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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公家传乾道间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四、《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四
吕氏系出神农,受氏虞、夏之间,更商、周、秦、汉、魏、晋,下逮隋、唐,或封或绝。
五代之际,始号其族为三院
河南者,本后唐户部侍郎梦奇;
幽州者,本兵部侍郎琦;
汲郡者,本周户部侍郎咸休。
其昭穆疏戚,世远轶其谱,而河南者祖为最盛。
河南之吕,入国朝有为起居郎泗州者曰龟图,生蒙正,相太宗、真宗谥文穆
起居之弟曰龟祥,尝为殿中丞、知寿州
寿州蒙亨,终大理寺丞
寺丞生夷简,三相仁宗,与文穆仍以公开号于许,册拜太尉就第,薨,谥文靖,配享仁宗廷。
文靖公有子五,而二至相辅。
公弼,事英宗神宗,为枢密使谥惠穆
公著,事神宗、哲宗,历枢密副使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司空、平章军国事申国公谥正献
盖其自献公而上,勋德行治皆在太史氏。
正献公三子,伯曰希哲,以经入侍哲宗崇政殿,封荥阳子,是实生公,用公贵,赠太子太保
公讳好问,字舜徒荥阳公之冢子也。
生数年,以门功守将作监主簿
委己于学,髫嬉童习,不屏而绝。
范蜀公镇与正献公兄弟交,公幼拜蜀公于堂,唯诺进趋无违礼,蜀公慰纳甚备,待之如成人。
吴侍讲安诗至伉简,少许可,每见公辄自失,叹曰:「吕氏有子矣」。
稍长,学益成,行益修,诸公长者皆折辈行从公游。
初监在京杂卖场正献公当国,在事者以公亲宰相孙,阔其条约,不以簿领累公。
公愈益自厉,日夜治文书,若有程督之者。
哲宗皇帝宣仁圣烈皇后听政,以朴素先天下,四方贡献一归之有司斥卖,以佐经费。
吏或下其估以自私,公独漠然如不见,终秩未尝售一物。
正献公薨,天子加恩诸孙,将擢公寺监丞,公固辞,推以与从父兄。
徙监金耀门文书库,职閒无事,公所也,始得大肆力于经术,忘晦明寒暑之变。
当是时,正献公宾客半朝廷,争欲致公。
稍自降屈,出一语则跻台躐省唯自择。
公深自晦匿,日与硕师鸿生讲道穷巷中,未尝挂谒刺于权门之籍,时论归其靖退。
真州春料船场。
党事起,荥阳公谪和州,公自免归。
徽宗皇帝即位,号召耆艾皆集阙下,荥阳公入为秘书少监,公以便亲监在京绫锦院
崇宁初,权臣修元祐之怨,治党锢甚急,群谴辈黜,廷中为空。
于是荥阳公废居宿州,公亦以元祐子弟例不得至京师,两监东岳庙,客于宿者七年。
正献公,悉廪赐以振宗族,无留赀,其后再更党祸,家愈窭,或日旰灶薪不属。
公上奉二亲,下任数百指之责,从容养志,奏甘毳,虞颜色,米盐之问,不至寝门,而家人亦化公德,怡怡然忘其贫。
复调真州春料船场,司扬州仪曹事。
扬据南北冲,贤士大夫,舟车上下,必过公而拜荥阳公于堂。
杨侍郎时中立、陈右司瓘莹中,每过扬与公语,连日夜不厌,所言皆经世大略。
扬帅蔡卞自知不为公论所右,欲扳善类自解,待公特异,拜疏荐公于朝。
公以礼自持,终不得而亲。
久之,自扬得政,同府掾属拔擢略尽,独公滞于故官。
遣其党榜公以利,曰:「子少答我公,即坐阶显列矣」。
公笑不应。
遭内外艰,终制,无复仕进意,客颍昌阳翟者又十二年。
卷道环堵,閟光韬华,嗒焉与世忘,然誉望日尊,贤临一时。
宣和之季,故老踵相蹑下世,独公与杨公中立无恙。
诸儒为之语曰:「南有杨中立,北有吕舜徒」。
盖天下倚以任此道者唯二公云。
未几,女真犯边,徽祖传位皇太子,是为钦宗皇帝
靖康元年正月,虏骑薄都城,乞盟而归。
天子锐欲更置天下事,寤寐畯良,近臣交口荐公。
钦宗闻公名,趣召公,驿书道相及,未至,除左司谏谏议大夫,赐进士出身
间两月,擢御史中丞
徽宗前内禅之二日,下哀痛诏,解散党禁,削除新法,尽复祖宗之故。
郡国宣布诏书,听者至感泣。
蔡京持权馀二十年,党戚根据内外,皆害其事莫肯行。
钦宗虽屡敕有司亟如诏,阳应而阴不随,毛举一二事以塞责,名更张而大抵犹蔡氏之旧。
公首为上言:「太上皇之诏,之利害,政之阙失,无不备载,纵使直言之士伸纸执笔,得尽其言,亦无以过于此矣。
今陛下虽有奉诏之名,而未有行诏之实,愿陛下书太上皇之诏置于几间,一一行之,所以安宗、定中国、却夷狄之策,在此而已」。
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求治之意,发号施令,有求治之言,逮今半年,所谓意者终未能行,所谓言者终未能副,盖左右前后之人不能推广盛德,而陛下失于容养,不能成之以刚也。
臣将见陛下淳厚之德,变为颓靡之风矣」。
又言:「陛下自即位以来,欲复祖宗之法,然左右前后率多阴谋沮格,必欲不行。
名为罢蔡京之法度,而今所行者实蔡京之法度也。
名为去童贯之军政,而今所用者实童贯之军政也。
何以言之?
祖宗之法既未复,而所改所罢者何事?
斯民何以至今不被陛下之德泽也?
陛下若不革等所为,销等所引,恐无由可致太平」。
钦宗甚乡纳。
公新从下土来,以孤身遍犯众怨,深探用事者包藏蒙蔽顾望之情,披抉囊橐,为上索言之。
小人自知情得,皆异目视公。
勇不自恤,奋笔益力。
累疏蔡京之恶,投之海外;
且请摘朋附之尤者,黜以厉其馀;
建白收王安石王爵,以定名分;
神宗配享,以判忠邪;
褒表江公望张庭坚任伯雨龚夬,以开谏争;
刊青苗敛散之令,以纾民力;
湔元符上书之谴,以起士气。
章前后数十上,钦宗数对辅臣称公论事有体。
尝奏事,直尚食进膳,时公请退,钦宗固留公毕其说,漏下数刻乃罢。
其命公为中执法,谕曰:「朕夜阅班簿,廷臣无出卿右者,且以卿元祐子孙,使天下知朕好恶」。
眷瞩日隆,恩意礼秩,群臣莫敢望,媢忌者寖多。
女真释都城之围也,大臣意其不能再举,武备益弛,军书边遽,犹袭承平故态,旬稽月留,不得决语。
公拜言职之六日,即言:「昨虏在阙,要盟劫质,志满气盈而归,益有轻中国心。
秋冬之间,草枯马肥,能保其不倾国再来乎?
然则禦敌之备,在今三数月之间而已。
日月如此之迫,寇敌如此之大,当速讲求,以备不虞」。
又言:「边事经画,晷刻可办者,率皆旬月不见设施,臣僚奏请皆不行下。
今胡虏复有深入之意,而区处未有大异于前日,此臣之所深惧也」。
,虏骑骎骎南下,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讲解,冠盖属路不绝。
虏外相应答,而攻城略地自如,告急者日三四至。
诸将以和议,皆闭壁不敢前。
进言:「所谓讲和不进兵者,彼当顿兵境上,不敢相侵,然后朝廷亦勿进兵可也。
彼既欲和而攻我不已,今日破一城,明日破一县,朝廷犹执议和之说,不谋进兵遣将,臣恐比至得和,河北诸城遍被其害矣。
今日之计,和与不和,皆当为备,有备无患」。
守禦之策甚悉。
如论防河,非选将练卒,仓猝必不可倚;
厚集沧、滑、邢、相之戍,以遏奔冲;
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
皆见抑厌不省。
居无何,虏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大臣狐疑,相杖以议和为解,不为出师。
公率台属请对争之,劾大臣巽懦误国,词指痛切。
大臣怒,请出公知袁州
上内嘉公忠而不得已于大臣,下迁公吏部侍郎
既而虏骑临河,并河诸屯,鼓声鸟兽散,无北向发一矢者。
虏径渡,遂垒都城下。
钦宗悔不用公言,进公兵部尚书
闰十一月丙辰都城失守,钦宗召公入禁中,公昼夜不去上侧。
军民数万欢噪,斧左掖门求见上,从上御楼谕遣,乃散。
卫士长蒋宣帅其徒数百,露刃升祥曦殿,邀乘舆犯围西出,左右奔窜,独公与孙公傅梅公执礼侍上。
蒋宣大声曰:「前日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致国家如此」!
孙公诃止之,宣以语侵孙公。
公徐晓之曰:「汝数百人忘家族,冒重围,卫上以出,可谓忠义。
然乘舆将驾,当相与物道途,载糗粻,具屝屦,无阙而后动」。
宣诎服曰:「尚书真知军情」。
麾其徒退。
卫士桀骜怙乱,至坎宫垣,盗禁帑珠玉无所忌。
公议以禁卫单寡为名,召陕西将渠造以西兵五百补其阙。
造以兵入,卫士皆迎自戢,潜弃珠玉沟渎,或瘗墙阴,殿中复肃。
辛酉钦宗幸虏营,公实从。
十二月癸亥钦宗至自虏营。
靖康二年正月庚子钦宗再幸虏营,复从。
既驻跸,命公还都城拊。
既旬日,北狩之议,公悲愤废寝食,移有司请老。
孙公及签书枢密院张公叔夜交止曰:「此尚书求退耶?
傅辈与闻大政,国家至此,义当前死,公阖门不出,兴复之责将谁属」?
语未卒,公泣数行下曰:「某家世辅相,非爱死而后国家,恐能薄,祗取辱耳。
二公命我以义,我敢不听?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二月丁卯徽宗皇帝幸虏营。
壬申,张公、孙公将之虏营,与公诀别南薰门,恸哭握手,相勉以忠义,哀动行路,观者莫能仰视。
是时二圣既幸虏营,太子诸王皆扈从无留者,独太上皇帝大元帅康王总戎朔方,内外隔绝,莫知元帅府所向,人心危惧。
公遣客蔡安中、省吏思聪潜求康邸姻戚,得韦渊、蒋帅愈,又得给使郭贵于民间,潜询行府次舍以俟虏间。
元祐皇后崇宁中复降居瑶华宫,谏省,具道本根所以诬罔状,请还位号。
钦宗竦然曰:「当即出制耶」!
曰:「钦圣后临朝,既命位号,以姑复妇,名正体顺。
崇宁诏书非道君雅意,徒迫于蔡京辈耳。
陛下视元祐皇后,伯母也。
今欲尊崇,不当下制,举钦圣已行之命足矣」。
钦宗然之。
初,还自虏营,意虏且退,急召近臣豫定赦文,公请首以复元祐皇后载于赦文。
属藁未布而虏情中变,钦宗再幸虏营矣。
后虽不克复,然久处外宫,名号不闻于虏,以是获安。
公深惟宗社之寄,独太上皇元祐皇后在日,图推奉之策。
虏既得志,其众皆思归,太宰张邦昌前使虏,为所质,挟与俱来,大酋粘罕辈欲捐河以南委之邦昌而去。
公素不与邦昌接,之忧甚,造邦昌所善吕勤,访其为人。
曰:「公毋庸忧,邦昌龊龊畏谨,懦人耳」。
阴自喜曰:「吾事其济乎」!
三月辛卯朔邦昌入居都省说之曰:「相公之入,为真欲立乎,抑姑塞虏意而徐改图乎」?
邦昌惊曰:「是何言也?
在朝士大夫,皆道君与上所擢,若邦昌果有此意,谁复见容」?
曰:「相公及此言,非唯宗庙社稷之福,亦相公家族之福也」。
因从容道虏中事。
邦昌曰:「邦昌粘罕军,谁何严急,环床皆甲卒,夜卧辗转,辄升床检校」。
公以言动之曰:「此虏情也,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
今日人情,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复保人情如今日乎」?
邦昌变色曰:「然」。
曰:「女真言语不通,本不敢有意中国,特以契丹遗民雠夹攻之役,而燕人之被遣者,怨我纳之死地,合二憾以求逞于我,故纵臾女真以至于此。
大元帅在外,人心有系,元祐皇后在内,虏复不知,殆天力也。
相公虽勉塞虏意以纾难,盍亟定还政复宗庙社稷之计,则可转祸为福」。
邦昌曰:「此邦昌之心也」。
曰:「某所以不顾家族,首建此议者,以三世辅相,当以复赵氏为己任,愿相公毋与好利者谋,以乱视听」。
邦昌曰:「谨受教」。
公退而倾橐中装募勇士李进,持帛书走大元帅府
缒城径重围,为候者所遮,以善解说得免。
它日公复见邦昌曰:「相公权以济事,虽迫于彊虏,当微示人以意」。
邦昌曰:「奈何」?
曰:「省中非人臣所宜处,盍寓直殿卢。
晨出,毋令卫士侠陛。
虏所遗袍带,非戎人在傍,弛勿服。
车驾既未还,所下文书不当尚称圣旨」。
邦昌皆如公言。
邦昌又谓公曰:「舜徒贤德,众所推与,今日欲安宗社稷,非得公共事何以济」?
因请公摄门下省
公始不肯当,邦昌曰:「政府虚位,虏中遣腹心来据之,将奈何」?
公念肘腋间参以虏人,且败大事,遂不复辞。
亲党或谂公宜阖门勿出,曰:「某身为世臣,敢洁其身而忘国家大计乎」?
公虽摄门下省,止书兵部尚书衔,日治兵部事自如。
同列诮之,曰:「受命于上,不可改也」。
却奉禄不内,以兵部印封其券,至饘粥不继。
邻僧哀公之穷,丐米遗公,赖以少济。
徐秉哲亟请邦昌改年,曰不则虏酋必大见猜,公固争得已,然台省文移,畏虏不敢以靖康冠岁月,公不能禁。
兵部符檄,仍称靖康二年,诸公闻之,颇有效者。
吴幵莫俦邦昌见虏使于紫宸垂拱殿曰:「二殿乃正衙,其可耶」?
曰:「既权宜摄政,权宜御此殿,亦何伤」?
曰:「相公左右皆宫省久吏,骤见御正衙,必愤骇以为即真,变且不测」。
邦昌矍然而止。
王时雍议肆赦,公争之数日不能得。
曰:「赦书日行五百里,今号令不出一城,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
邦昌笑曰:「俚语谓钱氏肆赦五百里外,恐入李王世界」。
曰:「钱氏犹有数州地,五代之际,非素有君臣之分,岂今比耶」?
邦昌悟,遽追其赦。
公乘间语邦昌曰:「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若先群议之未启,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
若抚机不发,则他人将有其功,声大义而来讨,悔可追耶」?
邦昌曰:「非敢缓也,兵戈蔽道,将何涂之从」?
曰:「第预遣人,俾军民闻之,虽未克行,异时按遣人日月,犹可自明。
不然,岂惟相公不可自保,某辈家族亦岂可保耶」?
于是遣谢克家奉传国宝往大元帅行府
须虏退发,女真还师有期,邦昌将出别虏酋。
曰:「虏酋或留兵防卫,何以处之」?
邦昌曰:「恐不至此」。
曰:「不可不为之备,若留兵则动息为所胁制,释位还政之谋,皆不得展,社稷危矣,相公当以死争,逆顺之分,政在今日,相公其勉之」。
邦昌之虏营,粘罕果欲为邦昌置卫,邦昌力辞。
翌日,虏又遣高庆裔、王汭来道留兵事,公谓庆裔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或不遵南方要束,必不相安」。
庆裔曰:「留一勃堇统之可也」。
曰:「时向热,勃堇贵人,假如万分一致疾,则南方负罪益深」。
庆裔曰:「诺。
吾军近在河北,有变驰一骑见报,则下铁骑相援矣」。
遂不复留兵。
四月庚辰朔,女真中军行;
辛酉,女真后军行;
壬戌,女真扫地军行。
公谓邦昌曰:「大事其可缓乎」?
或曰:「虏去未久,请俟踰年」。
公怒曰:「踰一日已惧其迟,倘城外推尊册立,则城中奈何」?
邦昌曰:「彭宠之事,安保其无?
舜徒所谓爱人以德者也」。
或曰:「虏若兵,公能禦之乎」?
曰:「女真纠合诸番,啖以中国之利,故为虏用。
今子女玉帛既厌其欲,各思反其巢穴,岂能劫而复南?
政使回戈,则死于宗社,处死有名。
茍犹豫不亟决,军民有变,吾属必为所鱼肉,遗臭万世矣」。
邦昌从公策,遣使诣大元帅府劝进,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
议已定,邦昌下书,乃尊后为宋太后
曰:「此事发端于予,若云宋太后,则人心疑惧矣,吾不可预其祸」。
亟在告卧家。
邦昌密使后侄孟忠厚持所上太后奏视曰:「前日未敢正名,出于畏偪,非敢中变也」。
起见邦昌,竟如初议。
甲子,元祐太后居延福宫。
乙丑,群臣见太后于延福宫。
太后泣,群臣亦泣。
太后曰:「岂意国家遂至于此,祖宗积德甚厚,康王仁孝刚勇,又何虑耶」?
戊辰,公趣邦昌归政太后邦昌欲俟明日
曰:「时不可失」。
遂以日晡集百官将校,谕以太后垂帘,迎大元帅入纂大统
己巳邦昌易服归太宰班,出次资善堂。
庚午,元祐太后自延福宫入拱宸门,御小殿垂帘听政。
公始议迎后,或以为无益。
之将就舆,都人初闻跸声,喜极,皆呜咽流涕。
涂经太庙,父老童稚,引首望庙垣,驩呼鼓舞,涛翻雷动,阗衢溢陌,异议者大诎服。
建炎元年五月庚寅朔大元帅康王皇帝位南京,大赦改元,太后降手书,以是日撤帘,命公奉手书诣行在所庆登宝位。
癸巳南都乙未赐对,上劳曰:「宗庙获全,皆卿之力也」。
尚书右丞,兼散秩中大夫封掖县男
公感慨知遇,为上深陈致乱之原,讲求故典,期以岁月,尽还祖宗之旧,录节义,拔滞淹,饬边备,大略粗举。
李丞相纲夙敬公,同在庙堂,相得甚驩。
士大夫之在围城者,李丞相概欲以叛逆罪之,曰:「王业艰难,政含垢纳污之,遽绳以峻法,惧者众矣。
围中士大夫责以不能死则可,若直谓之叛逆,彼岂无辞乎」?
李丞相意不厌,数遣其客胡珵要说公,区围城人为三等,以差行戮。
且曰:「必如是方可表公忠谊之节」。
公谓曰:「与君俱处城中,众以为可罪者才十许人耳,馀人本末,吾辈所共悉,宁可以叛逆加之耶」?
由是李丞相始不快公矣。
台谏多李丞相所厚,因论围城事,并以中公。
太上皇出手札付尚书曰:「吕某昨邦昌僭号之初,即募人赍帛书,具道京城内外之事。
金人南退,又遣人劝进。
考其心迹,与馀人不同,言官所不知,仰尚书省行下」。
公上章谢,且力求去,曰:「臣世受国恩,异于众人,亲受贤者之责,所以不避虏人灭族之祸,遣人冒围赍书于陛下,画谋奉迎。
向若虏人网罗得臣所遣之书,而臣之谋画万一泄露,臣之一身当如何,臣之家族当如何?
然则臣果爱死耶?
果不敢爱死耶?
臣之心迹,显然明白,臣今求退,乃其也,乃初心也。
臣犹自以为当去,况它人乎?
况言者乎」?
章连上至七八,太上皇虽重惜公去,而知公归志确不可夺,除资政殿学士宣州七月己酉也。
八月辛未,公入辞,赐茶便殿,敦谕温渥。
公下车之十日,剧贼张遇聚徒数万陷繁昌,势张甚,动摇江东
公治城壁,联保甲,远斥候,扼险隘,贼望风震詟,犬牙不入宣境。
明年,三拜疏请祠,诏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建炎三年冬祀,进封东莱郡侯
虏骑比岁大入,江湖间群盗蜂起,公避地转徙于筠、于连、于郴、于全、于,靡有定止。
绍兴元年七月丁酉,以疾薨于桂州,享年六十有八。
讣闻,诏赠五官,恤礼视常典有加。
八月壬申,藁葬于桂州城南之龙泉
子男五人:长本中,尝任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终于左朝奉郎提举江州太平观
次揆中,终于郊社斋郎
次弸中,尝任驾部员外郎,终于右朝请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次用中,尝任兵部员外郎,终于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
次忱中,尝任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终于右朝奉郎、知饶州
女一人,适右朝奉郎蔡兴宗
孙九人,曰大器、大伦、大猷、大凤、大阳、大同、大麟、大虬、大兴。
曾孙十六人,曰祖谦祖仁俭、祖恕、祖重、宽、祖悫、平、祖新、祖节、祖宪、祖永、志、祖慈、义、祖忞。
而大凤、大阳、大同、大兴,皆蚤夭。
公体气高亮,音吐洪畅,衣冠甚严,顾盼煇如也。
平生经籍之外,无它嗜。
阳翟,年六十馀矣,犹自课诵五经,日终一帙。
晨起,环庭除讽咏,声琅然,虽少年有所不逮。
荥阳公道学为世宗,公蚤得其传,乐天知命,阨困湮郁,排抑诋挫,无入而不自得。
晚归朝廷,大变,两陷虏营,出入白刃间,左右喘汗无人色,公裕然如平时。
诸酋争前,问公康王驻军何地,曰:「名王贵人,在国门外犹且不知,况围城中耶」?
一酋怒目曰:「尚书祗为赵氏乎」?
曰:「家世辅相,实为赵氏」。
声泪俱堕。
梅尚书执礼陈侍郎知质程侍郎振给事扶,以括责金帛不惬虏意,骈首就僇,中书高舍人伯振微服匿里舍,为虏所族。
公正色抗对不少下,旁立者代公缩颈。
故事,诞节前期一月,即浮屠、老子祈祥。
会乾龙节,有司胁于虏,废不讲,公独往景德寺之宝胜、永庆院行礼。
是日虏使在馆,公不顾。
其在桂林,疾既革,资政刘公珏访公卧内,公与剧谈,慷慨忧国,言不及私。
迨至属纩,神闲气定,谈笑而终。
公于死生祸福之际盖如此。
靖康之难,含垢忍耻,以就大计,晚后出,不知前辈本末,或以病公,给事中胡公安国每为公辩,且录其语曰:「河间刘长历,丞相莘老之孙也,来见曰:『诸人事邦昌者,固不足论,独吕舜徒可惜』。
余曰:『舜徒固自不同,在围城中遣人以蜡弹致元帅,盖累朝辅相,身为世臣,同国休戚,必欲复赵氏社稷。
故偷生忍死伪楚之朝,斡正大事,诱导邦昌,使之归宰相班,劝进元帅,皆其力也。
微斯人,则邦昌外倚金贼为重,内有范琼之兵,王时雍冯澥李回等已为之用,师人不知世间有三纲,但云得邦昌救其死命,莫不德之。
占据都城,呼吸群小,亦大索处置。
使舜徒死节,第洁一身耳。
以此易彼,故宁受污辱以救大事』」。
四方士大夫闻公之薨,以文致奠纪公忠节者甚众。
御史中丞常公同则曰:「京师之祸,庙社倾隳。
公以一身,扶颠持危。
安刘之业,难之」。
丞相吕公颐浩、丞相秦公则曰:「二圣未归,公不敢死。
竭力戴上,以为天子」。
胡公世大儒,常公以风节,其言皆世所取信。
吕、秦二相亦身在兵间,熟当时事者也。
绍兴八年,公长子舍人以台劾罢,语犹及公。
第四子兵部疏其诬辨于朝,诏录送史馆,于是公之大节始明于世。
公之薨也,寇难未平,葬故有阙。
后二十四年,乃克改葬公于婺州武义县之明招山,实绍兴二十四年闰十二月己酉也。
惟公薨距今踰三纪,言论风旨浸不传于世,谨叙次终始藏于家,使子孙有考焉。
李谦召试閤门舍人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四、《攻愧集》卷二九
臣窃惟武臣之召试閤门舍人,与文臣召试馆职无异,必其人物才业足以厌服众论,不可以轻予也。
李显忠称号名将,而有孙能以文学自好,尝名荐书,陛下宠以召试,宜矣。
臣初不知何等人,考其家世,乃知其父师颜曾任建康府统制,于绍熙四年七月十一日乞致仕。
如此,则谦之服父丧方踰小祥,犹在服制中也。
在法,小使臣遭父母丧,只给假百日,本非令典。
近方有臣僚论奏,议更此法,见今看详。
况本法自有愿持服之文,正所以待孝子也。
小使臣,固可用百日之制矣。
尝获文解,则是愿为士人,而不持父母丧,可乎?
未除而经营召试,欲玷清选,则是冒哀求仕,尤法之所不容也。
欲望睿断追寝成命,勒令归持父丧,俟服满而后从仕。
观其见识凡下,亦不足以辱召试之宠。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读。
周侍郎聿三帖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攻愧集》卷七五
钥衰族,本出东阳枢密通谱为伯父行,使关陕时声绩甚著。
侍郎周公书中云:「枢密凤翔长安西六程极用心,凡事皆平和,无间言,而阴能消诸公自恣之心,极不易」。
周公古君子,言又出于无心,则当时使事可见。
李世辅后名显忠,竟随枢密以归。
张中孚关中杰黠,周公推诚待之。
是时士夫多出入兵间,以济国事,可仰也。
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
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
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
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
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
饭后别二亲,径出城。
张子质一见于驿亭。
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
仁甫继至。
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
行二十里,饭午顿驿。
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
早登小楼眺望。
行十里,饭蒋家店
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
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
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
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
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
白岩峭立临溪竹秀润。
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
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
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
仆夫曰:「此初旸谷也」。
中有石鼓,扣之有声。
以既济,不复往。
路转山回,已见独峰。
大松夹立,清溪映带。
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
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
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
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
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
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
下行里许,益近独峰。
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
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
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
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
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
下有锐石,仅如一,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
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
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
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
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
高不可登,怅望久之。
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
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
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
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
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
再至峰下,大书姓字。
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
洞心骇目,生所未见。
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
秉烛朗诵,旁若无人。
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
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
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
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
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
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
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
他无胜槩。
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
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
脚力既倦,不得穷历。
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
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
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
村醪醇酽,不殊家酿。
二十八里,宿和尚店
李溪犹二里。
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
行二十七里,饭诸应。
行三十馀里,至龙窟。
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
行二十里,饭杨溪。
仁甫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
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
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
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
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
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
行十馀里,入东阳县
先见同年(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
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
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
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
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
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
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
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
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
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
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
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
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
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
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
三憩,方到渡头。
装载既毕,潮落舟胶。
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
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
庙山,始用橹。
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
少纵复上,久方得过。
又挽行十馀里。
雨霁风静,一波不兴。
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
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
宿俞家店。
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
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
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
因登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
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
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
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
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
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
讲礼。
季膺叶先生宪平、)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
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
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
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梁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
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
翟楫及承局翁叶行。
两发家书。
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
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
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
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
贾国信(竑、)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
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
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
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
饭了登舟。
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
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
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
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
午过崇德
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
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
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
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
李同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
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
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
行四十五里,过吴江
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
叔舅别去。
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
早到无锡
携刺谒孙饶州父子。
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
魏子师子智访及。
行九十里,深夜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
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
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
江阴正己并公酝。
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
徐协恭过船棋战。
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
月明水深,挽舟甚驶。
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
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
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
行三十六里,午后镇江
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
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
上馆盥栉。
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
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
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
穷览胜处,主(宝印)首座(心鉴)嘉州人
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
入船别其家,遂归。
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
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
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
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茂先、)泰兴(况)相迓。
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扬州
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
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
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
仲舅起相见。
处州汤路分(逢时)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
为发亲庭第八书。
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
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
四更方得行。
辰时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
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
仲舅入城回谒。
两岸然草如画。
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
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
夜风雨。
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
辰时楚州
仲舅入城回谒。
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
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
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
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
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
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
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
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
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
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九思、)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
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
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
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
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
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
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
遍观磨崖石刻
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
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
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
使副赴龚守晚会。
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
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
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
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
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
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
发第九书。
遣吕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
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
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
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
至馆分位。
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
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
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
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
临淮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
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
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
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
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
市井多在城外。
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
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
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
行数里,汴水断流。
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
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
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
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
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
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
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也。
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
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
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
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
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
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
又六十里,宿宿州
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
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
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
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
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
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
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
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
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李福、李保之地。
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
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
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
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
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
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
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
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
六十里永城县早顿。
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
汉更敬丘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
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
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
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
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
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
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
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
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
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
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
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
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
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
按此地即高辛氏阏伯所居商丘也。
武王微子启,是为宋国
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
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应天府祥符七年升南京
金改曰归德府
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
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
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
伯国,汤所征也。
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
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
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
又改拱州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
襄公所葬,故曰襄陵
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
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
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
祖逖镇此,以禦石勒
圉城镇在东南,本圉县,属睢阳国。
王莽翟义,为京观于此。
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
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
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
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
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
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
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
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
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
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
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
古冢相望,发掘无遗。
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
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
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
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
下列三门,冠以大楼。
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
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
城里亦凋残。
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
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
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
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
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
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
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
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
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
间有耆婆,服饰甚异。
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
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
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
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
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
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
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
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
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
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
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
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
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
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
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
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
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
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
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
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
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
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
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
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
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
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
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
使副舞蹈五拜。
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
今差璋赐卿等酒果」。
使副󲦤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
还,立褥位,对展。
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
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
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
押宴先升厅,侧立。
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
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
占位东向南上,小立。
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
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
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
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
次大茶饭。
先下大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
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
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
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
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
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
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
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
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
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
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国子司业王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二、《攻愧集》卷九○、民国《乐清县志》卷七
曾祖景章屯田员外郎,赠金紫光禄大夫
祖真臣,朝议大夫致仕,赠银青光禄大夫
父俱,左中大夫,充敷文阁待制致仕,赠光禄大夫
公讳速,字致君姓王氏
上世居大名,盖三槐晋公之别派。
会河决,迁坟墓于洛。
高祖吏部尚书轸徙于陈之宛丘
建炎南渡,待制再为户部侍郎,终工部尚书,寓居馀姚,今遂为馀姚人
公幼警悟绝人,书一读辄不忘。
建炎二年,金人破宛丘年十一,被掳,能以婉言脱祸,至幽燕。
久之,会调发骚动,脱身走河朔,复归宛丘,日为南向计。
尝默写旧所记《论》、《孟》、六经、《尔雅》教受汝颍间,时作歌诗,盖未尝一饭忘君亲也。
绍兴八年,中原戍兵有自拔而南者,公与之俱,遂达行在所
自是益耽玩书史
一试入太学,在诸生间已知名。
二十五年,以尚书郊祀恩补登仕郎
明年春中铨试第一,循右修职郎,特差两浙西路安抚司准备差遣
未上,丁尚书忧。
服除,监行在杂货务杂卖场门。
枢密使汪公澈御史中丞宣谕荆襄,辟差充湖北京西宣谕使司准备差遣
公素闻公名,事必咨焉。
公亦不为苟合。
尝坐中得蔡捷,宾僚相贺,公独叹曰:「蔡人涂炭矣」。
闻者甚之。
公道所以然者,已而果然。
汪公既归,宴僚属,亟称公论事不苟,举一卮属之。
讫事,特改右承奉郎干办行在诸司审计司
隆兴改元,中进士第明年计院
上问北方人材于尹侍御穑,尹以公对。
忽有旨引见,公奏对雍容,上喜曰:「早晚当用卿」。
退,除御史台主簿
越七日,迁监察御史
时金人再窥淮甸,朝廷旰食,公与同列奏疏曰:「昔娄敬劝汉祖关中张良亦劝之。
日车驾西都长安赵充国上书请先诛先○。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玺书报从。
史臣书高祖事必曰是日,书宣帝事必著日辰者,皆表其从善之速也。
夫迁都大事也,即日启行,金城去长安甚,玺书往返仅七日
应机如此,事何由而不成?
今天下事急矣,臣僚所言不可用则置之,或有可采,愿陛下高祖、宣帝,断以必行,不俟终日,庶乎不失事机」。
又尝奏论西边上流形势,详陈备禦之策凡五条。
大略为:将帅不和,务使辑睦,士卒寒苦,宜加劳赐。
武昌舟师以张黄州之势,分兵戍郢州以防荆襄之冲。
且请多方疑误敌众,使不得专意襄阳
又奏疏条上急务,愿下哀痛之诏,以收人心,选宰相之贤以任国事。
出令必由三省,则命令专一,且绝奸人矫伪之萌。
诸将小衄不闻,则必致误事,宁开功过相补之科。
因极论大江而上我军单弱,乞诏沿江诸郡守臣从宜措画,一面施行,以一上下之力。
是时宿将如李显忠邵宏渊、赵樽、姚仲之徒犹有居閒者,一一条其才用。
有以贪残得罪者,乞加抆拭,以收其死力。
且言:「姚仲旧在川陕,曾将燕北两河归正人,号赤心军,以保川蜀。
今江上归正人不无危疑,宜令姚仲将之,以听督府节制」。
每一进说,上皆嘉纳。
十一月,擢右正言
陛对之日,首论择相之难,且言:「专取亲旧,排斥异议,官义制之人于有初之地,置循默之士于必进之涂。
枢密院之权反夺于机速房,尚书省之事不关于左右司,皆宰相之私也」。
次论其衅未已,科扰骚然,群盗根芽,奸宄不禁,宜诏守宰行宽政,务实惠,安固群心,以静邦本。
次论讲和有三可疑,且请督师不专于持重,诸将不专于分守,悉遣锐卒,以顺攻逆,以主待客,各为决战破敌之计。
此声一出,虽未必交锋,敌人闻之,知吾有备,和亦在其中矣。
次论陛下以愿治力行之心,愤众事之不理,慨然更革,令欲必行。
人情或有不安,终至废格。
不若责当言者使之言,择其当者,明坐其人之奏请而举行之,或有浮议,责有所归。
若其可行,利兴害除,善听善用之功归于陛下矣。
是时晁公公武侍御史,一日与公同条具急务利害,翌日得旨,晁某理财之说最长,除户部侍郎
公入奏言:「臣就晁公武家同草奏疏,同衔进入,内殿又同奏陈。
公武既因此改除,揆之义分,臣不应独留言路,愿繁剧自效」。
上赐御笔曰:「卿方守谏职,且朕亲擢,不须引嫌辞避。
繁剧之任,当俟异时。
勿复再有陈请」。
上意隆渥,且将进用,会论馆职免召诏试非是忤执政,遂除吏部郎官
供职一日,力求外补。
除直秘阁、知鄂州
寻以母老丐祠,主管台州崇道观
乾道三年,除知台州
永嘉阙守,执政以海溢之后艰其选,拟试郡有绩效者五人。
上曰:「近尝令王某台州,未行,此良吏也」。
遂除知温州
既至,一意摩抚,宽猛适中,除积岁无名之求,罢厨传不急之费。
公未尝更州县,而公庭无留讼,属邑无吏迹,虽老于吏事者不逮也。
水利多废,得内帑钱二千万,尽心力而为之。
县官之能者总其事,召乡之士有才干者董其役,如朱浃埭、瑞安塘、路石冈斗门,功役浩繁,皆不日而成,民蒙其利。
灾伤流移之馀,岁事屡丰,士民怡愉,遂为乐土。
郡人画像于州普觉寺,祠之至今。
乐清县令颜大松邑事整办,豪右不得逞,相率诬诉于部使者
公审其无罪,辩之。
事至台省,朝廷为差理官就郡讯鞫。
公又执前说,使者愤其异己,并按公党蔽赃吏,人皆为公危之。
狱成,令果无事,始服公之守正不挠。
四年,改荆湖南路提举常平茶盐公事
丁内艰
服除,提举福建路常平茶事。
公奏陈常平陈易新之法甚备,上令先行之一路。
公乘传至部,敷谕圣意,约以检校之期,亲行按观,弊蠹随革。
从行不过数辈,所至静谧。
遇僚属之贤者,一见即荐之,求者弗与也。
裁节浮费,公帑积二万缗。
以其半入建宁府库,充常平本钱。
九年丐归,主管台州崇道观
淳熙改元,除荆湖南路转运判官
明年入对,上迎问曰:「卿去国有十年否」?
公对:「向蒙陛下擢从冗官,俾任台谏,分符察州,十有二年,恨无报效」。
上曰:「毋往湖外,且将用卿」。
公奏:「天下之士口有至公之论,而中有至私之情。
愿有以绝觊觎,塞流竞,举无遗贤,劾无佚罚,则人无所容其私矣」。
遂留为吏部郎官
三年,迁军器监
尝因轮对奏言:「管子曰:『人君修官上之道而不言其中,人臣比官中之事而不言其外』。
又曰:『无代马走,使尽其力,无代鸟飞,使弊其羽翼』。
此言深责成效于臣下也。
愿陛下使群臣各居其位,职任分于臣下之所趋,诛赏操于人主之独断,日省其事,岁考其成,小大协心,以张国势」。
又奏:「绍兴以来,军器先阅于本监官,然后赴部,旬终进呈。
近用御笔,军器非进呈不得出所。
自此止是文移往来,更不加考察。
臣以为职与事合则功罪可稽,事职相离则诛赏并废。
欲乞略依故事,仍令监丞旬月就本所察其美恶,不为虚文。
丞贰专主亲临,监部总其大纲,有不精详,无敢逃罪」。
十月,差充大金贺生辰使接送伴使。
旧例,宰执郎曹而上姓名以进,上独遣公调护使客,了无间言。
往回奏对,益称上意。
四年国子监进士上舍,考官以子弟预上舍试引嫌自列,特旨别开院,以公持文柄。
鉴裁精甚,士论称惬。
至九月,遂除国子司业
在学校久,士子素所钦服,人情翕然,谨守规绳,始终如一。
公尝得暍疾,至是复作。
谒告未满,求致其事。
遂以五年二月二十八日终于官舍,享年六十有二。
累官至朝奉郎
娶张氏,故知漳州辚之女。
子男一人:中行,迪功郎,前明州慈溪县主簿
孙男一人:大临将仕郎
女一人。
公性孝友,尚书治家严整,子弟小有不谨,正色视之。
一兄二弟相继蚤世,公事尚书无阙者,居丧尽礼。
后虽寖显,舆轿出入,不敢就厅所,避尚书之旧也。
迓吏到门,一不改度。
文安郡夫人黄氏,生公旬浃而殁。
痛念终身,语辄泣下。
遇外家特厚。
继母河南郡夫人宋氏,抚公于龆龄中,以至成人,事之尤谨。
尚书捐馆之后,率循家法加详悉。
事寡嫂孤侄,内外斩斩,无一毫之私。
遇父母讳日,洁斋兼辰,哀动左右。
奉茔域及四时之祭,皆可法也。
少历艰苦,通练世故,慨然有大志,不为无用之学。
究极事变,著明利病,动数千言。
初登第时,张魏公方锐意进取,公上书辩论,以为无规模而决大计,以天幸而希成功,魏公不以为忤,曰:「正欲各出所见」。
后省率如公言。
既居言责,当国家多事,知无不言。
宪台百日,谏垣三旬,而前后论奏数十上,皆切中事几,有人所难言者。
以遗补旧人,再入为郎,稍迁监长,士论为郁,而公处之恬然。
出公门,入私门,贵近未尝识面。
旦望一见政府,不请间也。
天资素高,而力学至老不少衰。
黎明诵书数十过,而后盥栉。
日常以六经群书至《文选》、韩、柳、李、杜诗文,大率成诵。
暇日正坐,默诵《左氏传》,一字不遗
尤通贯汉史,尝辩班固牴牾,为《西汉决疑》三卷,补注杜诗三卷,编集南北战争事实为《南北龟鉴》。
诗文至多,少作皆弃不取,存者尚十卷。
监门时,姚令威宽尝有所遗忘,折简问公,答三百馀字,皆史传全文。
姚问所遣介,云:「就笔挥答,不见有所阅也」。
姚大惊服。
尹晁同居台中,一日有言蓄鹅于陆者,入水辄沈下。
曰:「是必以豆饲之」。
客曰:「然」。
因引嵇康《养生论》「豆令人重」之语,二公叹曰:「公记问可谓精博」。
姚与二公皆号该洽,自以为不及也。
少才气不凡,方赴铨选时,张公纲为礼部侍郎,吏持铨榜来,张公遽曰:「魁非王某乎」?
吏曰:「唯」。
同列怪,问之,张公因盛称公才学之懿,非第一不可。
其为前辈所期待如此。
为文务极本源,谓近世学者多苟肤浅,其教子弟尝曰:「欲为文,必自先秦文章。
欲为诗,必自三百篇以及《骚》、《选》唐人。
欲作字,必自诸公」。
故公之诗文皆高古,字画有水墨积习之功。
尤精小楷,手抄书盈溢巾衍,首尾遒整,开卷粲然。
宾客宴笑,高谈雄辩,援据详明,率倾其座人。
晚颇务简嘿,叩则应,明理益深,闻者悚叹。
居家自奉甚约,间以其馀赈宗亲之不给者。
春夏间,倾囷廪所有,下其直以粜,一邑米价赖之以平。
乙酉大饥,为粥以食饿者,里人劝率,全活甚众。
考公之平生,以世家子沦陷异域,脱身而归,力学自奋,两荐上庠不上第,又以上书得罪权臣,閒废十八年,不预世赏。
年且四十,才得一官,暨登一科,不两年居谏省
未几去国,更忧患,浮湛久之。
一旦天子引以自近,且贵矣,曾不得一在言语侍从之列,赍志而殁。
士大夫无不痛惜,两学诸生哭之尽哀。
又相与祖祭于江干者数百人,行道嗟呀,以为未有也。
中行既以五月二十八日葬公于县之双林,属钥状公行事,将以求铭于立言之君子。
钥不肖,公以兄之子妻之,又为癸未同年进士
公既抚兄子如己出,且不以子婿遇我,其敢以固陋辞?
谨摭平日所亲见闻于公者具如左。
谨状。
纯诚厚德元老之碑(奉敕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六、《攻愧集》卷九三
高宗皇帝孝宗君德日就,将属以社稷,妙选天下学行端粹之士以辅导之。
绍兴二十有九年太师会稽郡王史浩国子博士奏事殿中,高宗一见契合,属目送之,谕大臣曰:「,今日有用之才也」。
秘书省秘书郎
粤五日,兼普安郡王府教授
受知高宗,被遇孝宗,实昉于此。
明年孝宗封建王,迁司封员外郎,兼直讲
明年,为宗正少卿
三十二年五月,立皇太子,擢起居郎,兼左庶子
六月孝宗受内禅,迁中书舍人,兼侍读
十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
八月参知政事
明年正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未几罢政,再典巨藩。
淳熙四年春,召为侍读
五年三月,复拜右丞相
十一月罢,仍侍经筵
八年告归,得请,一再召见,恩赉罙渥,每以「老先生」呼之。
孝宗移御重华宫,以宴处清閒,思见旧学,太上皇为攽诏谕赐御札。
明年,遣干办御药院舜卿抚问趣行,命守臣以礼津发。
既入觐,孝宗顾公曰:「卿辅朕初潜,亲遇朕建朱邸,升储宫,登大宝,两居相位,三入经帏,逮今三十馀年,君臣相得,殆非他人比也」。
五年四月五日,公薨于里第之正寝。
讣闻,孝宗、上皇震悼,赙赠有加。
有旨以公身居极品,又为寿皇潜藩旧学,赠恤之典宜从优异,可特追封。
自馀赙葬恩数并如陈康伯例。
今皇帝登极,赐谥文惠,亲洒宸翰,书「纯诚厚德元老之碑」以赐焉,且命臣钥为之文。
臣以末学待罪北门,乃得对扬明命,敷述盛美以诏不朽,臣虽甚陋,何敢辞!
窃伏思自古君臣以遇合为难,而笃眷不替,善始以终,殆千载而不一遇也。
孝宗艺祖统系之远,承高庙付托之重时,公以所学纠正赞弼,自其缉熙光明,推而至于事亲以孝,事天以诚,兵不轻用,刑不妄施,人才盛多,夷夏乂肃。
孝宗继志述事之功,承颜顺色之爱,刑于四海,光于万世,而又惠顾帝师,日笃日亲,胙我太师福庆流衍,光大显休,追媲典谟。
孝宗奄弃慈极,公先六旬以遗表闻。
呜呼,岂偶然哉!
公讳字直翁,世为庆元之鄞人。
曾祖简,祖诏,父师仲,俱赠太师冀国公
曾祖妣叶氏,祖妣徐氏,妣洪氏,俱赠冀国夫人
曾祖蚤卒,母叶夫人有遗腹,指天自誓,愿得子以续史氏之祧,是生公
教之甚严,以八行荐于朝。
积德垂祐,寖大其家。
仲子才,绍兴二十三年签书枢密院事
公又继登揆路,衣冠盛事莫尚焉。
公性颖异,记诵绝人。
少孤,自力于学,贯穿经史,理致超诣,措词持论出人意表。
年四十始登进士科,授左迪功郎绍兴府馀姚县
寻为温州州学教授
郡守张九成有重名,待以国士,诸生推崇之。
中书舍人吴秉信荐除太学正,迁博士,改宣教郎
自此六年,以至相位,近世未有也。
智虑深长,临机辄断。
平居若不胜衣,而剸裁勇决,毅然不可回。
推究经旨,多先儒所未发。
引经处事,动中要领。
完颜亮南牧,边廷用兵,建王抗疏请为前驱,誓不与贼俱生。
公方以疾移告,闻之,亟往问:「孰为大王计
误矣。
国步方艰,父子岂可须臾离?
使唐肃宗能随明皇幸蜀,安得有灵武事」?
建王大悔,立俾公草奏,请扈跸以供子职,辞意恳到。
高宗闻议出于公,叹曰:「真王府官也」。
庙堂方议以建王督师,由是不果,遂从视师之行,而内禅之意决矣。
高宗将过德寿宫,公议嗣皇当乘马扶辇。
高宗曰:「执鞚前导,不足为法」。
公对曰:「臣于肃宗何取?
父行而子随,万世不易之道也」。
孝宗竟用公议。
高宗数遣使邀还,出皇城门而止。
参大政,召宴禁中。
公奏:「臣顷在翰苑,虽暮夜宣召,可也。
今居政地,非有中使,不敢前。
若恃恩奔命,非大臣体」。
孝宗深然之。
尝问当今施设何先,曰:「莫如保边境,收人才」。
前言辛次膺张焘人望所属,即日召还。
又荐周葵、任占、胡铨张戒王十朋等,以次收用。
公平时咨问天下人物,有所闻,密疏其实,且识言者,录为一编,皆于此乎取。
又得金安节王大宝周必大等三十五人,各书所长以闻,并为时用。
尝对德寿宫高宗曰:「皇帝诚孝,卿辅导之效居多。
今又得卿佐之,朕心亦安」。
又曰:「卿为皇帝亲臣,凡有规正,不可回忌。
赖卿悉力调护」。
公既推谢,次日又因奏事言之。
上封事者,多乞减任子。
公请岁一试,且损其额。
试者必习所业以应诏,既不伤恩,足以激厉。
孝宗顾左相陈康伯,议合。
公因奏凡有所陈,皆先与丞相议而后言。
自是臣僚奏请,更改政令,必先以示公,然后施行。
尝因谏击鞠事,张焘共政,退而曰:「相公爱君至矣」。
又尝语人曰:「参政今之贤辅,不可妄议。
向来柄臣得君,多以威严胁人,史则不然,事多迎刃而解,志于宽厚。
上前别白是非甚明,宰相器也」。
康伯乞罢政,孝宗批问恩礼已尽,当与何职,意盖属公也。
公即奏康伯前朝老臣,不可不留以为重。
若其请未已,必得德寿圣谕,可安其意。
是日高宗赐以御笔,康伯乃安职。
寻密诏曰:「朕粗勤庶政,然军务民事未得其要。
若矿金璞玉,方以卿为良工,其毋怠焉」。
公既相,益思所以报上者。
首言前宰相赵鼎参政李光之无罪,大将岳飞之久冤,宜复其官爵,录其子孙。
凡坐废者,次第昭雪,悉从之。
时外建都督府,归正人及谍者日众。
公虽忧之,而深察其能否,故拔皇甫倜于境外,官胡昉于书生,皆赖其用。
有滕忠信等八人,还自山东,自言已结集万五千人,可为内应。
公诘问再三,皆无其实,语塞汗下而退。
初已借閤门宣赞舍人,遂令赴督府
张浚亦以其无證,仅补承信郎而已。
燕人刘蕴古该通古今,谈辩如流。
一日濠州奏募到北方游手仅万人,欲以营田
蕴古力请以抗敌,时欲许之。
公独谓此必奸人,姑欲藉以反其国耳。
因诘之曰:「樊哙欲以十万横行匈奴季布犹以为可斩,君得万人,何以成功」?
蕴古错愕不知所对,曰:「此皆无家,必不为朝廷留,不如乘其未定而用之」。
曰:「其家不来,宜无固志,不知君家何在」?
蕴古曰:「老幼皆在幽燕」。
自知失言,战灼久之。
后因刺探事宜,私遣仆归燕,仆以告,遂伏诛。
吴璘以兵取德顺,捷至,方议行赏。
公奏:「诸葛亮出师必攻陈仓,即今之凤翔,得之则可窥长安
高祖汉中,正此道也。
姜维舍此而多出陇西狄道临洮,得之无益。
今乃蹈覆辙,臣恐遂失蜀矣。
宜勉谕其归」。
登命公即选德殿庐作诏令,彻戍班师,专保蜀口,以俟大举。
斯须而就,词旨明畅。
孝宗阅之,曰:「他人必不能道朕意,奇才也」。
既而吴拱王彦奏敌已扼归路,方募人往报,亦势迫,间道以归。
袁孚右正言曰:「初政而遽去谏官,何耶」?
孝宗曰:「妄言德寿宫有私酤」。
曰:「陛下事亲可谓曲尽,然宫中左右皆阉官,有何知识?
若非言路时以正论折其萌,则将有甚此者」。
上怒少霁。
又奏:「谏官无故而罢,天下必以为疑。
若暴其罪,恐启两宫之间。
愿少须之,使其引去」。
寻除直秘阁、知温州,自是益无纤芥之隙。
张浚屡奏欲取山东曰:「宿师于外,守备先虚。
我能出兵山东,以牵制川陕,彼独不知警动两淮荆襄以解山东之急耶?
惟当固守要害,为不可胜之
必俟两淮无致敌之虑,然后可前。
若乃顺诸将之锐气,收无用之空城,寇去则论赏于朝,寇至则仅保山寨,顾何益乎」?
继而大将李显忠邵宏渊奏乞进兵,公又奏:「二将辄乞战,岂督府之命令不行耶」?
继请入觐,乞即日降诏幸建康
孝宗以问公,公陈三说,谓:「若下诏亲征,则无故招致敌兵寇边,何以应之?
若巡边犒师,则德寿去年一出,州县供亿重费之外,朝廷自用缗钱千四百万,今何以继?
若曰移跸,欲奉德寿以行,则未有行宫。
若陛下自行,万一敌人有一骑冲突,则都城骚动,何以处之」?
孝宗感悟,曰:「都督先往临边,俟有功绪,朕亦不惮一行」。
言:「陛下当以马上成功,岂可怀安以失事机」?
公执不可,退又以诘公,曰:「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而图侥倖?
主上承二百年基业之托,汉高祖起于亭长败亡之馀,乌可比也」!
寻复论辩于殿上,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收之」。
曰:「中原决无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
曰:「彼民间无寸铁,不能自起,待我兵至而为内应」。
曰:「胜、广能以锄耰棘矜亡秦,彼必待我兵至,非豪杰矣。
若有豪杰而不能起,则是彼犹有法制维持之,未可以遽取也。
今不审思,将贻后悔」。
又上疏力谏曰:「靖康之祸,臣子孰不痛心疾首,思欲蹀血北廷,以雪大耻?
恭想宸衷寝膳不忘。
然迩安则可以服远,若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而遽为此举,安保其必胜?
老臣,虑宜及此,而溺于幕下新进之谋,眩于北人诳惑之语,是以有请耳。
德寿岂无报敌之心?
时张、韩、刘、岳各拥大兵,皆西北勇士燕蓟良马,犹不能进。
今欲以显忠之轻率,宏渊之寡谋而取全胜,可乎?
惟当练士卒,备器械,固边圉,蓄财赋,宽民力,十年而后用之,则进有辟国复雠之功,退无劳师费财之患。
此臣区区素志,实天下之至计也」。
督府乏用,欲取之民,曰:「未施德于民,遽重征之,恐外贼未必至,民贫将自为盗」。
康伯与公相顾,同奏曰:「必欲取于民,臣等皆当丐退」。
上为之给虚告五百道以庚费。
又奏归正人当优待之,公以为不可。
康伯俱曰:「彼以善心至,安可拒乎」?
公又两入奏,其一曰:「敌日为奸谋以挠我,纵流民以困我,而沿边方以招徕为功,数年之后,蚕食既多,国用益乏,彼将反有怨悔之心,可不远虑乎?
固不可绝其内向之意,其有至者,当谕之,使安土以俟恢复。
彼且无所归怨,而敌亦知国之有人,岂应先为自蹙之」?
其二曰:「弃实而务名,舍近而谋远,见利而忘害,愿弃名取实,以集大勋。
先近后远,以安边鄙。
见利思害,以杜乱萌」。
言甚切至。
又与言:「平时愿执鞭而不可得,幸同事任,而数日议论不同,不惟为社稷生灵,亦为相公
相公养成名望,一旦失利,岂不有损威重」?
曰:「公言良是,但老矣」。
曰:「杜预辈有平吴之功,而晋归功于羊祜
立规模,而竟其功。
相公若先立规模,后使人藉是有成,亦相公之功也,何必身自为之」?
因内引,奏曰:「史浩意不可回,恐失机会,乞出英断」。
既而省中忽得宏渊出兵知禀状,始知不由三省,径檄诸将。
公语康伯曰:「吾属俱兼右府,而出兵不得预闻,则焉用相哉」!
由是求去不已。
孝宗曰:「何苦至是」?
公对曰:「道德元老,无如陈康伯
忠义慷慨,无如张浚
臣与之议论俱不合,诸将出兵而臣不知,近习积憾而臣不去,尚何待乎」?
因又言:「康伯欲纳归正人,臣恐他日必为陛下子孙之忧。
锐意用兵,若一失之后,恐陛下终不得复望中原。
臣即日去国,遂远清光。
然惓惓之忠,不容缄默」。
言讫,拜辞而退,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绍兴府
公力辞,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以归。
未及月而宿州失利,丧士马甚众,军资器械不可,人心沮丧。
上降诏罪己,而亦自劾去位矣。
初,措置万弩营及他所建请,公应之如响。
或问之,曰:「事力未备,故止其进兵。
若边防捍禦,安可不从」?
公既去,其所奏请多不以时报,亦悔之。
呜呼!
公本欲修政固圉,裕民练兵,虽不求近功,而规模甚远。
议者不察,以为独无意于事功,惟知之者乃信其非苟为异也。
公卜居东湖之麓,徜徉山水胜绝之地,以奉亲欢。
岁时贺表外,不以一字至行在所
后除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以亲老辞。
月馀,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
孝宗见公,首曰:「卿前所奏陈如龟兆数计,无一不验」。
从容赐坐,访以治道。
公以求治太速,听言太杂为对。
至镇,为民兴利除害,不可缕举,越人至今德之。
检校少傅,领保宁军节度使
会洪夫人属疾思归,力丐祠,不允,乃许谒告迎侍。
未几罹内艰。
公性至孝,平日奉母甚周,孝宗素知之。
在王府时,得上方珍馔,必以分遗。
登位之后,间问动静,以正旦赐酒肴使为寿,特于洪夫人生朝拜公为相。
又尝以御笔径赐之曰:「丞相今日正谢赐酒果,为太夫人之庆」。
其归自帅阃,旌旄行前,公拥版舆于后,人子之荣极矣。
至是悲毁骨立,忍哀举葬,纤悉周备,世所难及。
前即吉数日,除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魏王同镇,崇信军节度
入对,赐宴内庭,劳问加优。
后三日,除开府仪同三司
公自言:「臣何功德,叨此眷宠」?
孝宗指心而言曰:「于此甚有功。
朕学力坚固,心术明正,皆卿之力也」。
初过越,老稚迎拜拥道,有垂泣者。
方滋为帅,谓公曰:「公去此时,有缗钱十六万,米斛四万,漕司取充羡馀,遂为岁例,奈何」?
公奏除之。
至闽,甃山路七百馀里,葬旅榇以千万,辟官舍以益贡闱。
每事立规,四方传以为式。
建、剑四州多不举子,臧获则取于福与漳、泉间。
公置田为庄,贫妇孕育月有所给。
既使生齿益繁,又免诱略之害。
淳熙元年秋丐祠,提举洞霄宫
后三年,孝宗执政,久不见史浩,无他否?
遂除少保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兼侍读,颇闻有尼之者。
至两降亲批,三遣金字牌,又取尚书省移文封以付公,不得已而后起。
都城,闻辅臣谪英州,及见奏曰:「陛下未尝以大臣投岭南,实国家忠厚之意。
此门恐不可开」。
孝宗唯唯。
他日语近臣曰:「史浩厚德人,盖深知前日事也」。
进读《三朝宝训》及《真宗正说》事关治体及当法祖宗者,必委曲援引,开广上心。
尝宴澄碧殿,酒数行,步至清激观机泉,宣劝无算。
至二鼓,孝宗携手登桥,又赐三爵,命宿玉堂。
参半,引双莲烛以送,且曰:「此游不可无纪」。
是夕公进古诗三十韵,孝宗和答之。
陈襄故事,荐石斗文等五人,皆赴阙。
既再相,孝宗曰:「自叶衡罢,虚席以待丞相久矣」。
执政入谢德寿宫高宗曰:「卿再入相,天下之幸也」。
公以士夫留滞旅寓者凡八百人,各随其分处之,为之一清。
初相时,蜀帅以缗钱献。
公谓宜以俭德风天下,请以赐蜀郡,复二税。
是年,绍兴所献复倍此,孝宗曰:「却之必有散失,姑令封桩,如何」?
公对曰:「郡方困于和买丁钱,愿以代输其半」。
孝宗欣然从之。
是年,金历以八月晦九月朔,或言会庆节使人将先一日入境,请治历官
曰:「天道难测,未知孰是。
而遽治历官,是自彰其失也。
但当谕接伴使,若使人渡江,则当语以『晦朔尚可议,皇帝生辰则不可改』。
先一日,乃是艺祖忌,后若欲行庆礼,当如旧期」。
孝宗以为当,后皆如公之言。
车驾既幸太学,公因请幸秘书省三衙皆与坐,乃奏:「閤门舍人方以比馆职,亦当列于西庑,崇儒矫弊,皆有深意」。
孝宗谓:「公视文武如一,为得大体」。
十月,诸军以多阙额,又有逃亡,请得自招捕,许之。
而并缘强取,被掠者或至断指以求免,都下汹汹。
公飞奏尽释所捕,又禽为首者送棘寺
宰辅及枢密都承旨议罪,欲取兵民各一人枭首以徇。
公谓未得其平,兵士可斩,百姓陆庆童当坐流罪。
上怒,不以为然。
曰:「陛下恐军人有语,而百姓为可欺耶?
岂不闻等死,死国可乎?
此岂是军人语」?
上愈怒,曰:「是比朕为秦二世也」。
同列相顾失色。
公徐进曰:「如时日害丧,予及汝偕亡,岂二世事」?
闻者缩颈,而公不为动。
议罪既如初,遂日求去位。
少傅保宁军节度使醴泉观使侍读
后有言庆童之冤者,孝宗曰:「史浩盖尝力争,坐此求去,至今悔之」。
赐第城中,出御制《长春花》诗酬和至再,以示眷留之意。
又荐薛叔似而下十五人,叔似召用,馀以次收擢。
佑圣观,故建邸也。
孝宗尝自北宫临幸,语曰:「去此十七年,今得与卿为丰沛故人之饮,可谓盛事。
甘盘无此乐也」。
公屡求归,时陈俊卿奉祠
八年二月,除判建康府
公奏:「俊卿年未及七十而去,臣以七十有六而往,岂不愧见吏民耶」?
孝宗尝自拟馆职策,极言取士用人之弊,大要谓国朝过于忠厚,以示公。
公读毕奏曰:「太祖不忍杀一不辜,以得天下。
累朝仁德,至仁宗而大备。
夫忠厚岂有过耶?
曰『一于忠厚」』。
孝宗曰:「非卿不能为此言」。
五月始许归,除少师
留至八月,陛辞犹进八事。
十年,请老,除太保致仕。
公尝历永、卫、鲁三国,公于是进封于魏,仍如曾公亮例入谢。
明年先降旨,候至国门,百官郊迎。
见毕,对御赐宴,文彦博故事。
道中具辞再三,奉俞音乃绝江。
公晚治第西湖之左,裒两朝所赐御书,建阁以奉之,因奏闻。
孝宗书「明良会之阁」以赐,公谢不敢当。
孝宗曰:「古人愿为良臣,卿辅朕之久,日闻忠言,深悟朕心,尚何慊乎」?
敕后苑造扁榜,命中使驰赐之。
上尝以「旧学」二字即政事堂赐公,同列咸曰:「自古际遇莫盛于此」。
请镵诸石,为省中荣观。
公又谢不敢。
既归,以名其堂。
岁遇诞日,锡以金器者十四年。
年八十,又加器宝,两宫使命相望。
高宗再举庆典,诏公随班上寿,进太傅,赐玉带金鱼,踰月乃东。
上皇御极,进太师
降诏求言,首及故老,公上封事数千言,皆当世要务。
重华之召,引辞甚切。
孝宗诰曰:「今与卿皆閒人,当衣褐见,何必求免耶」?
诏乘肩舆入隔门,仍命孙定之扶掖。
京官,朝退,次诣重华
孝宗从容谓公曰:「与卿复得相见,既无嫌疑,足可为度暑,毋亟言归」。
因奏:「陛下躬行三年之丧,复见三代之盛」。
孝宗曰:「此皆卿平昔所以语朕者,今日得以行之。
正如滕文公尽哀戚之情,而吊者大悦,实自然友反命之一言」。
盖公平时专以忠孝二者发明圣学,谓「父子天伦虽自有至性,亦宜先意承志,曲尽诚心」。
后又屡奏:「欲报莫大之恩,惟应尊事不倦,使慈孝两尽,为万古父子之懿范,垂之子孙,永永无极」。
孝宗不忘此言。
再对,奏:「陛下召臣,非徒使沾被宠光,亦恐有一得之愚,少裨继明之治,敢为四说以献。
曰立天下之大本,平天下之隐难,收天下之人望,伸天下之直气」。
谓教皇子,备夷狄,举人才,受尽言也。
太上垂听,慰奖再三。
既归之次年,长子弥大以疾不起,起居寖衰。
后感疾,危甚,呼诸子及孙,曰:「吾受国厚恩,欲报无所。
汝等惟当世竭忠节,以图尺寸」。
命左右取手藁遗表曰:「吾且死,其以是进」。
遂瞑。
享年八十有九。
娶贝氏,追封魏国夫人,先三十九年卒。
子四人:弥大,故通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新知宁国军府事,赠银青光禄大夫
弥正,朝奉大夫,复直秘阁主管华州云台观
弥远,朝奉郎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弥坚,通直郎两浙路转运司主管文字
弥大、弥远皆登进士第,弥正、弥坚亦累举春官,人以是服公之教子也。
女五人:长适朝请郎、新权发遣永州军州事陆杞,次适从事郎、充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丰谦,次适朝请郎、前通判湖州军州事李友直,次适迪功郎、新荆湖北路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夏鼎,次适承议郎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王橚。
孙十二人:之,通直郎添差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
宜之宣教郎知临安府富阳县
定之,宣议郎、新知婺州兰溪县;
守之,承事郎,前监平江府粮料院
安之,迪功郎温州瑞安县主簿
实之修职郎、监绍兴府和旨酒库;
宣之、宪之、寯之、宽之、崇之、宾之。
孙女十五人:长适奉议郎、新知建康府上元县方叔恭,次适通直郎、新知明州鄞县吴朴,次适宣教郎、前知湖州武康县丞秦钜,次适宣义郎、新监临安府仁和县临平镇胡纲,次适修职郎、新秀州华亭县支盐官王友元,馀未行。
曾孙八人:唐卿虞卿文卿夏卿商卿周卿汉卿显卿
曾孙女十人,皆幼。
其年十二月庚申葬公于鄞县翔凤乡吉祥安乐山,合魏国之兆。
公盛德绝人,备福无比,盖尝窃窥其大者,性本至孝,有不可解于心,故为士时惟见其事亲事长,笃朋友乡党之义。
及出而事君,则尽其忠,谋国则竭其虑,接物则极其宽,临事则务于恕
匹夫孺子不失其欢心,而义有不可,不以死生祸福少变。
率自孝道发之,君臣道合,吻然无间。
盖近古人主躬行通丧,自孝宗始,而公又以此事之,其能不胶漆而固,岂无所自哉!
孝宗尝谓公曰:「卿所荐用人,其间有负卿者,亦知之乎」?
公顿首曰:「此臣所以报陛下也。
臣所荐,未尝以语人,亦不受其私谢,故人人自以为得上意。
荐贤者,之责,用贤者,君之恩也」。
尝拟知湖州陈之茂进职知平江孝宗之茂尝毁公,曰:「卿岂以德报怨耶」?
对曰:「臣不知有怨,若以为怨而以报之,是有心也」。
莫济詹事王十朋行状,诋毁尤甚。
公荐内制孝宗曰:「非议卿者乎」?
曰:「臣不敢以私害公」。
遂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待之如初。
盖公之宽厚类此。
人虽有不悦,然无物可以忤意,古人所谓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雷霆破柱而神色不动者,犹未足道也。
公既极贵,处乡曲一如布衣时。
每以事亲为未足,又推本史氏积德累行之原,自为之文,时节诵于家庙,上以报祖考之施,下以励子孙之习。
其用意笃矣。
事物之来,不问剧易,虽至难甚冗,或连日夜废寝食,而精神酬应,益有馀裕。
考其克勤小物,凡事精密,园馆器用动出新意,其在富贵中望之如神人,而谦虚退然,若无与者,野服萧散,皆不足以累其中。
此如万斛之舟,容物有馀,不见其多,而经济之业,则用之犹未尽也。
而又居权之日少,安佚之日长,故举世无怨无恶,惟以钜公大度推之,生荣死哀,无可憾者。
公属文多立就,虽老,表章犹自为之。
有文集五十卷,外集二十卷,《论语口义》、《尚书讲义》、《周礼天官地官讲义》传于世。
馀皆公之细也,不胜书。
铭曰:
于皇高宗天开中兴
巩宋基业,思永继承。
艺祖七世,有孙神武。
是用付托,缵宋之绪。
高宗曰「嘻,帝命不易。
我仪图之,谨厥辅翼」。
孝宗武文,实惟承之。
雍太师,实维成之
帝咨臣弼,一本于学。
缉熙光明,德修罔觉。
两辅予政,毋轻黩兵。
毋过取民,毋滥用刑。
言如蓍龟,靡有差忒。
旁招多士,宁我王国。
天地清夷,中外晏然。
继志述事,二十八年
两宫燕娱,天寿平格。
三奉玉卮,四登宝册。
召对德寿,嘉帝之孝。
又曰太师,辅翼之效。
帝谓圣父,教诲之功。
臣亦归美,媚于高宗
天用昌之,耆艾康宁。
帝用休之,福禄宠荣。
孝宗乘云,太师骑箕。
君臣始终,虽恨莫追。
有赫景命,汤孙是纂。
顾瞻遗烈,于以追远。
锡之篆碑,孝宗有臣。
报我天子,诏尔后人。
右奉议郎权发遣常州借紫薛公行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止斋先生文集》卷五一、《浪语集》卷三五附录、《经义考》卷一八七
曾祖庠,皇不仕。
祖强立,皇任江宁府观察推官,累赠左光禄大夫
父徽言,皇任起居舍人
公讳季宣,字士龙姓薛氏
其先世家河东,后徙福之长溪廉村。
唐补阙令之后,又自廉村徙永嘉
光禄公始显,四子:司封郎中嘉言敷文阁待制弼及舍人,皆第进士,昌言为婺州通判
舍人胡文定先生学,以丞相赵公鼎荐,仕于朝。
秦公相,和议,舍人廷争移晷,中寒疾以卒。
母胡氏安人,后十三日亦卒。
公六岁而孤,抚于待制伯父,长任以官。
公从待制宦游四方,尚及见故老,闻建炎绍兴初将相大臣赵、张、韩、岳诸公事,有当世志,而乐道其人。
年十七,荆南安抚孙汝翼书写机宜文字
孙氏藏书多,公一意讲说䌷绎,绝不治科举业。
隐君子袁溉道洁,少学于河南程先生,闻蜀薛叟名,求得之,道洁翻六经诸史以观叟,叟笑曰:「子学博而寡要」。
其相授受严约盖如此。
湖湘间皆高仰道洁公师事焉,繇是益务自歛制充养。
制置萧振辟公为属,部将有狠诉统制者,公当以犯阶级法,幕中或论纵之,公以军政争不克,谢去。
尽其禄直,买蜀书以归。
鄂州武昌
太尉刘公锜鄂渚,公论武昌形势直淮蔡,今见户三千五百,弓级财五十人,土军十有九人,宜早为备。
因陈屯田分戍保伍以宽民力之策。
会有旨营田,一卒二十亩,县官尽征之。
公告鄂守宋似孙曰:「是非汉屯田之谓。
汉兵民也,使之就田,岂曰不可?
今非惰游不从军,彼不素知田家事,驱之缘亩,必不乐。
曩时王彦营田湖外,遣二十将,溃者十有八,而况尽征之乎?
且齐民在野,环营以军,殆必争利」。
成闵益戍夏口,公曰:「宜戍武昌,备申、蒋」。
枢密使汪公澈宣谕江淮,公上书言:「自权臣执国柄,士气索然。
赵、张之放,莫敢尚德;
岳飞之死,莫敢趋功。
今卒有意外之虞,谁其禦之」?
因论边事甚悉,及营田宜亟罢。
岁馀,虏犯襄阳,而还兵围蒋甚急。
汪公问策安出,公白以蔡要害,得蔡,则蒋围自解。
成闵克蔡,兵果遁。
于是虏东道军傅合肥王权退次柘皋,李显忠亦不利,却成闵东为援。
公又白:「蔡不可失,若乘胜拔颍昌,道陈、汝,直趋大梁,则庐兵不战可屈。
舍蔡援庐,是弃投机之会,为连鸡之栖,淮沔虚矣」。
又曰:「虏空国来寇,苻秦故计也。
今我不可复战,惟当画江固守,而以奇兵遮击脊尾。
阻前顾后,势且自沮。
舆尸一决,其祸必大」。
初,公试邑,年甚少,方天下无事,豫陈边备,诸公唯唯未遑也。
居无何,边吏仓卒兴发骚然,柴桑孔子宫避戍将,嘉鱼坏学宫缮壁垒,江湖间稍骛于武事矣。
公顾以「和籴贱伤农」三白郡,解印绶去,为奏罢籴乃已。
比寇至,蕲、黄以南,列邑无宁居,守令窃议内徙,宦江、湖者,归孥相望于道。
公乃议死守不去,与民期曰:「吾家即汝家,一旦有急,吾与若偕死敌」。
民亦自矜奋,三分其众,更壁县下。
二总首帅轻舟守安乐口白鹿矶,且乞师于汪公,得甲三百,楼船十艘,气声张甚,渡江来归者数千家,江西恃以无恐。
诸公繇是翕然称慕,交章继荐。
汪公虚幕府官以待,比其入也,欲以公朝行在所转运判官王逖劾罢信阳守,檄摄军事;
解县,争欲辟留,满考改官,公并辞不受。
其后营田,二十卒田二顷,岁得谷六佰石,廪钱乃七十三万,米一佰八十石。
阔远或数百里,一壮马负二石谷,从以骑士诣大军,其费视民间买谷价相若,士苦之,往往道弃谷去。
又壅民之水利,而掩其善田,州县莫敢如何,营田终废。
虏亮既毙,明年,蔡果不守。
寻复议和,朝廷于此亦弃唐、邓,封略止于沔南矣。
盖一如公言。
治县事,为之经,必曲折尽人心,不苟作差役,宿戒里胥披籍次第,条二十馀家,未差已差别为行,且疏其强弱,某堪一役,某堪再役于其末。
自任某人某岁月,序当役以付案,案任之付录事录事任之乃差。
差已,有讼不均,举其籍,俾讼者自覆视。
伍民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若干队为总,不以其乡分画,惟地之形便。
总旗各为色,枪仗皆中度。
舍奸有禁,诘盗有赏。
其以巡徼遇非常死事者,为棺赗之,复其家田若干租三岁。
总首得与令相问报专达,不关县胥、巡尉,非县檄毋得擅征甲士。
在邑五日一阅官赋之粮,而赏其最。
乡惟所欲,偶习于总首之射圃,毋赘聚。
其为士若大姓,附编存之,勿藉,俾输财与力,佐治戎器。
其将输信阳也,凡一千八百人,致米九百石。
行必为陈,日暮各以部曲相地顿舍,以枪为壁,鸣刁斗设伏。
公食饮卧兴,自同役夫,医护病者,不偕至不宿。
府檄治砦屋百数区,溯流二千三百馀里,程日立办。
公借材于县人,度长围大而加偿之,赋乡挽舟而五分之,以居者之四,共行者之一。
匠人亦各俾一乡偿其僦费。
旧财赋名色异,为籍杂,不可省察,为都籍以提出入之要,钩摭侵奸,以除无名之歛。
诸案事,以其剧易,分日久近,为旁行谱,每以日加申稽,知其决否。
故不决,宿吏于次。
抄积不销,为走历日揭其名数,以便主簿者之钩考,而因察其惰,民赖其便。
凡公意趣乡,辄鼓舞从之。
豪民卫仲坚王安道,更数令不能役,及是以次受代,安道语人曰:「失今不为,焉能頫首它令」?
创鄂营八百架,总队请分事,公约剪伐某所,某所木竹,应日而集。
县有钟、吴二盗魁,大府屡设方略,求不能得。
公以诿总首王宗元,竟谕吴降之,为买田屋,改业为民。
钟滋甚,俄斩之。
而至信阳之役,选徒乡属,而邑二队首固请从,曰:「吾知县出矣,吾何敢处」?
是役也,露次不惊,讫归不惰,道边枣下无迹。
边民谓阅过军多矣,未有若此肃者。
它所区处,民吏皆化服类此。
婺州司理参军,居五年,用枢密使王公炎荐召,公恳求之官,不报。
于是,上在位七年矣,入对,进三说:「一,审政本。
躬细务,亲鞍马,以为经,本末倒植。
况动烦宸衷,国论靡定,移近密,衮职日轻。
胡侍从之虞,毬猎固宠之术,意有所偏,患生不察。
愿陛下以静养恬,略小图大。
三公之选,责以进人才,张纪纲。
延端直之士,与之讲问学,求治道。
归有司之常务,屏驰骋之细娱,沉潜待时,往不济?
其二,冗官冗兵。
周官惟六,汉别九卿
自东都有尚书六部,唐置内诸司使,增员浸多,有职盖寡。
路帅臣,在古州
国朝以来,置转运使副、判官提点刑狱提举常平茶盐、总领市舶、坑冶、马诸司
屯驻之军,又别置都统制
牧伯之任,分为五六,而州之知、通,县之令、佐,不相统临,各行其意。
臣之所谓冗官,此也。
唐方镇之兵,今厢军是;
周世宗太祖皇帝增置禁旅,今禁卫与诸州禁军是;
神宗皇帝立将兵之法,今帅藩系将禁军是;
太上皇帝收诸将麾下,作三衙御前诸军,今大军是。
四者之外,复有弓手、土军、役兵。
今惟大军胜战,将兵而下,废为隶役。
臣之所谓冗兵,此也。
苟得其道,更张不惊。
顾陛下处之何如,毋惮难也。
其三虚税。
武昌绝户屋租,屋亡而租在;
德安岳飞牛租,牛亡而租在;
永嘉海溢滨卤之田,田亡而租在。
凡此,宜悉蠲除,以惠贫下」。
当是时,上志在中原,王公方数进见,语合,骤登用,荐公甚力。
公未至,则谢曰:「圣上天资英特,群臣亡将顺缉熙之具,幸得遭时,不能格心正始,以建中兴之业,徒侥倖功利,夸言以眩听。
今俗皆曰《中庸》、《大学》,陈编厌闻,然物不两大,心无兼虑。
天地之道,忽略根本,而奔走军旅之间。
舛先后之序而却施之,虽复中夏,犹无益也」。
比至,王公再见,纵谈边阃事,公曰:「既曰论兵,窃尝评以《孙子》始计之书,未见其可。
方今人人异意,不可谓道;
灾异数起,不可谓天;
江左争中原,不可谓地;
以贪御骄,不可谓将;
将不恤士,士不安将,不可谓法。
集一图九,古人寒心。
求之时贤,谁能辨之?
况今三衙御前旧卒略尽,江南白丁,何以持久?
常平钱米,在所虚数,以此馈师,其能继乎?
兵骄民困,或未免萧墙之悔。
即幸胜之,方上劳庙算。
伏惟以仁义纪纲为本,至于用兵,请俟十年之后。
如曰上独断耳,去位可也」。
又曰:「天长可以入维扬,清流可以向六合,淝水可以下合肥,北峡之隘,庐江之径,武昌之近新息秭归之比商于,子午南达梁、洋,岷、洮东近、茂,用兵所径,忽不之备,然而献计者但曰无患,非偷则狂」。
有旨改宣义郎,差知平江府常熟县
明年,大臣数言,上复召审察,公固辞。
其友人秘书省正字刘朔以君命相风厉,公雅意廉耻道鲜,自一介不宜菲薄,遂白丞相陈公俊卿曰:「周公宁以戏封诸侯,开成王不敢玩人之心;
酂侯追亡将,移汉祖嫚士之习。
古人格君之业,于是乎在。
有如假令以匹夫之节一感上意,亦足以报」。
陈丞相免,虞公允文相,益趣发不懈。
自召命下,公请之任六七,不报。
又请奉祠,不报。
积十有八月而后就道,至数日,则欲引去。
侍从有留行者,除大理寺簿
虞公锐意于事,一时言利言兵,自衒鬻者甚众。
守经不阿,或被罢斥。
公见之晚,犹冀幸一改听,始从容引番吾君说赵相国公仲连事,讽以功业缺然,咎在进贤未广,置助不善。
丞相亦矍然为敬。
顷之,乃反覆切论:「徼功太速,兴事太轻。
速无远抚,轻则中废。
经济天下,当与天下士图之。
鄙夫嗜利自市,试迹前事,今皆反缪。
愿公易虑勉终,毋为后悔」。
会江湖荐饥,民流淮甸,边州又有言归正人相属者,上命帅臣漕臣共安集之。
逾月,奏不至,丞相召公,问所当施行,俾条列,将议遣使。
公惶恐谢不敏,且淮事难踰度。
固以问,因疏数端。
一、责成帅漕,毋以遣使。
使者所过州宿留,循行未周,已及春夏。
二、新民未见便,辄劳苦州县百役,为是怀故乡,无长居之心。
宜略如孙吴田都尉故事,自立营壁,他繇使勿与。
三、宜先定要束。
诚以辟地而已,县官一无利焉,悉以故陕西弓箭手法,复其租四岁。
谷既登,漕司致布帛茶盐,凡民所须,率令谷价视物价稍昂,以传籴就藏屯所为后备。
因言:「若辟属吏,若移用钱米,若括隐田,兹事体大,必遣使,非选择重臣,持节漕帅,州县何以协使」?
翊日,有旨以公将命淮西,公即言:「流民或前散寓山谷,依人姓,闻今使者出,必相携持,聚城邑,仰食于县
卒有累万之众,将取给?
且请以淮西诸州县系省不系省钱,一得以便宜调度」。
朝廷尚难之,公重谢不敏
寻得旨,以见钱米一万缗、二万石行,不足用,听次第以闻。
是岁,乾道七年也。
十有二月八日合肥明年正月,抵齐安,布宣天子劳来德意,分遣才谨吏循问,大抵安礼以东,来者略已隶主户矣,即抚勿徙。
沙窝以南,稍稍未有适乡。
公亲履阡陌间,审度山泽旷地,以为合肥废圩,可因以设险,断栅江,保巢湖
而旧黄州,古邾城也,路直垂,置庄旁近,异时寇不能潜师径度。
乃与安抚赵善俊修复三十六圩,且于旧黄东北置二十有二庄居之。
合肥户三百四十有四,口一千九百九十有六,胜耕夫八百一十有五,为田三百七顷八十有四亩;
户三百四十有一,口二千一百一十有一,胜耕夫六百一十有四,为田四百四十有四顷五十二亩。
率户屋二间,二夫,牛一头,犁耙锄锹镬镰刀如牛数。
三牛,犁刀一。
每甲二辘轴、一车。
其受田人,种子钱五千,其家以口老壮少为差。
赋米及止,凡费钱缗二万,米石六千。
寿春归正及自占若为隶农于大姓者,亡虑振业三千八百馀家。
要约明具,器用便利,庐舍有伍,疆埸端正,场圃、陂沟路桥,悉皆治修。
病医死葬,所谒辄得,迁如归居,乃请还。
始,大臣白遣数人,各试其备边计画,往往设饰为辞以上功,天子虽不尽然之,姑惟阔略,庶几或报效。
公之行也,至固始,求所谓北归人者,凡一百十有二家,皆土著数年,而新附者才五家。
光守宋端友更以旧户比新户,诡为奏,甚者贼杀归人,掠其善马。
公即劾奏端友谩蔽
端友进寘环列,根柢连附,不可撼动,人皆危公。
奏上,天子独怒,下其事于理,将穷竟问治。
端友暴以忧死,繇是颇疑边臣亡状,而所白遣大臣,类无欲得事情之意。
于公齐安之请还也,命覈麦田,留累月。
覈已,又命视铁钱事,公归对,卒展罄所见闻复上。
首论:「州县田簿甚具,而淮地实不加辟。
臣诹其故,大抵主户占田一亩数顷,输租仅斗斛耳,而履其产,弥日不遍。
既不能自耕,又害他人耕,何以聚人保境?
宜合刬请,以徕远民。
来者务得,居者患失,主客力竞,将无旷土」。
再论:「今边郡田野荒芜,劝垦文具,总首空设,蒐除苟简。
循淮而南,则有和籴,则有铁炭,则有建康草料之征。
劳远虚边,以资江左
守将数易,以苛继苛,一郡三邑,二令聋愦。
险阨非一,不过合肥历阳居巢三戍。
夫以陛下规略,而稽误至此,或者外治不可成欤?
臣愚妄意推本,自夫不计而谩为,而后外以卤莽报;
不思而出令,而后外以难行寝。
号为责实,未免徇名,则趣办皆徇名之人;
志在大功,却规小利,则迎合皆规利之辈。
诞谩者败而不诛,谀悦者察而不去。
言既上雍,人多自营。
宵旰十年,观今何补?
臣谓内治不修,无以整外。
惟望责宰辅以坐论其原,收贤材以博图其绪,兼听虚受,以通壅阙,朝廷正则疆埸理矣。
唯陛下留神」。
三论:「左右之人,为欺囊橐,迩为援则远坚,大为间则小肆。
彼其伺候辞色,占揣意乡,开阖将迎,莫状其巧。
托正以行邪,伪直以售佞。
荐退人物,曾非诵言。
游扬中伤,乃自不意。
一旦孚号扬廷,虽出睿断,喜怒气焰,已归私门。
齐威之强,不在阿即墨大夫之诛赏,而在毁誉者之刑。
毁誉无證,刑不行焉,胡能禁欺?
陛下诚幸听臣,无自立我,收骨鲠,弃软熟,察此非难」。
乃悉数骨鲠、软熟情状,上极开纳。
读奏至齐事,进曰:「臣观近政,非无阿即墨之断,奈何毁誉之人自若」?
上曰:「正待理会」。
公益口疏治边非是,曰:「买马亡几,习至盗马。
虏将寄声问,故卒索归之。
国家何至乏此,而自伤体若是」?
诏即罢买。
又曰:「日城淮郡,以臣观之,未知守所。
合肥板干方立,中使督视,卒卒成之。
乃者臣行过郡,一夕风雨,堕楼五堵。
历阳尚壁缺,而居巢庳陋如故。
乃闻有靡缗钱钜万,而成城四十馀丈者,陛下取此乎」?
上问:「千秋涧何若」?
对曰:「始臣行时,方冬水落,涧不胜舟。
比归,夏潦时至,江涧合流,渺然矣。
是将焉用」?
上曰:「闻亦险要」。
对曰:「若以兵法言之,渐车之水,足以制敌。
藉此为险,无乃不可」。
又曰:「外事无足道,咎根不除,抑臣深忧。
左右近侍阴挤正士而阳浮称道,陛下诚圣明,傥因貌言,万一垂听,臣恐石显王凤、郑注之智中也」。
又曰:「近或以好名弃士,臣伏思念,好名特为臣子学问之累,人主为社稷计,唯恐士不好名。
诚人人好名畏义,乡不立」?
上悦,连言:「极是」。
于所汲引士,皆旌赏。
先是,上即道迁公两官,又除寺正
有自边来觐者,则曰:「薛某凡可为国,知无不为。
而又注意倾洽以听,罢行如响。
故讳缺失者相目矣」。
数日,除知湖州
朝辞劄子论科折不明示数,输送不即除籍,及祖家分镇强边之法,曰:「陕西为五,而统于永兴
河北为三,而统于大名
有塘泺、方田、稻田、榆塞为之险,城堡寨铺为之防。
弓箭社、弓箭手、番族、熟户为之罗落。
它路迭戍,悉受节度
幕府州县,惟所辟差。
自种、折二氏外,别帅则以三衙三司使都转运使为之。
能绩效验,入备政府
夫地分则守固,势连则情不隔,壹则足以有为,赏明则知劝。
光尧中兴,沿边置镇,茶盐之外,举推与之。
将以固圉,计亡易此。
臣愿按行成宪,众建镇守,统帅舆师,不限文武,忠智是使。
且无拘虚文,无要小利,无以日月为断」。
卒章尤剀切,曰:「方今谀媚成俗,举世尚同。
汎观设施,欢曰尽善。
偏辞先入,异议不继。
百辟盈庭,几成孤立」。
是日奏罢,上留语良久。
公将退,特温辞宠藉之。
大旨谓:「书生姑息,而办事者以苛为能,烦卿辅郡,冀以中道理之」。
公对曰:「臣学于师,以事陛下,唯中道尔」。
上曰:「如此,朕复何忧」?
至郡,踰月,户部奏言:「诸州经、总制钱皆出场务,酒税杂钱分隶以纳。
今多隐馀,分隶不尽,得自便恣用,请更为令监司给历州县,以凡日收钱摭实,系历分隶,否则劾闻」。
令下,吏相顾莫敢建明者。
公独首奋为当路言之,其略曰:「旧额,凡杂纳钱,以十分为率分隶,四为籴本,六为系省钱。
其后,乃始增以二分分隶总制钱,是时州县未病之也,然亦寖寻于奇羡矣。
久之,乃裒羡钱,校数岁之最为额,以十分分隶之,七为总制增税,三为在州钱,愈非旧比也。
复积有上供、月桩、大兵、打船、修船、六分、赡军、移用、降本、竹木等钱,科色不胜繁矣,而隶额如故。
既不足以应计,且岁费弥广,郡用弥匮。
由此场务凿空以取赢,虽有奉法吏,思以宽弛予民,而不得骋。
若复隶额外之征,掇其强半,官吏自救不给,民病甚矣。
且以湖之都务籴本系省,初为钱二十三万五千六百有奇,自总制之起,为钱五万八千九百有奇。
与故合,犹日课二十九万四千馀钱而已。
重以七分增税,为钱三十五万三千七百有奇;
又重以上供若大兵之须,凡四十万八千钱有奇,使今且共得八十万钱以充入经总制之额,其馀为上供诸杂须钱,且患若不足,况不盈此?
乡所谓系省、在州之数,悉阙亡有。
约此推见,他筦库尽然,郡将仰?
如不得已,宜以日收钱先桩上供诸杂须之馀,乃系历分隶,庶或可行。
不然,不敢奉诏」。
版曹恚,逮郡胥俾持条法诣曹自解。
公辨益力,台谏官感发,相继疏争之,上乃寝前奏。
湖无苗米饟军,岁籴七万一千五百馀石,为缗钱二十一馀万,自添差武臣路钤辖,下至进勇效士一百七十有一员,军员五百三十有一人,其廪稍为缗钱距二十万,以他经费合往岁凡用缗钱五十二馀万。
旧制:乌程归安二县,折丁钱岁十三万缗,七年,有旨减折丁钱太半,其已全输者,听以明年除之。
是岁所失亡十有馀万,而大农和籴六万石,以银、交子高估,徒欲用钱二千省得米一石,郡不忍裁市直,则当补钱万六千缗,僦载之费不与焉。
益以就禄八十有三人,不啻为缗钱二万。
明年,郊祀,进献赉予之币赍,亦以二万缗数,凡增费十万三千馀缗,以亡加增,大都缺缗钱十有五六万。
曰:「是虽刘晏,将奈何」?
亟请于朝,乞以市直偿民籴钱,乞以折帛䌷绢钱拨除折丁钱,乞汰军改徙宽郡,乞节冗长,差授在郡」。
裁三四月,自抗论分隶后,执拒大事累数端,日与贵征利者为敌。
虽或依或违,郡民少苏,而不能平者滋众。
独赖天子简记,所以见覆护甚至。
始公尝荐某人有材识,它日某官缺员,宰执拟数姓名以进,竟擢某人为之。
郡丞趋时好干政,引章避之,为易他丞。
尝遣中使有所廉察,浙西诸郡独不入境,用是故不敢辄动危之。
然公归志决矣,即称病请奉祠三,不许。
会除代,一月章五上;
已,又旬四上。
改除知常州
公方乡用,人人期待行所学,不数月,久劳于外,还七日,乃出守,守七月罢,罢归之百日,以疾卒,年止四十。
邦君、朋友暨后学哭之过乎哀,四方贤大夫士,千里交相吊也。
公之学,莅事唯谨,宅心唯平。
其燕私,坐必危然,立必嶷然,视听不侧欹。
虽所狎授,言不以戏。
自著、抄书及造次讯报,字画不以行草。
几箧笔研,衾枕屏帐,皆有铭。
毫釐靡密,若苦节然。
要其中坦坦如也,故其寡欲,信于家,行推于乡,正直闻世,而居无以逾众人。
公自六经之外,历代史、天官、地理、兵刑、农末,至于隐书、小说,靡不搜研采获,不以百氏故废。
尤邃于古封建、井田、乡遂、司马之制,务通于今。
或者疑公之,盖其所自得精一矣。
名流问质,或往复累数百言,旨要无二。
大抵以古人小学,神而明之;
大学之道,传远说离。
故汉儒守器数,章句名家,小知穿凿,异端之徒乃一切屏事,忘言后已。
高论虚无,而卑者滞物,卒不合。
合归于一,是为得之。
读其书,知其为博之约也。
公己不求闻达,于人有一长,荐称必备。
居官不出位,遇大事,义所当为,断为之。
尝掇拾事为传语,不及功利。
平生所推尊,濂溪、伊洛数先生而已。
告学者则曰:「毋为徒语录」。
有《浪语集》若干卷,《书古文训》若干卷,《诗情性说》若干卷,《春秋经解》若干卷,《旨要》一卷,《中庸》、《大学说》各一卷,《论语小学》若干卷,《资治通鉴约说》止若干卷,《九州图志》止若干卷,馀未就。
公患五代史缺略,修之亦未就。
若《阴符》、《握奇》、《山海经》、《古文道德经》,焦延寿《易林》及刘恕十国纪年》、庄绰《揲蓍谱》、林勋《本政书》、姚宽《汉书正异》之属,皆校雠,为之叙,其文精确趣实,可以济世。
其经说不并依先儒,其校异书,必解剥其不正者。
娶孙氏,父汝翼也。
初,汝翼舍人友相得,舍人死,汝翼遣书待制,自言:「吾有女才且淑,异日宜善事夫子,吾将以室起居之孤」。
比归公,妇行皆应书。
公卒,其友人张淳欲悉遗衣服以歛,书铭如古法,能俛听,盖不失公意云。
一子曰沄,补国学生
公以卒后之百四十有四日十有二月壬申,葬于吹台乡慈湖之原。
傅良丙戌丁亥岁受徒城南,公间来过,教督之;
明年谢徒束书,山间屏居,公又过之,问:「治业」?
竭己所已得对,曰:「吾惧吾子之累于得也」。
即诏曰:「宜若是」。
岁己丑冬,遂往依公具区滆上卒学。
茅茨一间,聚书千馀卷,日考古咨今其中。
明年秋,试太学,公赴召,于是乡诸生及它邦之友咸在,又日相与从公居游,凡七八年间,违公久者,惟公使淮、守霅川时为然,然亦率不一二月书命辄至,至则具道所言与行事,故世多知公详莫如傅良
今取其出处事言之大关治道学术者为状。
馀不著。
乾道九年十二月某某日,门人迪功郎新泰州州学教授陈傅良谨状。
太尉威武军节度使提举万寿观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户陇西郡开国公致仕赠开府仪同三司李公行状淳熙五年 宋 · 张抡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琬琰集删存》卷三、《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二四
曾祖德明,故任皇城使,赠太师、秦国公
曾祖妣野氏,赠楚国夫人
祖中言,故任皇城使,赠太师魏国公
祖妣折氏,赠韩国夫人
父永奇,故任同州观察使、充鄜延路马步副都总管、知鄜州军州事兼管内安抚使,赠太师陈国公谥忠壮
妣蒙氏,赠越国夫人
公讳显忠,字君锡绥德青涧人。
先名世辅太上皇帝改赐今名宠嘉之。
其先唐诸公子也,世远谱不存。
由唐至五季,逮我国朝,世为苏尾九族都巡检使
地扼边冲,有横山之险,瞰平夏部曲。
祖孙相承,长雄其乡。
自公先世,每以恩信得士,士乐为用。
其俗勇鸷果敢,视骑射战斗犹食饮之常,攻克守固,号为鄜延形胜之障。
公尤为雄伟不常者。
生而卓异,长七尺,风神堂堂。
自幼倜傥有远略,忠壮秩当任子,公慨然曰:「男儿当自立功名,于战阵取富贵,何藉门荫耶」?
建炎二年王公经略鄜延,时忠壮统领本路军马。
闻金人已入寇,王俾忠壮募士硬探,忠壮难其人。
公年十七,毅然请行。
获间者十馀人,问得其情,杀之,枭二级以献。
王公壮其勇,为上功,补初品官,由是汉番寖知名。
属盗蜂起,忠壮辄命公为先锋,所向无不殄灭,民恃以安。
稍迁鄜延路兵马都监,兼充第六正将
戎入寇,公屡击之,自是无敢犯塞。
伪齐僣号,素闻公父子材勇,将大用,冀为己辅;
兀术尤多公才。
而公父子每念我宋臣也,二百年世袭禄秩,及此沦陷,乃为彼用耶,未尝不感愤流涕,待之虽厚,终不屑意。
一日,忠壮因饮醉与刘麟争,语数侵之,且及老豫,曰:「吾昔日与尔比肩事宋,不因多故,尔何得至此?
今遽以皇子见陵耶」?
众为之惧。
已而劝其谢过,终不少屈。
方务收人心,外示能容,中实衔之,阴有图矣。
会齐废,获免。
戊午岁,公知同州,与王世忠号铁幡竿者,令顿遇等潜谋通蜀,将距渭水,共为恢复之举。
乃遣使臣彦忠、黄士成、崔佺,以书抵宣抚吴公玠,冀出兵外应。
西元帅撒里曷者,虏酋之亲弟也,挟贵骄恣,过郡邑则择良家或官吏妻女侍饮,不从则阴贼之,公常扼腕。
一日,召公计事,公疑不利于己,移疾不往。
撒里曷怒,领兵数百人,并其首领桀黠者百馀,欲以掩公。
至则踞坐厅事,公使人扶掖见之,撒里曷作色诮公,公谢以坠马伤足,请犒从者。
公密戒左右多与之酒,使尽醉,悉杀之别馆,又杀其亲兵数百人。
出伏甲于幕下,擒撒里曷缚马上,将以南归为质,谋迎北狩之还。
公有恩于州人,州人甚爱之,见公举事,咸驩呼鼓舞,以手加额曰:「复见赵官家有日矣」。
拥逼出门,会有人告变,捕公者兵刃四合。
公与亲随崔皋、拓跋忠等近百人决围而出,且战且前,由汉村经临高原、扑地河、五交原,凡关隘兵悉控扼,公每挥戈大呼驰之,莫不惊溃。
公众憩原上,望追骑益多,公拥撒里曷谓追者曰:「迫我急,即急杀之矣」。
故虏骑尾而不逼。
有劝公杀以绝望者,曰:「彼众我寡,杀之肯舍我乎?
虽死无益,吾固有所处」。
乃解其缚,谓曰:「欲生耶,欲死耶?
能从我三事,我活汝,不则杀汝。
吾以死战,追骑皆非我敌,汝尝见吾战矣,岂诳汝者」?
撒里曷曰:「公果活我,唯公命」。
公于是授之三箭,使折以自誓。
曰:「汝国本远夷,大宋优礼厚币,讲好修睦,而汝国遽坠大信,猖狂至此。
我宋何负焉?
今还语而主,归我二圣,复我疆土,继好息兵,免南北生灵无罪被杀,一也。
造谋举事,悉自我出,吾家属洎同州之民无与也。
汝无迁怒,戮及不辜,二也。
吾既舍汝,汝无纵兵追我,我再获汝,必不汝放,三也」。
撒里曷听命惟谨,次第折箭,且曰:「或敢背盟,有如此箭」。
公麾之使去。
虏骑得撒里曷,即东驰,莫敢回顾。
公始欲拥撒里曷归朝,值洛水汎溢,无舟,不得渡,又虏人会合诸道军马,断南归之路,公不得已,遂奔夏国
公乡里邻于境,夏人服其家世久矣。
至,夏主甚喜,遣翰林学士杨其姓者郊劳,礼意良厚。
杨推诚,公亦无隐,自兹无彼我之间。
杨因暇日语及金人自得志于中原,恃其强盛,每见侵陵,亦有并吞之意。
知公雄杰,故深相结纳,将倚为用。
有间者从延安来报,自公之西,金人即饬五路兵分捕公之家属二百口,无长少悉遇害。
公抱终天之痛,每念之,切齿裂眦,恨不即死以复。
大雪,公中夜自挈壶酒过杨,杨延之卧内,相与对酌,因愬父兄遇害甚惨,泣数行下,属杨借兵,将以复雠。
杨恻然,翌日为公请,夏主曰:「彼能为我立功,固不靳借兵」。
时有酋豪号青面野叉者,有射骑数万,恃勇桀骜,要索无厌,扰边十馀年矣,夏主患之,顾国中无能制之者,以是属公。
公欣然自任。
问须兵几何,曰:「当以计取,得精锐五百足矣」。
夏主曰:「此虏未易轻图」。
与骑三千。
公命裹粮捲甲,昼夜疾驱。
既逼其境,遇行者,则俘以自随。
奄至其穴,乃伏骑于旁冈阜间,噪其三面。
虏仓卒惶骇,野叉者金冠铁面具,画若鬼物,故号野叉
少选,野叉持大刀,跨马名赤驼,指呼布阵。
公谓之曰:「汝徒恃犬羊众,实不勇。
果勇,能与我挑战乎」?
野叉问公为谁,曰:「因汝不臣其主,汝主有请大国,命我伐汝。
无多言,速出战」。
野叉怒,挥刀跃马而前。
豫戒一骑,俟我与之交驰,从傍过之。
及锋未接,一骑出焉。
野叉顾视间,公伺隙投鎗,徒手捽其背。
野叉身偃,公挟以归。
其徒窘蹙散遁,伏骑乘之,馀众悉降。
献俘之日,夏主大悦,将妻以女,公辞以父丧。
即日出兵十万授公,乃鼓行而东。
先是,金人既族其家,度公必为复雠之举。
兼自丙午岁用兵,至是几及一纪,彼既厌兵,且数为王师败于两淮,思欲息肩,割三京请和。
知公之在未尝一日忘东向也,公军所至,无不望风迎降,独延安闭门拒守。
公谓之曰:「吾之此来,止求告捕害吾亲者,若得其人,吾于延安之人何憾焉」?
已而监军者缒城见公,云:「始告捕者苏常、仲二人耳」。
俄有捕其人以献者,公诘之,遽服,因剖心以祭。
时金人既还侵地,国家肆赦安集,薛因出诏示公。
公未悉真伪。
有耿焕者多识,与公有旧,为公言真诏也。
公即率所部南望拜赦,郡人安堵。
公流离侨寄于三国间十有馀年,备历艰险,还朝之志,万折必东。
顾势未可,姑待效见,归报朝廷。
及三京既还,无所用力,因说夏人俱南。
夏人往往怀土,公度不可强,但取愿从者,得二千馀人。
鄜延旧部曲数万众,皆愿随公。
盖公在长安,被诏止许量带军马前来赴阙,又于内拣选三千人。
招抚使王枢见公说夏人归南,反谋公归
大怒,遂擒王枢,同时领众归朝。
太上皇帝赐对便殿,玉音奖谕曰:「卿忠义归朝,立功显著」。
燕犒锡赉,恩意甚渥,即授公护国军承宣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兼枢密院都统制
时公方年三十,实绍兴九年也。
明年,金人叛盟,兀术寇边,朝廷大举进讨。
刘公光世充三京等路宣抚处置使,表公为本司前军都统制
上以宸翰赐曰:「卿将所部与张俊会合,如立奇功,与卿建节」。
诸将会淮西,战于柘皋,兀术大败。
公军追至孔城,夺耄倪之被虏者以万计。
贼退,召赴阙,以功除保信军节度使两浙东路马步都总管
公生西边,长游陇、蜀、梁、宋间,熟悉虏情,至山川险易,兵马强弱,如指掌,因上恢复之策于朝。
当轴者方主和议,虑公矛盾,以事降平海军承宣使
公居丹丘,从容暇豫,与参政钱公端礼贺公允中两府曹公勋、郡守萧公振日为棋酒之乐,徜徉于泉石间,无闲废色。
岩壑朱公敦儒亦居是邦,群公每有胜致,朱必以诗词纪之,如是者十馀年。
会时宰物故,太上皇帝知公被黜非辜,召还,复宁国军节度使殿前司右军统制
岁馀,改选锋统制
殿帅杨和王存中奏太上曰:「以李显忠才气,岂宜处之偏裨」?
太上然之,升选锋都统制,赐田六十顷。
辛巳岁,逆亮犯顺。
秋八月,公以池州都统移军舒城,除御营先锋都统制
候骑报贼东京郭副留、韩将军兵万人渡淮。
十月四日,公领赵康年、曹高麦、韦永寿、刘彪等与虏战于大人洲,首剉其锋,乘胜掩击过淮,虏军溺死者千馀人,俘降甚众。
复还舒城,入合淝,又携张师颜马司精锐,由安丰花靥镇取顺昌
公先声所暨,城中震悚,至则拔之,擒王千户等,俘降数千人。
又遣曹高麦分兵袭蒙城,擒刘承德而还。
后亮亲拥兵犯淮西,朝廷命建康都统王权拒于合淝,退保和州,竟失守。
有诏命公驻军芜湖,以扼裕溪口之冲。
寻报弃军渡江,人情汹惧,督府被旨,罢兵柄,檄公会军采石。
始,失律也,时雍国虞公允文参赞督府,访所以败之实。
其军咸诋失,且曰:「非我辈不战之罪,亦非虏之善胜,盖望风先遁,我辈何能自振」?
曰:「朝廷已令池州李都统交此军,尔谓如何」?
众合辞云:「用李公,则我等有所赖」。
公于是领军,兼淮南西路制置使京畿河北西路淮北寿、亳州招讨使
亮至杨林,瞰江筑高台,植二黄旗,中张黄盖
亮躬擐金甲,执小红旗麾军,恃众以为江可渡也。
公即措画,依山列马步军成阵,五分戈船,以其二泊于东西两岸,其一泊中流,藏其二于芦洲港中。
顷之,贼麾战舰渡江,呼声震天地。
贼舟及岸,虏渐登陆,遣时王琪、盛新、戴皋、张振张荣逆击之。
我师贾勇,一以当十,俘斩之馀,降者甚众。
又疾遣戈船并进,以神臂剋敌弓射之,中者洞贯。
虏溺水死者不可胜计,贼船于是退遁。
向者港中所匿戈船出,断其后,夺贼船二十馀艘。
继以轻舸纵火,焚其战舰,火光蔽江,烟燄彻天。
亮既败,公遂募军校,抵亮所谕之曰:「今管军王权,乃曩时擒撒里曷李世辅
汝众逼江将何为?
曷若稍却,容我渡军,为一战决胜负。
今汝临水而阵,是不欲战也」。
亮闻之,走淮东,尚留精兵于和为后拒。
公分兵绝江,阵于和之城下。
贼出迎战,公身先将士,殊死战,贼败走入城。
我军蹑之,贼纵火,公领军涂甲冒火而进,遂复和州
公又遣韦永寿、顿遇、赵宣李宗正等袭至香林塘,追击,大破之。
又分遣将校于蜀山段寨以来,邀击虏众,所向无不克捷。
公伺得亮将犯京口,乃遣戈船,令战士踏车,左右岢峨,巨舰舳舻相衔,掀舞于湍流骇浪中,逆折下上,势若游龙。
诸酋凭垒观之,莫不丧气。
亮乃作伪诏,遣校尉张千秋挐舟来谕王权,谓亮提兵往瓜洲,似与有先约。
雍公与公议,曰:「此其用间耳,然亦当以朝廷已罪王权之事答之,庶绝其冀望」。
雍公以为然,遂作檄曰:「昨王权望风退舍,使汝鸱张至此。
朝廷已将权重置宪典。
今统兵乃李世辅也,汝岂不知其名?
若往瓜洲渡江,我固有以相待,无虚言见怵,但备一战,以决雌雄可也」。
遣所获女真二人赍往。
亮得书大怒,数诸酋以不用命,致杨林之败,将斩之。
诸酋哀恳,久之,曰:「姑赦汝。
旦日各得战舰百艘,约五日必绝江,违令者死」。
诸酋退,自计曰:「南人用李世辅统兵,为备甚固。
我辈进必败,退则诛,进退等死,死中求生可乎」?
遂杀亮。
亮毙,诏班师,以功擢侍卫马司,诸子得对便殿,各赐金带。
今上皇帝登极,公陛对,论用兵大计称旨,蒙玉音奖谕,赐田七十顷。
明年,擢领殿岩
都督张魏公自任恢复之责,以招抚使命公节制殿前司马及池州驻劄御前诸军,由淮西而进,建康都统邵宏渊为之副,建康镇江驻劄御前诸军及步司军马隶焉。
进自淮东,公即祃牙建旆,誓众启行。
五月甲午渡淮。
丙申,伪都统萧锜领兵拒战于陡沟,张左右翼。
公指谓诸将曰:「此所谓拐子马,虏之长技也」。
张荣请为先锋,公授以方略,一鼓而虏骑奔溃。
丁酉进军,距灵壁才数里,以待。
公遣时员琦率兵击之,张师颜等继进。
良久,公遣曹高麦等以千骑横冲贼军,又遣李舜举领白旗子策之。
萧大败,转城西遁。
灵壁城中步卒三千洎伪官相继出降,遂收复灵壁
公入城抚定,令军中无得虏掠,市肆仍故。
公谓父老曰:「朝廷本图拯遗民于涂炭,非欲多杀示威,父老宜德意,勿怀疑惧」。
无不南向稽颡感泣者。
公命植二旗,谓降者曰:「尔辈为虏胁耳,愿归朝者立黄旗下,当补授官资;
愿归本国者立白旗下」。
有立白旗下者,悉遣去。
初约邵宏渊虹县,公取灵壁,然后并兵而西。
公剋期得灵壁矣,闻邵犹攻虹县未下。
戊戌,公领轻骑东趋虹县,遣灵壁降人入城谕以祸福曰:「汝逃则无所,战则不敌,能死决战,不然速降,犹保首领
城破,必杀无赦」。
顷之,大周仁踰城诣军前曰:「我等素闻李公威名,馀则不知也。
今愿以城降」。
至晚开门,与蒲察徒穆、久安、李千户等率众出降。
邵之围虹县也,凡数日不能下,及公至始降。
邵以功不自己,嫌隙始萌。
公趣邵奏捷,邵曰:「虏降相公耳,宏渊敢奏捷乎」?
曰:「此来本为国事,将此功与公奏捷,愿无疑也」。
邵终怏怏,乃曰:「今收复两城,功已显著,请从此回军,以全功赏」。
公言:「男师廉、师颜都统世雄同得圣训,令到南京,然后取旨。
今大军入境,才得二邑,以何为辞,而遽回军?
万一摇动众心,有误大计」。
邵愈不协,乃与其徒唱言虏且大至,吾属虏矣。
曰:「今军势方张,正当仰遵圣训,复故地,以慰中原来苏之望」。
遂军灵壁
癸卯,萧领家属降公于静安镇,公待以礼,命将官吴温馆伴。
甲辰,公军傅于宿州城东
公军自入境,秋毫不扰,所至壶浆接踵,人情翕然,咸谓复见天日,于是尽得虚实。
是日,邵军亦至,始合战于城南,地名大王湖。
自旦至晡,凡数十阵,虏军败北,杀万馀人。
其大汉军释甲弃仗、稽颡乞降者亦万数。
乙巳,公闭营休士,邵与张训通、王皆言:「军止有来早一食,且乏攻具,以何攻城?
不若还军灵壁,就粮而归」。
曰:「所以约赍军食者,正欲宿州就粮耳」。
令诸军破城早饭,邵众窃笑。
公遂申严赏罚,率厉将士。
翌日丙午,晓色未分,不施攻具,士卒坎城,争先而上,即开门进军,与城内贼军巷战。
公麾军荡击之,遂收复宿州
破贼而食,果如公言。
邵军尚未越濠,遂遣拨发官王仪等屡往督促,邵始渡濠登城。
郡帑金帛,即追库务官吏对。
邵宏渊等按簿籍,仅得十万缗,米斛半之,公尽以犒军。
使刘持摄州事,用郡人所举也。
前此,都督魏公移书于曰:「昨陛辞日,面奉圣训,军马渡淮,即令邵侯听公节制」。
仍令具知禀,守待缴奏。
邵殊不乐,至是,复以公移俾分节制。
邵益衔公,殆不可与共功矣。
庚戌,伪元帅勃撒领兵来自南京号十万,合宿州散卒,大战于城南。
两军杀伐相当。
是日,统制李福辄离阵数里,匿于樱桃园,适督府察视王实者见之,为公言。
又李保弃其军号,隐避不战。
公召福、保,对诸将诘其罪,二人伏辜,遂斩之。
公与邵议曰:「虏既数败,诸公以谓进兵如何」?
邵曰:「今得宿州,虏虽败走,必以重兵拒我于南京」。
曰:「虏又败,当如何」?
邵曰:「拱州必有虏兵」。
又曰:「闻虏已召陕西诸路军马会于东京,必来大战」。
公笑谓邵曰:「不然。
今虏数为王师所败,其心固怯。
我师乘破竹之势,南京之兵,吾胜之必矣,然后取徐州
徐州有粮八十万,吾得徐,则军食足,乃可休士。
传檄山东,盖山东吾向知亳州,尝以恩结其人,颇见信重。
闻吾提兵之来,山东必响应,则不劳而下也。
山东既下,可以重赏募土豪数万为前驱,王师继之,则河南故地指日可复。
陕西兵至,道路遥远,人马疲困,吾以逸待劳,战必胜矣。
陕西之兵,皆吾乡里部曲,必不为虏用。
此吾万全之策也」。
邵虽心服其谋,以归心之切,终不以为然。
辛亥迟明,亲援枹鼓,激厉士众。
战酣,公免胄跃马挥戈,所向披靡,勃撒退却者三。
虏大败西走。
宏渊拥兵坐视,且与其将佐宣言曰:「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犹且畏热,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人何以堪」。
众心遂摇,无斗志矣。
壬子夜,忽鼓噪,公遣骑觇之,曰:「建康中统制周宏及邵都统世雄,阳为虏劫寨自遁」。
黎明,马军去几尽。
癸丑,督府命移军入城。
虏谓我怯,乃率馀兵攻南城,又分兵潜攻东北。
城陷,虏兵已登陴。
公亲挥钜斧,手杀数十百人,将士争奋击,虏下城。
虏兵攻南城者毙于藟木矢石,积尸齐羊马墙,壕水尽赤。
敌既数败,苦热乏食,咸已远遁,乃扬言陕西兵二十万将至。
邵众既扇于前,及闻此,士心益不固。
晓之曰:「始吾奄至,出其不意,入境半月,而南兵之救方来。
陕西去此几里,而能遽至耶?
若以盛夏不可兴师,周宣王六月北伐,诸葛亮五月渡泸,自古岂无盛夏而成功者乎?
此特虏见怖而走,止我追兵耳。
姑留二日观之」。
于是有中公以飞语者,曰:「是欲降敌耳,不然,盍去至晚」?
一城恟恟。
公度不可遏,乃叹曰:「天未欲平中原耶?
而沮挠若此」!
会敕书至,有「见可而进,勿堕虏计」之语。
公遂整军而归。
宿州之战,非公之过,盖缘当时督府所委节制不专,加以邵宏渊、王等不能仰体国家用兵大计,而乃倡言惑动士卒,各怀归心,遂致统兵官辄敢衷私领兵遁归,无所忌惮。
公自提军渡淮,首尾二十日,与强敌七战七克,连拔三城,降虏右翼都统、万户蒲察徒穆、国戚同知周仁三百户、百人长及正军等。
宿州,斩麻叶万户、柳叶千户,城内外杀死并捉到番贼,及当阵杀死左翼都统、前后降到并累杀死虏众共四万馀人。
于是军声大震,士卒咸有吞敌之气。
大军所至,秋毫无犯,是以中原之民日望王师之来,以为内应。
公所统军马,连日接战,伤折不过千人,诸司自有籍可见。
公提大军渡淮,入贼之境,不备刍粮,就敌粮草。
至于首先登城、巷战立功、伤中将士,亦是就宿州府库金银钱币以充激赏。
宿州之役,系国家恢复大计,旬日间连下三城,杀降数万,虏众奔北不暇。
贼所起山东河北签军,皆欲内叛相应,贼势危亡,指日可待。
不幸宏渊等自弃大功,怯战退走,误国大事,更相鼓唱,张大虏势,复以退师为是。
公还师至盱眙,见魏公,纳印待罪,唯归过于己,不复自明,俟命于建康
醴泉观使奉朝请
趣召赴阙奏事,中途得旨,责授果州团练副使、安置长沙
九月,上知符离之役,特以邵宏渊不协故,过不在公。
抚州
岁馀,又移信州
乾道改元,召还,复容州防禦使,两锡白金六万两、绢三千匹、绵一万两。
寻复随州观察使,除两浙东路马步副都总管
丐祠,改提举台州崇道观
再召,除威武军节度使左金吾卫上将军,赐第辇下。
六年,再除侍卫马司
一日,对策选德殿,上爱其姿貌魁杰,命写真阁下。
明年,按视营屯,还敷奏,深合上意,复太尉,录前功也。
是岁冬,以马帅移屯建康
九年,引病丐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居会稽,岁赐米三千硕。
阅五年,上思之,淳熙四年十月,诏以提举万寿观奉朝请
中使劳问于江津,赐银合、茶药。
入见,上抚存甚渥,时给真俸,俾葺居第,又出内帑金赐之,人知上用公意未替也。
无何,以疾薨于赐第之正寝,五年七月朔旦,春秋六十有九。
讣闻,天子震悼,辍视朝一日,赠开府仪同三司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户,赠典有加,官其后七人,命临安府给葬事。
其年九月乙酉,安厝于绍兴府山阴县承务秦望山之原,国夫人周氏祔焉。
公初娶国夫人
再醮赵氏,和政郡夫人
继室以王氏,信安郡夫人
子男十六人:师政,武经郎
师道,武翼郎,皆战没。
师雄武功大夫閤门祗候
师廉,终武功大夫
师闵,武功大夫閤门祗候、充两浙东路兵马都监
师文武功大夫、东南第四将
师颜右武大夫高州刺史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陇西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师孟,终武功郎
师正武略大夫、充江南东路兵马钤辖
师古,武略大夫、充绍兴府兵马钤辖
师武,忠训郎
师说,承信郎、监潭州南岳庙
师尹承信郎閤门看班祗候、监潭州南岳庙
师旦,秉义郎、监潭州南岳庙
师直忠训郎
师禹保义郎
师英,未仕。
女六人:长尝适武功大夫焦显祖,伉俪不协,今归宁;
次适武义大夫世昌
次适秉义郎閤门祗候王瓒
次适修武郎、新差充京畿第二将赵鼒;
次适承节郎孔居义;
次为尼,馀在室。
孙男十人:谔、谠、谊、䜣、询、诜、谦、谏、议、諲。
谔与询、议皆承节郎
馀孙男女二十馀人,尚幼。
智勇于天性,自其儿时无他好,与乡里同辈惟以驰射为戏,不舍昼夜。
夜则对烛二灯,人挟一矢射之,中者使不中者负而返,公常十中八九。
一日,行寿春道中,马忽辟易,有虎自林间跃出。
公背发一矢,中口贯颔于地,后骑争以戈毙之。
公之用兵,奇计百出,以勇果济之,故先计而后战,卒如所料。
遇大敌,馀人夺气,公方优游甚暇,屡以少击众取胜。
御军严肃,令使必行。
诸子有从军者,临敌,公常戒之曰:「汝曹无恃我故不用命,军有常刑,必不私汝」。
于是诸子奋勇先登,皆立奇功,果毅英发,以名节自期。
公虽不喜文饰,然前代治乱,近时得失,亹亹言之,使人听之不倦。
议论切中于事情,人所不逮。
未尝学书,而笔力自然遒劲,其心画也。
疏财重义,亲旧部曲间,葬死字孤,一无靳色,至有官之者。
闻人疾病,若痛在己,命医求药,汲汲恐不及,赖以全活者甚众。
都统吴公锡与公同寮殿岩吴约以女为公子妇。
比吴死,其家遭寇,流落江西,不敢冀复婚
公备聘币,具赀媵,不远数千里,遣人迎之曰:「岂以生死贵贱异吾心哉」!
杨和王多公勇于义,待遇馈给特异于众。
及杨王薨,公感其知己,号慕若丧所亲,杀名马以祭。
前此,池州军中将佐使臣例不理磨勘,及公任都统,为奏请以年劳理磨勘转秩,自是请给封赠并依资任,自公启也。
又诸路州军有贷命卒配役于军者,皆悍勇可用。
日系铁索,夜囚土牢,死而后已。
公悯之,曰:「使功不如使过」。
因奏尽释之,随材分隶行间,在安丰咸死战立功,报公之德。
公平日不以势进人,任材而已。
不喜干人以私。
有斥不以罪,或忠而获谴者,虽千里必追赆之,且为直其事。
见一善必称奖,如自己出;
闻人过,则掩匿庇覆之不暇。
御下有不可犯之色,及待士,和气如,所至坐客随满。
公自奉至薄,而遇材武智勇之士有乏绝者,必赈之,无所吝惜。
且曰:「吾为国家养之,以备一朝之用」。
故俸赐随得随尽。
上知其用不足,尝赐田以周之。
平时与人谈论,无非爱君忧国,其于财利未尝一语及之。
薨背之后,家无馀资。
公气雄万夫,与故郡王韩公世忠同乡里,韩每以豪勇服人。
公累世将家,驻兵陕右,夏人不敢辄寇边境,盖公名著山西,而未尝少屈于韩。
及公归朝,韩力于上前奏乞公于麾下,上以公才非韩所能服,遂以枢密院都统制处之。
公特立不倚,唯以忠诚结知冕旒。
人谓义不忘君如关云长,忠不恤家如李良器子仪之宽厚得人,光弼之严明御下,公兼四者之美,而能持之以恭,守之以谦,故秩视槐鼎,生荣没哀,子孙诜诜,复盛一门,亦天有以报之也。
方靖康之难,腰金曳紫、保宠固位,或北面犬豕、助桀吠尧者有之,而公遨游三国,万死来归,忠烈昭然,上贯天日。
及败兀术于柘皋,挫逆于采石,西取顺昌,北复符离,虽志不克就,亦足暴白于世矣。
逮启手足,呼门人、诸子谓之曰:「吾束发从军,及壮为将,杀伐不为不多,然未尝以私憾戮一人。
今年几七十,官至二府,行矣,无纤毫累。
所不获者国恩未报,大雠未复耳」。
且属诸子曰:「汝曹当竭节尽忠,以追继吾志,则吾死瞑目矣」。
且口占遗表之意,言竟寂然而逝。
葬且有日,诸孤俾状其行事,将请谥于太常,揭碑于神道,以图不朽,而传无穷。
以抡同朝之久,知公为详,故不果辞,敬为次第其实,以告太史氏。
谨状。
淳熙五年八月日,宁武军承宣使、知閤门事、兼客省四方馆事张抡状。
太尉威武军节度使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李显忠上表再辞免加食邑食实封不允不得更有陈请诏 南宋 · 崔敦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七一、《玉堂类稿》卷八
人主天之休,不贵于能有而贵于能□;
人□□□之宠,不求于能逊而求于能报。
朕比以阳正景序,□款泰坛,礼成休明,嘉应并见。
顾吾虎臣,有旧劳于王家,肆于竣词,亦俾均福。
卿其忠纯果毅,勉图厥庸,以茂对于宠休,则予一人汝嘉
辞避之章,其止勿上。
宋故和州防禦使提举台州崇道观安康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七百户食实封一百户杨公墓志铭 南宋 · 袁勃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五、《金石萃编》卷一四九、《古志石华》卷二九
忠义立身之大节,知勇为将之要道,此古今不易之论也。
使忠义立于内,而或料敌不明,临机不果,则亦无益于事功;
知勇发于外,而或偷生以求安,避害以图利,则亦无取于名节。
有一于此,则不足以安国家,卫社稷。
乃若忠出天资,知称人杰,禦大敌于扰攘,济中兴于艰棘,卓然在义勇万人中,而独成义勇之功者。
其惟杨公乎。
公讳从义字子和凤翔天兴人
曾祖怀信,曾祖妣王氏,祖武晟,祖妣李氏,皆潜德不仕。
仲方,以公贵累赠武功大夫
母高氏,累赠硕人
公幼慷慨,尝以功名自许
靖康丙午,金人犯顺,连破诸国,狃于常胜,侵轶中原,所过辄下,无敢撄其锋者。
时太平久,兵备寖弛,乃诏陕西五路募义勇万人勤王,诏词有「每闻边报,痛彻朕心」之言。
公闻而叹曰:「国家艰难,正忠臣义士效死之秋,岂可久安田里,为一身计哉」!
即奋然而起,应原州之募。
太守杜平见而奇之曰:「汝志不群,首赴义勇,所谓以义伐不义。
异日唾手富贵,居吾右矣」。
建炎初三月,虏寇泾原,忠烈吴公玠破虏大将娄室于青溪岭,分遣公以奇兵邀击,斩首一百七十馀级,补进武校尉,权天兴县
三年八月,忠烈遣公觇虏动息,公被围于同州圣山庙。
公仰天誓曰:「若出重围,当捐躯报国」。
叱左右矢石交下,杀数百人。
虏治云梯,公急取竹为笼,实之以土,号曰土牛
有顷,云梯大集,遂以土牛摧折之。
敌乱,乘势大战而出。
承信郎,迁队将
四年九月,我师不利于富平,五路垂陷。
忠烈会诸将于陇州八渡,议战,公独进曰:「虏人侵轶,无敢与争,惟公能挫其锋于青溪岭者,盖得形势之助也。
今虏已陷泾原,将入熙河,计非半载未还。
为今之计,莫若先据地利,扼其要害以制之。
当为公先取凤翔,复为基本」。
忠烈曰:「善」。
即檄公领兵进复凤翔,既入,悉降其众,不戮一人,得粟三十万斛。
忠烈公宝鸡西南曰和尚原,因贮公所得之,以资馈饷,军不乏食,士卒感悦。
遂移府事以治之。
檄公知天兴县事,本府驻劄,转保义郎,升部将
绍兴改元三月,虏自熙河复围凤翔,势益炽。
公告二亲曰:「为人之子,非敢蹈于不孝。
今城中兵寡,守死无益,不若溃围求援」。
即泣别而行。
公与子大勋率戏下百馀人,力战至夜半,突围得出。
忠烈见而劳之曰:「尔忠有馀矣,奈二亲何」?
公泣曰:「昨在围中,势必俱死。
万一天监其衷,戮力一战,取之易尔」。
忠烈壮之,权选锋统领,守神岔。
四月,忠烈遣公与敌战于渭南,以奇功转秉义郎,迁副将
五月,凤翔虏酋没立会阶州虏酋折合,各统五万众夹攻和尚原
忠烈遣公逆击没立一军于神岔,大破之,获敌酋泼察胡郎君,俘斩二百五十有一,转武略郎,兼閤门宣赞舍人,升正将
十月,虏元帅太子会诸道兵十馀万,必欲取和尚原,先犯神岔,以警我师。
忠烈遣公击之,公贾勇先登,接战三日。
虏又分兵寇龙门关,统制吴公璘掩击,败走,追及神岔。
虏援兵大至,再合战。
以精兵横贯其腹,断其首尾。
吴公引兵追及,虏大溃,俘斩千馀人,夺铠甲牛马万计。
武德大夫开州刺史,迁统领军马,兼秦凤路兵马都监
先是,虏耻屡败,遂囚公二亲于青溪寨,公内不自安。
二年正月,公乞兵以往。
忠烈许公带本部出北山,断虏粮道
行数日,至麻家岭,遇敌接战。
翌日,至青溪,虏会诸寨兵为援,自辰合战至莫,大破虏众,奉亲以归。
忠烈喜曰:「公深入重地,能破强敌,迎还二亲,可谓忠孝两全」。
武功大夫
三年正月,虏寇石板谷,忠烈遣公禦之。
公先设伏以待敌至,以奇兵劫之,虏众败走,追袭十馀里,斩首数百,转右武大夫,升钤辖
二月,伪元帅太子拥大军由商于侵饶风关,犯梁、洋,经褒斜道出凤州,再攻和尚原
忠烈复遣公引本部由间道应援和尚原
以功转拱卫大夫
公尝愤虏人侵暴不已,得其使命,即黥劓而归之。
公至和尚原都统郭浩厉声曰:「比虏使至,公辱而使归,是激敌怒。
今拥众二十万来攻,请公当之」。
公对曰:「虏据梁、洋,遣人以书见,檄言很而色傲,欲恃势胁我。
傥不辱之,诚为自弱。
今日之事,决战而已。
敌众百倍,何足虑也」。
统制吴公亲率公等,于是鼓行而前,径与虏战于村,一击破其三阵,敌众大败,追袭至渭,蹂践溺死者不可胜计,水为之咽流。
吴公因谓众曰:「此捷杨钤之力也」。
亲卫大夫
四年二月,虏入寇杀金平,自元帅以下,尽室而来,示无返意,全蜀震恐。
既战,我师初不利。
公急据第二堡外预设鹿角之地,率强弩并力迭射,一日三战,伤杀甚众,虏引兵稍却。
翌日,来攻万人敌堡,统领姚仲重伤,公代之,率诸将戮力鏖战五日,所向皆靡,大破敌众,馀党悉遁。
自是虏不敢轻举,全蜀之民各安其生者,虽吴氏之功,然于攻战之际,公有力焉。
以奇功转中亮大夫郢州防禦使
五年,辟知洋州,兼管内安抚司公事。
公尝从忠烈登杀金平,过第二堡门,忠烈顾瞻形势,指虏败处,以策击鞯,谓公曰:「此衿喉地,往岁一战,安危所系,非公出力,几败大事」。
叹赏久之。
九年正月,虏归我河南侵疆。
十年五月,虏复背盟,伪元帅撒离喝领大军侵犯陕右。
宣抚胡公世将擢公同统制,与诸军会于泾州回山原,大战三日,虏气未衰。
议者欲潜师而还,留裨将以捍。
公曰:「我辈蒙国厚恩,今日当以死战,奈何移祸他人。
愿留本部兵以拒之」。
公张盖示以閒暇,虏人竞进,公叱咤力战,纵我军数万众得出,遂下回山,转战十馀里,全师而还,转协忠大夫
七月,虏据凤翔
胡公擢公凤翔府管内安抚使,就守和尚原
八月,与虏战于蒲坂河及汧阳,连败敌众,俘斩数百人,夺马千馀匹。
履正大夫,升都钤辖,节制凤翔府忠义军马。
九月,迁马步军副总管
十一年七月都统杨政凤翔,公隶焉,与敌人战于陈仓龙川石鼻寨,屡战屡捷,生获虏酋珍珠孛堇。
诸军凯还。
后三日,伪元帅撒离喝整众再犯和尚原
公才千人,进据川金堎,敌众益盛,士有惧色,公厉声曰:「当各奋壮心,以气吞之。
闻鼓毕入,敢后者斩」!
公率众先登,鼓噪竞进,自卯至酉,殊死力战,虏众大败。
宣正大夫,迁统制军马。
和尚原素号形胜,盖秦、蜀必争之地,虏屡欲以奇取之,公捍守二年,竟无可乘之隙。
及因粮于敌,馈运减省,胡公嘉之,敷奏于朝。
敌既不得意,遂伸和好。
是时将迎奉徽庙梓宫,请还太后鸾辂,遂许割和尚原
十二年春,诏宣谕使郑刚中分画其地,而移公知凤州
既割和尚原,而杀金平复为要地,其傍则仙人原也,四川兵费边储萃于鱼关,三者相距,皆十许里,有司谓当得人以守。
遴选诸帅,无出公右者。
十七年,命公以本部兵屯仙人原。
公镇守其地垂二十年,保固无虞。
宣州观察使
会朝廷诏大臣举智谋武略可充将帅者,参政杨公椿首以公应诏,授正侍大夫
三十一年九月,虏主完颜亮遽绝和好,南自江淮,西连秦陇,舟车器甲之盛,亘古未有。
乃分遣伪帅合喜统兵数十万,自凤翔宝鸡,沿渭水连营列栅,占据大散关
宣抚招讨吴公谓公曰:「贼据散关,扼吾衿喉,当急图之」。
擢公节制军马、知凤州
公引兵与敌对垒,且相视形势,难以力取。
于是昼易旌旗,夜增火鼓,示不可测。
虏益增备,转粮草为持久计。
吴公亲提大兵,出泾秦,攻德顺军,以分其势,仍命公牵制散关
伪帅合喜果分兵赴援。
三十二年闰二月,公乘势遣兵出御爱山,抵天池原,惊挠敌寨,及断其饷道。
又密遣兵焚其东西两山楼橹,鼓噪从之,声震山谷。
虏人惊骇,弃关而走。
公乘胜进据和尚原,则虏亦宵遁矣。
翌日,有骑数千复来入谷,公领兵逆击之。
时天大雨雹,风雾昼晦。
公选神臂弓射之,虏酋中流矢,引众败去,若神助焉。
宝鸡贼帅恐我师乘胜击之,尽焚大寨,退保凤翔。
由是渭水以南,复归版籍,以功真拜和州防禦使,赐爵安康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七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公自壮岁从事军旅,未尝一日在告,尽瘁王事,常若不及。
每自叹曰:「吾奋身畎亩,荷国恩宠,誓欲捐躯,以效尺寸。
今年踰七十,力所不逮,勉强而不可得矣」。
会王师解严,遂丐归田里,其请甚确。
吴公以公精力未衰,止听解兵职,遂辟知龙州,寔隆兴元年之七月也。
明年,改知文州
明年,吴公移镇汉中,梁、洋接境,实为重地,乃辟公复知洋州、兼管内安抚使节制军马
洋人闻公之来,举酒相贺曰:「复得吾邦旧使君矣」。
老稚欢迎,不绝于路。
公暇日尝读汉留侯传,至「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之言,公慨然慕之,锐意求退,上章力请归休。
乾道二年九月,敕授提举台州崇道观,介梁、洋间居焉。
五年二月十八日疾终于所居之正寝,享年七十有八。
娶韦氏,卒,再娶苗氏,卒。
皆赠令人。
又娶张氏,累封令人。
子男八人,曰:大勋,右武大夫果州团练使、御前右军统领权统制、弹压军马,安康郡食邑一千七百户;
大亨武经大夫、御前中军同统制本管军马;
曰大节,从义郎、御前前军第三将副将
大昌秉义郎、御前右军第一将队将
大年忠训郎,亡;
曰大林,忠翊郎、御前前军第一将队将
曰大森,曰大有,皆成忠郎
女十人:长适武功大夫、左部正将丁立,亡;
次适左武大夫、御前中军同统制本管军马胡清
次适承信郎张祐,亡;
次适承信郎郭良臣
次适承节郎彭寀;
次适保义郎汝弼
次适右从事郎城固县张湑;
馀在室。
孙男十一人:曰祖庆秉义郎成都府路第二将队将
曰祖廉,承信郎、御前前军第三将队将
祖荣成忠郎
曰祖显,曰祖仁,曰祖宁,曰祖椿,曰祖辉,曰祖贤,皆保义郎
曰祖诜,曰祖训,皆承节郎
孙女十七人,长适承信郎李雍,次适承信郎张师古,次适承节郎刘之义,次适保义郎侯诜,次适承信郎张寔,馀在室。
曾孙男三人:曰世忠,保义郎
世辅,曰世杰,皆承节郎
曾孙女三人,在室。
玄孙男二人,曰绍先,曰绍光,皆承信郎
诸子其年三月甲申,举公之丧,葬于城固县安乐乡水北村生祠之侧。
维杨氏系绪远矣,自东汉太尉震起于关西清白遗子孙,奕世载德,代不乏人。
公奋乎千载之后,自致功名,有光于祖,可谓天下伟男子矣。
朝廷雅闻公名,故所赐训词有曰:「知义之贵,勇得名。
益奋壮心,遂成伟绩」。
󲦤绅诵之,为美谈。
善射,发无不中,尝偕王人刘参赞子羽饶风岭,有虎突出丛薄间,人皆辟易,公跃马而出,一矢毙之,故射虎之名,喧达都下
二亲之在虏也,而青溪之民日赡其费,赖保全。
及公破青溪,既得二亲,并载其民归,给田庐,家之于梁、洋,至今赒给不绝。
朝廷闻之,孝义特赐旌表。
公之行不特此也,为郡尤爱民为本。
初,洋州有杨填等八堰,久废不治,公皆再葺之,溉田五千馀顷,复税租五千馀石。
又增营田十四屯,公私济,民为立祠。
宣抚处置张公浚闻于上,赐诏奖谕。
初,公至凤翔也,有流民数万在境内,或疑其反侧,悉拘于山谷间。
公矜其无辜,皆纵之。
后岐雍大歉,流民复入关就食,公复纳之,所活甚众。
西边馈运,自昔颇艰,公至凤州,首创营田四十屯,民力减省,军食充足。
又预筑凤之黄牛堡散关之冲,创文之高平原控西羌之路,尔后皆获成效。
其先见之明,古之名将所不能及。
公惟宽厚喜士,不以其贵骄人。
接物逮下,喜愠不形于色,虽部曲偏裨,率皆待恩礼。
军旅之暇,采摭诸史兵家实效,分门成帙,釐而为三十卷,目之曰《兵要事类》。
汉守张行成太学博士李石,皆蜀名士,为之序引,其书遂行于世。
初,公预为送终之具,尝托门下士朱浒昆季迹其行事,编为《升除录》。
勃偶备员鱼梁总幕,得亲炙公言论。
一日,公出示所录,委勃为志。
勃窃骇愕,因问其故,公曰:「仆以义自奋,立节,每遇战事,许国死。
万一得酬素志,则区区之心,谁能表襮之?
故欲先为之计。
傥得名卿钜儒特书其事,他日瞑目无憾矣」。
勃叹曰:自中原俶扰,岂无忠臣谋士,力作中兴,然于出处用舍之际,或有愧焉。
公始数百孤军,出重围不测之地;
亲从吴氏伯仲,挫乘胜方张之虏。
堰杨填惠梁、洋之民,复散关以壮川蜀之势。
起匹夫之微,而爵通侯之贵,勤劳百战之馀,而优游乎二千石
明哲保身,功名始终,盖未有如公之全者也。
使人人皆如公,徇国而不徇私,怀义而不怀利,则何患乎勋业之不立耶?
异时载在盟府,绘像作颂,血食一方,祀必百世,其谁曰不宜?
乃为之铭。
铭曰:
炎光晦曚,赫然而中。
天佑生贤,龙飞云从
其贤伊何,翼翼杨公。
公来自西,名达九重。
惟天子明,喜得牙距。
料敌制胜,允兼文武。
肤功上闻,天子曰嘻,利势安强,皆汝之为。
褆身,义而报国。
可周物,勇摧大敌。
备德有四,孰与之京。
风廓雾舒,伟绩用成。
导利之功,惠泽无穷。
粒食用乂,是敬是崇。
气老愈壮,金汤是托。
或云不吊,遐迩惊愕。
梁山峨峨,汉水汤汤。
公名与俱,德音不忘。
九议 其六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六
既谋而后战,战之际又有谋焉。
吾兵与虏战,众寡不相敌也。
使众寡而相敌,人犹以为虏胜,何者?
南北之强弱,素也。
盖天下之势有虚实,用兵之序有缓急,非天下之至精不能辨也。
故凡强大之所以见败于小弱者,强大者分而小弱者专也。
知分之与专,则吾之所与战者寡矣。
所与战者寡,则吾之所以胜者必也。
故曰:「备前则后寡,备左则右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己者也」。
又曰:「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
又曰:「形之所在,敌必从之」。
今虏人之所备者,山东也,京师也,洛阳也,关中也。
其备山东者轻,而京师洛阳关中则重也。
山东者,于燕甚近,而其民好乱。
天下有事,虏人常先穷山东之民;
天下有变,而山东亦常首天下之祸。
计不知此而轻其备,岂真识天下之势也哉。
今夫二人相搏,殴其心则手足无全力;
两阵相持,噪其营则士卒无斗志。
故某以为:兵出沭阳,则山东可指日而定;
山东已定,则河北可传檄而下;
河北已下,则燕山者某将使之塞南门而守。
请试言其说。
虏人沿边之兵不满十万,使召兵而来,又必十万(若乘其不备,则不及召兵。)
二十万之众,较其数则多,然其边徼阔远,势能分之使备我,则寡。
将战之日,大为虚声,务使之分。
命一使于川蜀,曰「收复关、陕」,建以旌旗而布以诏令,彼必聚兵而西。
深沟高垒,勿与之战。
如是而两月,又命一使于荆、襄,曰「洒扫陵寝」,建以旌旗而布以诏令,彼必召山东之兵而俱西。
深沟高垒,勿与之战。
如是而两月,又命一使于淮西,曰「御营宿卫」,声言直趋京师,若为羽檄交驰、车马旁午状,以俟天子亲驾者,彼必竭天下之兵而南。
深沟高垒,勿与之战。
又令舟师战舰,旌旗精明,金鼓备具,遵海而行。
四路备兵,势分备寡,内郡空虚,盗贼群起,吾之阴谋又行。
援我者众,虽有良、平,不能为之谋矣。
然四路者非必以实攻也,以言耸之使不得去,以势劫之使不得休。
何则?
彼重之吾又重之,其信我者固也。
然后以精兵锐卒,步骑三万,令李显忠将之,由楚州沭阳,鼓行而前。
先以轻骑数百,择西北忠义之士,令王任开赵、贾瑞等辈领之,前大军信宿而行,以张山东之盗贼。
如是不十日而至兖、郓之郊,山东诸郡以为王师自天而下,欲战则无兵,欲守则无援,开门迎降,唯恐后耳。
然后号召忠义,教以战守,传檄河北,谕以祸福,天下知王师恢复之意坚,虏人破灭之形著,城不攻而下,兵不战而服,有不待智者然后知者。
韩信之所以破而举燕也。
彼沿边三路兵,将北归以自救耶,其势不得解而去也;
抑为战与守耶,腹心已溃,人自解体,吾又将突出其背反攻之。
当是之时,虏人狼顾其后,知为巢穴虑而已,遑恤他乎?
故曰燕山者将使塞南门而守也。
今之论兵者,不知虚实之势,缓急之序,乃欲以力搏力,以首争首,寸攘尺取以觊下,譬之驱群羊以当饿虎之冲,其败可立待也。
惟详择毋忽。
上自治之策 南宋 · 赵汝愚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四、《宋赵忠定奏议》卷二、《右编》卷二七
臣疏贱无取,误蒙陛下恩私,选自诸生,擢登禁路,非惟身宠禄,且将泽及子孙,致命捐躯,誓难图报。
又念国家靖康之难,同姓一时俱北行者,盖数千人。
然则家国之事,臣实义同休戚,今身虽在远,苟可以效涓尘之益者,诚不当畏避蓄缩,以疏远自疑也,惟陛下留神,幸甚。
臣伏自去岁夏中传闻北虏还归本土,缘臣僻居海角,无从询问虏中事体。
臣仰惟陛下英明独运,威略如神,多士盈庭,算无遗策,使臣空竭肺腑,何补毫芒。
但以世受国恩,不无私忧过计。
窃谓虏情难测,未可轻言,迹其盗据幽、燕,比年似亦安静,今乃无故妄动,其间必有深谋。
或者谓其嫡庶不分,兄弟争立,虏酋牵制不断,将分国而王之。
赵武灵王既立少子,而复爱长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而身及于难;
单于争立,而其国遂衰。
设如或者之言,在彼诚为失策。
然臣窃闻虏酋既老,而常有敬慕太上皇帝之心,故筑宫以仁寿为名,久欲为传授之事。
使其复爱长子,欲裂土而封之,亦惟下一纸之令,则其事即日可定矣。
何至舍其已成之业,而犯众情之所难?
弃中原之奥区,而退伏于绝漠苦寒之地,彼又岂不知陛下卧薪尝胆,志在规恢,胡为远自遁藏,深形退屈。
兵法有进无退,义岂其然!
臣谓朝廷正当深察其情,而思所以待之之策,未可直谓其施为悖谬,而遂有轻视强敌之心也。
臣辄不量浅陋,伏而思之,而得三说:其一,臣昨在吏部时,闻虏人之长子号许王者,强暴不仁,专好武事,志在倾夺,将为乱阶。
臣始闻之,常私窃喜,其间亦有谓不然者。
今臣之所治虽在南方,而官吏之中多北来人士,其间亦有久在淮南而熟知淮北事体者,皆言其人强忍坚志,素蓄奸谋,接纳雄豪,收采时誉,常至沿淮措置边事,皆乘驿骑奔驰,飙去倏来,人不知其为虏酋之子也。
且谓其人不死,必能大为边患,使虏人善自为计,委之南据汴都,授以偏师,用为藩屏,则国家将倍劳戍守,边境未易得安,而虏酋在燕以重势临之,彼亦安能篡夺!
今若阴使其父归伏旧巢,察其奸心,用志颇小,其人盖将挟君父之势,间兄弟之情,乘北方士马之强,为并吞其国之举。
发迟祸大,可为深忧。
其二,虏人自得国以来,盖常以北方为根本。
汉高祖项籍转战荥阳、京索间,而以关中为根本;
安禄山虽盗据洛阳,而以范阳为根本之类是也。
窃料虏人三世篡夺,不能不过为堤备,今将立其少子,而恐或者议其后也,故以其身退居根本之地,而压之以重势,俟其少定,徐议后图。
然则一时之计,虽若烦劳,恐其因事制宜,亦未为深失也。
臣又闻方逆亮时,剪灭宗室,完颜氏多死者,独今虏酋佯为有疾,退居远郡,若无能为,一旦乘逆亮之动,取其国如探囊,逮其僭据许时,亦绝不生边事。
臣观其人,似亦非轻举妄动者,盖恐其间必自有说也。
其三,或者疑其曩时篡弑皆在巳年,今兹北迁,将为厌胜。
然自虏酋得国,今已二十馀年,盖尝历癸巳之岁矣,未闻有厌胜之事,何也?
大抵人之常情,安土重迁,吉凶悔吝,皆生乎动。
诚使虏人无故妄动,别无他谋,而违逆众情,劳役百姓,中原父老,固已不堪其扰矣。
又闻其随行奴婢甚有逋逃,去岁苦寒,人畜多死,如是不已,孰不怨嗟。
窃恐其间将有豪杰之士如晋石勒刘聪之徒,乘间俟隙,倔起自奋,弱则请服,强则自固,亦将重烦朝廷经理也。
臣窃料虏情,为是三说,详观事势,朕兆已萌,远不踰三年,近或止期岁,事机一发,利害万端,不审陛下万机之馀,亦尝深念及此否?
孟子曰:「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
臣观自古敌国相对,常苦难得閒暇之时,惟其预备于无事之先,故能患至而无恐。
臣谓朝廷及今閒暇,当亟图所以自治之策,不宜视同常务,使有后时之悔也。
臣观自古国之治乱、兵之强弱,全在得人,然则搜选人材,最为当今急务,练兵理财,盖又次之。
陛下圣意忧勤,盍思一旦用兵之计,自东徂西凡备敌者几处,为总帅者当用几人,将佐中素有威望可以独当一面者几人,幕府宾赞能知兵家事体缓急可以济务者几人。
兵法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
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
陛下恭俭焦劳,内帑所储者可支几岁?
自古兵连祸结,亦岂可以岁月计哉!
惟昔辛巳之役,上天垂祐,逆亮伏诛,甲申之役,虏人实有厌兵之意,故兵才及境,不数月而遂解,要不可以是为准也。
臣观自古用兵不计胜负,惟能持久者终成帝业,陛下复料今日之兵将、财力、事势,能以持久而不困乎?
若曰祖宗德泽感人甚深,中原故老常有讴吟思汉之意,一旦北方有变,必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
朝廷乘破竹之势,中原遂可传檄而定矣,初不待岁月持久也。
臣仰惟陛下自即尊位于今二十馀年,盛德美意,日新一日,是宜上符天道,下顺人情,克复之期,不俟再举。
然臣犹谓取诸己者可信,而责于人者难期,正须朝廷国势安彊,然后豪杰可收为用。
若昔晋、宋之际,盖无日不望中原豪杰之助也,然计其功效,终成画饼,故臣惟愿陛下勤于自治而已。
兵法又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又曰:「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又曰:「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
今酋虏北徙,国人既知之矣,然其所以北徙之意,朝廷犹未能深得其情,是则诸将用间不密之过。
臣闻昔杨存中绍兴诸将中最为不及,然其设心措意,犹是向公。
李显忠辈方得罪秦桧,弃置闲废之中,存中为之倾赀结纳,故能卒收其用。
臣闻存中每遣间谍,辄委之数万缗,恣其所往,皆数年而后归,故能深得虏人之情状。
今之诸将,孰可任此!
臣愚伏望陛下内则亲诏大臣,选群材以备政事;
外则密谕将帅,厚遣间以觇敌情。
至于近边移戍、修城,凡动人耳目之事,皆可少缓而弗为。
虏人所欲岁币,亦宜如数遣发,不必与之深较。
严戒边吏毋得轻辄生事,俾其安意肆志,不复以我为疑,然后养威蓄锐,而徐观其变,则庶几其可图矣。
臣僭越狂妄,冒渎天威,不任皇惧待罪之至。
进中兴四将传表 南宋 · 章颖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七、《南宋文录录》卷六、《经进皇宋中兴四将传》卷首、《宋会要辑稿》礼五九之二○(第二册第一六七九页)、《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一三
臣颖言:天扶昌运,必生禦侮之臣;
帝念隽功,当有特书之史。
事关劝激,迹贵昭明。
敢裒竹帛之藏,仰彻冕旒之听。
臣颖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粤若稽古,谁能去兵?
执干戈以卫社稷,是固所难能;
闻鼓鼙而思将帅,则求之已晚。
欲厉有为之志,当于无事之时。
仰惟国家之兴,尤得人材之盛。
开基创业,虓将云蒸;
复古中兴,虎臣角立。
率厉熊罴之士,埽空蛇豕之群。
名书旂常,功耀天地。
或绘象于原庙,或侑食于大烝。
爪牙宣勤,项背相望。
当时称诵,姓名可止于儿号;
后世传闻,韬略尚惊于敌胆。
顷纷纭于议论,稍变易于是非,事实寖以湮微,士气为之沮抑。
虽已加于褒典,犹未快于舆情。
非假汗青,何由暴白?
太尉威武军节度使、赠开府仪同三司刘锜甚隽顺昌之战,大摧兀术之锋。
谁其妨功而害能,遂尔投閒而置散。
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赠太师臣岳飞兵方精而可用,功竟沮于垂成。
既挠良谋,更成奇祸。
事皆有證,其书虽见于辩诬;
言出私家,后世或难于取信。
太尉威武军节度使、赠开府仪同三司李显忠家世诸,父子一忠。
缚撒里曷若鸡豚,视伪齐豫如犬彘。
气吞逆虏,志在本朝。
当其杖策之归,适近櫜弓之际。
右武大夫果州团练使、赠宁国军节度使魏胜山东忠义之冠,当清口寇攘之冲,虽血战于淮阴,竟身膏于草野。
况又皆志未尽展,时不再来,失机一瞬之閒,抱恨九泉之下。
虽生未及尽俘夫丑类,其没或能为厉于敌人,宜有屡书,以旌多伐。
况方大规恢之略,所宜彰果毅之能。
恭惟皇帝陛下天运庙谟,日开公道,用宣昭于赏罚,以驾驭于豪英。
代不乏人,用则为虎。
西有梁洋之义士,东多荆楚之奇材。
怒发冲冠,雄心抚剑。
傥在上有激昂之术,则凡人怀奋发之心。
臣尝忝史官,获观旧载,悉纪当时之实,以呈乙夜之观。
伏乞断自宸衷,付诸东观,然后可传于百世,庶几耸动于四方,张大国家之威,发舒华夏之气。
事虽已往,可为鉴于将来;
谋或有遗,几成功于今日。
臣所撰到刘、岳、李、魏传缮写共计七册,谨随表上进以闻。
臣颖诚惶诚惧。
谨言。
太孺人范氏墓志铭嘉定十五年十一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九○、《絜斋集》卷二一
昔我先伯祖十三府君清约自守,不染俗尘,若古所谓山泽之癯;
同里有范十九丈者,倜傥尚气,遇事敢为,若古所谓闾里之侠。
此两公者,气质不侔,而同于为善,亦犹拱璧、宝剑,器物虽殊,而同为可珍。
乡曲公论,俱推其贤,足以合二姓之好。
故范氏之女,遂归袁氏,实为先叔父迪功郎、监南岳庙、赠通直郎讳方之室,晚以仲子升朝,封太孺人者是也。
讳普元,世家于鄞。
曾祖讳文。
祖讳佺。
考讳醇,以承事郎致仕,累赠奉议郎
孺人杨氏。
太孺人之初嫁也,年十有八,而熟于礼节,家裕于财,而谦谨与寒女等。
伯祖见之,大喜曰:「此我家之子妇也」。
而叔父亦年十八,志气颇豪,举裁以正道。
勉使从学,脩脯之费,率由己出,且经纪家事,不以累其夫。
叔父于是乎收敛精神,遵蹈规矩。
伯祖所居,地不满三亩,欲稍辟之,力不及。
太孺人通直曰:「褊小如是,虽苟安目前,独不为子计乎」?
会并邻有求售者,亟鬻嫁时所自随之田以买之,纳其券于舅。
舅惊喜曰:「有妇如此,吾得所托矣」。
其无所靳惜,既有似乎乃翁之倜傥;
其薄于自奉,又有似乎乃舅之清约。
得于薰炙,兼此二美,以故令名日出里中。
三岁大比,精于《诗》学者才取其一,而通直得之,其后累举不利,资用良窘。
太孺人苦心刻意,累积纤微,躬蚕桑若补纫等事,男女满前,衣服楚楚,曾不见其垢敝。
通直年五十馀,多疾,劝以清静,独设一榻,而调胹药膳,费无所靳,迄获痊愈。
察其心,无一日不以门户为念,警策诸子,专精务学,毋自弃暴。
仲子由是践世科,而通直亦以科补官,平昔所期,至是少遂矣。
既尽力于夫家,而又深念其亲,不能暂忘,亲亦深爱信之。
奉议之寝疾也,屏左右悉不用,而专属以汤剂之供,昕夕卧内,跬步不敢离,月馀,衣不解带,以笃孝称。
就养黄岩,每闻箠楚之声,掩耳避之。
仲子敬承其意,率以宽厚为本,时分俸金,赒给亲族,亦母氏之志也。
岁在庚辰,乡邦遭郁攸之变,延及旧庐,闻之流涕曰:「百年之居,燬于一朝,前人遗迹,略无存者,是可痛也」。
既而释然曰:「吾赋禄之家,力犹足以葺治。
生计萧然,全无可仗者,何以堪之」?
爰命其子,亟走一介存问而补助焉。
其仁心恻怛如此,所以培植本根者,志念深矣。
长子虽未第,而辞采可观,有进取之具,诸孙亦多俊秀,门户之昌,其未艾乎。
维袁氏素以儒学起家,而范氏亦然,盖自太孺人之兄,临川丞矩实启其端。
而弟楷继之,今为诸王宫学教授
宫教之子光又继之,今分教金陵
两家相望,名节班班,馀庆所钟,久而未歇,非若寻常之流,徼倖于一时,易盈而易涸也。
君子以是知通直缔姻之初,采诸乡评,契合无间者,岂偶然也哉。
仲子为邑满秩,以奉议郎通判绍兴府,密迩乡邦,禄廪差厚,他日之官,将母以往,人子之至愿也。
新居始成,宏敞明洁,殊与旧庐不类,以垂白之年,安处其中,始足以极燕颐之乐。
旬有五日,忽感疾焉,百端治之,沈绵累月,竟至不起,寔嘉定十五年二月丙申也,享年八十。
子浃、洽、渐,渐先一年卒。
女适进士顾应龙,国子进士贝自成。
世公世范世仁世辅
孙女,长适张炳,次许嫁孙源,皆进士,馀二人尚幼。
孤以其年十一月庚申,举太孺人之柩,启通直之窆,合葬于鄞县阳堂乡南岙之原,哀泣请铭。
太孺人在家则为贤女,既嫁则为贤妇,及预家政,又为贤母。
其为人也,温柔可亲,而不失之弱,聪达过人,而不矜其能。
其相夫子也,切磋如朋友,而未尝不和。
其御婢妾也,虽不厉威,而终不敢慢。
德厚而才裕,识远而虑深,春秋虽高,精明自若。
凡我族党,论闺阃之贤行,以为称首,此名岂虚得哉。
某辱在子侄之列,知之悉矣,不敢辄辞。
铭曰:
兰生深林,其芗自达。
玉韫石中,其辉自发。
猗欤若人,养德闺闼。
不求声名,乃尔烜赫。
庆源深长,福基不拔。
猗欤若人,端可为法。
中兴四将赞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七、《昌谷集》卷一七
赞曰:臣之妻父国子祭酒萧之敏为臣言,刘锜顺昌之捷不在杀金平和尚原下。
晚岁守荆州,闻其名者争先睹之,褒衣博带,自言老当退矣。
圣眷念其前功,尚令分阃。
其挟有勋劳之意,形见颜面,识者知其志气有限,不可以复用。
其后握兵京口,往来江淮间,轻进易退,卒致瓜州之衅,失其本心,非疾病而后乱也。
李显忠魏胜二传,其人忠勇善战,亦皆万人敌
显忠宿州之降,已不足以厌服人心,所部诸将仅有曹高麦一二辈颇致其力。
及张计通等拥众而归,遂抟手无策,与之俱遁,则于知人御众之道犹有歉也。
以捐躯效死,可谓义士。
朝命未通,孤立于东海
援兵不至,送死于淮阴
贤则贤矣,临事而不惧,好谋而不成,犹非中道。
若夫智略足以料敌,鉴裁足以用人,纪律严而下不忍怨,粮运竭而众不忍叛,身死八十年,闻风者犹且悦之,其惟岳飞乎?
古之所谓大将,不过于此。
然而南北分合,应有定时,忠邪身死,应有定数,岂权臣一日所能自为之?
哀哉!
丙子轮对劄子 其二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六、《洺水集》卷一、《辛稼轩诗文钞存》附录
臣闻自天地肇分以来,有中国则有戎狄也,而惟四方云扰,割据中原,则紊天地之常经,失华戎之大分,未有甚于此时者。
然考其始兴,稽其灭亡,率不过数十年。
石勒慕容隽各十馀年,苻健姚秦三十馀年。
元魏东西虽百馀年,而不能全有中原之地。
故自元魏而后,奄地之广,传世之多,未有若女真者。
肆我祖宗,得请于上帝,假手蒙古,连岁屏除,岌岌之势,千钧一发矣。
然一狄亡,一狄生,而又中原英豪与夫乘时奸夫变出须臾,患生盘纠,风尘翕忽,平定难期。
盖中原腹心也,吴荆襄四肢也。
腹心受病,未有四肢独安者,其可不重勤圣虑哉?
甲子之辛弃疾尝为臣言:「中国之兵不战自溃者,盖自李显忠符离之役始。
百年以来,父以诏子,子以授孙,虽尽僇之不为衰止。
惟当以禁旅列屯江上以壮国威,至若渡淮迎敌,左右应援,则非沿边土丁断不可用。
目今镇江所造红衲万领,且欲先招万人,正为是也。
盖沿边之人幼则走马臂弓,长则骑河为盗,其视虏人素所狎易。
若夫通、泰、真、扬、舒、蕲、濡须之人,则手便犁锄,胆惊钲鼓,与吴人一耳,其可例以为边丁哉!
招之得其地矣,又当各分其屯,无杂官军。
盖一与之杂,则日渐月染,尽成弃甲之人。
不幸有警,则彼此相持,莫肯先进;
一有微功,则彼此交夺,反戈自戕,岂暇向敌哉!
虽然,既知屯之不可不分矣,又当知军势之不可不壮也。
淮之东西,分为二屯,每屯必得二万人乃能成军。
淮东则于山阳淮西则于安丰,择依山或阻水之地而为之屯,令其老幼悉归其中,使无反顾之虑,然后新其将帅,严其教阅,使势合而气震,固将有不战而自屈者」。
又言:「谍者师之耳目也,兵之胜负与夫国之安危悉系焉。
而比年有司以银数两、布数匹给之,而欲使之捐躯深入,刺取虏之动息,岂理也哉」!
于是出方尺之锦以示臣,其上皆虏人兵骑之数、屯戍之地与夫将帅之姓名,且指其锦而言曰:「此已废四千缗矣」。
又言:「弃疾之遣谍也,必钩之以旁證,使不得而欺。
如已至幽燕矣,又令至中山,至济南
中山为州也,或背水或负山,官寺帑廪位置之方,左右之所归,当悉数之。
其往济南也亦然」。
又曰:「北方之地,皆弃疾少年所经行者,彼皆不得而欺也」。
又指其锦而言曰:「虏之士马尚若是,其可易乎」?
盖方是时,朝廷有其意而未有其事也。
明年乙丑弃疾免归。
明年丙寅始出师,一出涂地,不可收拾,百年教养之兵一日而溃,百年葺治之器一日而散,百年公私之盖藏一日而空,百年中原之人心一日而失。
邓友龙败,朝廷以丘崇代之。
臣从丘崇至于淮甸,目击横溃,为之推寻其由,无一而非弃疾预言于二年之先者。
所集民兵皆锄犁之人,拘留维扬,物故几半。
臣言之,一日而纵去者不啻万人,此盖犯招兵不择之忌也。
禁旅、民兵混而不分,争泗攻寿,相戕殆尽,此盖犯兵屯不分之忌也。
兵数单寡,分布不敷,人心既寒,望风争窜,此盖犯军势不张之忌也。
十月晦夜,虏人以筏济兵,已满南岸,而刘世显等熟卧不知,遽报寖急,仓皇授甲,晨未及食,饥而接战,一鼓大溃。
至若烽亭,近在路隅,一闻边声,燧卒先遁。
所至烽烟不举,虏猝至前,率不能办。
此又犯谍候不明之忌也。
丘崇经理曾未三月,而虏骑已渡淮矣。
夫往者之辙,来者之鉴也,覆而不鉴,则又前辙耳。
今日之事固与前日大异,向也一于谋人,今焉专于自治。
九重之所宵旰、庙堂之所经理、将帅之所举行,无一日而或忘也。
而来自边方者犹以为兵屯未分焉,兵势未张焉,所招之兵未皆壮勇焉。
又言城筑之事,春夏非时,则土气融液,板干促迫,则工力苟简,异时恐不坚密焉。
而臣区区之愚,窃谓边方事宜诚难遥度,伏愿陛下申诏诸将,使之相度山川形势,览观丙寅覆辙,某城当筑,某壕当浚,某堡当脩,某寨当葺;
上而川蜀,中而襄汉,下而两淮,凡彼之所必攻而我之所当备,某所可设伏也,某所当控扼也,某所可邀击也,某地可持守也;
酌其轻重,量其缓急,某所当屯若干也,某屯当增若干也:大纲细目,俾各以所见,条具来上,而朝廷为之斟酌而行之,如其所欲为而责其成功。
不及今无事之时,使之得以尽其所欲言,一旦有故,彼将曰,某城朝廷所筑也,某兵朝廷所屯也,某寨朝廷所脩也,某池朝廷所浚也,力尽于不当为之所,而功遗于所当用之地,非吾所与知也,于是得以有辞矣。
昔之英主驾驭将帅,或面诘,或疏问,使之空臆尽言,因得以第其才能,而占其成否,皆若是也。
虽然,凡若是琐琐者皆边将事耳,若关宗社之大计,图不世之伟功,则固有李德裕处回鹘之事而可以弭后患,种世衡自任边方之责而不以累朝廷,此则未敢遽言也。
盖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惟至神独断之。
李德裕有言:「迹疏而言亲者危,地卑而意忠者忤」。
臣不量其贱而冒昧及是,惟陛下幸赦之。
罗枢密 其二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七、《漫塘集》卷二五
文也而亚伦魁,学也而为帝师,道也而为世辅,呜呼公乎,未为不遇。
年也方强,志也方刚,风云会同,股肱其良,论谏百篇,日星耀芒。
公乎亡矣,而有不亡。
带御器械权主管马军行司公事兼知光州孟珙建康府都统制兼知泗州李虎鄂州江陵府都统制权发遣德安府王旻兴元府都统制李显忠镇江府副都统制刘虎襄阳府卫军副都统制江海权沔州都统制司职事陈昱利州都统制司职事曹友闻庐州强勇军都统制司职事王福利州后军统制权行管干金州都统制司职事吴银合夏药敕书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六、《平斋集》卷一六
三庚御序,万甲乘边。
总戎律以良劳,犯炎威而不惮。
宜攽珍剂,用示眷怀。
带御器械权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兼建康都统制王带御器械权主管侍卫马军行司公事兼知黄州孟珙带御器械江都统制李虎池州都统制赵邦永鄂州江陵都统制权发遣德安府王旻元都统制李显忠平江府许浦水军都统制刘虎光州武定都统制司职事于俊权利州都统制司职事曹友闻利州后军统制权行管干金州都统制司职事吴江州副都统制杨福兴襄阳府卫副都统制江海鄂州江陵副都统制兼知枣阳军樊文彬平江府许浦军副都统制兼知海州赵东淮西路钤兼权庐州强勇诸军副都统制司职事王福权管沔州都统制司职事和彦威银合腊药敕书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七、《平斋集》卷一六
卿等系出山西,威行塞北。
慨朔风之未静,忘霏雪之为劳。
赉以宝奁,实之珍剂,用壮前茅之气,进图破竹之功。
辞免督视军马乞以参赞军事从丞相行奏劄十一月二十四日1225年9月25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生长西南,至愚极陋。
陛下不忍终弃,拔之远屏之馀,付之藩翰,寘之周行。
以亲政招延之士言之,臣最为末至。
而躐居众俊之右,果以超踰过分,啧有烦言。
臣累疏求归,未蒙俞允。
陛下忧顾上流,俾臣以宥府视师。
汉魏以来,督府之任,乃将相之雄权,其后始有督视之名,犹以执政之久次者为之,未有拔自从臣,骤当事任者。
盖以尽护诸将,得专阃外之事,其任至重而不轻也。
今臣乃以历代所无之故事,一旦自权尚书为之,令下之日,人谓创见。
臣自三疏丐祠之后,控辞新命,又至再三。
陛下申遣诏使,促臣随班奏事,面谕丁宁。
臣窃念主忧臣辱,义不得辞,跼蹐受命。
退而差辟官吏,条列事目,调遣将士,凡所以为速发之计者,靡微不周。
不惟臣子体国之至情,亦所以避谗远谤,庶几无间可入也。
然而所辟之官,始拟某某,皆不屑就,以至某某诸人,亦无一肯就者。
今仅馀二三人,如某某,相与随宜行事,而元僚无人,议幕机干以下尚多阙员。
至于统帅偏裨之任,亦岂容缓?
而用一人焉,则曰殿司人之所忌也;
谋一将焉,则曰帅臣之所不乐也。
此皆托辞以避事,臣尚虑留令太久,亟僦民居以为幕府,而力驱刑劫,仅得密院数吏奉行文书,馀皆散漫不合,颇费收拾。
臣尝燕居深念,久而不得其说。
或有过臣言曰:「尔何暗之甚也。
《师》之《坤》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九二以一阳居五阴,此为专属阃外之象,故必有天宠以假借之,然后事权可一。
茍不得乎上,则人谁信之?
故无人乎宣王之侧,则不能用吉甫
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子思
是故有吕夷简而后范仲淹得以宣威陕服,有赵鼎而后张浚得以督师诸路。
今尔独陛下之知,而素无左右之助。
尔立朝数月,所请之事无一施行,受命半月,朝令夕改,无所禀承。
则自今一远君门,谁实主之」?
臣麾之使去,曰:「安得斯言之陋也!
幸遭遇明主,得效尺寸于戎行,敢有他词」!
或又曰:「尔知所以来乎?
陛下亲政之始,中外臣民封章奏疏,咸欲召臣德秀、臣了翁,而宰执一词以为不可。
陛下以二臣终不可忘也,排群议而用之。
陛下之圣明,孰不倾耸?
德秀既至,宰臣终不肯与之共政。
其后虽隆以虚名,而不及于用。
今尔也幸而无疾,又幸知几之早而求去之勇也,宰执无以中之,则出风雷之令,使之不及掩耳。
汉高帝韩信,付以军旅之事,而萧何谓其如召小儿,故斋戒设坛而后敢遣。
今并命二人,而一人不及前知,虽假之恩宠以耀群听,实压之事任以杜免章。
故度越典常,一日而再命,是乃托此以逐尔也。
而尔不之觉乎」?
臣曰:「此出于圣断,而宰执焉得与闻」?
或又曰:「纵出于陛下之独断,而不能无可疑者。
尔尝言八失尚存,谓如故臣专忌之类,而宰执不为之改也。
尔尝言四不可恃,谓北军和好之等,而宰执不为之动也。
以至重江陵,复旧屯,守故疆等事,言之数矣,而谁实是之?
今不幸言而中,狄变作于外,人情摇于内,荆、襄一面,上而金、房、均、光,下而随、、安、信,事势日炽,然后急而求尔。
异时师行日三十里,今以三千里之远,若使速行可五十里,加以沿途应酬军务,亦两月馀而后至。
至则春半矣,尔有逗留之罪。
异时督府非千万缗不行,今楮轻物贵之时,而所给实数仅三百万,则不及异时百五十万之用,金仅得异时十之一,银仅及异时四之一。
只以湖广总所供亿之数言之,约有二十万人,若人给十千,则二百万缗矣,倍之则又四百万缗矣,而制领将佐在外。
今支给之数仅供一犒,而沿途与住府之费不与焉,尔有乏兴之罪。
异时督府应诸路之调遣,如叶义问虞允文李显忠交军,允文赍金银楮币告牒以行,故得以便宜纠合将士,乘机剿敌。
今尔有馀力可以给遣行之官吏乎?
异时张浚董师川陕,使赵开措置财用,一岁之财可计者粮一百六十馀万石,而对籴居其半;
钱三千馀万缗,而盐酒税亦半之。
盖是时藏之民者犹有馀力也。
今尔之为钱粮官者数百万缗,一犒而尽。
当此公私赤立之时,所馀用度将于何取之?
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庭,今宰执不得沮尔于去岁,而坏尔于今日也。
颜真卿之出使,举朝为之失色;
韩愈之宣谕,穆宗为之悔惜。
至近世富弼之出疆,亦以执政不悦,因事罪之耳。
今国人皆知尔之不得乎上,无应于内,故不尔从,而尚可行乎」?
臣思之累日,方悟其说。
然犹不欲以仰渎天听,每朝奏事,面承圣训,犹不敢固辞。
今以人情落落,作之不应,招之不来,孑然孤踪,块守陋屋,而忧厉熏其内,程期迫于外。
深念臣之事君,宁其触犯以取忤,不可欺隐而茍从。
臣伏见数日以来,左相慨然请行,而右相亦欲身任其事。
盖兹事当用亲信久任之宰相,不当用疏远骤进之书生。
而况二相服在大寮,多历年所,凡今专阃之臣,下逮将士,皆其亲所识拔,斡旋运掉,如身使臂,气势联属,靡不如意。
岂可与一旦骤升无所援助者,同日而语?
陛下若从其请,则事体增重,人心胥奋。
或不欲强其行,则其次又有枢府二臣,翱翔要近之日久,究谙国事,阅习人才,亦岂不可与兹选,而欲委其事于臣?
使其冥行而不知退,则不惟使宰相蒙挤排士类之讥,亦使臣受不自揆度之谤也。
臣又见侍御史李鸣复,谓臣失之太轻,将有不审之失,有乖误之忧。
又谓既有制帅,奚以督视为?
局面既新,旧弊如故,奚以督视为?
其言极为谆切。
是虽出于忿激之私,其实知臣之病莫过于此论。
督府之不当建,莫切于此。
臣既不为时论所容,今又被命半月,举辟而不见从,申请而不即应,益得以资谗惎者之口。
迟迟数日,遭口语。
或幸而得出都门,则决无吕、赵诸臣之应乎内,陛下虽欲保全而亦不能矣。
进退迟速,皆是获戾。
获戾不足恤也,宁不误国事乎?
夫古之受任者,上下交孚,表里相应,然后威棱气焰,有以号召奔走,何事之不可为?
今焉以一人之深知,而宰执公卿以下无一主之,臣固知任重力微,有孤隆委。
然犹勉自鞭策,冀效微劳以报上恩。
而未出都门,人情物议已纷纷如此。
况又有攻之者曰臣太轻不审,曰奚以督视为,斯言流播,固不待督府有所设施,内而统部,外而夷狄盗贼,皆已知督府之不足恃。
纵臣不自揆度,其为无益而有害也明矣。
欲望皇帝陛下矜臣孤远之踪,多忤寡与;
浅轻之才,动辄得谤,速为检会累牍,早从罢免。
遵照绍兴隆兴典故,别选宰臣,以当其任。
如以臣为避事,则臣乞仍守旧官,以参赞军事从行。
伏乞睿旨,即赐处分。
臣惟是方命之谴,谨已阖门席稿,恭俟严诛。
〔贴黄〕臣恰又见信阳军今月二十四日申状,德安叛贼已引虏骑到城下。
德安鄂州,不数日可到,而督府至鄂乃在七十日后,深恐远水不救近火,是徒以督府之虚名,有稽招捕之实务。
臣旬日前已给榜劄付王旻孟珙开谕叛兵常进等,诱以赏格,晓以祸福。
又作赵范书并劄何元寿,使之随宜措置。
昨又劄黄伯固,令权参赞军事,以督府议事厅一面行事,措置守禦,皆从军递发行,约七日可到,庶几可以及时济事。
今臣尚留阙下,纵使朝廷速办,指日可行,亦是来年二月方到,决是无益于事。
臣既阖门待命,今已一面截日住行书押密院督府文字,听候罢免旨挥。
欲乞睿旨宣谕,别议施行。
〔又贴黄〕臣窃惟陛下假臣恩宠,以重事任。
今臣既辞事任,则一时所假之恩宠,合行收寝。
窃见先帝时曹彦约宝谟阁待制四川制置使彦约辞行,改知福州
彦约以辞制置而受待制,于义不安,于是改集英殿修撰、知潭州
盖人臣辞受之义,固当如此。
而朝廷一予一夺,亦不可以不明。
臣今既已控辞视师之役,所有执政恩数,难以冒受。
已一面将元被受省劄缴纳尚书省,伏乞睿旨,速赐收回施行。
臣又照得今来未受告命,则犹侍从之臣,更不敢仿执政例,至门外待命。
见留寓舍,听候回降,伏乞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