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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政论 其七 覈实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六
政事纪纲莫大于赏罚,赏罚福威必当于功罪,功罪善恶必审于毁誉,毁誉是非必要于真伪。
故直言不闻,毁誉乱真,康澄以为可畏甚于三辰失行、水旱虫蝗之变也,可不核实乎?
陛下昨降赦书,推尊仁宗盛德大业,应举行法度,并欲上遵嘉祐,德意甚美。
臣尝考其大要,特在于直言数闻、毁誉核实而已。
丁谓以奸邪为宰相矣,雷允恭传达外议擅权矣,黄德和监军诬奏边将矣,或斥或诛,或投诸四裔,而狱情审克,卒无冤滥,是毁誉不得乱真而邪说息也。
寇准忠正遭远贬矣,范仲淹以危言屡获罪矣,欧阳脩以讥斥佞人招难明之谤矣,或辨明诬枉,或擢升侍从,或遂迁执政,是毁誉不得乱真而直道行也。
邪说息,直道行,则恶人有所惮而不为,善类有所恃而不恐,其致至和嘉祐之治以此。
陛下自初即位,思建中兴,而将相大臣黄潜善汪伯彦等不能奉令承教,乃广引废忠毁信、靖谮庸回、服谗蒐慝之党,变乱名实,颠倒是非,以上惑朝听。
马伸于关市,出许翰杨时于閒散,如孙觌刘观郑瑴辈流并居迩列,维扬奔溃,无所归咎,恐陛下讨其误国之罪也,复指结余堵杀邦昌为致寇之由,特下赦音,元恶大憝皆得原涤,而李纲独不与焉,此虽假借朝廷诏令行之,安能掩天下之公论乎?
颠倒是非,变乱名实,莫斯为甚矣。
范宗尹当轴,又欲汲引失节鄙夫如李擢等,以盖其北面伪楚之恶。
是非邪正,出于人心,如辨白黑,焉可诬也?
其为计不忠亦甚矣。
陛下好恶无私,克遵王道,上追仁宗审覈之政,毁誉必要其真,赏罚必当其实,使邪说不作,直道得行,其继嘉祐至和之治,亦何远之有?
夫邪正是非,莫易辨于今日,惟陛下断在必行,以扶正论,实天下之幸。
凡核实者必自大臣与台谏始。
大臣定功罪、施赏罚于上,台谏论功罪、主毁誉于下,不可不先核也。
仁宗即位,信王曾之正,任吕夷简之才,终以富弼韩琦宰相,而余靖蔡襄贾黯吕诲等迭居台谏,此真伪所由核也。
陛下嗣承宝历,渡江以前所用三相,而言者攻李纲以六不可贷之罪,人臣有一于此,必伏斧锧而远窜之于鲸波南海之表,人皆以为郑瑴
建炎二年冬十有一月朔日远贬,而以是日峻迁,故知为此言者必也。
大兴诬谤,干誉庸俗,言己去朝,暴乱斯起,欲平定之,舍我其谁,传呼宰相,响震山谷,讽谕群小,令上封章,翱翔道途,以俟诏命,凡此等语,验于奏议则无据,按于施为则无迹,特以撰造文致之语,倾陷大臣,为不可贷之罪。
而当时遂信行之,又以美官激励之,是赏劝谗谄之人,欲其毁誉乱真而不核也。
若言潜善伯彦措置乖方,人皆以为马伸
自言官黜为监当,而其言则有状矣。
不慎命令则以下还都之诏也,广布私恩,则以复祠宫教官之阙也。
黜陟不公,则以罢卫肤敏,而用孙觌不祥之人也。
杜塞言路,则以贬吴给张訚邵成章也。
妨功害能,则以沮宗泽许景衡也。
私收军情,则以各置亲兵千人,请给独优厚也。
同恶相济,则以力庇罪人王安中也。
凡举一事,必立一證,皆众所共知,亦众所共见,不敢以无为有,亦不敢以是为非,而当时不信其言而罢之,反以为言事不实而重责之,是罚沮忠谠捐躯为国之人,恶其毁誉之核实而不乱也。
邪说何由息,公道何由行乎?
虽已死,恤典哀荣,礼意隆厚,公论不允。
既远贬,虽有诏命,不闻来期,君子闵焉。
比虽贲以龙阁,未尽褒劝之礼。
按《春秋》之法,治奸恶者不以存没,必施其身,所以惩恶;
奖忠善者及其子孙,远而不泯,所以劝善。
伏望圣慈特留聪听,按此二人情状,追正刑赏,奉承天意,使天下知惩劝之方,以息邪说,开公道,则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将复见于今日矣。
郑瑴赠七官制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六、《浮溪集》卷一○
为官择人,方资帷幄之胜;
尽瘁事国,乃致股肱之亏。
孰摅震悼之怀,惟有褒崇之典。
肆颁异数,用表遗忠。
具官某庄重而有威,刚明而知断。
至诚忧国,皇皇无一日之安;
正己立朝,凛凛有万夫之望。
虽岁时之未久,赖筹策以居多。
天不憖遗,邦其殄瘁。
峻陟文阶之等,用为幽穸之光。
复魄傥存,垂休无斁。
尚书礼部侍郎致仕赠大中大夫卫公墓志铭绍兴七年1137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九、《浮溪集》卷二五、《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四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建炎三年二月,上自维扬狩临安,慨然思中兴献替之臣。
一日顾宰相黄潜善汪伯彦曰:「卫肤敏安在?
趣以来」。
时乘舆新渡江,人皆南骛,道路充斥,公独昼夜北行,及上于平江
上闻之,喜顾御史中丞张澄谏议大夫郑瑴曰:「卫肤敏至矣」。
公见上泣,上亦泣曰:「卿在谏省,朕知卿忠,每以卿言为信,今宜知无不言,有请不以时对」。
公顿首谢曰:「臣顷在维扬,数为陛下言维扬非驻跸地,请早还建康
临安亦非帝王居,宜须事定亟还」。
因陈所以守江之策,上首肯曰:「是吾心也」。
翌日再对,归即遇疾,犹扈跸至临安
尚书刑部侍郎,未拜,闻明受之变,恸哭舟中,疾益侵。
上章请老,不听。
乞舆医秀州,从之。
尚书礼部侍郎,寻上印绶。
卒,年四十九。
书闻,上叹惋移时,特赠大中大夫
他日见其同贬中书舍人汪藻曰:「卫肤敏可惜」。
其为上眷知如此。
公讳肤敏字商彦,少力学问。
宣和元年,以太学上舍生奏名,徽宗亲擢为第三人,而称其文明白赡美,授文林郎南京宗子博士
越数年,同年生王俊乂入对,徽宗忆公姓名,问今何官,俊乂以实对。
徽宗曰:「尚吏州县,当时岂不堪学官耶?
今行召之」。
翌日召公,既见,改宣教郎秘书省校书郎
时国家新与金人和议,遣生辰使,宰相拟十馀人,徽宗以公为可,假给事中往聘。
公言:「金主生辰后天宁节五日,今未闻金遣使而吾反先之,于威重已缺,万一不至,为朝廷羞。
请至燕山候之,彼若不来,则以币置诸境上」。
上以为然。
洎至燕山,金人果不来,置币而返。
七年,复遣舒宏中往,已陛辞矣,上改命公。
道逢贺嗣位使许亢宗亢宗言敌且大入,止公毋行,公不听。
及燕报愈急,众凶惧不敢前。
公叱曰:「君命也,其可辞乎」?
及疆,知金渝平,益不为屈。
金人答书,欲以押字代印章,曰:「押字施之臣下可也,岂所以待邻国哉?
北朝立国,当以礼义,今修好不以礼,交邻不以义,将何以国乎」?
拒之旬日,卒易玺书。
及授书,责公双跪,曰:「此北朝礼也,行人何为」?
金主大怒,观者为股栗,公处之晏然,终莫能夺。
由是不悦,羁留中道者半年。
涿州,与斡喇布遇,请公相见,公辞不可,则问相见之仪,敌以例对,公笑曰:「所谓例者,非趋伏罗拜乎?
皇子虽贵,人臣也;
使人虽贱,亦人臣也。
两国之臣相见而僭君,是一国二君也,不祥无大焉」。
乃长揖而入。
既坐,出誓书示公。
曰:「某使万里,去朝廷久,此书真伪不可知」。
因纵言及军中事,公连挫敌,复被留。
渊圣皇帝受内禅,始还。
进官三等,迁尚书吏部员外郎
于是高丽入贺,以公为宣问使,假太常少卿迓之而杀其礼。
曰:「国家厚待高丽久矣,今一旦镌薄,恐失其心,不若如旧便」。
从之。
明州,顾时多艰,凡缘客及民者,率以便宜从事,所过无秋毫扰。
初,诏使人春见,其冬金人逼京师,诏令不通,使人坐馆淹久,日费以万计。
公度俟诏而遣,则失风潮之期,留之经年,东南之饩牵竭矣。
乃以币易金缯,厚饷其使而移文遣之。
建炎元年还朝,归矫制之罪。
上大嘉赏,迁卫尉少卿
公言:「属者敌犯京师,乘舆保金汤而居固善;
知敌已弃去,必复来,而尚婴孤城,此大臣不知变之过也。
今两河诸郡幸皆坚守,谓宜阴以帛书许其世封,使人知自爱,不为贼有。
陕西山东淮南,则令增陴浚隍,以训齐其人,而择大臣镇抚之。
车驾姑即建康而居,势万全矣」。
起居舍人
又言:「方今二圣未还,陛下于宫室衣服饮食之奉宜痛节损,虽郊庙亦不用乐,庶精诚有以感动天地」。
右谏议大夫,兼侍讲
既就职,首劝上以守法度、慎爵赏、正纪纲。
因指陈时政之失,有崇宁大观宣和之弊未尽革者十馀事,言甚卓至,上皆罢行之。
又请以承庆院营缮之役付扬州,升旸宫造作之事归有司,禁中差除须索必关三省;
其不合天人之意、戾祖宗之法者,许大臣执奏,大臣不正救者显诎之。
先是公论时政,上曰:「崇宁大观以来,所以乱祖宗法者,由宰相持禄,惟恐失人主之意,故于政事无所可否,驯致前日之祸,自今当以为戒」。
故公因此以坚上意。
时中贵人李志道以赦复保庆军承宣使,添差入内内侍省都知容机亦落致仕,公论执再三,皆朝奏暮罢。
二年,拜中书舍人
公前劝上守法度,会邢焕以后父除徽猷阁待制孟忠厚太后侄除显谟阁直学士,公力言非祖宗制,寻改观察使忠厚自如。
公以骤自谏省舍人,疑有因,乃奏曰:「昔司马光张方平不当参知政事,自御史中丞翰林学士言『臣言是则方平当罢,若以为非,则臣当贬。
今两无所问而迁臣,臣所未谕』。
臣虽不肖,愿附于司马光」。
上令宰相曰:「朝廷以次迁,非论事也」。
公犹不拜,居家待罪者逾月。
忠厚易承宣使,乃出。
公以中书政事本,命令有不当,辄封还之,风采振一时。
宰相滋不说,乃以事出公,除集英殿修撰提举杭州洞霄宫,议者为不平。
未逾年,上思公,召还焉。
公上世齐人,唐末避乱徙钱塘,又徙华亭,故今为华亭人
曾祖至,祖九思,父公望公望奉议郎
元室、继室皆朱氏,封宜人
三子,仲英、仲杰、仲巡,而仲巡早卒。
仲英、仲杰,皆右承务郎
一女,适右迪功郎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王崿。
为人刚明,邃于经术。
与人交,退然若不能言者。
而遇大事,一见其当然,决意行之,虽祸福死生陈前,莫能移其所守。
故使异域、馆远客,天子必以属公,而公亦必得其要领。
在人主前论事,衮衮援据,精详切中,其忌讳皆人所难言者,人主未尝不改容嘉纳。
遭时变,故上慨然起公于流落之中,意岂浅哉?
使天假之年,其施设当如何?
方向用公,而公以不起闻矣,宜天子追思不忘,而形于屡叹也。
公卒以建炎三年四月丁卯,葬以其年七月甲申,其地在湖州乌程县戴坞之原。
既葬八年而仲英遂求余铭不已,余从游最旧,在西掖时又与公同贬,知公为最详者,是宜为铭。
铭曰:
自古臣主,鲜逢亟乖。
公于三君,展也必谐。
厥谐伊何,一以忠荩。
遭时屡更,吾见其进。
始事徽考,飞英下僚。
以节归报,靖康之朝。
建炎中兴,公首褒用。
知无不言,莫若公勇。
帝不知我,吾宁尽规。
谓不剀切,帝胡见思?
气吞虎狼,万里之外。
死生关身,曾不少概。
当馈兴叹,诏追而来。
来而不年,亦孔之哀。
葬虽异州,同此泽国。
刻贻无穷,曰宋遗直。
与六十七兄帖 宋 · 郑瑴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凤墅残帖释文》下
再拜,六十七兄提干博士季春极暄,伏惟尊候万福。
自到杭,累次拜书,兄想到官所,已定叠。
当此艰危,身任言责,不敢爱死;
竭力向前,颇亦有济,其事非一。
自谓无愧古人,不负父兄之训。
今略录一件去,看毕去即焚之。
以此太后褒誉不已;
亲除在枢府,供职两日矣。
祖宗之灵;
积庆流光,假此以彰耳。
然时方艰危,负责益重,身既许国;
亦不能他顾。
遣二子归,乃留种也。
行一不义以偷生,必不为。
若得兵戈稍息,获保首领以归,尽于牖下,盖出望外也。
未期拜侍,万惟倍加将息。
不备。
六十七兄提干博士
淮哥乞僧计长进?
再拜。
郑瑴谢除御史中丞1129年3月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北海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显宁寺
备七人之上列,久尸谏省之员;
三院之大纲,伏忝宪台之长。
超踰已甚,忧责弥深。
避宠命以无从,抚危躬而增惧。
臣某中谢。)伏念臣器难受大,才不及中。
管库之卑微,预朝廷之任使。
滥当言责,属此艰虞。
奉白简以抨弹,徒有怨仇之积;
伏青蒲而规劝,愧无献替之称。
罪已著于丘山,功靡陈于毫发。
宜从谴斥,更误褒升。
方今国步未夷,皇家多故。
敌王所忾,外虽倚于爪牙;
诘国之奸,内实资于耳目。
必得力能厌难,名可折冲,不吐刚而茹柔,俾绳愆而纠谬,庶张国法,先振主威。
曾何妄庸,乃堪抡选。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绍登大宝,光御丕图。
乃圣乃神,固有生知之性;
克岐克嶷,共瞻天纵之姿。
奉慈训于东朝,布英才于言路。
过收旧物,使率乃僚。
臣敢不祗服训辞,激昂懦守。
见无礼者必击,期少举于颓纲;
知有命而不回,誓益坚于晚节。
郑瑴谢依同知枢密院恩数表1129年4月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北海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
位列中枢,既被非常之遇;
宠均近辅,更叨越次之恩。
德不赀,抚躬罔措中谢。)
伏念臣器微有限,量狭易充
参法从之华,窃荣名于秘殿;
本兵之寄,预密议于筹帷。
虽任阶廊庙之崇,顾班在疑丞之后。
惟器名之不假,视资望以犹轻。
国有彝章,礼存异数。
于臣侈矣,敢妄意于殊私;
何锡予之,是齐肩于同列。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受天申命,图国中兴。
眷兹政事之联,同任艰难之责。
用均上赐,俾一乃心。
小才不离小官,已愧超升之异;
大言则望大利,敢忘报称之难?
赐新除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郑瑴辞免恩命不允诏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九、《毗陵集》卷一
郑瑴:省所奏辞免恩命事,具悉。
朕纂承丕绪,蒙训东朝
国步多艰,允赖股肱之力;
边邮制胜,尤先帷幄之筹。
博选人豪,俾参兵柄。
卿纯心许国,厚德镇时,谏垣多补过之规,宪府著摧刚之节。
直而不挠,屹砥柱中流
行其所知,灼元龟之先见。
已信顾言之行,兼图济武之文,宜密赞于枢机,亟延登于廊庙。
允符公望,何事撝谦?
往即官常,毋替朕命。
所请宜不允。
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右谏议大夫郑瑴乞待罪不允诏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九、《毗陵集》卷一
郑瑴:省所奏乞待罪事,具悉。
比以强敌岁侵,中原日削,奄入淮甸,驻跸吴中,引咎责躬,以弭祸变。
卿以忠义之节,謇谔之言,宏益居多。
庸臣沮伤,不悉听用。
肆予寡昧,方赖箴规,屏居固辞,非朕之志。
往安厥次,益罄乃忠。
所辞宜不允。
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赐新除御史中丞郑瑴辞免恩命不允诏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九、《毗陵集》卷一
郑瑴:省所奏辞免恩命事,具悉。
朕闻良药有苦口之利,明鉴无见疵之尤。
惟求谠言,有补治道。
方伫告猷之益,式图已试之功。
卿远识造微,纯诚许国。
践扬谏省,箴规久著于青蒲;
擢长台端,弹击伫观于白简。
宜亟殚于忠赤,以宏济于艰虞,何执撝谦,尚形逊避?
往祗成命,益体眷怀。
所请宜不允。
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郑瑴中丞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毗陵集》卷二
叔向曰,大臣重禄而不谏,小臣畏罪而不言,此患之大者。
肆予寡昧,奉列圣丕基,重罹多艰,大启言路,思得直谅之士,付耳目之寄,肆加询考,实难其人。
具官某以刚毅敢言之姿,怀精忠向上之志,践历谏省,规益居多,深明治乱之机,力办忠贤之实。
已试之效,著乎朝佥;
执法于中,蔽自朕志。
尔其展尽底蕴,入告嘉猷,朕虚心委己以听焉。
必体至怀,宁俟多训。
建炎笔录 其一 建炎三年己酉岁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二
正月,车驾在维扬。
是月末,金人侵宿、泗。
前一月,已有南侵之报,遣苗傅以所部兵扈卫隆祐太后杭州
二月,车驾在维扬。
初一日,急奏至,朝廷不以为然,上独忧之。
是日遣刘正彦以所部兵从皇子六宫往杭州是晚出门。
初二日皇子六宫渡江。
初三日,上御殿。
执政奏事未退,御前所遣探事小黄门驰骑告急,上即日出门渡江幸浙西。
十二日,车驾至
二十二日,某买舟泛钱塘江之衢。
是月,中书侍郎朱胜非右仆射翰林学士叶梦得尚书左丞御史中丞张澄尚书右丞宰相黄潜善汪伯彦并罢。
三月,车驾在杭。
是月初,叶梦得罢。
初五日苗傅刘正彦签书枢密院王渊,诛宦者,遂成明受之祸。
是日,某至衢,泊舟门外浮石渡。
初七日是夜明受赦过。
初十日,准尚书省劄子:二月某日奉圣旨,赵某召赴都堂审察,仍令閤门引见上殿。
初,车驾至杭,百官至者十无一二,有旨,都司侍从各荐二人,右司员外郎黄槩以应诏
十一日,准尚书省劄子,催赴行在所
二十八日,发衢州,趋行在所
四月,车驾在杭州
初二日,上复辟,隆祐太后垂帘同听政。
苗傅刘正彦皆建节,赐誓书铁券,充京西制置使,俾提兵而去。
是日,杭州门外,且闻勤王兵至,乃入门。
初三日苗傅刘正彦引兵拒韩世忠临平山下,世忠死战,二贼大败,是晚拔寨而遁。
初四日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入见。
是日,隆祐太后卷帘。
初五日知枢密院事张浚签书枢密院事吕颐浩至。
初六日,宣制,吕颐浩右仆射
初,车驾渡江,命颐浩签书密院,充沿江制置使,控扼大江
又命中书侍郎朱胜非、礼部侍郎张浚平江,控扼海道胜非寻入相,独留。
洎明受之变,统制官张俊密计勤王。
议既定,以书招颐浩刘光世,既而韩世忠自淮扬至,遂举勤王之师。
先是,进士冯轓间道入杭,贻书执政,且诘二贼以明受之事,请以上为皇太弟总兵北伐,皇子为皇太侄监国
二贼始惧,乃命知枢密院事,趣令还阙供职,不至。
二贼请以兵诛,隆祐难之,遂谪散官安置,不奉命。
至是乃命颐浩作相,仍旧知枢密院
寻以翰林学士李邴参知政事御史中丞郑瑴签书枢密院
冯轓者,前此既预返正之议,自白衣一命奉议郎工部员外郎,仍赐绯鱼。
十三日奉恩除司勋员外郎
十九日,车驾幸建康,发杭州,百司扈从齐发。
遂遣韩世忠追捕苗傅刘正彦
是月末,又以翰林学士滕康同签书枢密院
五月初一日,车驾至无锡
初三日,车驾至镇江
始供职,百司水陆从便。
初十日建康
前一日车驾已至,以保宁寺为行宫。
十五日真州报:知枢密张浚高邮薛庆拘留。
镇江径渡往彼抚谕,欲邀厚赏,故胁留之三日,乃以兵卫之而出。
上初闻忧甚,遣统制官王𤫉提兵往平其事。
𤫉始渡江,已归矣。
十八日归。
初得真州报,有旨罢知枢密院,既归,仍旧。
六月,车驾在建康
初一日对。
先是,以黄槩荐,得旨上殿;
张浚至杭,又荐对。
至是,以郎官初除,合是三者,对于行宫。
初三日,有旨,以久雨多寒,召郎官以上赴都堂条具时政阙失,可以弭天变、收人心、召和气者。
是日,韩世忠生致苗、刘二贼,献于行在,并伏法。
十五日进呈入官属,上独留,欲除言事官。
是日有旨,赵某令上殿奏事。
先是,被命充川陕宣抚使,议以主管机宜文字,即始荐之意也。
二十日蒙恩除左司谏
先有旨奏事,未对间,有是命。
七月,车驾在建康
初一日对。
自是以言事数对,不复记。
初七日蒙恩除殿中侍御史
是月,皇子薨。
签书枢密院郑瑴薨于位,参知政事李邴资政殿学士王绹参知政事兵部尚书周望同签书枢密院
八月,车驾在建康
十三日执政率百官辞太后内东门
先是有旨,以百司闲慢细务、常程注授之类,并从太后洪州,谓之从卫三省枢密院
签书枢密院滕康资政殿学士,主行其事,吏部尚书刘珏资政殿学士副之,恩数并同二府
闰八月,车驾在建
初一日,有旨召百官赴都堂议巡幸岳、鄂、吴、越利害。
始,张浚入蜀,议定幸岳、鄂,庶几声援相接;
至是议者多以吴、越为便,遂改前议。
十三日,宣制,右仆射吕颐浩左仆射知枢密院事杜充右仆射
自在京留守,除知枢密院,召还。
上以委寄之重,恐其意未满,遂拜相。
十四日执政率百官迎太庙神主于清凉寺
十六日,天宁观辞太庙神御。
是日,有诏以二十六日幸浙西,留右仆射充镇守建康刘光世太平州韩世忠镇江王𤫉常州,并听节制。
是时刘、韩各提重兵,畏严峻,论说纷纷。
已而光世移屯江州世忠江阴常州境上,由是所统者王𤫉及其旧部曲陈淬岳飞数头项而已。
二十日御史中丞范宗尹到台供职。
二十一日,降旨,百司及六曹都司检正以二十二日先发至平江侍从台谏以二十三日先发至镇江以俟。
二十三日,某登舟解缆,是夜宿靖安港中。
二十八日,车驾至镇江
九月,车驾在镇江
初一日,上不御殿,百司守局,以司天奏当日蚀也。
是日某先发,宿冷口。
初二日,车驾发镇江
初六日,车驾至平江
十一日,御殿,百官始朝谒。
中司对,因及某自司谏除殿中之误。
上曰:「吕颐浩多历外官,不详典故」。
十二日,某蒙恩除侍御史
二十五日,降旨幸越。
二十八日,百司侍从先发。
是月,翰林学士张守同签书枢密院事
十月,车驾在平江
初一日,台谏发,大雨不可行。
次日出门。
初四日,车驾发平江
同签书枢密院周望充浙西宣抚使置司平江,留兵数项,委以控制。
初十日,车驾至
十五日,车驾渡钱塘江
十七日,某渡钱塘,出陆宿西兴,待舟不至。
十一月,车驾在越。
初三日冬至,是日颁巡幸赦。
初六日,报潭州军变。
十四日,报金人游骑至和州,又一项由陈、蔡趋蕲、黄。
十六日,报金人已渡大江,至兴国军
是日有旨,召从官赴都堂议。
十九日,出城奉迎万寿观神御,即真宗皇帝章惠皇后温成皇后也。
步军闾勍自京师奉迎至。
二十一日对,始至榻前,上即谓某曰:「隆祐太后此月初九日已离洪之虔州矣」。
二十二日给事中汪藻、中书舍人李正民献议,请车驾幸平江迎敌,缓急登海舟以避。
从之。
二十三日,黄榜幸浙西迎敌诏,士民读之,有流涕者。
二十五日,车驾进发,从官从后,节次赴行在。
是夜四更得报,金人犯广德,车驾复回。
杜充奏,二十日大战江上,王𤫉不策应,是致军败。
二十六日,车驾还
是夜范宗尹参知政事
二十八日,有旨巡幸四明
是日雨大作,车驾出门驻城外。
某同台谏泊曹娥堰下。
二十九日,御舟过曹娥堰,舟船拥并,留三日不能前,遂出陆。
十二月初一日,车驾在馀姚路中。
初四日,车驾至明州
初九日,参知至都堂问边报。
凌晨,闻卫士作闹,中军统制辛永宗以兵入卫,少顷即定。
先是,遣监察御史林之平使闽广发船运,至是米舟百只至岸,朝廷以为天赐此便。
兼闻敌骑已犯建昌,且遣人传檄邵武,遂有乘桴之计。
即下令每舟一只载卫士六十人,人不得过两口。
渠辈相谓曰:「我有父母」。
或曰:「我有二子,不知所以去留」。
诉于皇城司内侍陈宥,宥率众人同禀于朝。
是日宰执入奏事,至殿门,宥迎诸公言之。
卫士立砌下,人既众,陈诉纷纷,稍出不逊语,间有斥骂者。
殿帅李质挺身当立止遏之,诸公趋入殿门,遂止。
事出一时,非本谋为乱也。
初十日,某蒙恩除御史中丞,日下供职。
十二日,诛亲从四人为首者,馀皆分隶诸军。
明日又诛数人。
于是除衡门外卫士,尽废。
十四日,报杭州守贰而下皆遁,敌骑至城下,城中不知。
十五日,雨大作。
先是,某上言:「车驾仓皇迁避至明,已近旬日,未曾御殿,何以慰安中外?
乞依常礼见百官卫士,以解危疑之心」。
有旨,十五日御殿,依例望拜二帝。
至是,百官班未入,闻杭州之报,上擐甲坐小殿,排办出城。
士大夫去者有风涛之患,留者有兵火之虞,相别殿门外,皆面无人色。
是日上登舟。
十六日,御舟乘早潮发至定海
十七日,有旨,差某同汪藻明州商量军事。
前一日得报,敌遣人使入明州界,不欲令至行在,遂遣宗尹复回四明应接之,因令宗尹尽护诸将,且应报诸路文字。
宗尹请某同行,及欲汪掌制撰文字也。
十八日,回舟至明,奉使卢伸来自金军,云:七月同崔纵河北被留,伸随军前来。
初渡江,杜充战不利,差人下劄子议事,意欲投降者。
既至建康领兵而遁。
所遣使即破和州所得归朝官程晖,非其国人也。
宗尹商量,既非专使,恐不必见,遂不复见之。
伸所携国书语极不逊。
二十日,闻郭仲荀退遁嵊县
先是,车驾发越州,以仲荀浙东宣抚副使张俊浙东制置使
既勾回罢制使,复以李邺为之,仲荀遂退师。
是日李迨奏,仲荀所遣钱塘江把隘兵二千馀人焚劫萧山而去。
信州报,敌破抚州,掳知州王仲山洪州,需金银来赎。
乃以仲山之子为抚倅,使之括取抚州之物。
杜充所遣属官直徽猷阁陈起宗至,云金人昨在太平州界夹沙渡对岸下寨,我为备甚严,敌时以一二小舟渡江近岸,即杀退之,或沉其舟。
一日正昼对江拽阵而去,五军旗帜一一可数。
把隘兵相贺云敌退矣,不知其绐也。
是夜,用数十舟载马百馀匹横江直渡,支备不及,因致溃散。
其馀敌骑皆浮而济,以江水极浅故也。
充欲领众归行在,今既路阻,不能归矣。
是晚颐浩宗尹书云,杜在真州甚的。
又得信州报,敌犯吉州境,知州杨渊而下弃城而去。
二十二日,报敌骑于十八日巳时钱塘江,在鱼浦。
至十九日骑渡,绝不知其数。
是日得旨发回,晚复登舟。
二十三日,至定海,大风鼓浪,舟反侧不定,凡三日方止。
二十六日,出江口,泛海洋,趋昌国而去。
晚泊一山下,得富直柔报云:李邺报,贼使人招降越州,恐直趋四明,已定二十七日之天台矣。
二十七日早,至昌国,同宗尹入见舟中。
是日食时,御舟发昌国
先是,告报每闻御舟笛响,即诸舟起碇而发。
御舟以红丝缨为号,馀各以一字,如参政即以「参」字,枢密即以「枢」字之类,书之黄旗之上,插之舟尾。
二十八日,风不顺。
舟人云,每岁尽,海上即数日南风,谓之送年风。
上皇帝万言书建炎三年九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六、《斐然集》卷六、《中兴两朝圣政》卷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七、《崇古文诀》卷三三、《宋史》卷四三五《儒林传》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六、《经济类编》卷二七、《楚纪》卷五七
九月二十一日承奉郎、试起居郎胡寅谨沐浴百拜,上书皇帝陛下:伏睹诏书,以敌人侵陵,备禦不给,遂有移跸之意,右顾岳鄂,左趋吴越,安危利害,下询群臣。
臣时骇然,不意清问之及此,何者?
陛下自钱唐来幸江宁也,有诏曰「以援中原」矣。
及至江宁,以旧邸之名,符启建之义,改为建康府,以昭受命之祥也,有诏曰「兴邦正议于宏规」矣。
继而深惩维扬之祸,遣奉隆祐太后,以六宫及百司不与军旅者之南昌也,有诏曰「朕与二三大臣、帷幄宿将,坚守不动,誓有一死,以答群生」矣。
前后三诏,近在半年之中,而今来诏音不同如此。
退伏思念,至于旬时。
陛下以安危利害访于在庭,苟或虑之不精,计之不审,以害为利,以危为安,偷顾目前,妄有建白,则其负诬圣明,迷误社稷,罪在不赦。
辄陈愚见,不避斧钺,泛论建炎谋国之失,而陈拨乱反正之计。
念时事之迫切,仰德义之广大,冀功效之可立,忘触冒之难恕,惟陛下留神省察。
臣闻孔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今臣所陈不免追咎既往者,盖谓建炎已来有举措大失人心之事,今欲复收人心而图存,则既往之失不可不追咎,不可不改故也。
一昨陛下以亲王介弟受渊圣皇帝之命,出师河北
二帝既迁,则当纠合义师,北向迎请。
而遽膺翊戴,亟居尊位,遥上徽号,建立太子,不复归觐宫阙,展省陵寝。
斩戮直臣,以杜言路;
南巡淮海,偷安岁月。
敌兵深入陕右,远破京西,漫不治军,略无捍禦。
盗贼横溃,莫之谁何,无辜元元,百万涂地。
怨气上格,日昏无光,飞蝗蔽天,动以旬月。
方且制造文物,糜费不赀,猥于城中,讲行郊报,朝廷动色,相谓中兴。
敌骑乘虚,直捣行在,匹马南渡,狼狈不堪,淮甸之间,又复流血。
逮及反正宝位,移跸建康,不为久图,百度颓弛。
淮南宣抚,卒不遣行,自画大江,轻失形势。
一向畏缩,维务远巡。
军民怨咨,如出一口。
存亡之决,近在目前。
凡此节次十馀条,皆所谓举措失人心之大者也。
自古衰亡,固不足道,请以中兴者言之。
少康周宣王燕昭王、越勾践光武,莫不任贤使能,修政事,治军旅,而其奋发刻厉,期于必成者,则又本于愤耻恨怒之意,不能报怨,终不苟已,所以光复旧物,各称贤君。
未有乘衰微决绝之后,窃窃焉因陋以为荣,施施焉苟且以为安,而能久长无祸者也。
为陛下计,当如何?
黄潜善汪伯彦颜岐顾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殆将三十人,今所存惟圣体,不可不自重爱也」。
曾不知太祖勤劳取天下,列圣兢业嗣守,不敢坠失。
今也宗庙为草莽堙之,陵阙为畚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
赫赫帝图,敌骑营之。
然则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庙,蹙土宇,丧生灵者,又岂燕昭、越践、光武之比乎?
本初嗣服,既不为迎二帝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至于今,德义不孚而号令不行,刑罚不威而赏爵不劝。
巡幸所至,民以淮甸为戒;
驻跸所在,人以敌至为忧。
东南之州郡几何,翠华之省方无已,若不更辙以救垂亡,则陛下永负孝弟之愆,常有父兄之责。
人心已去,天命难恃。
虽欲羁栖山海,跋履崎岖,臣恐非所以为自全之计也。
为今之策,愿陛下一切反前失而已,则必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
巡守东南,出于侥倖之心而不虞其祸。
经涉变故,仅免危亡。
盖上天警戒于眇躬,俾大宋不失于旧物。
金人以无厌之求,喋血中华,蚕食并吞,扶立僣伪,以乱易治,俾臣作君。
朕义不戴天,志思雪耻。
父兄旅泊,陵庙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
以此号召四海,耸动人心,不敢爱身,决意讲武。
然后选将训兵,戎衣临阵,按行淮甸,上及荆襄,收其豪英,誓以战伐。
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景从,天下武勇之夫,必响应而飙起。
国用不足,于此不患无财,甲马不强,于此不患无备。
有道多助,孰不顺之?
秦陇虽遥,壮士骁骑即可坐致;
齐鲁虽失,饶财厚货必自竭输。
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
其为利害,岂与退保吴越、日就灭亡同年而语哉!
臣不自量,每切愤叹,既未能被坚执锐,先启戎行,而服业简编,讨论古昔,固当忘其昧陋,少赞经纶。
辄为陛下画中兴之策,莫大于罢和议。
盖和之所以可讲者,两地用兵,势力相敌,利害相当故也,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
而其议则出于耿南仲,何也?
渊圣皇帝在东宫,当宣和季年,王黼欲摇动者屡矣。
南仲东宫官,计无所出,则归依右丞李邦彦
邦彦其时方被宠眷,又阴为他日之计,每因王黼谗说,颇曾解纷,亦缘上皇仁慈,本无移易太子之意也。
既而渊圣嗣极,递迁前朝大臣,而邦彦次相
金人遽至城下,邦彦谐谑小人,乌知远虑,遂献和议,而南仲宫傅之重,方奉椒房出奔,闻六飞坚守,至陈留而返,自愧其失,因附邦彦而沮种师道击敌之谋。
于是覆邦之患,滋蔓而起,分朋植党,必欲自胜。
主战伐者,李纲种师道两人而已。
几会一去,国论纷然,中制河南之师,必使陷没,以伸和议之必信。
二帝远去,宗族尽徙,中原涂炭,至今益甚者,本缘南仲主持邦彦,以报私恩,不为国虑之所致。
其朋徒附合,狠忮胶结,宁误赵氏,不负耿门之所为也。
使其可和,则渊圣执德不坚,驯致祸败,而陛下卑辞厚礼,避地称臣,无所不用其极!
乞和之使接武于道,宜其少缓师矣,何乃累年而尚无效耶?
自古中国盛强,如汉武帝唐太宗,其得志边方,必并吞扫灭,以示广大,侮亡取乱,极其兵力而后已。
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凌弱犹且如此,今乃以廉退慈仁君子长者之事,望于侵凌强暴反覆无常之尼雅满,岂有是理哉!
若以为强弱之势绝不相侔,纵使向前,万不能抗,则自古徒步奋臂,无尺寸之地而争帝王之图者,彼何人哉!
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原,罢绝和议,刻意讲武,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费。
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汉高迎太公、吕后之谋,断而行之,坚确不变,庶几敌人知我有含怒必斗之志,沙漠之驾,或有还期。
不然,则今僻处东南,万事不竞,纳赂则孰富于京室,纳质则孰重于二帝,馈子女则孰多于中原之佳丽,遣大臣则孰加于异意之宰辅?
深思远虑,反覆计之,所谓乞和必无可成之理。
昔北敌至澶州王钦若陈尧佐请幸吴蜀,惟寇准劝亲征。
及成功之后,钦若羞恨无以藉口,则撼真宗,曰:「当是时寇准亦岂有好计,但是热血相沃,譬如博钱,以陛下为孤注耳」。
使人君不明,则钦若之言为爱君,而寇准之功为幸胜。
今之议和者,其情状一一出于此。
苟能息绝其议,陛下不藉之以塞民望,大臣不藉之以宽己责,则必为善后之图矣。
夫事有缓急,治有先后。
既定议讲武,则其馀庶务,有日力不暇给者,当置行台以区处之。
今典章文物,一切扫地,百司庶府,殆为虚设。
其必不可缺者,惟吏部户部为急。
诚使江淮两浙湖北并依八路法慎监司而付之,则吏部铨事亦复减省,不过置侍郎一员、郎官两员、胥吏三十人,则所谓磨勘封驳奏荐常程之事,可按而举矣。
户部所以治天下财赋也。
今四方供贡久不入于王府,往往为州郡以军兴便宜截用。
经常一坏,未易复理。
窃观行在支费,每月无虑八十万,惟以榷货、盐利为无穷之源耳。
故臣谓宜置行台,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审择一处,以安太后六宫百司,以耆哲谙练大臣总台,谨守成法,从事郎吏而下,不轻移易,量留兵将,以为营卫。
户部计费调度以给之,其虚名无实徒费国用之所,一切省罢。
陛下奉庙社之主,提兵按行,广治军旅,周旋彼此,不为定居。
惟是侍从臣寮、师臣监司、要害守牧,则当加意,以时进退其贤不肖功罪之著明者。
而馈饷之权,自宜专责宰相,而选委发运以佐行于下,如汉委萧何关中,唐委刘晏以东南。
经制得人,加以岁月,量入为出,何患无财?
所谓宰相之任,代天理物,扶颠持危,其责甚重。
非特早朝晚见,坐政事堂,弊弊然于文具无益之末,移那阙次,以处亲旧,济其私欲而已也。
古之人君临政愿治,必委任宰相,岂徒体貌崇重,一听其所为,亦必深相提策,务为明白,计日累月,以考功绪。
陛下视今日国势,孰愈于前日乎,此在宸心所自鉴照,臣未敢深论也。
夫大乱之后,风俗靡然,躬率而丕变之者,则在陛下务实效,去虚文。
夫治兵必精,命将必贤,政事必修,誓戡大憝,不为退计者,乃孝弟之实也。
遣使乞和,广捐金币,不耻卑辱,冀幸万一者,为孝弟之虚文也。
屈己致诚,以来天下之士,博访策略,信而用之,以期成功者,乃求贤之实也。
未见贤若不克见,既见则不能由之,或因苟贱求进之人,遂乃例轻天下之士,姑为礼貌,外示美名者,为求贤之虚文也。
听受忠鲠,不惮拂逆,非止面从,必将心改,苟利于国,即日行之者,乃纳谏之实也。
和颜称善,泛爱其说,合意则喜之,不合则置之,官爵所加,人不以劝,或内恶其切直,而用它事迁徙其人者,为纳谏之虚文也。
将帅之材,智必能谋,勇必能战,仁必能守,忠必不欺。
得是人而任之,然后待以恩,御以威,结以诚信,有功必赏,有罪必刑者,乃任将之实也。
庸奴下材,本无智勇,见敌辄溃,无异于贼。
与之亲厚,等威不立,赐予过度,官职逾涯,将以收其心,适足致其慢。
听其妄诞张大之语,望其朴实用命之功者,为任将之虚文也。
简汰其疲老病弱,升择其壮健骁勇,分屯所在,置营房以安其家室,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选众所畏信者以董其部伍,申明阶级之制,以变其骄恣悍悖之习。
大抵如周显德年中世宗命我太祖之意。
然后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进战获首虏则厚赏,死则恤其妻孥,退溃则诛其身,降敌则戮其族,令在必行,分毫不贷者,乃治军之实也。
无所别择,一切安养姑息之,惟恐一夫变色不悦,幸无事则曰大幸矣,教习击刺,有如聚戏,金鼓之节,旗帜队伍,皆习敌人之所为,纪律荡然,虽其将帅不敢自保者,为治军之虚文也。
部刺史二千石必求明惠忠智之人,使久于其官,惩革弊政,痛刈奸赃,以除民害,虽军旅骚动,盗贼未平,必使宽恤之政实被于民,固结百姓将离之心,勿致溃叛者,乃爱民之实也。
诏音出于上,虐吏沮于下,诳以出力自保,则调发其丁夫,诱以犒设赡军,则厚裒其钱谷、弓材弩料、竹箭皮革。
凡干涉军须之具,日日征求,物物取办,因缘奸弊,民已不堪,乃复蠲其税租,载之赦令,实不能免,苟以欺之者,为爱民之虚文也。
若夫保宗庙,保陵寝,保土地,保人民,以此六实者行乎其间,则为天子之实也。
陵庙荒圮,土宇日蹙,衣冠黔首为肉为血,以此六虚者行乎其间。
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房,雉尾金炉,夹侍两陛,仗马卫兵,俨分仪式,赞者引百官以次入奉起居。
既退,宰相大臣卑卑而前,󲦤笏出奏,司辰唱辰正,则驾入而仗出矣。
以此度日,而国势益卑。
粘罕者昼夜厉兵,跨河岱,电扫中土,遂有吞吸江湖,蹂躏衡、霍之意。
吾方挟持虚器,茫茫然未知所之。
此则为天子之虚文也。
伏望陛下留意实效,勿爱虚文。
于此七者,奋发慷慨而力图之。
宿卫单弱,国威销挫,臣尝言乞早勾发京师卫士赴行在,又降等杖于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四川、两广,抽拣禁军贡发充御营正兵,增厚其月廪,精加训阅,陛下自将之。
天子之军既强,则中国之变自弭。
汉高祖尝大败于成皋矣,与数骑渡河入张耳韩信军,夺其印,易置诸将,军遂复振,此得御将之大权。
虽知如韩信,且莫能测,宜其取秦灭项甚易。
陛下今欲于刘、韩、张、辛四人之兵有所移易废置,臣知其不能矣。
权既偏重,柄既倒持,彼必谓陛下不能一日而舍之,夷踞桀骜,日以滋起。
陛下以孤立之身寄于其上,安能使此四人者常无怨怒,相激而不为变乎?
刘、苗之乱,率尔而作者,坐此故也。
汉献帝时主柄下移,不能自立,李傕郭汜偏裨小将,互劫乘舆,至以臭牛之骨,与帝进馔,万乘人主为叛臣所质,此既往之鉴也。
臣谓今日见在兵必不可用,既未有以大更易之,莫若先集天下劲兵以强御营之势,然后可以弹压悍将骄兵。
悍将骄兵既不敢妄动,就纪律,则四方横溃之军及群起不逞之盗,必自贴息。
犹有披猖不轨者,遣偏师以锐卒往禽灭之,遂罢招安之策。
况陛下以雪耻复仇为己任,仗大义而行,天下凶顽不义之徒,固将敛衽倒戈而听驱使之命矣。
光武为铜马帝者,用此道也。
东南之禁卒既起,则又命福建团结枪杖手,建、汀、南剑邵武四郡精选万人,各择其土豪使部督之,各屯本处以俟兴发。
两浙募水手,并选发诸州撩湖捍海等兵,尽付水军,教习战舰。
命江东西、湖南北募弓手,以在官閒田给养之,人得一顷,正税之外,其馀科须一切与免。
广西及辰、沅、鼎、靖于见数峒丁,实料有技能壮勇者,不取虚数,分番践更,屯戍襄阳,为山林溪谷之援。
京西淮南荒废无主之地为屯田,招集两河、山东及本路流徙之人,略依古法均节之,择强武者训习,使且耕且战。
文武臣中有明习营屯之事肯承任者,用以任之。
凡此六条,虽非讲武必为之急,亦不可不为之助。
陛下试使执政大臣委弃簿书细故,勿设他说以相论駮,日夜图回,择人而为之,必见绩状。
于是时而兵不强,敌不畏,盗不息,然后可以归之天命,无所复为矣。
不然,是自弃也。
陛下苟有自弃之心,而欲于目前三四庸将、数万溃卒中求为久安,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或者必曰:军旅之兴,民最受弊。
今若如前所陈,恐未能有损于强敌,而先已自残其民矣。
则臣应之曰:自敌南牧以来,国家岁岁以和好自处,未尝敢以兵刃北向,凡以爱民,恐劳之也。
然大河以南,连亘数十州之地,城覆民屠,不可胜计,岂用兵之罪耶?
设有一城一邑能率厉兵,誓以死战,一郡不克,一郡继之,不犹愈于束手屈膝,毙于白梃之下哉!
惟在任将相使处置合宜,则虽使民以死,尚且不怨,况欲用兵以保卫赤子乎?
光武既灭新莽之后,东征西战尚十馀年,而后天下大定。
当时岂无劳民费财之事,所计者大则有所不暇恤,顾能于军旅扰攘之,常有爱惜生灵之意,故天助而人归之。
苟坐视四海流血而避用兵之劳费,则是舜不当征苗,启不当讨扈,高宗不当伐鬼方宣王不当伐猃狁。
以噎废食,非通时务经国之远猷也。
自古图王霸之业者,必定根本之地而固守之,而非建都之谓也。
陛下家世都汴,舍汴都焉?
今欲用关中而制山东,则力未能至。
按南渡六朝之遗迹,则舍建康不可。
虽然,欲谋进取,则非坚坐不动之所能。
必观进取形势之便,用之而图成。
臣窃谓惟荆襄为胜。
春秋之世,楚尝以是抗衡上国,窥周问鼎。
三国割据,曹操孙权荆州刘备,则失箸而骇。
六朝建立,虽南北之形已判,亦必增重上流。
庾亮经略中原,则先分戍汉沔。
宋太祖欲伐魏,则先广襄阳资力。
晋何充荆楚国之西门,地带赵、蜀,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
湖北京西,虽无大险,然方城为城,汉水为池,管仲之所不敢轻。
盖地近中州,上下不过千里,其要害易守,非如淮泗汗漫,平原按衍,四通五达,易入而难也。
曹操用兵,彷佛孙吴,而赤壁败亡,几于不救,则难易之势可见矣。
诚能屯唐、邓、襄汉之田,以养新兵,出广西、武陵峒丁,并施、黔、獠军筑坚垒列守汉上,阻以水军,经以正军,纬以弓手民军,牵制江、黄,呼吸庐、寿,则进取之基立。
然后陕西声气血脉通达,而骑卒可至,川广之富皆犹外府,易以拱挹。
其比于漂泊大江之南,栖伏东海之滨,险易利害,相去远矣。
建康固是六朝旧都,甘守偏隅,迁延国祚,亦何不可?
臣独以为不可焉,盖为陛下之责与晋元帝不同故也。
西晋刘聪吞并,无复能立,怀、悯两君皆以弑殒,故元帝琅邪王,又凭王敦专制淮南十年之威,起而缵祚,然传世十帝,享国百年,强臣内叛,边骑外迫,其得仅存,犹缀旒耳。
当时非无谋臣猛将提重兵出入,终不能复取中原者,非独天运,亦势使然也。
今陛下之父兄在敌固无恙,穹庐蛮帐,羁栖杂聚,其衣服饮食居处动静,岂得比中国民庶中人之奉哉!
其闻陛下嗣登宝位也,必日夕南望曰:「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吾之归庶有日乎」?
痛维愁荒屈辱之,发此念,为此言,于今三年,日迫月切。
而献谋者方欲导陛下南狩,日远日忘,遂无复国之心,别求建都之所,此臣所深不喻也。
河北、河东之民知朝廷不复顾思,已甘心事敌,山东京西、淮甸之民犹冀陛下未忍遽弃,若更迟延岁月,无以及之,则怨恨陛下而为敌国者,所至皆然,亦何必粘罕邪?
于此而欲建都,非特不可,亦必不能矣。
故臣愿陛下先命吕颐浩杜充分部诸将过江,广斥候,治盗贼,自以精兵二三万为舆卫,于稳密州郡速置营屋,以安存其所谓老小者。
陛下提此兵渡江而北,缓辔而上,遣使巡问父老,抚绥挺刃之馀民。
至于荆襄,规模措置为根本之地,犹汉高之于关中光武之于河内
虽巡历往来,征伐四出,而所固守必争而勿失者,以荆襄为重。
陛下方富于春秋,非如昔人白首举事,觊万一之成者。
诚能坚忍耸厉,坐薪尝胆,悠久为之而不能济,则书传所载周宣王光武之事,皆为妄言以欺后世,无足矣。
陛下聪明洞照,必不谓然也。
上世帝王为治之道,敦睦宗族,强本弱枝,所以巩固基扃,延佑命,故三代有天下皆传数十世,而周又特为长久,盖以大建宗室,以自藩屏故也。
原其用心,盖以天下为公而不以为私分,非如后世以智力把持之,褊心多忌,虽有骨肉懿亲,眄眄然不借以尺寸之,而恐其伺便轧己。
亡秦是已。
汉以为鉴,遂大封同姓,非刘氏不王。
及其久也,光武刘备皆以宗室倡义而起于灭绝之后。
汉高固欲为久远无穷之虑,非为其一身也。
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大庇子孙,万世血食。
然则封建宗室者,乃固守天下之要术也。
今陛下之族北去者众矣,所幸免亦几何?
黄潜善郑瑴小人之见,本无远识,谓陛下以支子入继,又不缘传付之命,国步未夷,恐肺腑之间不无非望之冀。
考其行事,必曾进言恫疑虚喝,以恐动宸心。
故自南郡以至维扬,诛窜之刑,疑忌之意,相寻继见。
虽其罪戾或自贻戚,然亦恐未必尽出治亲齐家之美意。
审如是,欲以保国而延历,难矣。
今宜于同姓不问亲疏,选择贤才,布之内外,广加任使,其望实杰然出众者,陛下宜留之宿卫,夹辅王室。
其有克敌戡难之功者,宜渐为茅土之制,星罗而棋列,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续国家如线之绪。
使仇敌知赵氏之居中国者尚如此其众,既失而得复者,非独陛下一人而已。
则其扑炎火之横心,立异姓之逆谋,庶其少息乎?
夫创业垂统之君,必立纲纪以遗子孙,继世承序之君,必守纲纪以法祖宗。
纲纪存则存,纲纪亡则亡,所系如此。
夫一君子进,众小人未必退,一小人进,则众君子必退矣。
势不两立,而于君子为难,盖其道固如此。
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君子最多,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著则斥之,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之,故其成当世之功,贻后人之辅者,皆君子也。
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则不还,崇信小人,一任而不改。
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
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矣。
安石所教之小人方新而近,其蕃息未艾也。
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不知已时。
然则,陛下欲求君子而用之,而不爱爵禄以待其人,岂非甚不易得者乎?
君子未得,而已试无堪、败事显著之小人,稍稍类聚,其未至则召之,惟恐其不来,其既至则用之,惟恐其不速,混然杂进,其党必集。
所谓悔过用贤之意,与陛下反正之初绝不侔矣。
陛下土地金帛能有几何,岂堪此辈大言轻舍,尽输之敌国耶?
将以汲引豪杰,延致英雄,而标的如此,是犹却行而求前,北辕而适越尔。
夫以贤治不肖,此治平以前陛下之家法;
以不肖治贤,此熙宁以后陛下之家戒。
矧当今日,否塞之气充牣于中原,阴长之滋勃兴于兵革,非得希世异材,上下内外迭任交用,泰何由复,而否何由倾乎?
此纲纪国家之一事也。
右文左武者,有国不易之道。
汉高祖韩信彭越,不以加于
光武贾复耿弇,不以加于邓禹
唐太宗李靖李绩,不以加于房、杜;
蜀先主二公,不以加于诸葛孔明
非独其礼文等降不同,其诚心所以待遇之亦异。
今儒学衰息,未有巨贤硕德屹乎朝廷,以收运筹指踪之功。
陛下所深恃以为心膂爪牙者,惟三四庸将耳。
夫此数人者以近时论之,曾不足以当种师道之厮役,况望古昔名将乎?
而偃蹇厖然,当负重寄,使平寇盗,尚或未能,岂敢冀其向敌人发一矢也?
自愧无以塞责,则大言诡论以上欺睿听,慢辞倨礼以下视朝士,谓今日祸乱皆文臣所致耳。
敌人方强,不可与争锋,必以退避自保。
乘时而动,又不钤勒其众,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
其为国家之害,岂文臣所敢望哉!
窃闻陛下推心抚之,失于太厚,出入内禁,不以时节,小人不知义理,习于所熟,以为君臣上下犹朋辈然,恃凭威灵,无有纪极。
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臣愿陛下委大臣以心腹,待近臣以礼貌,当使南衙朝士气势重于此徒。
天下抱才自爱之人,必愿立于左右,缓急之际,必有能为陛下竭忠尽节不愧古人者矣。
樊哙为伍,韩信犹羞之,况儒士乎!
臣参奉内朝班缀之后,欲求近臣如汲黯之流,气折淮南,多得羸驱弊舆,惴惴然于长戟大马,卒伍贱人皆得以恶声谁何之,不敢正色忤视,少拂其势。
从臣如此,况其下者乎!
唐制,监察御史秩七品,衣绿,至卑也。
然衔命出使,则节度使且櫜鞬郊迎。
本朝沿此意,郎官出使,则序位在转运使之上。
凡此盖欲尊重天朝,习民于上下之分也。
故事,宰相待漏院三衙管军于帘外,倒仗声喏而过。
吕夷简为相日,有管军忽遇于殿廊,年老皇遽,不及降阶而揖,非有悖戾之罪也,夷简上表求去,以为轻及朝廷,其人以此废斥,盖守分之严如此。
今见其分庭抗礼矣。
推此类非一日长不已,陛下不为之别异表著,是自削堂陛,无复等威,亦将何所不至哉!
此纲纪国家之二事也。
治天下者必取笃实躬行之士,而舍浮华轻薄之人,所以美教化,善风俗。
本朝自熙宁以前,皆守此道,至王安石以佛老之似乱之实,绝灭史学,倡说虚无,以同天下之习。
其习既同,于今五十年,士以空言相高,而不适于实用,以行事为粗迹,曰不足道也。
其或蹈规矩,守廉隅,稍异于众,则群嘲而族笑之,以为异类,纷纷肆行,以至败国。
二帝屈辱,羿、莽擅朝,以为是适然耳。
伏节死难者不过一二人,此浮华轻薄之为害也。
夫欲变风移俗,惟系上所好恶。
韩琦富弼在朝,文武两班升朝官以上即不许自陈磨勘,皆听检举,所以养劝廉耻,恢张四维,故当时人知自重,风俗忠厚。
至今乃有身为从臣而自陈磨勘,乞覃恩转官,不以为耻者矣。
推而上之,见利必忘义,贪得必患失,遗其亲,后其君,背叛篡夺,便可驯致,此明君之所甚畏而深戒者也。
今万化之原,本于陛下,苟力行孝弟,则天下忠顺者来矣。
好贤远佞,则天下名节者出矣。
赏清白,则贪污者屏矣。
崇行义,则奔竞者息矣。
旌能实,则谬诞者惩矣。
贵忠厚,则残刻者远矣。
苟反此道,则颓波日漫,必至于糜烂而后已。
至于文辞之丽,言语之工,倒置是非,移易黑白,诚不宜任用,以为浮薄之劝也。
靖康二年著作郎颜博文佞谀张邦昌,则曰「非汤武之干戈,同之禅让」。
及为邦昌作请罪表,则曰「仲尼佛肸之召,本为兴周;
纪信汉王之车,固将诳楚」。
博文,近世所谓能文之士也。
其操术反复如此,故廉耻道消,四维大坏,则社稷随之,陛下利焉?
此纲纪国家之三事也。
法度者所以治天下之具,号令者所以行法度之几,而信义者所以出号令之实也。
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重,至于易死,疑若太过。
鄙夫陋儒以智诈谲诡为术者必忽此言,然真宗澶州契丹结盟,契丹守之百有二十年不敢先动。
宣和宰相王黼一旦败盟举兵,结远夷,伐与国,取景德誓书还之天章阁,天地鬼神所临重誓,自我背之,遂使敌人得以藉口。
夫金人憾于我哉,皆契丹惎之,假手借兵,报灭国之怨耳。
失信之祸乃至于此,孔子之言良不为过。
而近日以来,朝廷失信于民尤甚。
臣不能遍举其目,但如所谓「前降指挥更不施行」,如所谓「已差下人别与差遣」,此等奏语,必日闻于冕旒之侧矣。
陛下何惜,不敕大臣俾审熟思虑,而直为此反汗之失,以欺骇四方之听乎?
今外州郡专制,不禀朝命者多有之。
所恃以指挥役使,惟在号令。
出之不审则轻,守之不固则疑,轻而且疑,则制命之不在陛下矣。
承受既数,奉行实难,不曰略与应破指挥,则谓早晚必又更改。
近在朝廷,尚有此风,远而四方,从可知矣。
陛下纵有真贤实能付之民社,仁政惠泽播之黔黎,以是之故,何由责其功效?
百姓虽愚,然习于知见,必谓朝廷之令率皆诳我。
是心一萌,奸雄得以诱之矣。
此纲纪国家之四事也。
郡守县令者,亲民之官。
监司者,统临州县之长。
天下之治起于一县,县治则州治;
州无不治,则天下治矣。
明主必择居此之人,既得其人,必久任之,以考功罪之实,而施赏罚焉。
近日已来,朝廷移易郡守监司,无月无之,殆不可胜纪。
东南路分不过十数,何为纷纷如此?
陛下宜察其故矣。
谓其不才而罢之耶,则曷若考慎于未命之前也。
顾恐未必然,特出于用事者之私意耳。
民力已困,财用已竭,溃兵剧贼方羊乎其间,戎务军须交制乎其上。
朝廷忧劳叹息,而未能救,尚忍不为择忠信之长、慈惠之师,以抚绥之乎?
臣愿深诏大臣,自今已往,于郡守监司县令,断以三年为任。
非有大过,勿轻移改,县令不许辄从奏辟去官。
其有贪污为民害者,举祖宗法痛惩治之。
仍许内外侍从官举所知堪为令者,岁一人,后不如举,贬秩示诫。
留意此事,庶几斯民于鼎沸之中有苏息之望。
又今吏部无阙以待入官之人,士无所得禄,一切苟且,求权摄以度日,见居官者不能胜任,逆避患害,则求差檄干办之名,苟营俸,无复宿业之志,欲事治而民安难矣。
今欲乞专委诸路帅臣、转运、提刑,不以远近,共限一季,申明部内见任及阙官已授未到职位姓名,参三司之实,付吏部为案柢以行差注。
诸有以便宜从事辟置官属者,必用曾任令录以上无过犯人。
其奏补出官及曾以不无治状罢者,不听奏举。
奏补人必依旧法试铨,无铨则于逐路运司岁一试之,仍增时议问策各一首,精其选,少其数,中格则出官,以绝请求贿赂冗食之弊。
肃清仕路,政在得人。
此纲纪国家之五事也。
臣禀赋凡下,无大过人,然夙夜思之,又考之往古,揆之公论,所得如此。
于当世之务虽未能尽,亦可见其大概矣。
维陛下动心加虑,反复而求之,隆宽降意,开纳而听之。
万一可行,则至诚恻怛,奋乾之健而速图之。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以为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后日不又于今日乎?
往者虽不可复追,不当谓无可为者而遂已也。
天定胜人,大福不再,深可忧惧。
今年之,震雷大雪白虹贯日,中有黑子,钱塘之变,实先垂象。
恭以上天之仁,眷顾陛下恳恳至厚,所以申命用休者不啻再矣。
陛下出于屯难,侧身怨艾,亲近书史,引对多士,减彻玩好,躬亲庶政。
亦非复维扬之比,臣民共知,不可诬也。
然任至重者力必强,责至大者忧必深。
天下万姓以二帝之故,所望于陛下者,非止如是而已,乃闰月金犯大火,芒怒赫然。
九月朔旦日有食之,车驾复有思患预防之行,明堂遂虚,阳德大弱。
钱塘受辱之地,岂可再枉六飞?
县名柏人汉祖不宿。
若趋会稽,幸三衢,则地形穷僻,扈卫益劳,贡赋不通,财用益窘,道路艰阻,朝觐益稀,邮置迂深,命令益隔。
人知陛下无复兴之志,威权日削,无可瞻望,投戈四逸,孰能止之?
惟有臣区区之言,理明事顺,思迎父兄,誓报仇敌,奋志强厉,有进无退,庶足以感发军情,率先将佐于危绝之,求生全之道,此非怯懦畏避之所能济也。
不然,而姑恃天命之不庸释,是犹不耕于田,枵腹以待嘉谷之旅生;
于麻,露肌以待野蚕之成茧,事理之必无者矣。
又惟斯民戴宋无二者,徒以祖宗德泽深厚,人未忍忘,虽甚涂炭,犹未瓦解,虽甚怨怒,犹未反叛。
然以比来巡幸所过观之,道傍里县之民,一切空尽,以避兵卒,其甚者田畴荒莱,室庐破毁,生聚不保,满目萧条,殊非来苏望幸之美。
传示四方,何以彰德
顷在建,已获敌人之觇者,以此知敌人虽负十全之势,而限以长江,不敢轻渡。
然屯驻山东,闻有数路并入之谋。
陛下不深委将相,早为防遏,但欲深寻幽远,则回顾州郡,复为虚邑,必曰:「君王尚且畏避,何以责我守城」?
民心睹此,安能久忍而无变乱?
若不望风纳款,以事敌人,必将推贤择能以自保治。
陈胜吴广因民不忍,而刘、项乘之,秦遂灭亡者,盖本于此。
古人称中兴之治曰拨乱世反之正。
秦不正而甚乱,汉高祖反之正而兴焉。
王莽不正而甚乱,光武反之正而兴焉。
隋不正而甚乱,唐太宗反之正而兴焉。
唐末五代不正而甚乱,我太祖皇帝反之正而兴焉。
反之正者,反易其道,究其败亡之由,尽更而去之,犹反覆手之易也。
今之乱亦云甚矣,其反正而兴之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
敌人虽强暴,其亡可待,特恐中国豪杰因之而起,反我之乱,兴彼之治,则陛下之大事去矣。
天下记之,野史书之,善恶荣辱,垂之方来,后人观之亦犹今之视昔。
夫汤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楚以七千里而为雠人役。
粘罕之强未如秦,其横行于中国无人不怨,则有甚于始皇之于六国也。
东南形势,控带江山,兼有吴楚之地,坤维岭海,提封自如,非如汤以七十里而起也,而乞怜偷生之势,乃甚于楚之为秦役。
此臣所以日夜愤懑,为陛下痛惜,而伤大臣之过计也。
宗泽留守京师,一老从官耳,犹能致诚鼓动群贼,北连怀、卫之民,誓与同迎二帝,皆相听许,尅期密应者无虑数十万人。
不幸为黄潜善所恶,百方沮抑,愤悒而死,其志不就,群臣亦无敢以所谋达于宸听者。
以此知人心未厌二帝之德,何况陛下身为子弟,责孰加焉?
诚欲北向而有为,臣将见锄耰惨于长铩,奋臂威于甲兵,举四海惟陛下之用,决不为失策。
惟在陛下断与不断,为与不为耳。
五路事宜,张浚已行措置,今能使淮南、荆襄肘臂相应,山东合从,则敌人所守者数千里之地,兵分势离,批亢捣虚,攻其不备,多方以误之,不厌不退。
以十年为期,陛下必能扫除群氛,一清天步,修上京之庙貌,拜巩雒之神皋,远迓父兄,归安凤阙,再亲仪物,永固皇图。
陛下于时忧责方已,巍然南面,称宋中兴,永永万年,欣怀无斁。
其与惕息遁藏,蹈危负耻,有如今日,岂不天地相绝哉?
臣本疏外之踪,无所知名,误蒙眷求,擢侍左右,顾睐之温,宠遇之荣,多士流传,以为口实。
重惟司记注,掌书言动,丧乱已来,典籍废缺,官业不举,素餐是愧,况睹烽烟未息,敌骑凭陵,銮辂徬徨,民无死所。
臣于此日得近清光,有知不言,有言不尽,苟非畏祸,即是欺君。
震惧于衷,不能自已,戆愚抵冒,理合诛夷,宽仁如天,恃以无恐。
倘或其言可采,有补大猷尺寸之功,垂名竹帛,是古人之所荣,微臣之至愿也。
干渎威严,臣无任陨越俟罪之至。
先公行状(中)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七、《斐然集》卷二五
建炎三年正之始,枢密使张浚荐公可大用,申命前除。
公辞,因致书宰相吕颐浩曰:「伏读四月八日赦书,首称遵用嘉祐条法,远方倾耳拭目,固以仁宗皇帝盛德大业跂望主上,而以魏国忠献辅佐勋绩,期于相公也。
夫嘉祐政事,其大要本于爱民,始于审谋,成于果断。
置宽恤司,诏均田税,募耕唐邓废田,收诸坊监及牧马馀田赋贫民,籍户绝田租,置广惠仓,出百万缗,赐诸路常平为籴本,弛江淮茶禁,通商收税。
提点刑狱,武臣守令治有善最者,使久于其任。
凡此数端,事方经始,必博采众谋,详究利害,立为条约,委曲周尽,故议成而举朝不异,令下而所至奉承,行久而弊端不见。
至于军政修明,戎行辑睦,六军耸听而骄惰革,边方震慑而暴横消,则其政事本于爱民,审谋能断之明验也。
今朝廷欲理兵政以强国,而官吏不知恤民以养兵,是欲稼之长而涸其水,欲木之茂而去其根,则与嘉祐本于爱民之意异矣。
至于众谋纷纭而国论未定,命令交错而民听未孚,法制数更而下不知所守,其与嘉祐审谋能断亦异矣。
夫审谋而不断,罔克有成,断果而不藏,必贻后悔。
相公深究嘉祐政事本末,专务爱民。
凡新旧法度与增添创置一切扰民之事,置司讨论,参稽众谋,穷极利病而后罢行,则政事可立,民心可安,军旅可强,雠耻可雪,宗社可宁矣」。
朝廷遣使诣公所居,诏州郡以礼敦遣。
寅时修起居注,上赐之手札曰:「卿父未到,可谕朕旨,催促前来,以副延伫」。
公以建康东南都会,上既在是而眷待如此,行次池阳,会闻车驾移驻姑苏,将踰浙而东,公重感疾,遂具奏而返。
是日亦敕下除公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绍兴元年十二月,除中书舍人侍讲,公辞,因致书参政秦桧曰:「《春秋》大略贵前定,是故拨乱兴衰者,其君臣合谋,必有前定不可易之策。
管仲相齐狐偃辅晋,乐毅复燕,子房兴汉,孔明立蜀,王朴佐周,莫非策画前定,令出必行,故事功皆就。
建炎改元,圣主忧勤愿治于上,大臣因循习乱于下,国制抢攘,漫无定论,玩岁愒日,寖失事几。
于今五年,已极纷扰。
天下之事未有极而不变者也。
至于极而不变,则危者遂倾,乱者遂亡。
考今民情,尚未溃散,犹可更张,虽事几已失,无半古必倍之功,而危可复存,乱可复治,无倾亡之患必矣。
宜及时建白前定之计,振颓纲,修弊法,变薄俗,苏穷民,庶几观听有孚,以启中兴之兆。
《春秋》序正官名而纲纪重事责归宰相,盖位隆则所任者大。
上则启沃人主,经理朝纲,中则选用百官,赏功罚罪,下则兴利除害,阜安兆民。
仰而深思,夜以继日,犹恐有不得者,而暇省文书接词诉乎?
顷者,遵用元祐大臣奏议,合中书门下二省为一,而事不分决于六部,是循名而不得实,并与不并,无以异也。
宜及时建白,令列曹尚书各得专达,各辟其属,久于其任,责以事功,而宰执不复亲细务,庶几奸蠹消除,渐可为矣。
《春秋》以好生恶杀为心,犹于叛逆之党必诛而不赦,以用兵侵伐为戒,独于救患解纷,惟恐次止迁延而欲其速也,以此见圣人之情矣。
盖乱常毁则赦而不诛,则天理必灭,贼虐无辜,视而不救,则人道必沦。
故罪在五刑,上天所讨,大眚俱肆,《春秋》讥之。
苻秦之世,凡叛逆者必加原宥,终复失邦,措身无所。
比岁盗贼毒遍诸方,皆奸恶之徒乘隙肆暴,非迫饥寒,官吏不恤,弄兵潢池之赤子也。
而谋国者尽用招安,不吝浓赏,遂使军民倾心健羡,远近纵横,莫之能止。
宜及时建白,乘破李成、马进之锋,尽扫三楚绿林之聚,诛魁首,散胁从,庶几遗种馀民复得解衣而寝矣。
《春秋》贵守土疆,耻于丧地,戒于失险。
尚父周公以盛德大勋受封齐鲁,而俭于百里,虽列壤南面,而大夫必命于王朝。
方伯虽得专伐,而遣将出师必请王命。
昨建分镇,举河南、汝、孟帝都之地合为一镇,轻以授人。
若此类可疑一也。
废置僚属,事无待报,二也。
足食足兵,专征阃外,三也。
建康,栖东越,而以湖北为分镇,四也。
诏令已行,诚难反汗,然有应机,无害于信者。
宜申述前诏,得专征者谓攘外寇讨乱臣,如李成、马进之比,则当不拘常制,或无故举兵,自相吞噬,必以擅兴坐之。
又别降指挥,以湖北一路与诸镇事体不同,当仍旧制,亦无失信之嫌。
宜及时建白,保固形势,倚为基本,庶几有恢复之期矣。
《春秋》大一统,遵王命,恶臣下分权,讳贱人犯上,历纪王正而不私朔,使举上客而不称介副,微者名姓不登于史册,所以严分正名也。
比者虽命江表三省复归行阙,百司庶务决自天台,而宣抚重臣久居外服,诸方守将并假便宜。
夫以便宜从事,本为出师,临机奏报不及,明有建炎赦文矣。
诸路后来并不遵禀,或以察访为名而擅按他路,截留公赋,编营师臣,执杀郡守
或以节制为名,而擅兵外境,专斩命官,直转资秩,移易守将
或未被受指挥,先次便宜行事,或擅罢堂除监郡,自辟别路正官。
凌蔑朝廷,于斯为甚。
宜及时建白,收敛权柄,以弭分裂之形,严分正名,以遏侵凌之势,而后大经可正,民志可定矣。
《春秋》恶以邪人塞言路,慎于遣使而重于用民力。
台谏者朝廷纲纪所凭也,监司外台耳目所寄也,守令者宣教条均赋役百姓所恃以安其生也。
辨小事而不及大政,弹小吏而不及大官,三纲沦而不扶,九法斁而不救,则朝廷纪纲无所凭矣。
漕臣理财赋而公私匮竭,宪臣理刑狱而盗贼公行,上下相蒙,莫知纠察,则外台耳目无所寄矣。
惠泽壅而不宣,教条废而不守,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则田里无以安其生矣。
宜及时建白,精选监司,刺举郡守,精选郡守,刺举县令
明诏台谏官,使论奏大事无入小言,则纲纪可肃,视听可用,赋敛可平,民力可裕矣。
《春秋》戒失兵权而严于军律,以三纲为本,以民事为要,以赏功罚罪为先。
昨者屡降诏书,专理军旅于行事,窃有所疑。
伪楚篡逆之臣也,许录其亲属;
金人不释怨之雠也,而遣使请和,其于三纲有未正也。
河南江北,群盗啸聚,焚烧仓库,靡有孑遗,波汉之阳,外薄五岭,急征横敛,不务劝农,其于民事有未急也。
误朝迷国之人,与尽忠死节之士,恤终赠典,略无差等,是赏未足以劝忠也。
或擅兴专杀,或罔上奏功,罪状明白,典宪不申,是罚未足以惩恶也。
然则,何谓理戎旅乎?
本则不正,治于末流,虽力扼虎,气盖世,必无成功。
而谓安定天下在于长枪大剑,此杨邠、史洪肇所以丧身及其国也,可不戒乎?
宜及时建白,行《春秋》理戎之法,使天下心悦而诚服,则盗贼可弭,边土可拓矣。
《春秋》尊严庙制,而谨于祀礼,故古者师行必载庙主,寓戎田猎,以乾豆为先,战而必胜,其有以乎?
顷者南狩,神主豫选洪、虔,馆御荐享未肃,奉常有请,顾谓迁移穷僻,为已试之效,至乞更择五岭之西,迎奉前去者。
时方涣散,格庙为本,奉先既隆,人心自属,而献议若此,如礼乐何?
宜及时建白,尊崇礼祀,严致孝享,则人知所从来,而天下服矣。
《春秋》不与公族大夫专政用事,而以亲贤为急。
圣主屡诏诸方,津遣宗室,俾赴行在,优加宠奖,诚以昨者皇族北徙,枝叶已疏,必施茂恩以滋根干。
宜及时建白,上稽帝尧明峻德、睦九族之义,中循周汉急亲贤之隆,下扫六朝立之弊,则王室益强,国势磐固矣。
自崇宁以来,邪说盛行,公论废格,献言者以乱制为能,不期于定制;
从政者以扰民为事,不务于安民;
用人者以办事为才,不求于晓事;
望治者以速成为策,不冀于美成。
取快目前,积后患,至于纲纪大坏,宗庙丘墟,皆此曹所致也。
积习成风,至今未殄。
夫欲拨乱世反之正者,必变衰乱之俗,欲变其俗者必去衰乱之臣。
今衰乱之臣死亡无几矣,然犹内历华途,外典方面,间有废黜,寻复宠升,毁誉不核其真,赏罚不当功罪,使圣上忧勤愿治未有见效者,亦皆此曹所致也。
天下有公,是非出于人心不可易者。
今国步艰危,民情摇动,宜乘势更改,转败为功。
不然,大势益倾,不可复振矣」。
朝廷不许公辞,又遣使至所居,公遂行,以《时政论》先献之
《定计论》曰:「臣闻自昔拨乱兴衰者,必有前定不移之计,而后有举必,大功可就。
修内政,张四维,师帅不遣上卿,伐国不动大众,教民怀生,示信讨贰,此齐侯晋文前定之计也。
关中,据河内,大封同姓,以惩孤立,减省官吏,以息百姓,抑制将帅,保全功臣,此高帝光武前定之计也。
斩高德儒,叱宇文士及,以远佞人,赏孙伏伽,礼王、魏以开言路,宣示好恶,使民向方,薄赋轻徭,选用廉吏,此唐太宗前定之计也。
陛下履极六年,以建都则未有必守不移之居,以讨贼则未有必操不变之术,以立政则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则未有必信不疑之臣。
奕者举棋不定,不胜其偶,况立国而不定乎?
夫难平者事也,易失者时也,舍今不图,后悔何及?
人主广览兼听,不可自专,宰相择才使能,不可自用。
望赐咨询,佥定国论,谋所以前定者」。
《建都论》曰:「立国者必建都,必据形势,握轻重之权,必居要津,观方来之会,如北辰在天,安于其所不可动也。
陛下驻跸金陵,本以旧邸,号称建康,降诏为受命之符,传播天下,则都者一也。
刘先主、孙氏、诸葛武侯一代英雄,周游吴楚,皆称建康王者之宅,则都者二也。
北据大江,外阻长淮,隔绝奔冲,难于超越,则都者三也。
有三吴为东门,有荆蜀为西户,有七闽二广风帆海舶之饶为南府,则都者四也。
诸路朝觐,郡县贡输,水陆舟车道里适等,则都者五也。
凡都北者必辟境于南,而都南者必略地于北。
昨者銮舆时迈,狩于吴越,则王道所谓望实俱丧,而晋不果迁之地也;
三省百司寓于南昌,则李煜避周,徙自秦淮,卒不能振之所也。
国势一统,不可数分,国都一定,不可数动,与北人居穹庐,逐水草,无城郭宫室市朝者异矣。
今宜还都建康,环诸路而中持衡,则人心不摇,而大事可定也」。
《设险论》曰:「按《春秋》书晋师伐虢,灭下阳。
下阳者,虞虢之塞邑也。
塞邑既举,则虢已亡矣。
圣人特书,以示后世设险守邦之法,故魏人都许,不恃方城而守襄阳
人都益,不恃剑门而守汉中
人都秣陵,不恃大江而守荆渚。
夫荆渚,江左上流也。
北据汉沔,西通巴蜀,东连吴会,真用武之国。
故楚子自秭归徙都,日以富强,近并谷邓,次及汉东,下收江黄,横行淮泗,遂兼吴越,传六七百年而后止。
此虽人谋,亦地势使然也。
后逮汉衰,刘表收之,坐谈西北;
先主假之,三分天下,关公用之,威振中华;
孙氏有之,抗衡曹魏
晋、宋、齐、梁倚为重镇,财赋兵甲当南朝之半。
其为江东屏蔽,犹虞虢之有下阳也。
今欲定都建康,而以湖北为分镇,失险甚矣。
湖北十有四州,其要会在荆峡,故刘表时军资寓江陵主时重兵屯油口,关公孙权则并力争南郡陆抗父子则协规守宜都大司马温及其弟冲则保据渚宫与上明,此皆荆峡封境也。
今割以与人,使跨长江,临吴会,犹居高屋建瓴水也,独无虞虢下阳之虑乎?
臣谓欲保江左,必都建康,欲守建康,必有荆峡,然后地形险固,北出秦甲,西下蜀货,血气周流,首尾相应矣」。
又曰:「昔人谓大江天所以限南北,而陆抗乃曰『此守国末务,非智者所』,何也?
杜预尝袭乐乡矣,胡奋尝入夏口矣,贺若弼尝济广陵矣,曹彬尝渡采石矣,则其险信未足恃也。
虽未足恃,然魏武困于居巢曹丕困于濡须,拓跋困于瓜洲,苻坚困于淝水,皆不得渡,则其险亦未可弃也。
设险以得人为本,保险以智计为,人胜险为上,险胜人为下,人与险均才得中策。
方今所患,在于徒险而人谋未善尔。
地有常险,则守亦有常势。
当孙氏时,上流争襄阳而不得,故以良将守南郡夷陵
下流争淮南而不得,故以大众筑东兴与皖口;
中流争安陆而不得,故以三万劲卒戍邾城。
邾城,今黄冈是也。
今欲固上流必保汉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镇安陆
此守江常势,虽有小变而大概不可易者也。
今强敌侵河朔,叛臣扰山东淮北京畿诸镇处危疑之地,大江设险,未可轻弃,若委任得人,则不特江左而已」。
《制国论》曰:「凡制国者必周知山川形势,土地所宜,然后可与谋。
荆州江汉沮漳之间,水陆沃衍,乃足食足兵要地。
江左六朝所以必争,而不肯失也。
北为分镇,使法得自立,兵得自用,财得自理,官得自命,即与战国诸侯无异,而非上世封建之法也。
宜有更张,独仍旧制,通荆湖宪漕二司治盗理财,而以襄阳湖北岳阳湖南鄂渚江西,则地理连属,形利势便矣」。
又曰:「变更旧制,不稽今古,则事不可行。
近岁荆湖变更旧制多矣,于国家形势初无所益,徒困两路之民耳。
今既复南北两路,宜罢荆峡分镇,仍旧制帅司荆南,一便也。
公安军宜仍旧废为属邑,二便也。
靖州置在崇宁元年,自鼎、澧应副,岁费二十七万。
今此二州既皆残毁,宜仍旧废为渠阳砦,三便也。
武冈军置在崇宁四年,自邵、衡、永应副,费亦不赀。
今此三州既皆空乏,宜仍旧废为武冈县,四便也。
四者仍旧,创添窠阙,悉从除削,省并官吏,裁损文书。
有所谓刀弩手、博易务、营田司事,皆欺罔驱民为盗者也,宜依往年禁止保马茶盐法施行,以戒误国害民之贼,然后国制定民心安矣」。
又曰:「昔祖宗宅都于,其势当自内而制外,是故置京西路,而襄州在汉水之南,则以制湖北也。
湖北路而岳鄂在荆水之南,则以制湖南江西也。
今建都江左,未能恢复中原,则当自南而制北。
置于江西者治南昌,而分兵屯鄂;
置于湖南者治长沙,而分兵屯岳;
置于湖北者治荆南,而分兵屯襄,则东南之势全,恢复之基立矣。
安抚大使古州伯也,形势必相属而后能相援,有无必相资而后能相成。
五岭之外,财赋盛于东南,兵马出于西北,宜置大帅一员,兼统二广以殿南服。
荆湖残破,北路尤甚,若置大帅必兼领夔府。
盖峡中有盐、米、耕牛而无旷土,荆渚有沃衍桑田而无馀田。
若弛瞿塘之禁,懋迁有无,商旅自西而入,物货沿江而下,不越数年,荆州富盛,形势可矣」。
《恤民论》曰:「保国必先恤民,而恤民之事有五:一曰除暴,二曰择令,三曰轻赋,四曰革弊,五曰省官
近岁除外暴者主通和,竟为敌国所误,不敢用兵,而其流毒遍中国自若也。
除内暴者用招安,竟为盗贼所误,不敢用兵,而盗贼毒遍天下自若也。
为民父母安得若是恝又官爵之?
其与成汤为童子报雠,不亦异乎?
今刘忠残党蹂数郡,曹成反复劫帅臣,理无赦。
宜早加殄灭,肃清江湖,然后精择县令,一意抚绥,则民心安,邦本固矣。
近岁此官冗滥已极,宜以五说稍革其弊,籍中外尝为台省监官,依仿汉制,分宰百里,俟有殊绩,即不次擢用。
又增重事权,优假其礼,许借服色,厚给廪饩。
凡军马驻本县者,并听节制;
其经由者悉从阶级,以免将士陵辱,示百姓瞻仰之尊。
则又据今县分户口赋入多寡轻重分为三等,上县朝廷选差,中县吏部注拟,下县帅臣监司通共奏辟,不得侵互,立为定格。
仍用宋元嘉法,以六期为断,革去三年为任、两考成资与堂选数易之弊,使吏无苟免,民心有系。
凡三等县皆以四条:纠正税籍,团结民兵,劝课农桑,敦勉孝弟。
俟及三年考其事效,已就绪者就行旌赏,未有伦者严加程督。
如此则民心安,邦本固矣。
焚林而田,非不得兽,而明年无兽;
竭泽而渔,非不得鱼,而明年无鱼。
以近事验之,京东、西路岁入凡一千万,其馀山泽之利,在祖宗时捐以与民,不尽取也,百姓归戴,无有二心。
李彦等取为西城之租,穷竭民力。
其时若有言罢此掊尅,然后国用足,则必指为妄言也。
然百姓愁苦转而为盗,今此四路所入,不归王府五年矣。
荆湖南北岁入凡五百万,其外岂无遗利?
在祖宗时捐以与民,不尽取也,百姓归戴,无有二心。
部使者取之折变,则有一折、两折、三折,收籴则有均籴、敷籴、补籴,散引则有曲引、盐引、茶引,受纳则有一加、再加、倍加。
其时若有言罢此诸色,然后国用足,亦必指为妄言也。
然百姓愁苦转而为盗,今此两路所入,不归王府三年矣。
乃知有若所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信不诬也。
今封境日蹙,赋敛日重,百姓日贫,田莱日荒,更临之以贪吏,困之以弊法,是为敌国驱民也。
愿诏大臣,速讲轻赋恤民之事,为生财足用之源,以京东西湖南北为至戒,则民心安,邦本固矣。
凡为国以利不以义者,皆自小人始,为其所见者小,不知大体,法所以弊也。
祖宗时以义为利,四海无困穷之苦,天禄永安,所利大矣。
姑以盐法论之,行于西者与商贾共其利,行于北者与编户共其利,行于东南者与漕司共其利。
大计所资,均及中外,所谓以义为利也。
崇宁首变此法,利出自然者禁而不得行,则解池是也。
利在编户者皆入于官府,则河朔是也。
利通外计者悉归于朝廷,则六路是也。
诸路空乏,乃复百种诛求,尤不能给,民穷为盗,遂失岁入常赋以数千万计,则盐法实致之耳。
陛下宜鉴前失,有所改更,久而未也,天下望焉。
略以湖南一路言之,昔日岁课一百万缗,本路得自用者居其半,故敛不及民而上下足。
变法以来,既尽归之朝廷,则本路诸色支费皆出横敛,至如上供旧资盐息者犹不蠲除,民所以益困也。
又略以道州一郡言之,岁认上供钱二万缗,往时本州岁卖盐息倍此数,故敛不及民而上下足。
今上供钱仍旧,而盐息不复有矣,乃至以曲引均科,此民所以益困也。
又略以来阳一邑言之,有未变法前官所自运盐,有既变法后客所拘纳盐,封桩日久,既缘军期支用,而盐司必欲追索,朝旨亦令拨还,不知何自而出,岂得不取于民?
此民所以益困也。
以一路一郡一县观之,则他处可知矣。
榷货所入,岁以千万计,其利至厚,谓宜遍下诸路,一一检会,凡若此类,悉蠲除之,以活百姓,使稍安其业,不至为盗,长纳二税,存国家大利之原,不亦善乎?
榷酤之弊亦极矣,略以道州言之。
课额既高,岁有亏欠,即抑勒专知牙校,令兼管州仓,俾因受纳,取足于税户,其害为如何?
此民所以益困也。
又以邵阳言之,酒课岁约二万馀缗,而折税为糯者凡六千斛,糯贵于粳价几一倍,其他固未论,此民所以益困也。
近者尝下诸路会计,而州县利此为造弊之端,不以实闻。
固当断以必行,令凡系官监酒务,许百姓买扑,入纳净利,与转运司及本州支用。
收官务年费米麦等,专以赡军,兼济公私,存活百姓,使稍安其业,不至为盗,长纳二税,存国家大利之原,不亦善乎?
如此庶几民心安,邦本固矣。
自崇宁以来,中外创添员局,重以滥赏,不胜其冗,蠹国生乱,至今未革,而又加甚。
兵官旧系两员者,添差至于七员八员而未止也;
监当旧系一员者,添差至于四员五员而未止也。
其馀荒残州县,未有百姓,置官司,凡是旧员一一填足,又多不应差注之人,其为民害,不异寇贼。
考于《春秋》,以民为重,而大夫次之;
考于《孟子》,以民为贵,而社稷次之。
故养民者陛下之职也。
愿亟行并省,以建武为法,既不病民,所省官吏使居閒散,稍捐廪禄养之,亦无失职之叹,庶几民心安,邦本固矣」。
《立政论》曰:「人主宰臣必先明其所职,而后政可立。
选择忠贤以为辅弼,任而不疑者,人主职也。
荐进人才,布列中外,赏罚不私者,宰相职也。
唐太宗既黜封德彝邪说,任房、杜为相矣,又敕尚书庶务并属左右丞,而责二公以广求贤人,随才任使。
此委相臣以其职者也。
陈平既不答文帝决狱之问,自谓所主佐天子理阴阳矣,而召河南守吴公廷尉,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其能致民无冤可知。
此使九卿各得其职者也,而政有不立乎?
陛下以宰相不可非其人,频有选任,可谓得人主之职矣。
然而政事未立者,窃恐所以责任异于唐太宗,而宰相所以自任未若陈献侯也。
夫坐政事堂,受词决讼,弊精神于簿书,而进退人才,赏功罚罪,有未察焉,则失其职矣,政何由立乎?
陛下以庶务决之六曹官长,皆得专达,并如元祐大臣所请,自非大事,不复资白,则中书之务简矣。
然后专责宰相,以慎简六曹长贰、诸路帅守部使者,及上县宰,咸得其人,而政治不建,未之闻也」。
又曰:「三纲军国政事之本,人道所由立也。
三纲正则基于治而兴,三纲沦则习于乱而亡。
春秋宋华督有不赦之恶,齐、鲁、陈、郑同会以其恶,受赂而归,天子不讨,方伯不征,咸自以为利也。
未几,陈有五父之乱,齐有无知之乱,郑有子突亹仪之乱,鲁有叔牙庆父之乱。
数十年间,四国舛逆,几至丧亡,则以昧于坚冰之戒,不能辨之于早也。
《春秋》备书于策,以明三纲之重,为后世鉴,深切著明矣。
昨者张邦昌挟女真,僭名号,援契丹立晋为例,分遣使人布谕诸路,直下赦令,倍行恩赏,原其用心,与华督何异?
陛下特施宽典,赐死于隐,而不尸诸市朝,已失刑矣。
及敌骑南骛,乘舆渡江,黄潜善及其党事穷计迫,乃指邦昌为金人所立而迫之至死,遂以致寇,欲自解其误国之罪,至其宗族皆命以官。
是训诱乱臣贼子,使利于为恶,此臧哀伯所谓『百官象之,又何诛焉』者也?
于是不踰旬月,苗傅刘正彦有今将之心,既伏大刑,而近臣乃有抗章,乞行湔洗,无所忌惮。
故比日群盗所在焚劫,或有官吏乐为之用,末流至此,可不戒乎?
愿特降指挥,昨在围城有职当守禦、视城垂破而端坐不救者,有草为表章、上诋君父取媚敌人受其妇女者,有起自閒散、特仕伪朝长其谏省者,有于苗、刘肆逆并建节旄、所除制命极意称美者,及乞用邦昌正彦之党者,审其轻重,不过数人,依法施之,以正人心,息邪说,则三纲不至沦胥,而军国政事得以时立矣」。
《覈实论》曰:「政事纪纲,莫大于赏罚,而功罪是非,以毁誉为本者也,必要其真伪而后赏罚当。
比下赦文,推美仁宗皇帝盛德大业,应举行政事,并欲上遵嘉祐。
臣尝考其大要,特在于直言数闻、毁誉核实而已,必自大臣与台谏始。
大臣定功罪施赏罚于上,台谏论功罪主毁誉于下,不可不核也。
仁宗皇帝王曾之正,任吕夷简之才,终以富弼韩琦宰相,而余靖蔡襄贾黯吕诲等迭居台谏,此真伪所由核也。
丁谓虽以奸邪当国而终投四裔,寇准虽以忠正远贬而终得辨明,范仲淹虽屡以危言获罪,欧阳脩虽以讥斥佞人招难明之谤,而皆终闻政事。
是邪说不得乱毁誉之真,而直道行也。
邪说息,直道行,则恶人有所惮而不为,善人有所恃而不恐,此所以致至和嘉祐之治者也。
昨者黄潜善汪伯彦范宗尹辈广引奸邪,颠倒是非,变乱名实。
谏官郑瑴李纲以六不可贷之罪,验于奏议则无据,按于施为则无迹,特以撰造文致倾陷大臣,当时遂信行之,又以美官激劝之,是欲其乱毁誉之真而不核也。
言官马伸潜善伯彦措置乖方,凡举一事必立一證,皆天下所共知见,不敢以无为有,以是为非,当时乃罢黜之,又置诸危地残贼之。
是恶其乱毁誉之真而不核也,邪说何由息,公道何由行乎?
虽已死,恤典隆厚,虽有诏命,不闻来期。
按《春秋》治奸慝者不以存没,必施其身,所以惩恶也;
奖忠良者及其子孙,远而不泯,所以劝善也。
陛下必欲继仁宗之政,则按是非,明赏罚,使天下知所惩劝,亦何远之有」?
尚志论》曰:「帝王应时而造,必先立志。
欲定大事,而不先立则无本矣,焉能有成?
靖康臣僚不知责难,劝渊圣笃于立志,而即安屈辱,城下结盟,此齐国佐宋华元请合馀烬,背城借一,誓死力争,有以国毙而不肯从者也。
当时国势何异厝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
宰相徐处仁遽进谀说,以为金兵出境,社稷再安,由圣德俭勤,致有天人之助,遂言今日可比唐虞,而臣主俱荣,抑何志之卑陋也!
故庙堂聚讼,颠沛末流,未及期年,坐以失国。
则不立,急于事为,虽有远猷宏议,必格而不得施矣。
陛下自初发愤,欲殄寇雠,当时亲信左右莫能辅道,乃至因循,坐消岁月,国日益削,六载于今。
然上天所以启悟圣情,日跻盛德,陛下所以深惩既往,刻厉将来者,卓然有立于万物之矣。
愿坚持此,无复变迁,仍饬群臣,各致法家拂士之义,必于恢复中原,祗奉陵寝,必于扫平仇敌,迎复两宫,必于得四海之欢心,以格宗庙,必于致九州之美味,以养父兄。
然后文武百僚、六军万姓,丕应徯志,而陛下孝弟之责塞矣」。
《正心论》曰:「心者身之本也,身者家之本也,家者国之本也,国者天下之本也。
能正其心则朝廷百官万民莫不一于正,安与治所由兴也。
不正其心则朝廷百官万民皆习于不正,危与乱所由致也。
然心有所愤怒而弗能忍,则不得其正;
有所贪欲而弗能窒,则不得其正;
有所蔽惑而弗能断,则不得其正;
有所畏怯而弗能自强,则不得其正。
正心之道,致其知而诚其意,故人主不可不学也。
盖戡定祸乱,虽急于戎务,而裁决戎务必本于方寸。
不学以致知,则方寸乱矣,何以成帝王之业乎?
陛下日亲典策,博考古今往行前言,固将畜德,又经变故,备尝险阻。
外患益深,必无邪念,至诚所发,通贯幽明,固有人不及知而天独知之者矣。
愿更选正臣,多闻识、有智虑、敢直言者,置之左右,日夕讨论,以克厥宅心,表正于上,则内外远近将各归于正,奚乱之不息乎」?
《养气论》曰:「凡用兵胜负系军旅之强弱,军旅强弱系将帅之勇怯,将帅勇怯系人主所养之气曲直如何耳,盖人主将将者也。
以真养气,自反而缩,则孟子所谓约,而狐偃所谓壮也,壮则强。
以曲丧气,自反而不缩,则孟子所谓馁,而狐偃所谓老也,老则弱。
师如林,武王数其不事宗庙,贼虐谏辅之罪,则商曲而周直,故周胜。
项羽威震天下,汉祖数其弑义帝之十罪,则楚曲而汉直,故汉胜。
凡曲直者兵家之大要,制胜之先几也。
金人称兵,曲亦甚矣。
陛下上皇之子,孝慈之弟,自大元帅入践宸极。
比年以来,克勤听政,追赏直士,登用谠言,令问四达,直矣。
以直对曲,胜负已分,中国士气宜不待鼓而自强。
然敌兵每动,四方震慑奔走,莫与抗衡者,以兵家之略、制胜之几,未有以明之也。
今欲使人人知彼曲我直,以作其衰败不振之气,更在陛下强于为善,益新厥德,使无有曲失得指议,则守为刚气,塞乎两间,震为怒气,可以安天下。
将帅必听命而不敢骄,军旅必畏威而不敢惰,不待对敌接刃,而百胜之算已坐决于九重矣」。
宏度论》曰:「人主以天下为度者也,明当并日月,不可私照临,德当配天地,不可私覆载。
所好当遵王道,不可以私劳行赏;
所恶当遵王路,不可以私怒用刑。
其喜怒则当发必中节,和气絪缊,而万物育也,故能理其情而君道备矣。
然人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克己然后可以治怒,顺理然后可以忘怒。
《书》曰:『必有忍,乃其有济』。
此治怒不迁之法也。
忍者,隐忍不发之称。
迁者,自此迁彼之
能隐忍而不迁,则事必济矣。
汉高帝忍于有故怨者而封雍齿,忍于数窘辱者而赦季布,忍于比己为者而用周昌
至如丁公免己于厄,有再生之恩矣,及即位乃斩以徇,其不赏私劳如此,故能成帝业于五载之近。
陛下圣度虚明,天心广大,固当不以私喜亲近谀佞,亦当不以私怒疏远正直。
中外百执其有迷国误朝罪恶昭著、众所指目不可掩者,虽有私劳,愿陛下与众弃之,不使幸而得免,以致天下之疑也。
其有抱忠守正犯颜逆耳、公论所归不可蔽者,虽遭谗谤,愿陛下与士共之,不使退而穷处,以失天下之也。
如此赏而必当,是天命;
罚而必当,是天讨。
施之一人,而千万人悦以畏矣」。
《宽隐论》曰:「自昔创业兴衰与增光洪业之君,待遇臣下,恩礼虽一,而崇高严恪,常行于介胄爪牙之夫,以折其骄悍难使之气;
柔逊谦屈,必施于林壑退藏之士,以厉其廉靖无求之节,乃能驾驭人才,正风俗。
汉高祖之威行于暴秦强楚,而不行于四皓
世宗之威行于寻邑、王郎、赤眉、铜马、陇蜀之主,而不行于严光周党
公孙述能行其威于李业等,然不能行于吴汉
是何也?
威有所当加,势有所屈。
加于所当加以立威则强,屈于所屈以忘势则
反是道者难乎免于乱亡之祸矣。
陛下屡下诏书,详延遗逸,而群臣有不能钦承美意者,凡所宣召,或有未至,不原情实,即肆谗谤,以为违于君命召不俟驾之义,被以偃蹇之名,而欲加以不恭之罪。
虽陛下宽容,不从其说,而侍从近臣不有忠言奇策,上动圣听,奋扬天威,殄歼强敌,顾请施于疾病退藏之臣,其意安在?
夫召而不至者,其岂乐贫贱而恶富贵哉,其必有以也。
若听其所守,下全隐居之操,上有好善之美,两得之矣。
四月八日所下赦书,首欲上遵仁宗法度。
谨按康定间尝以词馆招张俞矣,辞而不受,至于四五,其后又以修起居注王安石矣,辞而不受,至于八九。
皆从其欲,又优奖之,以励风俗,未尝加以雷霆之威,而纪纲不缘此而不立,命令不缘此而不行,威加于西则臣服元昊,威加于北则削平王则,威加于南则扫荡高。
柔巽屈于隐士而德隆,刚克于四裔而威震,知所用矣。
此其所宜遵者也。
望特降诏书,申明此旨,凡被召有不能赴者,悉从其欲,不强制之。
独以威刑外施暴威之戎,内扫贪残之贼与悍骄不可使之将,谗说殄行,则天下归心而治道矣」。
其言反覆甚详,此其大略也。
论既入,上即命再遣使促召。
未至,复除给事中
右朝奉大夫集英殿修撰翁公神道碑绍兴十二年十二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一、《斐然集》卷二六
东汉而后,贤士大夫多由铭诔以传。
国朝官至卿监即附史立传,史之体略而直,志铭之义婉而详,以二者参考之,则斯人之寔殆不可掩已。
不幸而史或阙遗,志之又有所未尽,则金石之托亦无以行乎悠久,岂非尚论者之所惜哉!
前奉常翁公既没之六年,某为其孙女婿,得徵士刘勉之所述公行事状,与故中书舍人吕君本中所撰公志铭,而求公遗文于其孙绍之,盖乱离放失之馀,尚班班也。
夫作史者未尝不先询求于当传之家,次及于见闻,故其家之所载宜尤悉,以俟太史氏采择。
而孝子慈孙思显扬祖考者,必为之行录,以请幽藏之文。
犹以为未也,复大书深刻于外,曰表,曰碣,曰神道碑,而门人学者往往为之歌诗赞咏,以翼而张之,庶乎其先德之流光而不泯,斯亦仁之至义之尽矣。
之以是见谓曰:「先祖应得神道碑,愿属之子」。
寅曰:「公父执也,不敢辞」。
乃次序之曰:公讳彦深字养源,世居建州崇安县之白水
曾祖伯珍不仕,祖元方赠朝奉郎
仲道,仕至朝奉郎,累赠至特进
恂恂长者,不言人过,师事安定胡瑗先生
归以诸经教授,从之者数百人。
守官多建学校,兴水利,前后溉田万馀顷,朋游有贵达者欲援之,辄辞以亲老。
生三子,公仲也。
初补太庙斋郎绍圣元年进士第出身,福州侯官主簿,摄闽清,为濠州钟离,详定九域志所编修官秘书丞,礼、金部员外郎提点淮东湖南京西路刑狱,尚书右司员外郎秘书少监国子祭酒秘书监
集英殿修撰,知济南府提举南京鸿庆宫
婺州亳州,皆未赴。
入为太常少卿,复以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则公所历任也。
由选调改宣德郎,迁至右中奉大夫,则公所历官也。
生于熙宁己未十一月甲午,终于绍兴辛酉五月戊申,则公所享之年也。
葬于所居里之钟台山,与其妃余氏恭人合葬,则公将没之治命也。
初,与乡荐中南宫选,而丁父忧,次榜乃奉廷对。
其在侯官,月奉钱十有二千,公以五奉母,以一资女弟。
与布衣数人交友论文览胜,后皆知名。
闽清故令厚敛谀部使者,公条具以告,且乞闻诸朝省,部使者善之,邑之苛政尽革。
钟离时,崇宁间也,岁大蝗,公请于当路,得米十万斛食饿者,贷之种,明年邻邑田尚,而钟离独赖以免饥。
既满秩,丁内艰,哀毁骨立。
服除,不忍去坟垄者几年。
大臣荐入书局,更六岁不迁,淡如也。
其于古今地理多所是正,而丞中秘,遂为南宫郎
逾年改金部,凡度支用度无成法者,移金部给之,重复无以稽考,公立籍以著移,吏奸遂沮。
自外使召为都司,入对论奏谳之弊曰:「伏见淮东十一州军,政和六年七年坐杀人而死者才十有二人,刑几措矣。
然计二年之狱,盖一百三十二人,而独此十二人者死,问之有司,则曰:『不死者有情理者也』。
自五帝三代至于汉唐,未有杀人不死之法。
在律詈人者笞四十,借如以一詈之故,即遭殴杀,是杀人者不死,詈人者顾当死,轻重倒置,莫此为甚。
且百有二十人皆大辟也,州郡奏而免之,可谓仁心矣。
彼其遭杀者受无辜之虐,而衔不报之冤,反不足恤乎?
廷尉天下之平,乃仁于强暴,使寡弱者不保其生,乌在其为平也?
以一路二年计之已如此,天下复当几何?
所谓好生者将以省刑而召和气也,今舍止杀之具,致被杀者滋多,非所以省刑也。
宽杀人之人,使衔冤者益众,非所以召和气也。
朝廷徒见夫岁断大辟之少,以为刑将措矣,盍亦并奏案而计之乎?
致治犹元气也,刑之禁民为非,犹药疾也,慕措刑之虚名而忘失刑之寔患,是犹慕治古之无札瘥,而但去其药,民知挤于沟壑矣。
今之官吏外希雪活之赏,内冀阴德之报,递相驱煽,遂成风俗。
一作奏案,无敢异议,胥吏乘之,奸弊万态,文致情理,莫可究诘,谳状径上,不由宪司,其就东市者大抵贫民耳。
臣请于谳状列囚之日,必使大理刑部得以检察,庶少革其弊」。
从之。
退而以民间疾苦论于宰相,且条所宜更张者甚众。
又与同僚纲纪省务,追复旧制,于是堂吏失权,而宰相不悦。
会公弟为御史中丞,公引嫌自列,即徙为秘书监
公建言:「唐人文章悉藏御府,而本朝不然,宜访求国初至今诸儒论纂可传永久者,并以来上」。
从之。
宣和元年冬,盗起睦州,东南大震,上言:「两浙自钱氏纳土百四十馀年,无桴鼓之警。
今狂夫一啸,从者如云,若非百姓不乐其生,何以致此?
夫民有疾苦不得上闻者二十馀年,以言为讳故也。
宜取上书邪等名籍焚诸通衢,应太学生上书更不经由长贰,删去大观三年指挥,而下诏求直言,则天下之事毕陈于旒扆之前矣」。
又言:「谏官久缺不除者,以朝廷无事,四方无虞,不必论列故也。
今羽书狎至,禁旅出征,诸路骚然,调兵馈饷,不可谓无事矣。
杭为都会,歙、睦,岩邑也。
城郭焚荡,死者莫知其数,不可谓无虞矣。
迹其致此,岂无所自哉?
宜悉召忠臣义士列于谏垣,使直言日闻,秕政尽去,则海内竦然,知陛下之德如之心,虽太平可致也。
盗何足云乎」?
又言:「六路者,朝廷府藏,而淮南处上流。
淮南者,六路咽喉,而扬据要害。
今乃地最狭,力最弱,非所以为控扼也。
乞如熙宁故事,废高邮为县,及取泰州之泰兴海陵俱隶扬州,则官减冗员,民力顿宽,形势增强,战守有备矣」。
且乞亟选忠义名节之士,易沿江守臣之不胜任者,其语之切当者曰:「折冲禦侮,要在得人而已」。
明年秋方贼平,公又言:「大军之后,公私虚困,抚绥安集之事,尤当加意。
唐既平,庞勋不能深恤其民,遂致乾符之乱,可以为监。
今贼魁就擒,而它方相应蜂起者尚多有之,宜曲赦二浙、江东西、福建淮东南路,不问前过,俾各复其业。
令下十日不散者亦未得进兵,具贼首姓名以闻。
其所破六州及诸县遗民无几,宜蠲放两税三年,免役一年,权罢和预买,倚閤见欠常平钱。
坊渡课利并减半,尽三年止。
州县官非治狱,可暂减者减之,曹官可暂并省者省之。
茶盐宜暂弛之。
非泛抛买年例科率,宜并止之。
商人贩牛及五谷农器如六州者,宜蠲其征。
比缘军兴,除武臣守郡若尉者,宜还用文吏。
越、台、温、秀、信、建、宣则勤于战守,升与润则大兵所驻,饶、苏、湖、明、常、广德则供亿频烦,皆失耕桑之候,宜与蠲两税一年,免役和预买一次,而蠲放所在官兵之费。
宜委发运司速于丰熟州郡置场和籴,专一应副,仍不得苛籴于人户,及用官告、度牒、香药钞准直,乞从朝廷支降见钱,寔惠早及百姓」。
朝廷下赦,其间条目,往往有用公所请者。
南师凯旋,即议北讨,公见宰相论曰:「匈奴自古抗衡中国,前世能臣服之,未尝不因其乖乱。
今辽主犹存,而守燕者自立,此其乖乱之时也?
徒以女真内侵,隔绝其间,是以未至争国。
为吾之计,莫若驻师境上,养威饬备,俟女真退却,匈奴两主必且交兵,吾勿有所助,彼兵拿不解,人畜耗尽,猛敌时发,势力皆穷,当有款塞称臣者。
然后抚而定之,使向风慕义,永为宋藩,则功光祖宗,德垂后裔,可谓万世一时矣。
不渝盟,信结方外,一利也。
河东北,无调发之劳、金革之患,二利也。
契丹为吾固圉,女真不得窥边,三利也。
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又况全燕本非吾有,委之以封北狄,吾又从而助之,则备女真有馀力矣。
今女真虽半得燕地而不能得其人,则引弓之民燕尚属之,王师出境,能必克乎?
未能必克而先自渝盟,兵连易水之上,旷日引久,是使女真为卞庄子也。
万一燕已衰弱,屈服于吾,露布告捷,天声赫然,信可夸耀一时矣。
女真席破燕之威,长驱而南,是吾代契丹受猛敌也。
然则王师克与不克,皆未见其可。
契丹与国也,女真强敌也,今有强敌,压据垣墉之外,己自当之乎,抑使人当之乎?
夫拓复土宇,诚曰美事,亦必长虑却顾,保无后虞乃可也。
矧女真方张,蚕食无厌,而欲与之为邻,决有近忧,岂惟土宇未可拓复而已乎?
以愚见揆之,如二汉故事,使契丹当女真便」。
是时庙算已定,不可回也。
车驾幸三馆,赐公三品服。
未几师表成均,建言:「自三舍法行,学者急于中选,有苟得之心,不复穷经阅史,惟诵程文为楷式,以剽窃对义,以阿谀荅策,气节委靡,寔关盛衰,识者以为深忧。
罢舍法,宜降诏旨,申敕多士,俾深明经术,博知古今,以其气节。
在外旧无教授处,委知通物色名士,为众所推服者充之」。
于是太学士习稍变。
蔡氏子任大宗伯,媢公异己,谮之云:「所以劝诱,皆元祐学也」。
徙拜秘书监,公笑曰:「彼亦知有元祐学耶」?
八月朔日食,太史前一夕以奏,且移省知,而执移者误送著作局,及期百官赴明堂待班,朔,车驾不出,始知日食。
公坐是降两官,守济南
复值岁大饥,公发平粜,民赖以安。
辇运司和籴经制司责民燕山府贷钱,皆奏罢之。
帅司捕盗,将过境内,杀平人十二,公痛劾之,诏鞫引伏,而为权倖所沮。
宦者李彦奉使至,公待之如旧仪,大怒,除公提举南京鸿庆宫
公素爱金陵江山之胜,遂买宅居焉。
除守婺,改亳州,尚待次。
建炎元年十月贰奉常,从车驾自睢阳江都
是岁卜郊,宰相以出城可虞,筑坛城中,公陈三不可,争之,不从。
又每江都无险固,宜早渡江以定基业,又不纳。
二年大谏郑瑴者论公缘李纲相有今命,见被黜,怀忿恚,神识如痴,无心职事,每食已乃赴寺,数刻而出。
有旨罢免。
未两月,女真轻军来袭,而东南亦多故矣。
公自是不复当世之念,归老旧山,贫甚,故食祠禄逮于终。
其为人忠厚乐易,平居静默,喜怒不形,接人无众寡小大一以庄谨,虽家人不见其惰容。
自少至老且病,未尝释书不观,道论古昔,博洽审致,无少舛谬,鉴裁精远,臧否泯然,而胸中是非如白黑也。
语甚希简,出必中理,不以己所不能者告人。
女兄尝以子属公补官,公经郊祀恩即以名上,而法不许也,或劝公改奏族党者,公泫然曰:「亡姊之意切,姑行吾志焉」。
守官四,值旱饥,力举荒政,皇皇然如在己,所活者不可胜计。
济南日,山东多群盗,公所部独无之。
每与僚属论事,率以教化为本,勤恤为先,不汲汲于簿书期会。
驭吏不严而畏,亦无敢欺侮者。
志慕前修,期以所学及物。
稍用,会在位者以市为朝,公冲泊自守,见谓连蹇,然弗屑也。
梁师成提举中秘书,凡文士希进者必称门生,宰相且然。
公未尝一造其舍,师成数数致愿见之意,公卒不往。
或尤其太甚,公正色曰:「三馆大庆殿旁,乃国家书院也。
臣珰虽贵,犹直事老兵耳。
领袖群英而纳交于彼,不惧辱天子之馆乎」?
少监蜀人韩其姓者,方以词采受梁知,犹难于越公而进,乃以日食不奏出公,翌日韩即召试知制诰
公之文质而丽,体制多放古作者,凡十五卷。
又有《皇宋昭姓录》十五卷,《忠义列传》二卷,《唐史评》一卷,《钟离子自叙》一卷。
公尝宰钟离,故因以为号。
其著述之最刻意者莫如《春秋》学,盖纂特进公之遗业,而源流自安定先生以来,成书十二卷,有卓绝之论百馀条。
尝有客以荆国王文公图像示公,求为赞者,公笔之曰:「壮长图书癖,老大禅寂痼。
枉教黄閤开,竟把苍生误」。
虽才二十言,而王氏之平生亦概举矣。
惟公学术有本,取舍素定,不必进亦不必退,扁舟短棹,夷犹于横流之世,泛而不溺,老且穷,所履益固。
呜呼!
孔子称「尚德君子」,诗歌老成人子云所谓「不作苟见,不治苟得」,非公其谁?
其葬以终之明年十二月丙寅
子揆,文林郎密州司户曹事,及二女皆先卒,揆自有志。
孙男:之,右迪功郎湖州德清主簿
存之,登仕郎
象之,右迪功郎衢州常山县
孙女长适右文林郎福建茶司干官余祉。
次即寅妇。
得公言行之详,而属比之如此,又系之以诗曰:
士名一善,其中或偶。
言纯行懿,惟学斯有。
学亦多门,各趋所安。
孰溯其派,而穷其源。
元丰作人,迪以新说。
祐之教,祖训是式。
浑浑翁公,亶其觉而。
何去何从,善则吾师。
潜思麟经,多所自得。
发于云为,正静温直。
以其不竞,因不见庸。
以或泥之,德名乃崇
散逸之馀,裒载遂少。
于稽厥心,亦皎皎。
白水之原,千古之藏。
赉其后人,寔繁且昌。
郑瑴劄跋 南宋 · 郑士彦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七八
建炎三年,天子幸临安,事出仓卒,六师属者统什二三,兵势单弱,逆臣乘之而作艰,宗庙为之杌陧,城狐社鼠,导之谁何?
枢密郑公时为中司执法,精忠挺拔,视死为轻,因抗章极论,折其奸谋,由是凶炽少戢。
会义师甫至,而天位反正。
于戏!
公一言而社稷再安。
然世莫获知者,盖初不以自伐也。
其孙玙,以天子褒诏示臣,臣拜手稽首,谨书曰:昔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君,《春秋》褒之。
窃览宸翰,云汉昭回,荣溢词表,俾公名节烂然,垂于无穷,乃见大君能褒录忠臣,无愧于《春秋》圣人之意矣。
古人有言:「一言兴邦」。
又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
惟公有焉。
按:同治《(江西乐平县志》卷首,同治九年刻本。
郑瑴奏御笔建炎三年四月七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建炎复辟记、同治《乐平县志》卷首
顷者逆徒作难,将臣跋扈,胁制朝廷,行其私意,大臣俯首,唯其所为。
卿适在中司,义形于色,不为妻子之计,屡陈社稷之言。
虽文武协规,外有勤王之举;
而忠义奋发,皆由守节之臣。
迨兹还政之初,特有枢庭之授。
景想节义,殊深嘉叹。
故兹亲笔诏谕,想宜知悉。
朱丞相渡江遭变录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八、《文定集》卷一一
建炎三年三月一日中书侍郎朱胜非尚书右仆射
五日苗傅刘正彦叛,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子皇帝位,隆祐太后同听政,制除庆远承宣使御营使司都统制正彦渭州观察使副之。
六日,赦书上太上皇帝徽号,曰「睿圣仁孝皇帝」,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
属官张渠、马柔吉、王世修并为直龙图阁王钧甫为右文殿修撰
十日改元明受,其诏曰:「稽日月有临之义,合天人合受之公」。
御史中丞郑瑴言:「近日朝廷差除行遣,多出正彦之意。
二人出入都堂,殆无虚日,外议喧然。
若上下共由此道,国家兴丧未可知也,乞严赐戒敕」。
礼部侍郎张浚纠合义兵于平江签书枢密院事吕颐浩江宁以兵来会。
十二日,百官始朝睿圣宫。
十三日,诏召吕赴阙,除张礼部尚书正彦节度使
吕、张皆不受命,诏责张散官郴州安置,张又不受命。
吕、张等移檄讨逆。
二十三日诏,「访闻有侍从掌兵之官,不晓授受本末,不计社稷安危,轻易以惑人心,迁延而违诏命」。
盖指张也。
已而吕、张皆奏乞复辟。
二十四日,诏降睿圣皇帝为皇太弟、天下兵马都元帅康王,皇帝为皇太侄,监国
二十五日郑瑴留百官班,乞全台上殿,乃召郑瑴殿中侍御史廷秀同对。
二人力争其不可,又至都堂争之,遂寝前诏。
四月一日,复辟。
三日,义兵至临平正彦遣兵拒战,大败,乃遁。
于是诏赐郑瑴曰:「顷者逆徒作难,将臣扇凶,胁制朝廷,行其私意,大臣俛首,惟其所为。
卿适在中司,义行正色,不为室家之计,屡陈社稷之言。
虽文武协规,外有勤王之举;
而忠义奋发,亦由守节之臣。
迨兹还政之初,特有枢机之授」。
今观朱丞相《渡江遭变录》,其秘谋奇计,固多世人所不知者,然其间大节目往往不见。
又六日赦书上徽号,曰「睿圣仁孝皇帝」,今但云上幸别宫,继有旨称「睿圣太上皇帝」。
然则赦书谁所定?
所谓有旨者,旨安所自出哉?
改元明受,乃三月十日,而以为十八日。
又十二日百官始朝睿圣宫,今但于幸别宫之下,云宰执百官皆从侍卫如仪而已。
张丞相所上表,其略云:「当今外难未宁,内寇窃起,正人主忧劳自任、马上求治之时。
太母以柔静之身,皇帝以幼冲之质,端居深处,责任臣寮,万一强敌侵凌,不肯悔祸,则贰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
臣愚不避万死,伏愿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特轸宸虑,祈请睿圣,念祖宗委托之重,思二帝属望之勤,不惮勤劳,亲总要务,居形胜之地,求自治之计,抑去徽名,用柔敌国。
然后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监国于中,抚定江右。
如此则于国家大计似为得之。
如以臣言为然,乞行下省司,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
贴黄云:「臣伏睹睿圣皇帝春秋方鼎盛,而遽尔退避,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
万一恐生他事。
更乞睿断,详酌施行」。
今《渡江遭变录》但云张乞主上贬损位号、柔服敌情而已。
既改抑去徽名为贬损位号,又表中其他要切之语皆不载。
盖所谓徽名者,乃是时所上「睿圣仁孝皇帝」之名,其与位号不同矣,而差误疏略如此,果何意耶?
贼徒凶焰而冯康国以布衣单骑冒险入城,说谕等。
其死生未可知,乃谓遣康国者,欲成就一官爵耳。
张丞相散官郴州安置,而止云罢礼部侍郎
谓檄书到,反正事已成,然二十四日诏乃云云如此,何也?
临平之战,而以为未尝战斗;
勤王檄云「天下共诛之」,而谓「事若至此,虽诛何益」?
又因说再贬汪、黄二相,而谓「张丞相黄潜善所知,且黄虽误国,岂不容其知人?
况是时为执政者,其与黄同乎异乎」?
窃谓遭变反正事之,细微曲折固不一,然其本末大槩,则有不可掩者。
是以摭其事实备论之,庶几是非有考焉。
资政殿学士参知政事太师李文敏公邴神道碑嘉泰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六、《平园续稿》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济水贯兖与徐,居古九州之二,其在四渎,得天地质信宽徐之气,其泽曰大野,是为十薮之首。
钟英炳灵,今于故参知政事文敏李公见之。
始以渊源之学、华重之文藻饰王度,中以刚大之气扶颠持危,晚以超卓之见居安资深,允所谓间生之贤者也。
公讳字汉老,系出唐郇王袆。
其十一世孙涛仕五代为相,入本朝历兵部尚书,生水部郎中承休高祖也。
水部广文馆进士、赠兵部尚书讳仲宝,加赠太子太保者,公曾祖也。
宫保次子讳景山,官至驾部郎中,赠太子少傅,两娶蔺氏,赠咸宁郡夫人,公祖父母也。
朝请大夫讳瑑,赠少师,公父也。
娶仲氏,镇国夫人
孔氏,郓国夫人
高曾皆葬济阴,伯祖殿中丞景圭宫傅葬济之任城,故公为济州钜野县人
幼警敏,喜读书,弱冠能文。
伯父乐静先生昭玘尝从眉山苏文忠文定公御史中丞孙公觉、门下侍郎李公清臣讲论文章,仕至起居舍人
性静厚忠实,其文演迤贯理,稳密不露斲削,公独得其传。
崇宁五年进士第,授将仕郎德州平原上官待以异礼。
秩满,升从政郎濮州鄄城丞。
外艰服除,执政知其名,用为编修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
宣和初,以儒林郎特除秘书省校书郎,改宣教郎
二年十月,擢尚书礼部员外郎
时中外奏祥瑞无虚日,公草贺表笔不停缓,精确典丽。
三年夏,进起居舍人
是冬,以通直郎中书舍人,赐服金紫。
五年七月,迁给事中
阅月,权直学士院
陈桥显烈宫成,特命公撰文刻石。
明年八月,入翰林学士徽宗曰:「内外制得卿称职矣」。
高丽入贡,选充馆伴。
会召宰辅、亲王、贵戚宴睿谟殿,赏橙侍从预者才四五人,而公在焉。
诏赋纪事诗,公乘馆客夜草百韵以进。
上大喜,遣中使持示丽人。
丽人表谢,乞传本以归,凡私觌悉加等。
蔡京再领三省,言路观望,摘公作大宴乐语盛称镇圭为罪,黜提举南京鸿庆宫
七年冬,除徽猷阁待制、知越州,为政清简,抑强扶弱。
钦宗覃恩,转承议郎
诏诸路兵备胡,公择掾属通明者付以调发,城中至不闻兵出。
议者犹论公因时宰骤进,而不知主眷素厚也,坐落职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高宗初元,复右文殿修撰
踰年,召为兵部侍郎,再直学士院
三年二月壬子,车驾南渡,壬戌杭州
三月癸未苗傅刘正彦反,露刃宫门。
上登楼抚谕,公亟趋前叱责等,凶焰稍息,又谕殿帅王元击贼,元唯唯。
公扣宰相朱胜非问计策,等皆在,公反覆镌诘,人为公危,公无惧色。
退劝胜非密引外援制贼,又谓所听者正彦正彦则倚王世修为谋主,宜阳许世修侍从以间之,蔑不济矣。
太后垂帘旬馀,胜非遂奏变故以来从官能助朝廷者惟李邴郑瑴,协心于内,诵言于外。
乃除公翰林学士御史中丞
吕颐浩张浚刘光世张俊等义师起,公与权直院张守分撰请复辟表及批答。
丙午胜非白太后除公与并为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
四月戊申朔,上御朝,明日迁公尚书左丞,自朝散郎例转中大夫
公恳辞,上赐亲札,略曰:「卿毅然正词,气折凶丑,万众动色,具臣腼颜」。
公谢表亦云:「谋寝淮南,虽惭素望;
笏击朱泚,实厉壮心。
诘责凶渠,激扬禁卫。
迨成复辟,实与秘谟。
盖出孤忠,岂徼后福」?
时称为实录
乙卯大赦,其文云:「断鳌立极,开辟功成
取日授龙,神明御正」。
亦公所草,四方诵之。
驾幸江宁
六月,依祖宗旧制合三省官,改参知政事
寻以防秋,分六宫百司奉太后洪州,命公为资政殿学士、权知行台三省枢密院事。
公与丞相吕忠穆公议论不协,台谏有向背意,公闻之,固辞。
八月,仍本职提举洞霄宫
上念公不已,未阅月起知平江府
视事三日,复从请祠。
兄邺帅越失守,连坐落职。
明年端明绍兴元年大礼还旧职。
十六年五月甲午,以疾薨于泉州居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二。
遗表闻,赠正奉大夫
八月庚申,葬南安县石鼓山之原。
陇西县开国男食邑四百户。
东平郡夫人任氏,朝请郎之立女,前七月卒。
五子:缜,警悟绝人,不乐仕进,号万如居士,有梅诗百篇,终朝请大夫侍讲朱熹碣其墓;
维,宣教郎、赠朝奉大夫
纪,疾废;
纶,朝奉大夫
紃,承议郎、赠朝请大夫
五女:长适朝奉大夫、直秘阁傅自得
次适左迪功郎赵如川,再适朝请郎晁子阖;
次适通直郎梁頀;
次适从政郎寿朋
次适迪功郎马谅,再适迪功郎伸。
孙男十四人:诜,承议郎
谠,承奉郎
谔,从事郎;
谏,承务郎
谊,朝散郎
谦,承务郎
讷,从事郎;
訦,今为朝奉大夫荆湖北路转运判官
说,通仕郎
䜣,从事郎;
𧪚,将仕郎
咏、䚮、谞。
孙女十一人。
公天资高明,积学深至,早历清要,号称文士,猝遇国难,大节凛然,为庙廊之器。
尝奉诏编类《平江王及奏请本末》,付礼部镂板,公既列上,即匮藏元牍。
后自泉南缴纳省中,子孙始知一时定计具草手疏皆出公朱丞相之手,他执政著名押字而已。
罢政十七年,避时不复出。
读书作文,虽病不废。
延纳后进,教诱无倦,称人之善,覆护所短。
若亲旧行己未至,则质问再三,使归之正。
奉养简薄,赈恤宗族,治家严而恕。
每爱徐孺子、申屠子、陶渊明之为人,晚弃世故,深造以道,夫子所谓朝闻夕死者,盖得之。
所著《草堂前后集》一百卷行于世。
其葬也,宝文阁待制赵思诚为之志。
诸子遇恩,累赠公太师,配封鲁国夫人
淳熙初,公薨三十馀年矣,近臣及公叱苗、刘事,孝宗嘉叹,特令定谥。
其后有司以「勤学好问曰文,应事有功曰敏」易公名。
今公诸孙惟季子之子訦在,典州持节,学世其家,以公神道未碑,远使来请。
某久史官,得公出处,故详书而系以铭曰:
齐鲁之间,儒学之渊。
道闭贤隐,祥麟出焉。
由汉迄唐,士多名世。
公生盛朝,亦拔乎萃。
其来仪仪,资适逢时。
以文华国,天子所知。
变起弗图,公奋烈烈。
面折群凶,我勇彼慑。
筹幄既咨,义旗既麾。
中外协力,乾清坤夷。
倬彼宸章,灿若星日。
告于万邦,丕显公绩
上方用公,曰归欤。
成功者天,宠则难居。
燕处超然,道则深造。
穷理尽性,庶其允蹈
生有自来,死也名垂。
刻诗道周,言何敢欺!
责实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五、《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七
善除弊者不去弊,善治疾者不去疾,善抑虚名者不去虚名,盖天下之事,将欲夺之,必先与之,将欲拘之,必先纵之。
苟骤禁而遽绝,未有不反受其害者也。
故不忍弊之多,欲一朝而去焉,外虽若去而弊源实藏于冥冥之中矣。
不忍疾之苦,欲一朝而去焉,外虽若去而病源实藏于冥冥之中矣。
彼善除弊者,初未尝骤去其弊也。
徐以待之,默以观之,使奸态伪迹蜂起于前,然后从而锄其窟穴,则弊不得而遁矣。
善治疾者,亦未能骤去其疾也,宽以养之,绥以疗之,使宿疹积毒发见于外,然后从而穷其标本,则疾不得而留矣。
抑虚名之道亦犹是也,世之尚虚名者,其根甚固,其流甚长,其风甚炽,苟疾虚名之乱真,播为号令,制为赏罚,欲言扫而去之,岂不足以称快于目前哉?
然异时邀名之士,皆将矫为务实,以投吾之所好,今日之朴野即前日之浮华也,今日之木讷即前日之辩捷也,今日之恬退即前日之奔竞也,服勤簿书者乃不解诉牒之人,恪居官次者乃不辩马曹之士,巧诈百出,而浑厚质实之君子并为当世所疑,贤否一区,真伪一涂,愚智一揆,愦愦然莫之能分,非特名不可见而实亦不可见矣。
始欲去名而终至于失实,是岂为治者之意哉?
亦取之太迫,致之无术而已。
大抵致刚必以柔,致宽必以猛,致实必以名,欲为之于此必形之于彼。
欲为此而先以此示天下,亦迫而无术矣。
是故明君之治天下也,将责之以实,先取之以名,开之以其涂,示之以其利。
天下之名,争至于吾前,以文学名至者,吾从而察之,则董仲舒之实、公孙弘之伪皆见矣。
以政事之名至者,吾从而察之,则黄霸之实、王成之伪皆见矣。
以忠直之名至者,吾从而察之,则刘向之实、谷永之伪皆见矣。
以理财之名至者,吾从而察之,则刘晏之实、裴延龄之伪皆见矣。
彼皆趋之,吾始得而知之,是则自献其名,乃自献其实也。
世之好名者,知吾必察其实,皆砥砺澡濯,言不敢过行,誉不敢过情,茍实之未副,惴惴然惟恐名之闻于上,以蹈浮虚之罚,又岂有求名者乎?
由是言之,善为治者,尚名乃所以去名,不善为治者,尚实乃所以失实。
善为治者,天下以名为实,不善为治者,天下以实为名。
特在用之如何耳,名何负于治哉?
汉宣帝之综核名实矣,不闻其去名也;
诸葛亮之循名责实矣,不闻其去名也。
名者,正吾所资以责实之具,奈何先去之耶?
呜呼!
无弊之可指,为吏者之所惧也;
无疾之可见,为医者之所惊也;
无名之可称,责实者之所忧也。
见其弊然后可革,见其疾然后可疗,见其名然后可核,未识其实而先去其名,吾不知所以为治矣。
抑尝闻之,立高帝之朝而进用儒之说,世莫不以为疏也,然用儒者实高帝之所当急。
武帝之朝而进偃兵之说,世莫不以为迂也,然偃兵者实武帝之所当先。
处责实之世而论尚名,人孰不以为愚且惑耶?
然理有似缓而实急,事有似异而实同,使深识之士心平气定而思之,未有不始而愕终而悟也。
此亦老氏所谓正言似反者欤?
郑忠穆公家问遗事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一
叙南守郑君继道以其大父忠穆公手泽及《遗事》一编《建炎复辟记》属了翁识其末。
了翁于先正行义年盖尝谱而为书矣,故于其所历亦窃幸有闻焉。
方二凶谕其党建请台谏章疏露名付外,盖以是恐喝言者,公独于此时连斥其罪,又请于太母,乞降付三省,以示二凶,如「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家父作诵,以究王讻」,皆著其姓字于诗之乱,无所顾忌,此人所难能也。
东朝辛卯诏书,以睿圣为皇太弟、明受为皇太侄,公复留百官班争之。
既不果,则请朝独对,退又与王庭秀上疏力争,又与宰执同对帘前,又乞召庭秀,虽以太母欲改令睿圣总领兵马,公犹不谓然。
太母又令至都堂,则朱藏一颜夷仲路公弼张逢明诸公皆在。
藏一于青囊出群臣所上书示公,公与庭秀力陈昨日诏书不可宣于外,此犹曰:「若以五日时事,岂争此名位邪」?
必欲行出,公卒争之。
乙巳制书亟止前诏。
公之所陈虽未尽行,然正论不泯,亦足以兴起人心,此又人所难能也。
今诸书所载乃尚有疏略,如前一事盖公抗凶焰于方张不制之冲,诸书乃不书贼党首乞台章露名事,故无以见公犯难不顾之意;
后一事盖公起人心于缭绕回玄之际,诸书乃不书一日而再三对,又至都堂宰执争辩事,虽《实录》中书亦不详,故无以见此段实为复辟之张本。
二者最是人所难能及事之要切者,姑记所闻以备放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