐之御诗。
使相过,关有司供帐,中使问劳相继,下至刺史县令,有以优异之,于是乎卿大夫雍雍相贤,耻言人过,唯患不得以报国。
而大臣敢有其尊,小臣不惮其力,而忌疾之嫌、朋党之论、告讦之风、刑宪之设,未之闻也。
仁宗已患近岁大臣体轻,议者以当时两制不满五十人为陋,不知今日视仁宗时大臣又孰轻重,而两制又孰多少邪?
乃者要官剧职阙而不补者,动踰一二年,两府柄臣之阙犹四五年,无大臣判州府者几三十年,如青、郓之类,或以馆职领之,何为自弱乃如此邪?
意者大臣持禄固位,欲死于富贵,不肯与人同升于人主之前,谓己不敢分权攘柄,是忌嫉之嫌以致此也。
虽有贤才,众所许者,当路之人亦不敢没公议,而称之曰贤且才。
不幸身名一落朋党中,则言之曰:进某人,则某人之党进矣。
是天子之所忌者也,是又得罪于先帝者也,其可乎?
是朋党之论以致此也。
夫人之生各有气类,孰非朋党?
幸而一人身名不落朋党中,曰可用矣,而或指其阴过,摘其往行,上之人不为爱惜而赏其言者,是告讦之风以致此也。
国家之法日以益密,使人难避而易犯。
如一犯吏议,则数十年不得调,至有废终身者,是刑宪之设以致此也。
由是上之人欲用人而无可选,下之人欲进而道无由,一切以格律从事
应其格者上下无异论,不应格,虽旷官败事,曰其如格律何!
閤门祗候举有边功之人,州学教授使之就程试,尚书侍郎于行守试三等之外,又有权入一等,及第高科者为文章,能断狱歛财者为政事,朝廷安得而不乏材乎?
李林甫《野无遗贤颂》矣,当是之时,岂真无遗贤也哉?
于是数目之外,又有一大弊,是所以为众弊之源者,曰专用一相,臣敢为陛下言之。
盖国家既有宰相执政官之异数,则门下、中书侍郎左右丞虽皆为陛下之股肱,而势之相远甚不同也。
如二相,则其谋参,其势分,其善不居,其恶不可容,人主之聪明日开,而人材因之而,非一门也。
如一相,则其谋决而不参,其势专而不分,善则居之,而至于上亢下忽,恶则无自而暴,人主之聪明日壅,而人材必由一门出也。
其弊岂不大而为众弊之源乎?
夫自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而来,二相之制尚矣。
其后曰左右相左右仆射之类,名号虽不同,大要皆二相也。
或者妄以荀卿人君论一相为之言,不知荀卿所谓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者,正以其数之一乎?
如其不世之业资于一相者,古亦有之,则必有不世之人而后可也。
此又陛下之所宜加察者也。
或曰方今正官冗弊之矣,何必亡之多乎?
臣切以谓官冗之弊者,流外所入之不澄,边功所赏之不慎,法官资格之不次,内降所命之不已,阉官任子之不禁,使臣换文之不实,纷然蠹我器名,非谓要官名流之多也。
陛下即位之初,灼见侍从之阙员,诏举可入选者二十人,天下闻之,莫不为陛下喜也。
唐赵憬号称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宜补阙员以育人材。
沈既济良史也,亦曰广聪明以收淹滞。
以补其阙,陛下诚得之也,然久未闻用之,何邪?
慎不轻授欤?
人之不足授欤?
则臣愿陛下博于求贤而优用之,无累于四者之弊。
复贤良之科,盛儒馆之选,询祖宗用人者几涂,按神考官制所立之员几人,则天下之材不可胜用,而朝廷多士矣。
何谓无欲速,无好名高?
臣常观自古帝王用心既美,为政既善,治具毕张,其名足以配盛王而实有所不足,泽足以周宇内而义有所屈焉者,无他故也,欲达、好名二者累之也,又是古今之大弊,可为痛惜者也。
汉明帝时,讲礼明度,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乃察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内外悚慄,争为严切,孰敢谏者?
钟离意虽能言升平之世,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幸不诛辱,而亦何补毫末哉?
欲速之累如此也。
后魏文帝屈然擅中国之统,礼乐风声蔚乎可观,而史臣称其刻意尚名,饬情干誉,自讲丧服何如孝理于民,亲问百年何如銮舆不动,设食于道何如水旱不愆,赐杖于家何如子孙侍侧,其又好名之累如此也。
唐文宗之急近功,隋炀帝之自许如,则乃无足惜者也。
彼愿治之君无欲速,则能逸天下,不独一身之优逸也;
无好名高,则能安天下,不独一身之无忧虞也。
何则?
无欲速之累,则诏令宽大,政事简易,崇尚平康,老成进而顽童远,忠厚行而浮躁息。
不得已而兵,则无速战;
不可寝而役,则无贪功。
田野无事,民人各得其业,不其逸天下乎?
无好名高之累,则奉先王之常宪,游天下之夷路。
狂生迂儒变常乱古之谋不得施,愚夫妖人庆云甘露之玩不为瑞,冒义忍诟之辈圣德颂不敢以前。
朝廷之上若无所施,而闾里之间实有所惠,不其安天下乎?
苟如不然,其累于欲速,规规自困,虽有日月为之缩肭,虽有衣裳为之颠倒,而智者不暇为谋,勇者不及陈力。
苟且诞谩之弊纷然以起,威之不足而刑之,刑之不足而殄戮之,使民将无所措手足矣。
其累于名高,惟恐其言之不大,而行之难则弗顾也;
惟恐其行之不勤,而涂之远则弗恤也。
事既可而又恐其能踰也,功既成又恐其能胜也。
宁受欺于阉官小人,而不欲见规于忠良辅弼。
过举失德非不知,而惮改为以遂非,恐下之议己,而机阱网罗无不设也。
呜呼,二者之累有至于此者,可不惜哉!
恭惟陛下富有春秋,建德于不可倾之地,玩言于无所弊之场,则不疾而速,欲避名而名且归之也。
真宗澶渊之役,诸将请因契丹既北之势,扼其归路,一掩手而使片马只轮之不及,真宗独不欲之也。
言者谓仁宗宜自行威断,仁宗曰:「朕在位久,于天下事诚谙之,若事事出自朕躬,或小过失,使言者不敢力争,或惮于改过,未之可也」。
呜呼,其累于斯二者乎?
此祖宗之盛德无可议,全功无所亏者也。
唯陛下严恭畏天,当灾变,下明诏,求直言,以辅成初政,实天下幸甚。
臣愚且贱,何足以奉明诏之万一,徒知可言之朝不易达,而忘其身之不能言,狂瞽不识忌讳,唯陛下赦其万死。
然天下大事,或有因一人之为变改者,自古已然。
三代肉刑,实缇萦去之也。
臣之所陈或有取于万一,而皆舆人已诵之言,斧扆已决之议,如鸡第二鸣,虽不足以起众,亦未为不知时也。
万一无取,不足以为涓埃之助,陛下幸赦而容之,然后之能言者为陛下言之,亦未为晚也。
汉文帝初即位,或言事者辄停舆与之语,是非皆称善,后乃卒得贾谊,岂曰无补之乎?
臣愚干冒天威,不识忌讳,不胜惶恐战慄待死之至。
说之昧死再拜。
〔面贴黄〕奏为应诏,实封言事
〔别贴黄〕臣愚所陈,皆当今之急务,天下之大利害,仰惟陛下明圣愿治,辄敢干冒上进,以奉明诏之万一。
〔别贴黄〕臣狂瞽献言,不识忌讳,徒知圣君临不讳之朝,尽言而忘私,伏望陛下特赐睿览,留中不付外。
书唐李氏告后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二
右唐告五通,藏镇江金坛县李氏子康家。
康自言系出唐景皇帝后,于康为十五代祖。
景皇帝长子大郑孝王亮生襄邑恭王神符神符之子广川郡公义范,义范之子汾州刺史暹,暹生朝,朝生仪,仪生丛,丛生再思,再思后改名真
自暹而下,皆有其告。
绍兴二年,某初守建康,时康之叔祖恪持暹汾州刺史、朝成、仪临安、真湖州录事参军四告诣府,援赦求推恩。
后七年,某复为守,访之康,则兵火之馀,皆已散亡,所存惟仪临安一告,而康别出朝改徵事郎、丛为宣慰使、与其母刘氏赠告三通。
唐制,凡告,中书省官皆具姓名,门下、尚书省则但书名而不具姓。
今告亦有当见而残缺者,以《唐书》考之,朝告「左丞相集贤学士臣、右丞相广平郡开国公臣」,而皆缺其名者,告为开元十八年,按《宋璟传》,开元十七年右丞相张说左丞相,则当为张说宋璟
宰相表》书自七年罢黄门监,为开府仪同三司自十四年罢兼中书令,为丞相,讫十八年不复书,盖表失之也。
吏部侍郎景先」者,许景先也;
「林甫」者,李林甫也;
「守尚书令虚心」者,韦虚心也。
李仪告「尚书右仆射省事希逸」者,侯希逸也;
吏部侍郎尚书右丞邕」者,告为建中元年,疑当为邵说薛邕,而本传不载。
丛告「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臣使」,而缺其名者,白敏中也,敏中时为凤翔节度
司空门下侍郎、平章事悰」者,杜琮也。
门下侍郎、兼吏部平章事,在中书」者,告为咸通二年,疑当是夏侯孜
按《宰相表》,咸通元年平章事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二年犹在位,而史误以吏部兵部尔。
吏部侍郎处诲、权知吏部侍郎仿、尚书右丞询」者,疑当为郑处诲萧仿沈询,本传亦不载。
盖职官迁次,或无事可纪,则史不尽书,皆可补史之遗误。
恪先持李暹告,上有宋璟书名大如掌,用笔劲利,犹可见其刚直不屈之气,惜乎今已亡矣(《石林居士建康集》卷三。)
「悰者」至「平章事」十五字:原无,据邵校本、傅校本补。
范正国世祖柱国绍兴十九年三月 宋 · 曾几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赵氏铁网珊瑚》卷三
子仪世祖柱国告。
以其时考之,「检校司徒兼中书令使」者白敏中以是官为凤翔节度使也。
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悰」者,杜相也。
检校司徒出使,有崔铉襄阳令狐绹使□中,而幕侍中则未之考焉,当俟博雅君子。
绍兴己巳三月晦日,赣川曾几书。
淘渠记 南宋 · 席益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成都文类》卷二五、《全蜀艺文志》卷三三、同治《重修成都县志》卷一三
唐白敏中成都,始疏环街大渠
其馀小渠,本起无所考,各随径术,枝分根连,同赴大渠,以流其恶。
故事,首春一导渠,岁久令渎,遂懈而壅。
大观丁亥冬,益之先人镇蜀,城中积潦满道,戊子春,始讲沟洫之政,居人欣然具畚锸待。
其行部使者议于台,邑子之无识者谤于里,令既下知不可遏,则又曹耦相与语曰:「未论其他,积泥通逵可若何」?
先人闻之笑,不为衰止。
既污泥出渠,农圃争取以粪田,道无著留。
至秋雨连日,民不告病,士夫交口称叹,多向之议而谤者也。
后三十年,益忝世官,以春末视事,暴雨城中,渠湮无所钟泄,城外堤防亦久废,江水夜犯西门,由铁窗入,与城中雨水合,汹涌成涛濑,居人欢趋高阜地,亟遣官楗薪土塞窗,决小东门水口而注之江,仅保庐舍。
又春夏之交大疫,居人多死,众谓污秽熏蒸之咎。
嗣岁春首,修戊子之令,邦人知畴昔便利,无异辞。
且补筑大西门外堤役,引江水入城如其故,而作三斗门以节之。
走马承受廨舍之南,克宁第一营垒之北有污池,积水日深,大雨则吞街衢为一池,行人不戒,误蹈犯,岁有死者。
凿此池,挹池之盈以汇于大渠,筑短垣以护池岸,兹患遂弭。
是岁疫疠不作,夏秋雨过,道无涂潦,邦人滋喜。
益谓僚吏:「岁二月循行国邑,通达沟渎,毋有障塞,此王者之政令,长民之所当务也。
且前事可师,独废之何」?
对曰:「淘渠之令,岁亦一举行,里胥执府符为醉饱左契尔,如豪举之室屋,权要之官寺,谁敢掊视其通塞者?
编户细人,虑不及远,每早夜叫呼于门,得所欲即去,间有欲问者,患不知其原委,询诸吏民,各怀私意,莫肯以实告,故因循至此」。
益曰:「今岁绘为图以从事矣,图可据乎」?
皆曰:「图如不可据,则时雨既降,必有受弊之处。
今积阴每霁,衢路如汛扫,是图之功也」。
益曰:「邑之有沟渠,犹人之有脉络也,一缕不通,举体皆病。
按图而治之,则纤毫无敢郁滞者矣」。
益刊图以示后之君子,如有志于民,意诚而令信,于斯图也,将有考焉。
进呈故事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五、《鄮峰真隐漫录》卷一一
唐太宗即位四年,天下大治,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薄海内,南踰岭,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
帝谓群臣曰:「此魏徵劝我行仁义之效也矣。
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臣闻帝王之兴,所遭之时异宜,所立之治异体,要皆胸中自有先定之规模。
是故下之所言,上之所纳,千变万化,终莫能易其所守,以规模先定也。
二帝三王不异此道,故曰与治同道罔不兴。
所谓道,何道也?
仁义而已矣。
后世功利之说胜,而仁义之治息,非仁义不足用也,不能以仁义存心,而功利之说得以撼之也。
夫存心以仁义,治虽未成,一念潜萌,冲和之气已充塞乎宇宙。
由是而之焉,则为帝王之隆平。
存心以功利,事虽未济,一念潜萌,怨讟之气已充塞乎宇宙。
由是而之焉,则为战国之权谋。
务先仁义,功利随之,雍容垂裕,其福无穷;
务先功利,权谋随之,敚攘争取,其祸有不可胜言者。
然则君之所以存心者可不审哉!
此有贵于规模之先定也。
唐太宗魏徵仁义之言,如石投水,无不契合,行之果见其效。
说者谓词旨剀切,有以动帝心,殊不知太宗胸中有先定之规模,是以其言易入。
封伦何为者哉?
力以功利求胜仁义,人主胸中无定论者固易欺也。
太宗可欺乎?
臣愿陛下以仁义为规模,先定于胸中,凡施为注措,一以仁义为本。
本立则末自随,若舍本而从事于末则殆矣。
传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夫以仁义为本,治定功成,若此之易,尚奚以权谋为哉?
太宗之治可谓得其要矣。
唐文宗李德裕李宗闵各有朋党,互相挤援推排,文宗患之,每叹曰:「破河北贼易,破此朋党难」。
臣尝谓当朝,九官相逊;
文武传国,十乱同心。
未尝闻有朋党之说也。
朋党之说,其起于后世乎!
夫人材之众不能无贤不肖,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声臭之同,有不期合而合者。
而谓之朋党,则《乾》之飞龙在天,大人不可以有造;
《泰》之拔茅连茹,君子不得而在内可也。
文宗不思化此朋党而欲破之,宜乎其固结而不可解也。
夫破者必诛锄根柢,然后能绝至于化,则贤者用使,不肖者退听,不知其为谁之党。
圆融和会,消患于冥冥,此人主御臣下之要道也。
且以文宗之世、德裕宗闵各为一党。
说者谓德裕之党多君子,宗闵之党多小人。
德裕之党岂无白敏中之倾邪反覆,宗闵之党岂无周墀之独立不倚?
吾能于两党之中,择贤者用之,则休戚不同,进退以道,自然破散不相为谋,又焉有朋党之迹哉?
然则化之破之,其效不同。
文宗不知出此,切切然以为忧,则唐室之不复振宜矣。
盖君子小人固各有类,然不可名其为党。
名其为党,则君子憙于投合,小人憙于朋比。
虽出一时之标榜,不知其能贻万世之祸也。
后之著论若欧阳修司马光等,皆以为君子不能无党。
夫既已名君子之类为党矣,小人安得不结为死党,求以胜君子乎?
党既分矣,于是君子进则小人退,小人进则君子退,阴阳消长,否泰乘除,二者若循环,理势之必然,其不可破必矣。
唯不名其为党,则泯然无迹,第见贤者用而不肖者斥耳。
本朝吕夷简范仲淹盖尝有党矣,吕党用则范党不用,范党用则吕党不用。
虽其后二臣交欢解难,然朋党之论终不能平。
韩琦为相,乃两用之,其党遂消。
夫以一韩琦尚然化其党与,使国家蒙万世之福,况以人主为之乎?
以是益知文宗徒兴嗟惋之词,不得化之之道也。
唐明皇时姚崇尝于帝前序次郎吏,帝左右顾,不主其语。
惧,再三言之,卒不答。
趋出,内侍高力士曰:「陛下新即帝位,宜与大臣裁可否。
亟言,陛下不应,非虚怀纳诲者」。
帝曰:「我任以政,大事吾当与决,至用郎吏顾不能重烦我邪」?
闻乃安。
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臣闻古之帝王出而应世,必以辅弼之臣为腹心者,舜之禹、皋陶,汤、武之汉高帝孝宣光武之寇、邓,唐太宗之房、杜是也。
盖人君挈大器而欲置之治安之地,非一人之力所能办,必寄之腹心之臣,而自提其纲。
譬夫富商之运货,必使之负者负之而趋,维持保护则在此而不在彼也。
茍欲身自负之,行于夷途则可矣,险阻崎岖,前有蹶跌,后有遗忘,力或怠焉,左顾右盼,恐无肯任是责者。
何者?
素无委任之意,其可以一旦责成乎哉?
明皇之用姚崇,知此道也。
是故委任之意专,而乃得尽其腹心,进贤退不肖,了无疑忌之嫌,君臣之间可谓两得矣。
或曰:人主当总揽权纲,岂应以权付宰相
对曰:若舜、汤、武、高帝孝宣光武太宗,岂不知治而必以权付诸子者?
宰相之权重,则朝廷之势尊。
朝廷之势尊,则人主在上,赫赫明明,天下莫不知敬也。
然则以权付宰相而总揽其纲,亦人主自尊之道也。
明皇曰:「大事吾当与决」,岂非自提其纲乎?
至用郎吏,则曰「顾不能重烦我耶」,岂非以权付之乎?
总揽之道,明皇得之,宜乎巍巍堂堂,处三宗之一也。
〔别拟〕臣闻荀况有言曰:「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
夫要者,人主执其纲,而百官有司各尽其职,所以百事详也。
若人主好详,则百官有司不任其责,而人主日不暇给矣。
是以《书》称「元首丛脞」,必继之以「股肱惰,万事隳」,不谓之荒而何?
譬之富商宝货山积,欲转而之他,必使有力者负之。
所谓富商者,当徒手在旁,维持覆护,虽负者数百,保其无遗忘矣。
若欲身自负之,方且自顾之不暇,焉能使数百人各尽其力哉?
何者?
不素委之,临时难以责其效力也。
明皇知此道者,故曰「大事吾与决」,岂非能执其纲乎?
至用郎吏,必责之姚崇其小小者乎?
断无好详之弊矣。
元之治,百度具举,井井不紊,岂非好要之效欤?
太宗尝谓房玄龄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比闻多阅于讼牒,日数百,岂暇求人哉」?
乃敕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
玄龄,辅人主者耳,太宗犹不欲以细务萦之,则太宗所以自处者为如何哉?
好要之道,太宗得之,此贞观之治所以巍巍堂堂,与三代同风也。
太宗而下,惟明皇知此,其治之美,几于贞观,岂无所自而然哉?
汉扬雄《法言》曰:「于戏!
学者审其是而已矣。
或曰:焉知是而习之?
曰:视日月而知众星之蔑也,仰圣人而知众说之小也。
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
、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
臣尝谓《大学》之道,明于帝王之世,不明于汉唐之世。
明于帝王之世者,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以是传之孟轲
其不明于汉唐之世者,之死不得其传。
夫《大学》之道何道也?
正心诚意而已矣。
盖自正心诚意而学焉,推而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所处而不当矣。
是道也,得之谓之传,而不谓之学,盖其心心相授,出乎自然。
高宗恭默得于甘盘,天命傅说发明其高宗独能领解,于是学之一字始大彰明
周公乃专以是为设教之门,故扬雄有见于此而宣言之曰:「、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
于乎!
使周公孔子孟轲之教得行于中国,后世圣明之王不耻于学者,傅说倡之于前,扬雄衍之于后,其有助于吾道不为小矣。
其开导于后世,可谓切矣。
后世犹有自用之君,矜其智力而不肯学,自圣之君痼其鄙陋而不能学。
夫惟自用则恶忠言,自圣则忌胜己,其奔走先后皆谗谄面谀之人尔,此帝王、周、孟轲之道所以不明于汉唐之世也。
其治岂无间有可喜,要不纯于正心诚意之学也。
韩愈号于世曰:「之死,不得其传」。
斯言亦可悲矣。
恭惟太祖皇帝得天下如,平祸乱如汤、武,文化如文王周公,是以圣圣相传,心心相授,皆出此道。
故能挈唐浅陋之习,置之帝王周公,《大学》之道也。
呜呼盛矣!
太上皇帝得道在躬,于干戈抢攘中,崇儒右文,统《大学》,振乾纲于弛纽,回既倒之狂澜,始克以此道传之圣子
陛下以天纵多能之圣,缉熙光明之学,承太上口授心传之妙,无一念不出于正心诚意。
是故以之事天则三光全、寒暑平,以之事地则草木茂、五谷熟,以之事祖庙则神灵欢喜,以之事两宫则慈孝昭明,以之柔远方则向风慕义,以之感人心则天下和平。
此正心诚意之明效大验也。
臣愚犹觊陛下研磨此学,不倦以终之,使其道高之上,以符孔子之所望。
夫学而至于,至矣尽矣,而孔子语博施济众之事,修己以安百姓,皆曰「其犹病诸」,诚惧后世圣人学至而止也,于是而进焉,《大学》之道也。
大学》曰:「德日新,日日新」。
新新不穷,陛下之道将高出之上矣,亦臣区区之愿也。
论朋党记所得圣语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五、《鄮峰真隐漫录》卷一○
淳熙五年五月七日宰臣史某奏:「臣去国十六年,跧伏山林,绝不与士夫往来。
今蒙圣慈,俾再辅政,人材能否,不能周知,虽加访问,未必能尽。
今在堂求差遣者数百人,秪取已经堂除、无过犯或有荐举人,先次授之。
或有过犯,已复官改正及已曾经任、未曾堂除人次之。
臣无阿私,唯尽公道,庶无朋党之弊,惟陛下加察」。
上曰:「宰相岂当有朋党,人主亦不当以朋党名臣下。
既已名其为党,彼安得不结为朋党?
朕但取贤者用,否则去之,且如叶衡既去,人以王正己为其党,朕固留之,以王正己所引,其人自贤,则知朕不以朋党待臣下也」。
臣浩奏:「陛下此心如止水,如明镜,贤否皆不得遁,故奸邪不敢名正人以朋党。
汉党锢、唐白马之祸,皆人君不明,为群邪所惑,遂致于此。
陛下今日之言,岂不为万世社稷无穷之福邪」?
十一日,臣浩等进呈七日宣谕圣语论朋党事,上曰:「唐文宗有言,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
朕尝嗤其言,何至于此!
朋党本不难去,若人主灼知贤否所在,唯贤是进,惟不肖是退,弗问其他,则党论自消。
汉唐末世朋党皆数十年不能解,以至祸乱,朕尝叹之。
其患尽在人君之无学,所以听纳之不明也。
若能公是公非,惟理适从,何朋党之有哉!
使胸中有诗书,有古今,则朋党何从而起」?
臣浩等同奏:「陛下言及此,万世之幸」。
臣浩奏:「用人惟论贤否,则自无朋党。
如唐牛李之事,后之人谓德裕之党多君子,宗闵之党多小人。
德裕之党,岂无白敏中之倾险?
宗闵之党,岂无周墀之直谅?
但于两党中用贤者,黜不肖者,则其党自破。
圣谕深切,诚古今不易之宝训」。
臣雄奏:「陛下圣谟及此,真万代人君之丕式。
汉唐之祸,皆至亡国,使当时人君能如陛下今日灼见此理,虽至今存可也」。
臣成大奏:「前代人主不惟不能去朋党,往往偏听生闇,反助成党论,以阶祸亡。
未有如陛下学力高妙,鉴自圣心,逆折其萌,甚盛德也。
汉唐史册所载无此气象,当于前日圣语中增入,以诏万世」。
上曰:「汉唐朋党之论,大抵皆由主听不明,其原始于时君不好学」。
臣浩奏:「《说命》三篇,专论圣学,如终始典学、学于古训之类,帝王之要道无先于此」。
上曰:「善」。
十八日,臣浩等进呈七月十一日圣语,上曰:「前世朋党之兴,尽由人主偏听。
及党论既成,亦堕其中,混而为一。
朕故推究源流,以立此论,卿等记录详矣。
朕观汉唐之末,时君心术不明,又偏听是非,故奸臣得投其隙以立党与,遂成祸乱,甚可怜也。
朕每读前代史书,至可喜处则欣慕之至,有不忍观者则为之掩卷太息」。
臣浩等同奏:「陛下圣学日跻,一空前古,天下万世幸甚」。
上又曰:「君子群而不党,和而不同。
贤者自然以类聚,虽曰群曰和,然自有不党不同之处,岂皆可指以为朋党邪」?
臣浩奏:「在位,九官相逊;
文、武传国,十乱同心。
谓之朋党,可乎?
臣等不肖,方相与同心辅政,事有是非可否,往复评议,各无纤芥形迹,庶几仰称陛下无偏无党之治」。
臣雄奏:「人主之听倘有所偏,即所偏之处,臣下必从而趋附之,则党与遂成。
陛下谓朋党尽由偏听,可谓深切著明」。
臣成大奏:「陛下圣谟正大,可以颁示臣庶,使皆知天子不以朋党待天下之士,则孰不精白一心,以承休德?
此诚希世之遇。
至谓党论之起,尽由人主偏听有以致之,则自古败乱皆人主有以自取,未可悉归之天」。
上曰:「朋党之论不立,则士大夫可以安心营职,无他顾虑。
至于治乱祸福,乃有不可尽言者。
盖国之将兴,则有所谓天祐其衷,否则有所谓天夺其魄。
天人之际,甚可畏哉」!
臣淮奏:「连日获闻史浩等修记圣语,极论近世朋党之弊,深切闳大,当与典谟并传。
臣切自惟念,三年待罪翰苑,尝因夜直宣召,面奉玉音,退与学士大夫传诵,莫不愿究心涤虑,以承休德。
继典贡举,又尝作为问目以策进士,闻者莫不兴起」。
上曰:「向者与卿尝及其略,故今乐与等论之」。
臣淮奏:「仰惟陛下圣学高明,见微知著,故党论自消。
由今观三年前气象,固已不同,况屡承面命,夙夜儆敕,何患治道之不进乎」?
臣成大奏:「圣学缉熙,可谓日日新,又日新矣,天下幸甚」。
杂说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三、《梅溪先生文集》卷一九
孟子曰:生我所欲,义重于生,舍生而取义可也。
呜呼!
人之所甚畏者死也,义之所生,死有不足畏者。
惟不畏死之人,可以成天下之大义,立天下之大节,享天下之大名
名与谤常相随,因名获谤,因谤获名,虽韩退之犹是也。
《原毁》曰「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非因名获谤欤?
《进学解》曰「动而得谤,名亦随之」,非因谤获名欤?
有名而有谤,不若无谤而无名。
古之哲士必避名,非避名也,乃避谤也。
君子小人不难见,即其报施之间而观之,则肺腑之隐洞然不可逃矣。
陈平受赏则不忘魏无知白敏中得志而挤李德裕,君子小人之用心,其厚薄如此。
贾谊《过秦论》、班固《公孙洪赞》、韩退之《进学解》,真文中之杰也。
予少时诵之至熟,今为昏忘所夺,心能记之,口不能道,聪明不及于前时,宜古人之兴叹也。
贾谊赋过相如扬子云不知也;
柳子厚淮西》雅过韩退之子厚自能知之。
子厚之文温雅过班固退之之文雄健过司马子长
欧阳公得退之之纯粹,而乏子厚之奇。
东坡驰骋过诸公,简严不及也。
唐宋之文可法者四:法古于韩,法奇于法纯粹于欧阳,法汗漫于东坡
馀文可以博观,而无事乎取法也。
成都志序1199年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东塘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成都,蜀大都会也。
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如周大司徒职方氏所掌,宜有方志以谂后来。
异时郡侯,亦各登载。
唐白敏中始为《成都记》五卷,本朝赵清献公为《成都古今记》三十卷。
相望今数百年,陵谷之变已不同,而物与时偕,湮废增益,又未已也。
后有续记者,而会萃后先,各立程度,互见重出,所闻异同,殆凡数书矣,揽者不复一见而尽,或者病焉。
某来守踰年,暇日,宾客有曰:「今天下郡国悉有志,顾以蜀大都会而独弗备,诚缺文哉」。
乃命幕僚摭拾编次,胚胎乎白、赵之记,而枝叶于续记之书,剔繁考实,订其不合,而附益其所未备。
胪分汇辑,稽仿古志,凡山川地域,生齿贡赋,古今人物,上下千百载间,其因革废兴,皆聚此书矣。
虽然,窃于此有感焉。
是邦也,昔也风土之阜繁,民生之富庶,考之志可见已。
今闾阎无巨室,田野无饶民,商者多乏绝,耕者半转徙,公不能以裕私,下不足以供上,𭵶𭵶然销膏以火而不自知也,可乎哉!
圣明在上,顾忧西南,日议所以宽民输、蠲估赋,培植其元气而针砭其膏肓。
是志也,又将以宽大之诏,什一之制,而大书特书焉,则有俟乎后之作者。
庆元己未孟秋望日
丘右司 宋 · 熊克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四
伏审选从起部,擢寘都司
密赞台衡,董正文昌之绪;
益隆帝简,卓为法从之阶。
有识相趋,不谋同庆
窃以角星首冠于列宿,宰士实总于诸曹
庶务稽违,一切纠治。
武元衡之详整,旋陟宪台
白敏中之文辞,径跻翰苑。
传闻自昔,亲见于今。
恭惟右司才备全能,识覃众妙。
量渊乎而莫测,节凛然而自将。
蔚有令名,播为公议。
早妙郎闱之选,久参帝所之游。
工居六职之联,既烦协助;
相理万机之务,更藉深裨。
伫疏宠渥之新,越践禁途之邃。
某猥縻烦使,幸托馀休,莫陪宾客之趋,曷胜寤寐之喜!
破朋党劄子 南宋 · 许应龙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二三、《东涧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八
孝宗皇帝尝曰:「朋党不难去,惟贤是进,惟不肖是退,弗问其他,则党论自消。
汉唐末世,朋党皆数十年不能解,以至祸乱,其患在人君听纳之不明耳。
若能公是公非,惟理适从,何朋党之有」?
当时大臣因奏曰:「用人惟论贤否,则自无朋党。
如唐之牛、李,论者谓德裕之党多君子,宗闵之党多小人。
德裕之党岂无白敏中之倾险,宗闵之党岂无周墀之正直,但于两党中用贤者,黜不肖者,则其党自破也」。
臣闻朋党之患其来久矣,不患是非之难知,而患考察之不审。
自古欲空人之国而尽去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
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聪明者,亦进朋党之说。
此言一入则无分可否,不辨真伪,一概而去之,遂至朋家作仇,兆衅无已。
苟能公心无我,静观潜察,不问其党与之有无,而惟论其人之贤否。
使其奉公守正,协志和衷,虽更相称誉,岂为比周,则信之任之,何嫌其为党?
使其同恶相济,假公济私,文饰奸言,抵排善类,则当斥之绝之以破其植党。
如此则淑慝洞分,疑似莫惑,当使众贤和于朝而小人无所容其迹矣,尚何朋党之足虑哉!
奈何世之人主意见或偏,进一人焉则意其类之皆贤也,并蓄兼收而不察其真与伪;
退一人焉则疑其徒之皆党也,斥逐无遗而不辨其是与否。
况进退之间或出一时之好恶,未必合于天下至公,乌可并其类而为之升黜?
纵使为君子之党,其间岂无雠伪假真而巧于附丽者乎,安可例以为贤而是信是使?
纵使为小人之所引,其间岂无和而不同而介然有守者乎,安可疑以为不贤而尽屏尽弃?
然则孝宗圣训所谓:「若能公是公非,惟理适从,何朋党之有」?
真万世之龟鉴也。
抑又闻高宗皇帝尝谓:「朝廷用人止论其才不才,言者好以朋党罪士大夫,乃朝廷使之为党,非所以奖贤才而厚风俗也」。
然则为人上者惟当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以至公为心而尽破朋党之论,则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可以常为泰而不为否矣。
惟陛下留意,取进止。
六国朝 元 · 郑德辉
 出处:元曲选 㑳梅香 第二折
这生他不思献赋。不想题桥。
则俺那卓文君。本无心把这个汉相如乾病倒。
云:我入这书房中去。先生万福。白敏中慌搂旦科云:小姐。来了也。正旦云:你怎的。白羞科云:羞杀我也。小生病在身。害的我是这般。小娘子休怪。正旦云:你认的是着。白敏中云:小娘子为何至此。正旦云:夫人致意先生。未知经宿病体康胜否。唱:教解元善服汤药。把贵体和调。
白敏中云:小姐可有甚传示。正旦唱:且只去苦志攻经史。休把那文章来堕落。
白敏中云:小姐还有甚心腹说话么。正旦掩白口科唱:你省可𥚃胡言乱语白敏中云:害的小生魂梦颠倒也。正旦唱:。谁教你梦断魂劳。
白敏中云:小姐端的曾想念小生来么。正旦云:俺小姐道来。怕足下病笃时。唱:着碗来大的艾焙烧。云:怕哥哥死时。削一条椽儿。白敏中云:削一条椽儿。可是为何。正旦唱:把你来火葬了。
初问口 元 · 郑德辉
 出处:元曲选 㑳梅香 第二折
不争你先辈颠狂。枉惹的吾侪耻笑。
你恋着这尾生期改尽颜回乐。白敏中云:小生今生不能成双。死于九泉之下。也要相会呵。正旦唱:又不曾荐枕席。
便指望同棺椁。只想夜偷期不记朝闻道。
怨别离 元 · 郑德辉
 出处:元曲选 㑳梅香 第二折
梅香今日有功劳。
白敏中云:那简帖儿。小姐收了也不曾正旦弹指科唱:将一个小小的机关儿把你来完备了。
白敏中云:有甚好音信。教我知道咱。正旦唱:有他那亲笔写的情词揣着吟藁。
白敏中云:小姐的回音。我看咱。正旦怀𥚃取不见科唱:呀。
那𥚃每不见了白敏中云:你怎么不小。心等他不见了。天那。我可死。了也正旦唱。:
哎。
你个不了事的呆才可元来在这手儿𥚃搦着。
净瓶儿 元 · 郑德辉
 出处:元曲选 㑳梅香 第二折
他想着书舍𥚃人萧索。恰便似阳台上路迢遥。
白敏中云:今夜小姐怎生摆布。正旦唱:他则待收拾云雨。怕泄漏春娇。
待和你今宵。白敏中云:今宵和小生怎的。正旦忍住不说科唱:一句话到我这舌尖上却咽了。
白敏中云:可怎生却咽了。快说波。教小生喜欢咱。正旦唱:不说破把先生且闷着。白敏中云:小姐怎生分付你来正旦唱:他着我对你便低低道。
白敏中云:道甚么。正旦唱:他教你夜深时休睡。白敏中云:今夜我那𥚃得那睡来。正旦云:着你等。白敏中云:怎么又不说了。着小生等甚么。正旦唱:着你等等等到明朝。
好观音 元 · 郑德辉
 出处:元曲选 㑳梅香 第二折
上覆你个气咽声丝张京兆
他待填还你枕剩衾薄。
待着你帽儿光光过此宵。
白敏中云:天色晚了。日头敢落了也呵。正旦唱:恰正午怎盼的日头落。
不曾见这急色的呆才料。
小桃红 元 · 郑德辉
 出处:元曲选 㑳梅香 第三折
那生敢倚书窗想像赴高唐白敏中向前搂旦科云:小姐。你来了也。正旦慌科云:是谁。白敏中云:是我。正旦唱:吓得我可扑扑小鹿儿心头撞。
偌早晚是谁人敢无状。白敏中云:我则道是小姐来了。正旦唱:可怎生恁风狂。
白敏中云:我不想是小娘子。你恕罪咱。正旦云:可早是我哩。是夫人呵。可怎生了也。唱:若是俺夫人撞见如何讲。白敏中云:是小生病的这般昏了也。正旦唱:便道是害的你神魂荡漾。
你也合将眼皮开放。你常好是热蟒也沈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