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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后省封事看详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三、《省斋文稿》卷一五、《益公题跋》卷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绍兴壬午秋,上新即位,诏求直言。四方封事沓至,或留中,或付后省看详。时中书舍人刘珙出使,某与给事中金安节、舍人唐文若昼夜分阅,次第上三省。吏以逐房事有所主,互相避免,不即以闻。九月,有温州潘生投匦,言前所上书,有司不为施行。御笔督责甚峻,是月十八日也。翌日,某约安节、文若携此稿就漏舍白执政,欲少逭蔽抑之罪。执政遂袖至榻前。某是日立左螭,望见御手开阅数四,天颜甚悦。退朝赴讲筵,安节留身顿首谢。上曰:「早来执政已详言,非卿等过也」。后三年岁在乙酉,翻故书见此,敬题其后而不敢毁,所以尊御览也。正月一日。
按:潘生恐名天觉。
跋唐子西帖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三、《平园续稿》卷八、《益公题跋》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眉山唐子西之文盛传于世,不待赞也。史称其论事精密,通于世务,为宰相张天觉所知,历宗子博士、提举京畿常平,贬惠州数年,归蜀而卒。有子曰文若,字立夫,一字仲懿。宽厚秀杰,文词高雅,不妄与人交,而襟怀洒落,人自爱之。登绍兴五年进士第,屡被荐召,多仕于蜀。二十六年,入为光禄寺丞,迁秘书郎,擢起居郎。执政有恶其不下己者,讽言官诬以事出知邵州,改饶州,除直敷文阁,徙温州。三十一年,参知政事杨椿荐,高宗笑曰:「今不傲否」?盖或言其简伉也。以宗正少卿召,再为起居郎。明年二月,进中书舍人,兼脩玉牒官。隆兴元年,以足疾求去。正月丙辰,除敷文阁待制、知汉州。明年,改江淮都督府参赞军事。符离退师,例贬秩二等,求出幕,得鼎州,徙江州,病丐祠。二年某月卒于南康军,年六十。晚号遁庵。初为鄱阳,破豪民一族,人称其政。后与郡人王枢密刚中通婚,因卜居焉。在朝廷若不与事,间出议论,辄平正无向背。高宗将内禅,惩靖康吴敏辈自以为功,未尝语人,宰执亦不敢问。独立夫请对,言不宜迫遽。高宗谅其忠,与详论旧事。会御批追崇皇太子所生父,立夫已书黄,因过某,叹圣德不可及,而疑名称未安,归白宰相请更黄,而堂吏执不可。立夫请不已,宰相以闻,改称皇太子本生亲。寻诏侍从台谏就御史台会议,遂称皇兄而加赠极品,其端盖立夫发之。立夫素主民兵,或疑其迂,虽予亦不谓然。及守九江,适虏骑犯舒,立夫参用民兵,备禦整暇,方督匠刻《东坡集》,人赖以少安。其治郡能尽僚属之才,人皆乐为宣力,至簿书期会则不屑。性既寡合,遇所喜形迹都忘。平生不言人过,虽有憾亦容之,常曰:「观人以初见为定,往往十得六七」。少因读史悟性理。宣州僧宗杲及与子西并游张天觉之门,名震一时,立夫适相遇于荆南,先语其子云:「我今谒杲,彼若叩我,我便不服」。杲望见立夫,蘧蘧曰:「尊公文章满腹,却欠此事,君从何处得来」?立夫喜且服,人两奇之。子辂,字德舆,亦能文,进《德寿宫庆寿古赋》,后省第入甲等。乾道中,由大理司直出通判汉州。淳熙十三年冬,提辖榷货务。高宗上仙,献啧议谓合称祖,破礼官之说,又及巷市七日事。孝宗下其议。会御史论洪翰林迈首议称祖非是,洪家居待罪。孝宗曰:「议礼如聚讼,何嫌异同」?于是礼官并疏辂失言,给事中亦乞罢辂,复通判隆兴府。予尝与立夫同僚相善,又惟文士子孙能世其家如唐氏者未易多得,故传其事于上舍游君所藏子西帖之后,使修史者有考焉。辂今为利州守。庆元戊申正月己卯。
起居注稿 其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二、《承明集》卷一
八月十四日戊寅,奉上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寿圣太上皇后尊号册宝仪。昧爽,文武百僚集于大庆殿门外幕次,各服朝服。仪仗鼓吹列于殿门外,禁卫等列于殿庭。乐正帅工人以次入(乐备而不作。)。皇帝自内服履袍入御幄,易通天冠、绛纱袍。出御幄,执大圭,诣殿上册宝幄前褥位,西向立。有司引举册官跪举太上皇帝册,中书令奉册,吏部侍郎押册案;举宝官跪举宝,侍中奉宝,礼部侍郎押宝案次。次引举册官举太上皇后册,吏部侍郎押册案,举宝官举宝,礼部侍郎押宝案。册宝进行,皇帝步从。册宝降自西阶,至殿下褥位,东向置定。皇帝至殿下,面册褥位立。举册官、举宝官跪举册宝,兴,至殿下当中褥位,南向置定。礼仪使奏请拜,皇帝拜。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官皆再拜。举册官举太上皇帝册兴,中书令奉册进行,诣皇帝褥位,置册于案。举册官跪举册,皇上大圭,跪捧册授太傅,太傅受册。皇帝执大圭俛伏,兴,太傅奉册于殿东阶下。次举宝,略如举册之仪。次举太上皇后册宝,亦如之。皇帝诣殿下当中南向褥位,少立。册宝进行,出大庆殿正门。皇帝升自东阶。释大圭,入御幄,服履袍还内。先是阴雨连日,有旨降香祈晴,至是雨稍止,发册宝于殿上,故不尽如初礼。册宝既出,皇帝自祥曦殿服履袍,乘辇出和宁门,至德寿宫大次。皇帝降辇入次。仪仗、鼓吹、仪卫等分列于德寿宫门之西外。乐正帅工人以次入(乐备而不作。)。文武百僚就次,各服朝服以待。册宝至殿西阶下褥位置定(册北宝南。)。侍中已下各就位次,引太傅诣本班西向立。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出大次,执大圭。将至小次,释大圭,入小次。礼仪使请皇帝躬行奉上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尊号册宝之礼。皇帝出小次,执大圭,升自东阶,至殿上褥位,西向立。太上皇帝自宫服履袍出,即御座。皇帝诣褥位,北向再拜,躬身奏圣躬万福。又再拜,讫,诣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西向立。在位官皆再拜。册升,中书令跪读讫,进于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置册匣于案;宝升,侍中跪读讫,进于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置宝匣于案。次太上皇后册宝升,诣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置于案。皇帝诣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御座前褥位,北向再拜,俛伏,跪,称「嗣皇帝臣某稽首言」。致词称贺讫,俛伏,兴,再拜躬身。侍中诣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御座前,躬承旨宣答。皇帝再拜讫,诣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西向立。太傅等称贺礼毕,光尧寿圣太上皇帝降座还宫,内侍捧册宝入宫。次捧寿圣太上皇后册宝进行。皇帝后从入宫,诣寿圣太上皇后座前,行礼略如上仪。太傅率在位官移班稍西,拜笺贺寿圣太上皇后,如拜表之仪,讫,退。先是六月丁亥,集侍从、台谏、礼官议尊号于都堂。时礼官已与执政定用「光尧寿圣」之号矣。既即席,左仆射陈康伯援笔书云云,吏持白预议者。或谓尊号始自开元,罢于元丰,今不当复。况太上视天下如弃敝屣,顾岂爱此数字哉?权吏部侍郎汪应辰主之尤力。或谓此主上奉亲也,不得援元丰自却不受为比。于是签书者半,不书者半。时议文已成,明日进呈,奉旨恭依。而给事中金安节,中书舍人唐文若、刘瑛,权吏部侍郎凌景夏、徐度,权户部侍郎汪应辰,殿中侍御史张震,右正言袁孚,监察御史周操、周某、芮烨、陈良翰,各以状陈所见,且谓光尧近乎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尝以名寺,不可用。庚寅降旨云:「前日议状已令施行,载览金安节、张震等别议各执所见,今欲从『光尧寿圣』尊号之议奉上太上皇帝,以『寿圣』尊号奉上太上皇后,尽所以钦崇之意。已尝奏知,不容但已。第恐数字中有未尽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来上」。辛卯,安节等请再集官详议。壬辰,有旨不须别议,愿于都堂元集议状内签书姓名者听。安节等遂奉诏。既而有欲俟钦宗服除奉上册宝者。礼官援唐顺宗故事,谓行礼无害,第备乐而不作可也。礼部员外郎刘仪凤独上议曰:「谨按上尊号册宝典故,御正殿用乐,事属嘉礼,累朝必俟郊祀庆成然后举行。治平以来,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尊号亦用此礼。降诏于即位之初,检举于公除之后,时虽不同,事则无异。此皆绅先生熟复讲究,尽善尽美,可以依仿施用而无嫌疑者也。太上皇帝为社稷大计,以天下畀付圣子,魏之明元、献文,唐之一祖三宗,皆不足道。是以尧舜而下初无专门典故可以稽考,及受授之际,偶馀服制,亦无举行尊号可否之文。然而治平以来记录甚详,情文两尽,今日依仿斟酌,寔合《礼经》。如或畏嫌疑,失援据,于三经五常之道有所牴牾,不独有司失职为议者所非,亦祖宗家法所不许也。太上皇帝为钦宗备礼终制,见于诏书,外则用汉、魏权时之文,内则行祖宗遂服之礼。燕享不举乐,策试不御殿,皆其事也,何独于尊号册宝而疑之?议者曰:『永贞禅位于元和,宪宗故事可以引用』。考之新旧《唐史》、《会要》,自武德以来皆用易月之制,既葬之后谓之无服。群臣所上尊号亦多在即位之年,与本朝事体大相远也。就使可据,则即位而未改元,观俳优于丹凤门,观竞渡于鱼藻宫,击鞠于神策军,观乐于麟德殿之类,前代亦有引用者乎?议者又曰:『丧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祖宗虽用唐虞三代之制,而升祔之后祠事毕行,不止天地社稷而已。尊号之礼何独有嫌?备乐而不作可也』。是又不然。祭祀之典难于久旷,汉魏以来行之于易月之外。葬而祔庙,虽用乐可也。本朝通用古礼,谓之美事。未终制而上徽号,祖宗以为难行。使其设而不作在礼无害,则治平之后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尊号,何为不于即位降诏之初遽上册宝,而必待三年之后乎?慈圣光献之于治平,宣仁圣烈之于熙、丰,母也。当熙宁、元祐之初,犹以所尊为之厌降。主上以鸿名徽号盛礼备乐,极人子报称之初心,不容少有阙文以贻他日之悔也。司士贲问礼于子游,子游诺之。子琐曰:『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夫子游所以诺之者,以其合于礼也。不以合于礼者告人,而以意之所安者许之犹曰不可,而况一时大典,无所依据,轻议而遽行之,恐非臣子所以爱君父惜国体之意。窃详六月二十九日诏书,已依祖宗故事,所有条具典礼,乞俟将来钦宗终制检举以行,则国家盛德美事超冠前古,而主上事亲之礼与情实相称矣」。议者虽是其言,然谓事亲当权宜而致厚,故不复改。
亲征录(起辛巳十月庚子,止壬午六月丁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一年,岁在辛巳,十月朔庚子,阴。手诏金虏叛盟,将亲征。其文洪景卢所草,前一月,人已能诵之。
癸卯,雨,除三招讨使。吴璘报:九月十八日,遣将彭清劫金人大寨于宝鸡桥。知均州武钜奏:招到北界杜海、昝朝等二万馀人,老小数万口,获首生擒二百馀人。池州都统李显忠奏:与金人三战于正阳西,败之。此月三日也,时虏骑已缚桥踰淮。吴璘奏:九月二十七日克秦州。
戊午,晴。张真甫供职,叶义问督视江淮荆襄军马,虞允文参谋军事。义问辟洪迈、冯方同行。时虏骑大入,诸将多败奔也。
庚申,阴晴相半。闻王权与金人战于和州境,人情大汹。
辛酉,午后出北关送叶枢,矜气大言,识者忧之。行府犒军金帛络绎于道。邵宏渊黄旂走报,与金人战于六合。先是诸将每遇敌辄以捷告,都人望旗呼舞。尚书省揭黄榜于通衢,不移刻摹印遍都下,验其地则皆自北而南,实未尝有所获也。
壬戌,闻虏陷真州,邵宏渊虽力战于六合,兵少不能禦故也。
甲子,阴。闻虏陷扬州,百官宅迁徙一空。
十一月朔己巳,霜晴,人情稍舒。刘锜报皂角林大捷。先是锜提军驻淮东清河口,与虏兵相持,而完颜亮亲率大军别从淮西入寇,李显忠遇之即遁,遂与王权战于庐、于和,权退舍屡败。亮自滁入真,邵宏渊又不能当。亮兵将绕出锜后,锜知不敌,即舍清河归维扬,焚庐舍刍粮南归,虏遂两道入矣。亮至皂角林,锜与战,败之。捷书闻,上大喜,遣中使赐予甚厚。
丙子,闻此月五日李横败绩于瓜州。初,刘锜捷,即卧病舆归京口,虏遂临江。叶义问督锜进战,锜不可,亦以病实不能行。义问乃命横将兵过江,方交锋,虏分兵为左右翼,潜出横后,夹攻我师。横大败,诸军赴江死者甚众。凡犒军金帛尽为虏得,横亡失都统印,匿草间获免。或云是日中军将刘汜临陈先遁,故败。汜,锜之侄也。
庚辰,采石捷书闻。初,虏兵虽胜,视瓜州江阔难渡,而采石浅狭,且朝廷方以李显忠代王权统金陵之师。亮意其号令未定也,以此月八日、九日亲执旗鼓督细军临江,而聚所掠之舟密载甲士南渡。会渔人谍知其期,走白显忠及虞允文,亟命舟师逆之。虏舟杂以木筏,又其人不习水。我以战舰乘风冲击,贼兵皆溺死,亦有数百人已登南岸者,允文激励士卒殊死斗,尽数杀之,不然几殆。
辛巳,闻采石北师稍稍引去。
乙酉,闻北师聚于淮东真、扬间。
甲午,武钜报克邓州外城,王彦报师次长安外邑。大抵诸军时时以小捷闻,而淮上益急。
十二月己亥朔,同舍皆至政府,自午至酉方出堂。先是边报稍缓,宰执皆早归,一遇警急,往往晚出。张真父戏云:「欲知敌情但视堂」。又军兴已来阴雨连绵,天气愁沮,閒值晴霁,必传捷音,同舍又戏云:「欲占吉凶请视日」。
庚子,晴。镇江诸帅报完颜亮为其下所戕。亮之将败盟也,得浙匠教之航海,于是大兴工役,造巨舟于胶西,刷河北丁壮,杂以金人,谓之大汉军,命苏尚书者为之帅。其谋谓:「我以大兵踰淮逼江,中国必悉师来拒。钱塘禁卫空虚,则楼船可捣腹心。腹心震骇,虽抽江上援兵亦已无及,然后可以得志」。其部分计画皆有成说,乃命张忠彦坚壁凤翔以敝吴璘,又命刘萼攻扰襄汉,而亮自率精锐及签军号数十万由淮东、西两道入。既未能渡江,则驻师维扬,日望海道如约。无何,朝廷遣李宝或云刘锜预谋。率防海之舟先过山东,将次胶西,祷神祠遇顺风,又得谍者,用其言冲虏舟。舟既大,而签军及女真不习战棹,束手败降。宝纵火焚数十艘而归。亮闻大怒,暴戾益甚,杀戮无常,人人惴恐。葛王者知其可图也,遣亲信结帐下兵杀亮。会亮亲兵别攻泰州,左右无助,乃以冬至夜作乱。亮惊起,为攒箭所杀。食罢,同舍相率庆二揆杨参、黄枢,首揆有还白沟之语。夜锁学士院,何通远痰眩在假,刘共甫时暂摄直。
辛丑,文德殿宣麻:李宝自右武大夫、宣州观察使、提督海船拜靖海军节度使、充浙东西路通泰海州沿海制置使、京东路招讨使,赏胶西之功也。圣旨已降指挥,巡幸视师可用十二月十日进发。黄枢云:今早得报,十一月晦虏兵陷泰州,刳剔老幼,俘掠少壮,极其惨酷,即亮所遣亲兵也。或谓左右与葛王通谋,故说亮遣之。
壬寅,金国大都督府牒:「国朝太宗皇帝创业开基有天下,迄今四十馀年,其间讲信修睦,兵革寝息,百姓安业。不意正隆失德,师出无名,使两国生灵皆被涂炭。今奉新天子命诏,已从废殒,大臣将帅方议班师赴国,各宜戢兵,以敦旧好。须议移牒,牒具如前。牒宋国三省、枢密院照验。大定元年十一月三十日」。
丁未,王彦报收复华州。
戊申,大雨,□时上披毡裘,乘马出北关门,宰执建王以下皆紫衫从驾至税亭。御船进发,留司百官班辞于东仓,以泥泞免拜,随驾官宰执皆行。后省金安节、刘珙,谏院梁仲敏,宰属徐度,六部长贰凌景夏、张运,御史台吴芾、陈良祐,卿监王普、史浩,郎官曾汪、余时言、薛良朋、马骐、姚宽,一官率兼数职,馀不书。
己酉,雨不止。留守相公视事于都堂,徙居于执政府,职事官皆上谒。
庚戌,午后雨稍止。王彦收复陕州。
甲寅,闻车驾十四日次平江,十五日歇泊,今日进发。
丙辰,阴。闻枢密行府限五日结局。虏兵万馀尚留和州,李显忠禦之。
辛酉,雨。闻车驾二十日次镇江,未有进发之日。初,虏之残兵屯和州鸡笼山,李显忠攻之不克,亡失两将,虏兵缓辔徐归。显忠蹑其后而不敢逼,久之方出境。
丙寅,闻赦新复州军。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正月戊辰朔,车驾在镇江。太史局奏:未时太阳交蚀,甚于申,复于酉。雨不止,无所见。守局如式。
庚午,晴。闻岁旦镇江日蚀五分,又闻德音赦淮南、京西残破州军。
壬申,阴。陈宗卿置酒省中。闻车驾此月三日发镇江。
丁丑,吴珙等报十二月十二日收复汝州,武钜报十四日复嵩州。
己卯,武钜报十二月九日义兵复西京,又闻王师复寿春府,其实入空城而已,虏兵至则又弃之。
丙戌,闻有旨班进讨之师,粮运不继,且疫疠大作也。
戊子,闻有旨二月六日回跸。
癸巳,闻北虏遣使告即位。二十三日,圣旨差洪迈、张抡充接伴使、副。迈借左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
二月癸卯,驾离金陵。
丙午,发镇江。
丁未,太尉刘锜薨。
乙卯,五更出馀杭门五里迎御舟。
丙辰、丁巳、戊午,歇泊假。
己未,文武百僚诣后殿问圣体。
乙丑,干办诸军审计司严致明云:常岁除川陕外,诸军支春衣二十四万馀疋,今春止二十一万馀疋,盖自去冬用师开落三万,而隐冒不与焉。著作佐郎张震权仓部郎官,云:行在百司及内人月支米十四万馀石,内外诸军岁支米四百馀万石。
三月庚子,圣旨:扈从及随逐一行官吏军兵依绍兴四年扈从至平江府例,并特与转一官资,馀人犒设一次。枢密行府官吏军兵诸色人依此推赏。
癸卯,吴璘报逐金人至宝鸡,尽得关险。枢密院编修官郑樵卒。樵字渔仲,兴化军人,力学著书,不为文章,不事科举,屡至阙下,游诸公间。二十八年,讲筵官王纶等荐对,特补右迪功郎,主管架阁库。御史叶义问论其过失,改监南岳庙,给札归抄所撰《通志》。三十一年携其书来,得枢密院编修官,请修北虏《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至是欲进《通志》而病,病数日而卒,年五十九。樵好为考證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予,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壬子,北使高忠建、张景山入见。前此三节人乘马入丽正门,至是令就门外下马,喧争甚久。既而使者捧国书上殿,知閤门事赵述以祖宗旧例跪受之,使者守近例不与。述老矣,相持移时,仆于地。上目二相,陈康伯进曰:「臣等位宰相,不当受其书,请用他日行礼」。又呼馆伴责曰:「前日已议定用在京礼例,今乃紊烦圣听,何也」?徐哲惧不能对。时北使方秉笏寘书两臂间,哲从旁掣以进。国书略曰:「十二月日,大金皇帝致书于宋帝。粤自皇统以来,修好不绝;不意正隆之末,师出无名」。且有「归两淮,敦旧好」之语。
癸丑,蜀中报,闰月二十五日,姚仲、吴挺败虏师。
乙卯,洪迈借翰苑、经筵,同张抡充贺大金登宝位国信使、副。
丁巳,北使辞,答书略曰:「淮甸侵疆,幸先期而克复;祖宗故地,方遣使以请求」。
戊午,北使出门,太常少卿王普、带御器械王谦、送伴成闵自淮东来朝。闵之留荆襄也,虏正窥采石、瓜州,朝廷屡以金字牌趣闵解围。闵声言捣陈、蔡,其实畏避。既而驰百馀里,士卒冻馁而死者十二三,至有自经于树者。虏退,方进攻宿、亳,亦复无功。至是归阙,惧人之议己,凡郎官而上皆有苞苴,冀以自解云。
己未,洪景卢出《接伴杂录》云:「淮泗间弥望无寸木,鹊巢平地」。又云:「道逢泰州民自虏中逃归,言初被驱迫至京畿,百姓争舍匿之,调护甚至,仍为治装,告以归路,有舍其马使代步者。惟过河则不可回」。
四月戊辰,皇孙女永嘉郡主薨,年十四。初本疮疹,而医者误投药,有旨送棘寺。
庚午,释众医,朱邸奏请也。
辛未,上为永嘉郡主辍视朝。闻泛使礼物例用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合十具(脑子、龙涎、心字香、丁香各二合之类。),匹物二千(绵撚、金葺背,以上各二百;线罗、摴线、紧丝蒲绫、清丝绫,以上各四百。)。朝士言:三月十七日得旨,许高丽遣使来贺恢复疆土。盖纲首徐德荣为乡导,而明守韩仲通为请于朝,众论不以为然。会浙东提刑樊光远画七不可之说,其议遂阁。洪州言:三月二十七日,资正殿学士魏良臣卒。良臣字道弼,金陵人,登进士第,调丹徒尉,移遂昌令,召为敕令所删定官,擢尚书郎。北虏遣二太子将兵薄淮,韩世忠战不利,吕颐浩荐良臣往使。时方与同舍郎观潮,得檄纳笥中,卒饮乃起。人颇危其行,良臣亦作遗令付其家,脱不幸,持以白父母。行至楚州,见世忠道使指。世忠下令断浮桥,命无得以一骑踰淮。良臣驰扣虏营,其副将聂耳孛堇有和意,敕吏授馆待使者。无何,世忠谍知虏已弛备,轻兵渡水击其后军,杀伤甚众。聂耳大怒,谓良臣卖己,麾众捽斩之。良臣大呼曰:「某亲老,妻子幼弱,诚知边将不恤国计,侥倖一旦功,何苦蹈万死来见将军哉」?聂耳稍悟,命韬剑,驱良臣行数十里,抵主帅帐前,卒许和,遣良臣归报。会颐浩罢相,赵鼎主战。良臣请祠去。久之,召拜左司员外郎,进检正,擢吏部侍郎。兀术寇边邀结好,诏良臣与王公亮议之。虏欲斥地尽江,岁遣匹两皆五十万。良臣曰:「被命以淮为界,非江也」。兀术阳诺而签书云:「使者许我江北矣」。良臣私发其封,大惊。明日携入诘兀术背约,兀术辞穷,为取玺纸易书,和议自此始定。俄坐台劾与近习昵,出知庐州,徙池州。复敷文阁待制,进直学士。秦桧用事久,士大夫异己者死徙相望。良臣遗桧书曰:「天有雷霆,尚随之以雨露,欲胜天乎?愿为子孙计,毋贻后悔也」。桧死,御批召陈诚之及良臣等四人。良臣先至,遂拜参知政事,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也。良臣既骤当大任,锐意更庶事,稍裁诸将回易之弊,发三省堂厨官贾瑜罪流之,人颇畏慑。然学术空疏,举措多轻脱,内外喧诮,不三月罢为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内侍邓友护攒官,干扰府县,良臣摘其盗伐禁地林木,械送行在,诏贷死决配。人颇服其果。未几提举洞霄宫,起知宣州,徙潭州、洪州、所至治盗甚刻,洪州之政尤暴率。卒年六十九。
五月丁未,梁仲敏、蔡寺丞洗子平相访。蔡乃君谟曾孙,陈亚尝有「蔡襄无口便成衰」之戏,自是子孙立名多连口字,惟子平从水。
壬子,五更至漏舍,平明入丽正门,宰执、亲王、使相、侍从、台谏、两省官、礼官并诣射殿立班。辰时八刻,皇帝自御幄出,再拜升殿,奠酹显仁皇后神御前,沾洒久之,在廷泫然。神御出丽正门,皇帝奉辞,宰执至礼官皆骑导赴景灵宫,文武百官奉迎于宫门,骑导官步导赴后殿。未时八刻,再立班行奉安礼,左仆射陈康伯充礼仪使。是日天气甚凉,初出丽正门,细仗布列,鼓吹振作,众马惊跳。户部侍郎方跨鞍而坠,腰臂皆损。
癸丑,歇泊假。钦宗小祥,前辅臣至权侍郎以上赴几筵殿行奠酹礼,以明日枢密院罢散天申节道场,故前期入奠。
甲寅,有旨张浚专一措置两淮事务,兼节制淮东西、建康、镇江府、池州军马。
丙辰,张子盖、李宝连报海州围解,虏兵败走。国信使、副以十六日到虹县,金国接伴使、工部侍郎庞,副使秘书少监□已先在,遣人致问云:「不须傅衔,便请过界」。
丁巳,天申节,故事当拜表贺,有旨免。百官晨赴明庆寺,望阙立班再拜赐香口宣,再拜讫,又再拜,首相以谢表授中使回奏。顷之,再追班满散祝圣寿道场,台史引予立香案侧,谓之监香。
甲子,未后御笔手诏:「朕以不德,躬履艰难,荷天地祖宗垂祐之休,获安大位三十有六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懈,属时多故,未能雍容释负,退养寿康。今边鄙粗宁,可遂如志。而皇子玮毓德允成,神器有托,朕心庶几焉。可立为皇太子,仍改名(初用烨字,或谓近唐昭宗名,有旨别拟定。)。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其宫室官属仪物制度等,疾速讨论典故以闻」。诏自内出,外廷不知也。自去岁修秦桧旧府,贵近密语人云:「上欲行唐尧故事」。寻以边事而止。今春工役甚急,外议藉藉。四月末,新除侍御史吕广问以陈康伯姻嫌改除礼侍。康伯因求去,上始露倦勤之意,云:「朕年老多病,皇子将四十,可付社稷」。径欲行内禅礼。他日近臣奏云:「事当有渐,无令四方或致惊骇」。上曰:「朕未思此也」。故先下立储之诏,而意指已见。或谓此即初制传位诏云。
六月戊辰,殿院张真甫上殿击朱揆,仍纳副本。倬自拜相即地震,且立朝专务迎合,中外杂然讥讪,台谏欲论列,而上眷至厚,非其有大恶,势不能去。五月间,倬闻内禅有定议,语其子端厚,端厚遽令干办府以状申太府寺云:「某本国学生,去秋误作白身奏补承事郎,乞批料钱历为證」。会有密告台谏者,以为国学生与白身初不系入官利害,盖臆料将来覃恩,国学职事及得解人或可免省,而倬在相位可主此议。又惧人之知也,故不于吏、礼部而言之太府,但欲取官文书照使尔。弹文专指此事,并面奏:大臣怀奸,觊幸非常,不可恕。上闻之变色。
辛未,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保明扈卫统制、将佐、使臣、军兵等四万三百五十二人。四月六日,奉旨诸班直等三百三十四人并诸军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一官资,出戍暴露并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两官资。今日报台见之。
癸酉,侍从、台谏、礼官就御史台集议故宗室子称并妻加封事。初,朝士有以子称恩数白宰相者,宰相难之。既而冒昧进呈,上遽曰:「他日诚难处置,今了却甚善」。寻有旨皇太子所生父子称赠秀王,追谥安僖。中书舍人唐文若既书黄,疑其未安,急白宰相别取旨,改称皇太子本生之亲。俄又收回制书而降旨云:「故宗室子称并妻合行加封,令礼部官、侍从、台谏检照典故讨论闻奏」。于是诸公仿濮王之议,请极其官爵,使后无以加,且服属虽绝,当从权冠以皇兄二字,庶免著姓。惟徐敦立、汪圣锡、吕仁甫坚欲称宗室,予与辨论久之,乃肯书奏。是日奉旨子称赠太师、中书令,追封秀王,谥安僖(元系左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妻加封秀王夫人,而制中加「皇兄」二字。
甲戌,皇太子赐字元永,宰臣率百官诣文德殿拜表贺立储。翰林学士洪遵等十六人以皇太子正位东宫告庙礼毕,同班上殿称贺,实欲致恋轩之意。上曰:「朕在位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真父、仲诚同对,促罢朱揆。上曰:「即有处分,卿等皆公论也」。
乙亥,旬假。宣麻:「朱倬罢右仆射」。时内禅日逼,宰执请止降告,上不欲废故事,就假日。殿院张真甫之具稿也,察官周元特未知,一日云:「某昨夜梦朱相衰服还乡,且以棺自随,此何祥也」?真甫惊异,具言之。解之者曰:「衰服者,白身也。端厚正以白身事故为此举,其以棺自随,殆能终保观文乎」。既造廷,果除观文殿学士,提举在外宫观。台谏交章乞褫职,皆不报。昨日刘共父当直,以尝为倬荐,在假规免。
丙子,五更至待漏院,平明,正殿设仗。上坐,雨稍止,禁卫閤门三衙文武百官以次起居。宰执上殿奏事讫,驾兴,班退。顷之,复追班序立殿门。上閤门官南乡宣诏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云云。百官拜舞讫,入诣殿下立班。皇太子即位,流涕久之,侧立拱手,群臣拜舞称贺。内侍固请坐御榻,不许。礼毕,宰执奏事,皇帝亦立听。班退,雨复作。太上皇帝自祥曦殿乘逍遥车幸德寿宫,仪卫及从驾臣僚并如常制,百官就幕次起居,太上皇后相继出。陈德召司业云:「某在宗寺,见玉牒载绍兴初今上皇帝初入宫,宰执赞太上圣德真尧舜用心。太上曰:『尧舜之事甚不难』。则脱屣之意盖素定于当日矣」。
丁丑,大雨。驾诣德寿宫,伞扇皆止宫门外。百官班迎,泥淖没膝,不能成列。初定仪注,皇帝率百官谒太上,既而诏百官免入。俄有旨从驾臣僚亦不入,但就宫中行家人礼。昨日,上欲从太上过宫,大臣议不同而止。侍从官赴都堂议赦,初定太学止免职事人文解,御批在籍皆免,非故事也(《杂著述》卷一。)。
缺字明抄本、四库本作「巽」。
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参知政事赠太师张忠定公焘神道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八、《平园续稿》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乾道二年四月旦,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致仕张公薨于饶州德兴县之里第,是岁十二月甲申,葬本县铸印台先茔之侧。其子既类行实闻于朝,谓某尝以文学掾事公于升,谒铭诗揭墓道,义不得辞。按张氏世家德兴,唐宰相文瓘之后,子孙散居县之诸乡,衣冠不绝,国朝多以进士入官。公曾祖讳潜,通直郎致仕,赠太子少保。妣寿安县君叶氏,赠清河郡夫人。始居吴园,长沙王芮故里也。祖讳磐,袁州万载县主簿,赠太子少师。妣长兴县君程氏,赠通义郡夫人。父讳根,元丰五年进士,将改京秩,以近大礼,亟欲升朝推恩祖父母,遂致其仕,归养四亲,年方三十一。久之,近臣交荐,赐对再仕,终秘阁修撰、淮南转运副使。文行俱高,世号吴园先生。公贵,赠太师。妣南华郡君黄氏,尚书右丞履之女,赠秦国夫人。公讳焘,字子公,幼庄重嗜书。右丞喜曰:「是儿骨耸神清,他日必贵」。将命以官,会薨,诸舅承先志,奏补太庙斋郎。公犹丱角,学愈力,入成均,升上舍。政和八年廷试,问五运六气。公对数千言,极论阴阳消长、天人精祲与夫财成辅相之道。天子嘉之,亲擢第三,授文林郎、辟雍学录。宣和元年,迁太学博士。三年,丁内外艰。服除,再为博士,充南省检点试卷官。北虏入寇,靖康改元之正月,李纲以执政为亲征行营使守禦京城,辟兼机幕,迁秘书省正字。四月解严,特改宣教郎,自列纲妻弟,求补外。时权要亲戚多在朝,嫉之,坐以越职言事送吏部。明年,高宗登极,改元建炎,例复行营及宣抚司官属之责降者,以公通判常州,改湖州,赐绯衣银鱼。二年,诏班巡社法于东南,听民自备器械、结队伍。公条不便者十六事,卒罢之。三年,苗傅等谋逆临安,公适摄郡丞,募兵三千入援。乘舆反正,论勤王功,特转一官。四月大赦,求直言。公上疏曰:「陛下践位于倾危中,继遭叛逆,号令不能动人心,政事不能压人望,卑词厚礼,祈还二圣,未有以动感敌情,岂胸中之诚未修乎」?又言:「贤不肖杂进,大臣惟亲旧是用。虏方陵犯,乃欲议和;淮寇纵横,乃欲实粟。京师疏缪如此,而侍从不言,台谏不论,其职安在」?又言:「巡幸所至,未免营缮;越栖会稽,似不如是」。疏入不报,请主管台州崇道观。绍兴二年春,驾自越回临安,宰相吕颐浩荐公,召对论三事。其一曰:「天下之病极矣,医国者未见治效。愿定国事,以某事为本,某事为末,某事可因,某事可革。规模既立,以次行之」。其二曰:「昔之致祸由缙绅以侥倖相师,世俗以侈靡相夸,官府贿赂公行,将帅偃蹇自肆,州县诛求无艺,百僚偷惰废弛,今皆有之」。其三曰:「陛下欲整军,而求一枢臣不可得;欲理财赋、登铨曹,而吏、户部长贰每难其人。古不借贤于异代,在陛下加之意而已」。除尚书司封员外郎。再轮对,论及圣学,上有取法唐太宗之语。公曰:「陛下诚欲取法,必用贤纳谏,今所谓房、杜、王、魏,谁乎?且太宗英武,百战百胜,乃者手诏明言捍夷狄、援中原,而实图退避之计,何也」?又请早定国论,词甚剀切。于是寘修政司讲求治要,命宰相提举,自公发之。五月,诏在内职事官,在外监司守令及曾任郡守郎官以上者各述所见。公因极言时事,乞复置御营司,分诸将为六军,令大臣大将为使副,各典一军,以收兵权;举淮南之地分置征镇,使自战自守;又乞躬行实德以率百官。皆他人未尝言者。六月,擢起居舍人,奏:「欲知敌情,莫如厚设爵赏,广募间探,事皆预备,毋蹈往昔维扬之失」。寻诏都督府及沿江诸将如公言。是秋,上欲用旧相朱胜非代秦右相桧,先以侍读召,而给事中程瑀、中书舍人胡世将执不可;刘一正为左史,公为右史,次当书行,亦谓不可;又命左司林待聘、右司楼炤摄承,皆辞。六人并以宫观罢。五年宗祀赦,复直显谟阁,积阶左朝散郎。六年秋,再以起居郎召。入谢,上曰:「久不见卿,殊渴嘉言」。公力论风俗久坏,必尽扫而更张之。又言二史职废,乞用唐制,群臣奏对,史官侍傍,事必记,言必书。一日,宰执更互留身,公曰:「公事公言。今五六执政人各进说,殆非同寅协恭之义」。暂权给事中,改兼外制。七年二月,真拜中书舍人,赐服金紫。公感激上知,政事阙失尽言无隐。金陵宫室未备,置修内司,命宦者王鉴领之。鉴请圣祖殿基营私第,部曲多占民居,其使臣储毅托名御庄,冒占腴田,大为奸利。会有诉者,按验得实,止镌毅官。公曰:「此与宣和间李彦西城所公田何异?毅不足道,鉴实使之」。上为逐鉴,仍罢御庄。言者论司农少卿樊宾、屯田员外郎王弗提领营田扰民无益,以其事归帅漕,而召宾、弗还朝。公缴奏,二人皆罢。都督府修造建康城,期会迫促,又以军储不足,夏税正绢每匹折钱八缗。公言行宫甫毕,不宜复兴大役,民力已困,折变何以堪之?诏罢筑城,而折帛减二千,至今以为例。张丞相浚兄滉自蜀来,既除职与郡,又赐出身。公与张公同年相善,劝其力辞,张公迫母命难之。公即缴奏,竟寝。观望者乃指公论他事异同,罢为提举台州崇道观。公不以兵部尚书吕祉代刘光世统军合肥为然,至是郦琼杀祉,率全军数万人北去。上记公言,加集英殿修撰。八年四月,召拜兵部侍郎。公奏:「臣屡言规模先定,乃可为国。迁都,大事也,期年之间方进临安,复退还浙。辅弼,重任也,一纪之间下命相之制者十有四,进退执政无虑二十馀人。规模安在」?上曰:「非不欲立规模,正缘宰辅数易耳」。六月兼权吏部尚书,十一月又兼史馆修撰。去冬,虏废刘豫,使来议和,秦丞相再相主之,朝论藉藉。公请询可否于众,上乃令侍从台谏即日条奏。公上疏数百言,大概谓天方佑宋,当自治以需天时,屈膝事人,非臣所知。又率侍从极陈失计,尝面折中丞勾龙如渊曰:「达观其所举,君昔荐七人,后皆北面张邦昌。今嗫嚅附会,堕虏计中,他日必背君亲矣」。监察御史施廷臣擢侍御史,太府寺丞莫将赐出身,超拜起居郎,皆上书迎合者。翻黄下吏部,公执奏曰:「故事迁除未有如此之骤」。力诋两人,引疾卧家。秦素厚公,命楼炤问疾,许直翰苑。公曰:「今日进退在我,迁官则在他人,某惟有去耳」。秦语人曰:「张子公守正,官职不能动也」。徽猷阁待制黎确赠官,前参政李回退复职官,公谓确等事伪楚而为之用,并乞追夺。其摄铨曹,遇事不茍如此。是冬和议成,复河南、陕西境土。九年正月,上以祖宗陵寝久沦异域,诏公同光山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士袅修奉洒扫,赐银绢有差。以二月己巳陛辞,自武昌、信阳入蔡、颍,五月丙戌至永安军,戊子朝谒诸陵,庚寅修奉毕,辛卯由郑历汴、宋、宿、泗、淮南以归。六月入对,公奏:「频年陵下石涧涸竭,使至而水流如故」。上惊异。久之,又陈使事十馀条。如谓刘豫初废,人情汹汹,而我斥堠不明,坐失机会。谓郦琼部伍皆西陲劲兵,今在河南,尚可收用。新疆赋租已蠲,而使命络绎,推恩支费犹用兵兴时例,愿加裁损,非甚不得已勿遣使,以宽民力。上悉嘉纳。七月,除权吏部尚书,首论官冗,半年间授宫观岳庙九百馀员,坐糜廪禄,虚理资考。方议革铨选之弊,会四川制置使胡世将升川陕宣抚副使,成都谋帅,上语宰相:「张某高明练达,和正有守,可宽西顾,但朕惜其去耳」。台评朝论亦谓当留,公力请行。九月,除宝文阁学士、知成都府,特制金带以赐。初加佩鱼,宰相以官制为言而止。公奏:「蜀困征徭,臣当宣布德意,宽一路之民」。上曰:「岂惟本路,凡四川宽恤,悉以付卿」。又奏:「主和者,挞懒也。今为其侄兀术所戕,势必渝平。乞道京洛关陕,谒世将于河池,共议边计」。至则谓世将:「诸军今戍陕西,馈饷虽宽,如缓急何?宜敛兵备蜀口」。仍丐钱五百万缗为储,世将皆奏行之。公以十年春至益,与世将尺牍交驰,讲画素定。是夏,虏果叛盟窥蜀,吴璘及杨政、郭浩大破之,俘获万计。其后公除西府,蜀人唐文若草制云:「保蜀之功,蓍龟先见」。盖谓此也。十一年,诏世将纳契丹降人。公曰:「蜀地狭,安能容?且不鉴前朝常胜军乎」?世将奏寝其事。蜀自用兵,和预买匹布折估钱二引,民已病之,至是转运司迫饷军增至三道,成都一路总七十四万一千有奇。公言:「昨降度牒二千,称提前引,数适相当,愿以此代输」。从之。初公开府,适承岁旱,大发积粟以赈饥民,抚存黎、雅番部,禁戢贪吏,开修渠堰,蠲落江田税,决遣狱讼,修文翁旧学,时与诸生讲论经旨,葺诸葛武侯庙、杜少陵草堂,新张乖崖祠,政无不举,蜀人大悦。屡请代,不听,十三年冬始命提举江州太平观。时旧人往往以异同得罪,公家居绝口不言世事,取吴园先生遗编数百卷手自抄定。又追先志,斥俸馀为义庄赡宗族,自号云山老人。二十五年冬,秦丞相薨,旧人在者皆起。上首以公帅乡部,兼行宫留守司公事。明年二月至金陵,积岁负内库钱帛钜万,公悉奏免。池有义子与父争讼,守昏谬,系父连年不决。公请移廷尉,黜其守。居二年,政成化洽,进端明殿学士,考课累转左中奉大夫。二十九年夏,召赴行在。公奏:「虏主迁都,和好难保。惟陛下儆戒无虞,自反求治」。上喜曰:「久不闻卿议论,良沃朕心」。是夕,公腹疾暴作,亟请休致。上大惊,用前执政礼除公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公再移疾,给宽假还乡。数月疾平,连有旨趣觐。公奏:「两郡王名分宜早定」。上曰:「朕怀此久矣,人所难言,开春当议典礼」。公顿首谢。时风俗侈靡,财用匮乏。公劝上止北货之贸易,省非时之赐予,罢土木,减冗吏,躬行节俭,民自富足。上嘉奖再三。公遂言:「甲库萃工巧以荡上心,酤良酝以夺官课,教坊员数日增,俸给赐赉耗蠹不赀」。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明日罢甲库诸局,以酒库归有司,减乐工数百人,正除吏部尚书,侍读如故。虏使施宜生来贺三十年正旦,命公馆伴。宜生闽人,公以首丘桑梓语动之,宜生雅敬公,颇漏虏情。公乞早为之备。会疾复作,力求纳禄,词极哀切。上命汤丞相思退留公。公请不已,转左中大夫,加资政殿学士致仕,特给真俸。公方去,即降诏立皇子云。明年冬,起公再帅江东。完颜亮已深入,人情凶惧,公不敢辞。亮死,虏复求和,诏沿江帅守条具进讨恢复计。人人驰志幽燕,公独乞持重养威,观衅而动。已而,诸将追蹑果无功。寻以张忠献公代公,命公奏事。公言:「前日边遽,义当强起,今惫不能支矣」。复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受禅,御札召公,道除同知枢密院事。公恳辞,又遣子埏入辞。上命中使赍手笔趋朝,许乘车至宫门,给扶登殿,问为治之要。公曰:「内治乃可外攘。今天下弊事至众,中外望治,愿如祖宗及太上绍兴二年五月手诏,命百执事赴都省给札条具」。上大喜,御批略云:「览焘所奏,犁然有契于衷。其令侍从台谏集都堂,赐以笔札,取当今弊事悉意以闻,退各于其听治之所,尽率其属,谕以朕意,极言毋隐」。于是士大夫平日欲言不能自达者纤悉闻矣。上皆亲阅,标识急务,付公看详,公请择可行行之。覃恩转左太中大夫。隆兴元年三月,迁参知政事,公以老病不拜。台谏交章留公,上还公奏,且命宰相谕旨云:「朕不敢烦公以政,姑为朝廷重可也」。公辞益坚。上亦察其实病,遂除资政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恩数视政府。公援绍兴末例谒告将理,上乃许之。及家,固求致仕,诏从其请。后二年而薨,享年七十五,赠宣奉大夫,谥忠定,爵自德兴县男累封鄱阳郡开国公,食邑通三千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后以子遇恩累赠太师。娶程氏,同郡徽猷阁待制邻之女,先卒,追封秦国夫人。二男:朝议大夫、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公事垓,朝议大夫、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埏,分符持节,皆有家法。一女,适邹忠公浩之子处州太守栩。孙男十九人:铸,朝散郎、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镇,通直郎、荆湖北路安抚司干办公事;钜,儒林郎、福州录事参军;燧,承事郎;镒,承事郎、新差监鄂州在城盐税务;锷、鋐、锭,将仕郎;铉、镃、镛、錧、錥、錞、錤、键、镗、锜,未仕。孙女十四人:长适周简惠公葵之孙奉议郎、沿河制置司干办公事大辩;次适王恭简公刚中之孙承奉郎元老;次适嗣秀王伯圭之孙宣义郎、新添差淮西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希德;次适陈文恭公康伯之孙通直郎、佥书福州军事判官厅公事景祖;馀尚幼。曾孙一人,涛,脩职郎、隆兴府新建县主簿。玄孙一人,㮚。公外和内刚,临事有仁者之勇。在蜀四年,尤著惠爱,百姓皆绘像以祀,后帅李璆赞云:「公昔在蜀,千载一人。公今去蜀,千载其身。愿公再来,以慰斯民」。盖实录也。得谢复出,以至大用,奉赉往往积而不支。平生清修简静,无所嗜好,颇喜大书,得颜鲁公笔法,望而知其为端人正士。显仁皇后神主,公所题也。有外制二十卷、奏议三十卷、杂著二十卷,藏于家。某窃惟公历事四朝,始末可考。早官成均,学术行谊,人已推之。钦庙初政,即以议论气节有声馆阁。被遇高宗,出入侍从越三十年,知无不言而上不疑,谊形于色而下不忌。世论名臣,推以为冠。小人虽间有不悦,终不敢妄有指议。孝宗首从人望,召置二府,将尽行平昔之言,而公老且病矣,退休于家,以寿考终。历观五十年间,士大夫进退成败殆非一端,盖时有险易,道有屈伸,或荣于前而辱于后,或誉于上而毁于下,求其常负重望始终全节如公者鲜矣,宜有铭诗,以信后世。铭曰:
忠则不欺,公则不私。明则不疑,正则不欹。堂堂张公,具美在兹。学识卓然,气节随之。时有难易,心忘险夷。遇事极言,见义勇为。如璧如圭,表里无疵。如蓍如龟,计策无遗。独立近班,国之表仪。久任两镇,民之父师。绍兴季年,大政方咨。公曰惫矣,祈哀以辞。孝宗纂承,元老来思。美疢益侵,壮猷莫施。位岂不高,人叹辰迟。寿岂不遐,人望期颐。四朝遗直,千载清规。相彼先茔,山川逶迤。公所自上,是祔是宜。斲石刻辞,以永厥垂。
祭唐待制(立夫)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七、《南轩集》卷四三、《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六、《永乐大典》卷一四○四六
惟公清夷粹温,抗志千古。文辞深严,穆我王度。献纳雍容,有感无忤。遇民如儿,伊教匪怒。及临事会,不改平素。人方忽忽,己独有裕。呜呼!惟公之贤,世或知之,而鲜克窥其微。盖据梧隐几,独得忘言之妙;故饥食渴饮,俱不外乎天机。沉没无惧,化则亦宜。先君与公道义之交,岂独宾客之敬。藐然孤生,早辱过听,推其所怀,于公莫隐。方抱钜痛,公复云亡,东望鄱水,有涕淋浪。免丧之初,念笃先友,敢遣芜祠,侑此卮酒。
杨文安公椿墓志铭 宋 · 陈良祐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
淳熙四年冬十有二月,故资政殿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杨文安公既葬彭山之十稔,其子光旦以潼川路转运副使马骐状,为书使人自蜀走婺,请铭于良祐曰:杨氏本出唐叔,自汉临晋,世笃儒学,绂冕相继,居于华阴。其别占籍蜀之郫县,七世祖始家于眉。曾祖讳鸿震,赠太子太保。妣侯氏,武陵郡夫人;宋氏,同安郡夫人。祖讳亮,凤州团练推官,赠太子太傅。妣程氏,太宁郡夫人。考讳灏,赠少傅。妣宋氏,婺国夫人。公讳椿,字元老,幼凝重如成人,七岁能属文。甫冠,与少傅俱贡京师。为文根于理致,不习王氏之学。宣和六年,以太学上舍生较艺南宫。徽宗留意学校,作成人才,多士云集,试于有司者万七千人,而公为第一。文奏,御称善,谕知举曰:「可谓得人矣」。特命迁秩以赏之。初调严道尉,改邠州教授,辟潼川府节度椎官,历随军转运司主管文字、成都府路常平司干办公事。绍兴八年,用宰相赵公鼎荐,召赴行在。虏势方张,公劝上行仁义、建学校、收人才、择将帅、去赃吏、恤民力,凡二十馀事。除校书郎。逾年,赵公去位,秦公桧当国,或语公:「盍往归之」?公不为屈。迁屯田员外郎,以母老请外,除潼川路转运判官。诸路多献羡馀以取宠,公叹曰:「今疮痍未瘳,顾未能裕民力,又忍掊剋以资进身耶」?于是一路无横歛之扰。十四年,除潼川府路提点刑狱公事,吏有擅科民财,或抑配官盐,盗用其赢赀者,按治之。秩满,除夔州路提点刑狱。主四川类试,为文以谕进士,悉除去常所用禁令,内外肃然。揭榜得名士赵逵、张震。丁婺国忧,服除,为荆湖北路提点刑狱。沅州太守李景山、通判丁涛交恶,判官巩漴间之,有司追逮数百人,连及溪洞。时方盛暑,有系死者,公曰:「吾职在平反,其可使无罪之人淹系至死哉」?言于朝,止罢三人,释其众。秦公喜曰:「部使者不当如是邪」?会秦公薨,朝廷蒐举贤俊,凡厄于秦氏者,率以次收召。上问大臣曰:「杨椿今安在?其以为秘书少监」。二十六年入对,言:「祖宗创业守文皆以仁,愿陛下以祖宗之心为心」。又论湖北彫弊,田野不辟,由赋烦役重,及州县吏任情没入民财产非是。明年,除权兵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侍讲。初,朝廷以蜀士艰于赴省,俾就制置司类试,行之三十年矣,有为挟贵私情之说者,欲并归南省,事下国子监,公曰:「蜀士多贫,而使之经三峡、涉重湖,狼狈万里,可乎!欲去此弊,一监试得人足矣」。遂止令监司守倅子弟力可行者赴省,馀不在遣中,蜀士赖之。是时上总揽权纲,留神政事,公奏疏曰:「圣人之心,与众人异。鸡鸣而起,孳孳于学问者,士之心。鸡鸣而起,孳孳于职业者,卿大夫之心。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则圣人之心矣。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尧之用心也。垂拱而坐视天民之阜,舜之用心也。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文王之用心也。圣贤相授,在正其心。如汉显宗之察慧,唐德宗之猜忌,汉元帝之优游不断,唐武宗之好恶不同,此其心初非不正也,汩于喜怒爱恶之私,则昔之所谓正者,倏然而亡矣」。迁给事中,兼直学士院。上念故将循王张俊之功,御笔除其三子职名。公封还,曰:「爵秩天下公器,陛下纵私之,柰清议何」?又面谕公,欲以虚名奖用勋臣子孙,公奏曰:「名器不可以假人,恐倖门一开,扳援者众」。医官王继先以技术至承宣使,侥觊节钺,使其徒校正《本草》,为书以献,公曰:「其书但取古注图经合而录之,其劳甚微,而赏太重」。右仆射沈公该辞兄调招军进秩,有旨降诏不允,公奏曰:「招军之劳薄,上宰之兄有嫌,此赏一行,将有强刺良民以希进者」。从之。蜀大旱,无敢以闻,公侍经筵,乞下四川总领司检察赈济,督发常平钱米,安集流移,蜀以不饥。迁兵部侍郎。太史奏妖星见,太阳当食而伏。公请对曰:「治乱之数天也,而常属乎人。尧汤之水旱,中宗之桑谷,成王之雷风,宣王之旱魃,皆灾也,而反致其福。叔世之君,稔于富贵,安于无事,恣于淫侈,视世故若无足备者,而寻致祸乱。愿陛下修德以答天,躬行以率下,塞其弊端,杜其倖门,以召太平之应」。时和议既久,沿边诸将坐享厚禄,而所部士伍衣食不给,恬不为意。公奏曰:「今将帅十年一迁官,驯致使相,官爵高矣,富贵极矣,肯复被坚执锐,亲履行阵,为国效死耶?诸路营屯仰给县官者,无虑数十万,而困于掊剋,劳役不休,嗟怨盈路,不可不为深虑」。上为降诏禁止之。又论朝廷法令多所更张,曰:「有事则有法,有法则有弊。法一定而不易,弊百出而无穷。为其法之弊也,从其弊而救之可也。患其弊之生也,并与其法而改之则不可。祖宗法令明具,圣子神孙将千万世守之,而议者不原弊端之所起,亟进其说,取而纷更之。如是而不止,则祖宗之法令,其存者无几矣,然又未必可行。从而复之,则不如勿改」。除兵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一日,锁学士院严甚,外廷无知者。及召公对,上谕以封今皇帝建王指意。公再拜贺退,草制曰:「昭令德以示子孙,朕无志于斯义;蕃王室以和兄弟,尔思配于前人」。明日麻出,中外欢传。又批答辞免诏曰:「朕志先定,其已久矣,既非昵亲属之私,又匪由中外之请,授受之际,谁曰不宜」?大合圣意。先是,礼部侍郎孙公道夫使虏,虏主诘以关陕买马非约,将求衅于我。上遣同知枢密院事王公纶谂之,果得其情。公亟条对预备数事,焚藁而上,家人无知者。上益向意用之。三十一年,拜中大夫、参知政事。未几,朝廷再遣枢臣叶公义问报聘,归言虏已聚兵境上。公语左仆射陈公康伯曰:「迹虏败盟,其兆已见,今不先事为备,悔将何及」!因与陈公策所以防虏之术,其一令两淮诸将各画界分,使自为守。其二措置民社,密为寓兵之计。其三淮东刘宝将骄卒少,不可专用。其四沿江州郡增壁积粮,以为归宿之地。奏行之。冬,虏使高景山来贺天申,辄出嫚言,索淮汉地,指取将相大臣。朝论汹汹,或者妄传有幸闽、蜀之议,人情惶惑。上意雅欲视师,公与陈公奏曰:「敌国败盟,天人共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如臣所料,成功可必。若圣意坚决,则将士之气自倍。愿分三司禁旅助襄汉兵力,待其先发,然后应之」。上深以为然,即命侍卫马军司成闵出戍荆鄂。公又论虏必出秦陇,而蜀兵权未一,乞以吴璘为宣抚使,统一三军,以捍全蜀。上乃命璘。已而虏入两淮,王权渡江,刘锜退保京口,都人大骇。公与陈公镇以閒暇,物情少安。虏兵犯大散关,吴璘败之,捷书至,上谕执政曰:「朕与金国讲好二十年,未尝有纤毫之隙。不意虏使口陈,邀我将相大臣,又欲得汉东、淮南之地,一时臣僚谁不劝朕用兵。朕谓和好未解,则兵衅不可开,姑发信使以审其事。至淮既不纳,暨归又求遣,反覆诡诈,多为衅端,意在败盟。重兵压境,托名打围,谋为深入。朕不免屯兵严备,戒敕诸将,务为持重,以观其变。而犯蜀无名,果为戎首,事之曲直,宁不判然?散关小捷,岂非信顺之助。今三道出师,置帅招讨,审彼己,量虚实,抚定我城邑,招集我人民,收复我寝庙。毋焚烧,毋虏掠,毋杀伤,以图万全之举。卿等授朕成算,副以庙谋,庶几恢复神州,以雪两朝之耻」。明日,御笔付公草诏以戒诸将,公拟进曰:「金人败好,率先兴戎,朝廷应兵,诚非得已。惟诸大将皆吾爪牙,忠愤慨然,谁不思奋。所几上为社稷,下为生灵,声援相闻,如手足之捍头目;缓急必救,如子弟之卫父兄。追廉、蔺之遗风,思寇、贾之高谊,叶成犄角之势,用济同舟之安」。诸将读之,无不感励。北主盛兵,欲度采石,会虞公允文以中书舍人参军事,适至,趣舟师扼其冲。北主怒,移屯扬州,将谋瓜步,而我师蔽江,不可渡。又李宝入胶西,尽焚烧其战舰。虏计穷,遂弑其君亮而还。驿至入贺,上曰:「皆卿等辅佐之力也」。车驾劳师,公扈从至建康,与陈左相协心同力,酬酢军务。虽机事填委,日不暇给,处之晏然。自虏之欲入寇也,荐张和公浚老成知兵可用,至是留守金陵,眷礼如初。三十二年,驾还临安,公慨然曰:「吾起书生,致位两地,复何求乎」?即日抗章乞解机务,谕留不从,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言者乃摭他事论公,改端明殿学士。行至鄂渚,今上即位,除知潼川府。以清净化民,民安其政。明年得请洞霄,解印还里,复上章纳禄,踰年不报。忽婴微恙,泊然而薨,实乾道三年正月十一日,享年七十有三。上闻之震悼,加资政殿学士,太常谥曰文安,累赠银青光禄大夫,封彭山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娶孙氏,赠安定郡夫人。子男五人:光训,右承事郎;汉老,未命,皆先公卒。光甫,右承务郎;仲舒,迪功郎、成都府广都县尉,皆出继。承公后者独光旦一人,今为承议郎、潼川府路转运司主管文字。三女,适右宣教郎史槩、成忠郎孙仲闳、登仕郎杜必达,季女早卒。孙男六人:瑑、璐、瑾,皆以遗泽授承务郎,瓘、珙、玠后公生。孙女二人,道秀适进士史直友,道永未行。以十二月三日葬于彭山县孝廉乡。公性端悫,仪状甚伟,平居接物,粹然尽人之情。至遇事有守,确乎其不可夺。盖其资根于孝友,故发为事业者,皆可纪述。初中魁选,贺者满门,公方戚然曰:「先君齑盐三十年,两与计偕,七走京辇,卒无所成。小子窃绪馀以游场屋,敢当大名耶」?迨登禁从,论事上前,有所奖谕,则曰:「皆先臣之教也」。奉太夫人孝敬尤笃,求所以悦亲者无所不用其至。虽老,侍膝下若童稚然。居丧哀毁骨立,不忍墨衰,庐墓三年,人罕见其面。事二兄谨甚,食不足则斥夫人奁,买田以赒之。郊荐恩先侄后子,推其先业以与诸孤,复置义庄以给宗族之贫者。方其立朝,当权臣用事之时,退然自处,持使节者几二十年,略无留滞不满之叹。及受知太上,议论謇謇,未尝有所顾忌。参与大政,适丁多事,不动声气,坐折遐冲,而知足不辱,全节而归。进退之间,无毫发可议。蜀去朝廷远,人才多不能自达,公既贵,以人物为己任。君相知其诚实,每访蜀士,必惟其言是听,以故冤滞获伸,英才汇进,一时所举,布列台阁。如唐文若、张震、马骐卓然有声,为天子侍从之臣。而避远权势,不肯言自我出。平生故人,久要不忘赒其急难,及其子孙,意不少衰。至其自处清约,殆与布衣无异。独居三十年,不畜姬侍。晚岁奉祠,萧然一室,左右图史。幅巾藜杖,与乡人相往来,赋诗饮酒,道旧为乐,见者忘其爵齿之尊。笃于力行,不自表襮。有文集五十卷藏于家。良祐顷岁召为学官,始从公游。及为御史,同朝六年,知公为详,此其言皆可考不诬。则喟然而叹曰:「《书》曰『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又曰『其惟克用常人』。若公者,可谓吉士有常德者,非耶?使公至今存,雍容庙堂,忠实事上,不为虚言,其有益于国家岂少哉!惜乎用不极其所至而死矣」。铭曰:
天佑我宋,岷峨降灵,是生文安,人中之英。文安之德,柔惠且直,允文允武,以定王国。公来自荆,王立在庭,不畏强禦,有猷必陈。凡大典册,公载其笔,黼黻王度,讨论润色。羯彼狂虏,蓄谋败盟,公画奇策,敌无遁情。遂与国政,同寅曾公,夙夜不懈,足兵震戎。足兵震戎,整我师旅。公赞徂征,以立于武。乃遣戍役,镇彼荆鄂。乃建大将,尽护全蜀。狂虏孔炽,我师震惊,公授成算,上心载宁。飞檄驰诏,张吾三军,折箠欲渡,弗戢自焚。帝巡金陵,公左右之,召彼元老,自公启之。我瞻中原、淮滨既同,公拜稽首,天子之功。人亦有言,名遂身退,天道尚尔,矧敢弗畏。惟公懋德,亶其有常,辅导于帝,为国维纲。公方在朝,上皇所毗,公既还蜀,天子之思。彭山之阿,有坟峨峨,勒碑于隧,德音不磨。
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三,宋史资料萃编本。
与张都督书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雪山集》卷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芜湖市南陵县
某自四月离扬州,今至南陵,三日而行四百里,劳苦之状不言可知。独是阴以观听求诸道涂,荟蕞见闻,或可以补助万一。前书略以某人御下无状之迹告之钦夫,持兵劫属官之书,拟刃临总领之舆,纵火焚编民之草,乘酒撞纳妇之居,甚不祥也。某在相公左右未尝闻之,某犹不闻也,计不复至于相公之前矣。然则相公平日所闻,惧有非其真也。夫居人之上者,下之颦笑屈伸无所不当知之,故能得其隐微而为之潴泄。古之为君也,或出入南亩之间,「曾孙来止」是也;为吏者或旨否馌食之际,「田畯至喜」是也。凡为此者,无所不知之道也。后世之民视君如帝,视大吏如神,视小吏如龙麟虎豹,可见而不可近也,故上之人耳目寝狭而下之人肝肠寖壅。幸而达也,未有无所历且无所托而能也。对面之间,犹有乖隔,况涉数传之后乎!相公之尊,其得见者有数矣,见而敢言、言而敢尽者又有数矣。故某惟相公平日之所闻有非下情所诚然者。古之君子以苦言为良药,以甘言为美疢,何者?苦言之多出于情,而甘言之或浮于实也,虽不皆然,要十之八九矣。前侍相公,因言赵沂来告吴璘之师复振,西人之归不绝。近见冯时行移书唐立夫,深病璘而危蜀。赵子之论是,冯子犹不失忧时爱国之贤者,冯子之论是,赵子可胜罪乎!然则,冯子非欺人者也,赵子虽不欺人,为人所欺,则未可知也。某亦安知某人为能与否,有不令子弟,足见其无贤父兄矣。然此言难信者,此事非某之素习也。耕织当问奴婢,军旅当问武夫,书生非其业也。问佛于僧,其知之固也,至于饮酒茹荤为僧之病者,其徒未有肯自列也,问他人则知之矣。相公重以军旅之事而问士大夫,亦重以士大夫之议而言将帅,岂不以非其业故耶?古之豪杰部宾客以军法,是灭秦抗汉之规也;敕儿曹为部曲,是驾魏陵吴之势也。近见陈阜卿云,始谓御军为难,今又措置民兵府卒,乃知不过如此。某云天下本无难事,意解便了。然兵非士大夫之所常习,亦非士大夫莫能深知,此物与鬼神造化相通,非庸人所能轻解。故某前书略谓钦夫军旅之权,当使渐入士大夫之手,只陈阜卿、张晋彦之流使居兵间,戈鋋刀槊之下,便有古人之风。今数大卒为之,没世不能有美绩也,败坏五家军政,职是数大卒,而又灯灯相传,源源不绝,态度殊不甚远,尚有加焉。有陈金而置庑者,必无宿城之奔,有素服而殿师者,必无德顺之效,此岂过误哉!相公以此知诸将之才矣。早晚还归庙堂,维新宪度,若不易今日之军政,亦不过今日之武功而已。相公之诚通天地而开金石,盖有馀也,然精神寖改于前时,功业未满于初心,徒使相公深悲浩叹之不足。前日临分之际,相公忽动山林之兴,退与钦夫道而伤之。谚云:「指望张三作王大,争奈王大是张三」。蹉跎相公至此者,则此曹为之也,岂独诸将之罪哉!张晋彦闻已得祠,必过维扬谒相公,试留与语观之。偶动怀抱,不觉宣泄,尚惟钧恕。
挽唐立夫舍人 宋 · 喻良能
五言律诗 押尤韵
才名振西蜀,老气益中州。
草制追盘诰,筹边动冕旒。
已令荣压角,复遣饮遨头。
千古九江恨,长随逝水流。
赵公茂墓志铭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一、《性善堂稿》卷一三
绍兴末,秦氏用事日久,权势熏灼,士大夫率以为「一德元老」,最无忌惮者谓之「圣臣」,无敢斥言其非者。当是时,吾乡赵先生性以进士对策大廷,以为日者士大夫为爵禄所诱,威刑所迫,失其本心,救今日之病当以正人心为急,发于忠愤。且曰:「以括囊为深计,臣知其人矣,杜言路者当知;以首鼠为圆机,臣知其人矣,主和议者当知」。他所言切直皆称是。考官得之大惊,以为古刘蕡无远过,然亦畏秦氏,终不敢以进,不得已置之乙科。缙绅间知其事者莫不叹服,眉山唐公文若尤所推重。未几秦氏死,朝议欲擢用之,而先生不幸前卒矣。某结发入乡校,闻先生所对策语,踊跃欣慕,每诵之于口,恨生晚不得亲拜先生,师范其万一。后十馀年始识公茂,公茂,先生犹子也,少从先生学,为人刚直,持论甚确,有先生之风。公茂捧乡书时气雄力豪,谓科级可拾取,已乃摈于有司。晚该特奏,人疑不肯就,公茂欣然而往。将行,谓亲友曰:「吾老矣,所以不惮万里风波之险者,欲以畴昔所得于叔父者倾写于君之前,草茅之语一彻宸听,吾死瞑目矣」。公茂虽暮年,笔力洒洒,所言皆天下大计,当世之所急者。既唱名,而公茂复在乙科,寻以病不起。蜀士之仕于朝者知其贤,为治其丧归,实某年某月某日也,得年六十有三。公茂讳某,世家合之赤水,公茂其字也。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三世弗耀。公茂天性至孝,丁父忧,哀毁不自胜,叔父为说《檀弓》君子执丧之礼以慰解之。公茂博通六籍,行谊著于乡里,乡人皆推尊之,前后为邑官者或以束帛罗致家塾,或具礼劝请主县庠,使诸生矜式。成都豪士赵有之负其气,于人无所假借,士有不可于意往往唾其面,一见公茂和颜柔色,握手相好。有之折节下士,公茂以德服人,识者两贤之。邑簿樊文若以文会邑之士,馆之龙多,诿公茂掌其笔削。樊一日载酒过山中,且使侑尊者歌以为乐,所歌鄙俚,公茂起曰:「诸生蒙俎豆,济济在列,将于大夫观礼。且春秋七子赋诗,君子知其可以为列国大夫,今歌词如此,诸生何观,请彻之。若必欲不废公燕之乐,则有《赤壁》之赋在」。樊改容以谢。公茂雅正清洁类如此,以是登其门者循循皆有行业,誊书贡籍、策名仕版者亦累累相望。公茂虽不用于世,然积于己、施诸人者亦可谓无负。或问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吾于公茂其庶几焉。公茂娶王氏,四子,曰某、曰某、曰某、曰某,各传一经,皆治进士业。孙男女九人,曾孙二人。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山某原,因其弟某来请铭,且曰:「先君子没于行都,某兄弟不得侍疾,已负终天之痛。今将葬,愿得吾子铭,以慰九原,以缓不孝之罪」。某与公茂父子交,铭其可辞?铭曰:
有古大贤,出于吾乡。吾不得见,中心不忘。幸见公茂,尚有遗风。矢谟于君,允也令终。奕奕公茂,再世赍志。久屈必伸,勉哉孙子。
叔节将行为余题大桥遗照悲吴仲懿之早亡重以逝者之可哀益觉生存之可宝叠并字韵以送之 其一 晚清 · 范当世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范伯子诗集卷第六
一家美具复难并,丱角诸儿又不平。
前世定为欢喜约,异乡先饱别离情。
悬崖挂瀑山中屋,孤塔梯云海上城。
便各归休仍绝域,茫茫江路耐长征。
叔节将行为余题大桥遗照悲吴仲懿之早亡重以逝者之可哀益觉生存之可宝叠并字韵以送之 其二 晚清 · 范当世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范伯子诗集卷第六
江草江花布景长,空明孰配水仙王。
当时吴季春风地,剩有君山夜雨凉(仲懿发名成业于江阴,而叔节亦尝所游憩也。)。
生别未须真堕泪,读书遮莫复成尪。
君归自惜容颜看,客子从容与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