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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黄直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五、《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南轩去冬得疾,亟遣人候之。春中人回,得正月半后书,犹未有他。不数日闻讣,则以二月二日逝去矣。闻之痛悼不可为怀。闻其临终犹手书遗劄数千言,不数刻而终。劄中大概说亲君子、远小人,甚切当世之弊,此尤可伤痛也。此若得脱,即便道往哭之而后归耳(庚子)。
南轩云亡,吾道益孤,朋友亦难得十分可指拟者,所望于贤者不轻,千万勉旃!此中文字彦忠皆写得,已属令一一呈似矣。郑台州相见否?更劝其子细讲学为佳。书来,所说殊未端的,可惜只如此,便更不求进步也。
昨收书,报及郑台州之讣,执书惊愕失声,何天无意于斯世而偏祸吾党如此之酷?痛哉!痛哉!自此每一念,未尝不酸鼻也。此间今年枯旱可畏,有弥望十数里而无一穗之可收者。政恶所招,无可言者。然不敢不究心措置,但势亦有不得行者,未知终能不得罪于斯人否耳。
力请丐归,计亦未必可得,但恐自以罪戾罢逐耳。世态不佳,老病益厌俯仰,但思归卧林间,与如直卿者一二人相与讲论,以终素业耳。
诸经旧说皆看得一过,其间亦有改定处。「自慊」却须用旧说,方见得自家有力。紧要是从本原上说来,比前日尤亲切。
所谕羞恶未亡者,此乃真是当得「伪学」二字。朋友中只此一番拍试,拣汰伪冒,大段得力。但此道之传不绝如线,深使人忧惧也。来岁聚徒,势所不免。但此间屋子空虚多时,不知如何处置也。本领分明,义利明白,闲时都如此说,及至临小利害,便靠不得,此则尤可虑也。
《礼书》想已有次第,吴伯丰已寄得《祭礼》来。渠以职事,无暇及此,只是李宝之编集,又不能尽依此中写去条例。其甚者如《祭法》、《祭义》等篇,已送还令其重修,《特牲》等篇,亦有未入例处。旦夕更取《家乡礼》参校令归一,却附去,烦看过。《王朝礼》已送与子约,令附音疏。但恐渠亦难得人写,不能得耳。
近报误举伪学人许令首正,观此头势,恐子合受得王漕文字,亦不稳当。人生仕宦,聊尔随缘,亦何必须改官而包羞忍耻,处此危疑之地乎?
伯丰书云,其所厚者以其无所私祷,寄声欲绳治之,子约亦甚称其所守之固。但世路如此,所可忧者,不但道学而已。任尉甚不易得,然不欲深与之交,恐复累渠入伪党也。季通家为乡人陵扰百端,几不可存立,因书嘱其阴护之为佳。
时事大概,此亦闻之。但诸人狼狈,殊非所望耳。子约终是好,不知已行遣未?此事未开口,断置已定,多少快活。可为致意,未及奉庆也。
黄商伯事,殊不闻首末,子约书亦言其举措有未善处。不知救荒何所关于近习,而恶之若是耶?骇机飞语殊可忧畏,疏远遁藏,然犹不敢不跼蹐也。
揆路曾相见否?其说果何如?邸报中见外间事赖诸贤维持,且尔无大疏失。但定省一节,都不见人说著,此甚可惧,非小故也。彼中亲所见闻,有何节目?因便烦子细报来。
彼中且如来喻亦善。世道如此,吾人幸得窃闻圣贤遗教,安可不推所闻以拯斯人之溺?政使不得行于当年,亦须有补于后也。常教整顿学校,亦甚不易。可与晦伯说,渠家有两世奏议,烦晦伯为借录得一本见寄为幸。辛卿鬻盐,得便且罢却为佳。
《中庸》不暇看,但所改「物之终始」处殊未安,可更思之。近却改得《论语》中两三段,如叶公、子路、曾晰之志,如「知我其天」之类,颇胜旧本,旦夕录去。子约除官可喜,今固未有大段担负,且看岁寒如何耳。
此间数日来整顿《纲目》,事却甚简,乃知日前觉得繁,只是局生。要之天下事一一身亲历过,更就其中屡省而深察之,方是真实穷理,自然不费心力也。赵帅所云前官事不须理会,亦是一说,未可便以为非。然只此便见合得显荣通达处。如今世路未论邪正,只刚强底便是八九分不得便宜了也。
《大学》向所写者自谓已是定本,近因与诸人讲论,觉得「絜矩」一章尚有未细密处。文字元来直是难看。彼才得一说,终身不移者,若非上智,即是下愚也。此番出来,更历锻炼,尽觉有长进处。向来未免有疑处,今皆不疑矣。
《中庸》三纸已细看,但元本不在此,记得不子细。然大概看得,恐是《或问》简径而《章句》反成繁冗(如「鸢鱼」下添解说之类。)。又《集解》逐段下驳诸先生说,亦恐太迫,不稳便,试更思之。或只如旧而添《集解》、《或问》以载注中之说,如何?
为学直是先要立本,文义却可且与说出正意,令其宽心玩味,未可便令考校同异,研究纤密,恐其意思促迫,难得长进。将来见得大意,略举一二节目渐次理会,盖未晚也。此是向来定本之误,今幸见得,却烦勇革,不可苟避讥笑,却误人也。
陈君举门人曹器远来此,不免极力为言其学之非,又生一秦矣。所谓艰窘之状,令人恻然,不知何故前此都不说着,今乃一旦骤至此也?自困涸辙,无力相赒,深负愧叹也。然于此患难之际,正当有以自处,不至大段为彼所动,乃见学力,不然,即与世俗戚戚于贫贱者何以异耶?
辞免文字至今未得遣去,盖封事字数颇多,昨日方写得了,更须装三两日方得发也。所欲言者,不论大小浅深,皆已说尽,明主可为忠言,想不至有行遣。但能寝罢召命,即为幸耳。万一不遂,不免一行,更不能做得文字,只是面奏乞归也(或更要略说道学。)。《大学》、《中庸集注》中及《大学或问》改字处附去,可子细看过,依此改定令写。但《中庸或问》改未得了为挠耳。今年早晚禾皆损,州县官员不足恃赖,未知明年复如何。此外可深虑者不止一端,亦非独为一身一家虑也。时论未平,不谓闲废无能之人,每烦君大夫旰食之忧如此。比读邸报,不胜恐惧。今章中所及,如泉相者已行遣,湖守疏中亦及彭子寿,田子真以蛊毒事又下漕司究治,其势骎骎,恐未容饱食而安坐也。
《礼书》缘迁徙扰扰,又城中人事终日汩没,不得功夫点对。所编甚详,想多费心力。但以王侯之礼杂于士礼之中,不相干涉,此为大病。又所分篇目颇多,亦是一病。今已拆去大夫以上,别为《丧大记》一篇。其间有未及填写处,可一面令人补足,更照别纸条目整顿诸篇,务令简洁而无漏落,乃为佳耳。修定之后,可旋寄来看过,仍一面附入音疏,速于岁前了却,亦是一事。盖衰老疾病旦暮不可保,而罪戾之踪又未知所税驾。兼亦弄了多时,人人知有此书,若被此曹切害,胡写两句取去烧了,则前功俱废,终为千载之恨矣。明州书来,亦说前数卷已一面附疏。《王朝礼》初欲自整顿,今无心力看得,已送子约,托其□定,仍令一面附疏。彼中更有《祭礼》,工夫想亦不多。若伯丰宝之能便下手,亦只须数月可也。但《仪礼》只有士大夫祭法,不可更以王侯之礼杂于其中。须如前来所定门目,别作《庙制》、《九献》及《郊社》诸篇,乃为尽善(已再条具寄之矣。)。幸亦时为促之,并得岁前了当为佳。荣霤之说,别纸奉报。可更详考,便中报及也。近日眼病,全看文字不得。但因讲论,见得此理愈见分明,门路愈见径直。前日答吉州王岘书中有数句,颇甚简当,今谩录去,可以示甘吉父也。岘乃乡来子约所馆之家,因子约来通问也。子约又入王南强章疏,只此数人,东涌西没,到处出见,甚可笑也。周朴甚可念,一书并信烦因便寄与,勿令浮湛为佳。赵恭父竟坐其事,部中行下取索,不知意欲坐以何罪。州郡知其无辜,欲为回申,而恭父不愿也,已发去矣。此却差强人意也。孙之、李和卿甚不易,因书或相见,烦各为致区区。当暑目昏,不及拜书也。杨子直甚入时宜,不知亦只避得可避底,枉了做许模样也。
伪学之章首辨张非伪学,盖前此刘元秀力荐王炎作察官,而韩以受知张门为疑,故此章着意如此分别。非独欺天,亦欺韩也。故其后复申炎所陈荐举之说,乃是首尾专为王地,冷眼旁观,手足俱露,甚可笑也。且看此人终必得志。盖此事中间已似稍缓,却缘近日一缴,其徒得以藉口,复肆沸腾,已行遣人势必从头再有行遣。张乃孟远之弟,本依韩、刘,今此以官满欲差遣之故上书,外为直言而中实删去,又以未删之本示刘,而刘以示沈,故及于祸。此乃以邪攻邪,自贻伊戚。然遂死于道路,亦可伤也,又可惧也。今冬上饶、括苍、兴国学者近十馀人到此,新书院已可居矣。逐日幸有讲论,足以自警。其间亦颇有可说话者,所恨直卿不在此,不得与之琢磨也。
初七日方遣得辞免近四十纸,奏劄所欲言者,略已尽之。但犹有记不起者,不奈何耳。今必已到彼多日,不知圣意如何。若得遂退藏,千万之幸。如其不然,到彼亦别无话可说,只是乞归耳。直卿来岁之计果何所定?此人回幸见报。若在后山,此间诸生亦有能往者,老拙亦时可一到也。近日朋友来者颇多,万正淳与黄子耕、吴伯丰皆在此。诸人皆见陆子静来,甚有议论。此间近亦有与之答问论太极书,未及写去,大率其论与林明州不相远也。
《仪礼》疏义已附得《冠义》一篇,今附去看。《家乡》、《邦国》四类已付明州诸人,依此编入。其《丧》、《祭礼》可便依此抄节写入。只《觐礼》一篇在此,须自理会。《祭礼》亦草编得数纸,不知所编如何?今并附去,可更斟酌。如已别有规摹,则亦不须用此也。可早为之,趁今年秋冬前了却,从头点对,并写得十数本分朋友,藏在名山,即此身便是无事人。不妨闭门静坐,作粥饭僧,过此残年也。
今日吾辈只有此事是着紧处,若打不过,即上蔡所谓能言空如鹦鹉者为不虚矣。伯丰刘五哥说已得诸司文字,以彼之才,固有以取之。但正用此时得之,亦不能使人无疑耳。目前朋友思索明快未有其比,心甚惜之。然于事有难言者。因与之语,要当有以警之,救得此人,亦非细事。若此处打不过了,更说甚操存涵养耶?辅汉卿、万正淳皆留此两月而后去,其他朋友数人亦将去矣。诸人皆为外间浮论攻击,不敢自安而去。其实欲见害者,亦何必实有事迹与之相违?但引笔行墨数十行,便可使过岭矣,此亦何地可避耶?世人见处浅狭例如此,令人慨叹。又来学者亦未见卓然可恃以属此道之传者。今更有此间隔,益难收拾,不谓吾道之否一至此也。思虑及此,又使人深惜伯丰之不能自立,曷尝见有颜子而为桓司马家臣耶?子约却是着实,但又有一种不通透处激恼人。时鱼多骨,金橘太酸,天下事极难得如人意也。礼书如何?此已了得《王朝礼》,通前几三十卷矣。但欲将《冠礼》一篇附疏,以为诸篇之式,分与四明永嘉并子约与刘用之诸人,依式附之,庶几易了。适已报与子约,或就令编此一篇,或直卿自为编定此一篇,并以见寄,当择其精者用之。此本已定,即伯丰宝之辈皆可分委也。病躯脚气未动,但目益昏,恐更数月,遂不复见物。以此急欲了此书,及未盲间读得一过,粗偿平生心愿也。得曾致虚书云,江东漕司行下南康毁《语》、《孟》板,刘四哥却云被学官回申不可,遂已。此其势决难久存,只此礼书,传者未广,若被索去烧了,便成枉费许多工夫,亦不可多向人前说着也。谢表谩录去看,勿以示人。初时更有数语,后为元善所删。然亦无甚紧要,若谓取祸,则只此亦足以发其机也。
子约颇爱泰儿,亦已嘱令随诸生程课督察之矣。但婺州近日一种议论愈可恶,大抵名宗吕氏而实主同父。潘家所招馆客往往皆此类,深可忧叹。亦是伯恭有以启之,令人不无可恨耳。近日郡事浸简,岁事亦可望。但经界指挥不下,恐复为浮议所摇(前此留葛报书皆谓可行,独王不报书。)。疑此间受漳浦之廛者或与当路厚善,必实为此谋耳。若果如此,乃漳人之不幸而老守之幸,岁里即可丐归矣。寄来算法已收,只此一事,其说数端,信知义理之难穷也。
知与刘潘诸人相聚甚乐,恨不在近,资讲论之益。但《春秋》难看,尤非病后所宜。且读他经《论》《孟》之属,如不食马肝,亦未为不知味也。所以答子约者甚佳,但恐亦不必如此。今所虑者,独恐物不格、知不至耳。知至则自见得义利公私之下毫发不放过也。
伯丰绝交之事,渠必不能办,只韬藏避谤,逡巡引却,似亦不为甚难。如游诚之,但以误受举削之故,至今不为改秩,计已近十年。彼其人固多可议,而为学又非伯丰比。且其亲年已高,而身亦五十馀岁矣,乃能断置如此,则其长处亦不可诬也。若与之交浅言深,但微与说及此意,劝之以晦迹避谤,当无不可也。好朋友难得,近日数为人所误,令人意绪不佳,深恐又失此人,故不能不关念耳。
《大学或问》「齐家治国」章「今善好恶」改作「今反其好」,《中庸章句》「素隐」下添「隐谓卑陋也(在「本来也」之下。)」,「本无可称」改作「本来卑陋」。得江西书,吴伯丰果以去冬得疾不起。见其思索通晓,气象开阔,朋友中少能及之;又子约元德书来,皆言其自树立之意,尤不可及。法门衰败之秋,又适丧如此等人,尤可痛悼也。子约累书来,辨《中庸》首章戒谨恐惧与谨其独不是两事,又须说心有指未发而言者,方说得「心」字,未说得「性」字,又须说是耳无闻、目无见、心无知觉时,方是未发之中,其说愈多,愈见纷拿。又争「配义与道」是将道义来配此气。如何有人读许多书,胸中乃如此黑暗?彭子寿初亦疑《中庸》首章,近得书,却云已释然矣,方知章句之说为有功也。张元德说得颇胜子约,而其兄元瞻看得尤好。若得伯丰且在,与之切磨,可使江西一带路径不差。今既不如所望,而子约辈湛滞胶固,不可救拔,每得其书,辄为之数日作恶也。
病中看得《孟子要略》章章分明,觉得从前多是衍说。已略修正,异日写去。此书似有益于学者,但不合颠倒却圣贤成书,此为未安耳。《大学》诸生看者多无入处,不知病在甚处。似是规摹太广,令人心量包罗不得也。不如看《语》、《孟》者,渐见次第。季通比已得其到道州书,地主颇宽假之。计渠亦能自处,不知赦后还可得量移否。周纯夫甚可念,欲寄一书问劳之,亦复不暇。亦恐彼中难得便耳。谢表为众人改坏了,彼犹有语,是直令人不得出气也。此辈略不自思自家是何等物类,乃敢如此,殊可悯笑也。书院中只古田林子武及婺州傅君定在此,读书颇有绪。傅尤刻苦,前此亦多读书,但未有端的用心处。近方令其专一,渐次读书,觉得却有立作,将来或可望也。孙丈书已收,书中盛称仁卿政事之美,恨不得闻其详也。
亲旧皆劝谢绝宾客,散遣学徒,然其既来,即无可绝之理,姑复任之。若合过岭,亦是前定,非关门闭户所能避也。
晦伯人来,得近问,知山中读书之乐,甚慰。但不应举之说终所未晓,朋友之贤者,亦莫不深以为疑,可更思之。固知试未必得,然以未必得之心随例一试,亦未为害也。痰嗽已向安否?亦不可不早治也。牒试中间辛宪汤倅过此,皆欲为问,既而皆自有客,不复可开口。其伪冒者固不容复动念,知却刘倅之请,甚善。宗官衡阳之嫌,固亦所当避也。吾人所处,着个「道理」二字,便自是随众不得。此是不可易之理,但看处之安与否。
前书所论鬼神之说,后来看得如何?程书中说此话处数条(《东见录》中尤多。),可类聚看,须自见谛当处也。迁居扰扰中,亦有一二学者在此,虽不得子细讨论,然大抵未有担荷得者,此甚可虑。陈正己来自建昌,实亦明爽,但全别是一般说话。所谓伯恭之学一传到此,甚可惧耳。
近有临江军张洽秀才来,资质甚好,可喜可喜。书院方盖屋,未得成就,度须更两月方可居耳。
此女得归德门,事贤者,固为甚幸。但早年失母,阙于礼教,而贫家资遣不能丰备,深用愧恨。想太夫人慈念,必能阔略。然妇礼不可缺者,亦更赖直卿早晚详细与说,使不至旷败乃善。辂孙骨相精神,长当有立。辅亦渐觉长进,可好看之。
所喻先天之说,后来看得如何?若如所论,即天人各是一般义理,不相统摄矣,恐更当子细玩索也。近见朋友殊少长进,深可忧虑。任伯起到此,昨夕方与痛说,觉得上面更无去处了,未知渠能领略否耳。广西寄得《语》、《孟》说来,细看亦多合改。以医药之扰,未得专心,方略改得数段。甚恨相去之远,不得子细商量也。
伯起说去年见陆子静说游、夏之徒自是一家学问,不能尽弃其说,以从夫子之教,唯有琴张曾晰牧皮,乃是真有得于夫子者。其言怪僻乃至于此,更如何与商量,讨是处也?可叹可叹!浙中旱甚,当宁忧劳,闻之令人恐惧,奈何奈何!江西除命缘上封事(云云,)上感其言,故有是命。诸公初只欲与郡,上命与此(更有少曲折,甚可疑怪。)。大抵此者尽出圣命,或者以为不当力辞,其说亦是。但衰悴如此,孤危如此,势岂可出?初欲且受而临期请祠(明年四月缺。),又思不可不先做张本,已申省辞免矣。得请甚幸,不然,却用前说,以必得为期耳。
子澄得书,问直卿动静。南纪在长沙,与同官不协求去,未知如何。《爱直堂记》一本谩往,子澄此文胜它篇也。近看《外书》有一段伊川答王信伯之问曰:「勿信某言,但信取理」,不知曾见此话否?前书所论伊川先生语甚善。圣贤之教固不一端,然专执僻见,不信人言,又岂信理之谓乎?此处似更有商量,要非面见不能尽也。
子澄乃令副端章疏言其以道学自负,不晓民事,与监司不和,而不言所争之曲直,又言其修造劳民而已。闻之赵仓,已尝按之,而复中辍,必是畏此恶名,而阴往台谏处纳之耳。韬仲事甚可笑,今之君子无以大相过者,大率如此,直是使人烦恼也。彼中新宰已交印否?观其举措,又似了不得。然今日若无变通,便是管葛之才亦了不得,况于常人?近尝因书说与两漕,而林漕才到延平,便以威势迫胁小官,使之为县,是全然不晓会人说话矣,可怪可怪!杨元礼亦为漕司不取愿状,迫换长汀。渠乞来禀议,又不许,却欲以仓檄来辨其事,不知又如何。今时做官,不论大小,直是全然睹是不得。子澄冬至书云已遣家归庐陵,只与一侄子在彼俟命,则是此消息来得已多时矣。若道一例如是,他人又却无是,只是吾党便有许多筑磕,亦可笑。岂亦大家行着一个不好底运气耶?抑亦老子命薄,带累诸朋友也?
被旨一行,不免一出。但上恩如此,不得不竭其愚。圣德宽洪,必不深罪言者。然亦不能不以为虑,若便得罢逐还家,乃为厚幸。
所喻学业大概甚善。此间之约,诸人不见说着,次第不成头绪。但季通韬仲说欲相约来后山,若得在彼,亦易相见,衰老之幸也。
答刘晦伯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四上、《宋元学案补遗》卷七七
示喻文字,非有所爱,顾恐晦伯方欲读书,则其序不应始于此耳。如何如何?韬仲向语及,欲来春与居厚同为此来,不知果否。更早得一报,则儿辈不复别为招客之计。不尔,却须早有定论也。
到此半年,百术俱试,而不足以出饿殍于沟中,不敢罪岁,徒自咎耳。蚕麦既收,船米辐凑,民食幸少宽,而疫气大作,死者纷然。见此医救埋瘗,又虑夏末尚须阙米,亦一面措置。若幸过此一厄,则亦且告归矣。精力凋耗,又非昔时之比。兼离家日久,百事不便,此间俯仰费人心力,易得言语,不容久居也。
浙东学者修洁可喜者多,杨敬仲、孙季和皆已荐之,诸葛诚之兄弟亦时来相处。但心地不虚,我见太重,恐亦为学道之障也。彼中亦有朋友过从如此间否?
渠论度量权衡之制甚精,若相见,烦为求其样,制造古升古尺古秤各一枚,便中示及为幸。
仕宦迟速,要有时命。正唯尽心职业,安以俟之,庶几不失所守。张宪到未?向在浙东同官,甚好士,某所荐杨敬仲、孙季和、项平公,渠皆荐之。
度量素不曾讲究,今有书扣之。然此是千古未结绝底公案,恐终未易以一言定也。书烦遣去,并赵宪、程正思、曹挺之书为一一致之为幸。程在沙随寓居处不远,可并遣也。知赵宪已相荐,甚善。此等物合得终是得,正不须汲汲也。
某以按发赃吏之故,诸公相害不遗馀力。独赖圣主保全,未至斥逐耳,其势岂可复出?到官之后,或更有一唐仲友,又作如何处置耶?只得力辞,得罪亦无如之何。但两脚不可过分水岭一步耳。
武夷精舍已成,近与诸生往留旬日甚适,但屋宇未备耳。
立之墓文已为作矣,而为陆学者以为病己,颇不能平。鄙意则初无适莫,但据实直书耳。余君书来,词义甚可观。今有书报之,可就取观也。
经界事目荷留念,打量法中间刘子礼写来正如此,以其无奇烦费而忽之。近日较量此法虽拙而易晓,亦一面雕印下诸邑矣。但今孟冬已尽而指挥未下,恐有阴沮之者。某又见病,旦夕不免上奏,为归田计矣。读韬仲书,为之慨然。此虽作郡,反不若彼,得行其志也。此间因不经界,失陷省计以大万数,故为不法扰民之计以补之。若不经界,真无下手处也。只漳浦一项官米钱,贰万二千馀缗,今实催五千馀缗而已。凡事如此,令人太息。昨闻交代有日,适询剑浦人,乃云来春方归,不知何故尚尔迟迟也。韬仲书报经界复行,不知却作如何措置,第恐复为诸司所败耳。
盐筴欲行于一州,尚不能胜众说之排沮,况欲通行四郡,其间岂无见行之法自不为害之处,而何必为此纷纷乎?若必为此,恐其说尤易沮而难行也。应仓自江浙间乍来,固不谙此利病。然当时若一到汀州,亲访民言,更广询有识,以审其是然后回奏,亦未为晚。不知何故匆匆如此?便欲入城见之,以此行盖难开口说话也。来书所喻,固皆一方永久之至计。然度今之君子决不能用,徒自譊譊耳。赵帅在此,所为不无未满人意处。然自今观之,又岂易得也。学中教养人数颇多,甚不易。既难得人可招致,只可拨忙自到彼中与之讲说,就他卑陋处锥劄唤省,庶几犹不为无益也。
林帅政事近年已甚艰得,闻其虽严而简,此自为得体。如郑溥之,却似伤烦碎,然亦不易得也。
某复得祠,只用省劄令还旧任,更不曾别出敕也。
此间竟未得雨,田之有水者亦有螟𧑞之灾,岁事甚可虑。且是热气可畏,日甚一日,未知终如何也。小儿极荷留念,不知作文竟能入律否?看得只合小做规模,庶几净洁紧巧,易照管。渠却汎滥胡说,不勒字数,令人看得心烦。切望痛与镌切涂抹,令其自改,立限再呈,勿令懒惰,推托放过,乃幸耳。谢公之去,传者不一。昨日得元善书,乃云以不言罪之。此盖只为不协力攻周揆耳,诚甫之传妄也。轮对文字亦正当,但不甚切。然亦不问那下次第,亦为所疾。盖首论正心,近似道学也。自除一黄抡,不知是何人也。密访往往有之,然重华却照知诸奸朋结之状,时有圣语云:「周有甚党?却是王党盛耳」。此语尽镇压了怪事也。闻于中外且得如此,亦是幸事。尤丈本无向背,似与婺尤厚。今亦不免,尚未见章疏,不知坐何事也。
某衰病之馀,支吾郡事甚觉费力。诸邑惟漳浦最狼狈,诸事如鬻盐、子斗、折豆皆非法(子斗者,废寺之田租也。),坐视半年,未有可下手处。近方因有旨条具,辄以一二事为请。若蒙施行,则科罚之类可以尽禁。经界若行,则子斗之弊亦可革去。折豆见与同官商量,虽或未能尽去,亦可去其太甚。但鬻盐一事最为非法,而未敢遽议。盖郡计所行,万数不少,一旦失之,便恐狼狈也。经界已得旨相度,奏检谩录呈。此亦已一面访问区处,以俟命下,即便施行。意欲及此农隙并力打量田产,攒造文字,夏料便行新税,未知力能办否。同官中亦有一二人可仗,但四县须得六七人分头勾当,郡中须得一两人总统大纲,乃可集事。意欲奉烦贤者一来,只就郡中检校,或以时循行诸县,指教督趣。元礼亦许来,旦夕到矣。不知能为一来否?可禀知判官丈,如许相助,此有数卒送刘婿归,得便就之以行为幸。更欲并邀季通、伯崇一处,可得六七人也。
韬仲近得书否?养士训兵,想已有条理。此间两事都做不得,深以愧耳。盖作郡之势不如作县之亲也。
经界之议,此间同官商量,正如来喻。但漕司便欲施行,其意甚美,故或初欲先量城市及山坂无田去处。又深计之,亦有未便,不免回申,乞且先分保界、立土封,以俟秋成,而后并手行之。今锄草子去一观,若得前期一到此间,与一二同官预定规模尤幸,不必俟临时也。漕使书又云,开正即欲到此,恐未有益。不若贤者先来议定,却请漕使亲临,以察其当否之为便也。要是秋中乃来,方有益耳。
经界为邻邦阴沮,久已绝望,今日忽得一信,却恐且令此州先行。此是何等处置?庙堂无人,乃使一统之中国有异政,甚可笑也。然今已向春,田功方起,如何更可下手?万一行下,亦须回申,且俟农隙也。复业之榜不妨早出,但此间田荒已是三十馀年,目下却无逃移,更俟询访也。诸论皆切当,纸札之费,诸司或不肯认,此亦可自备。见有一项闲钱,若不因此用却,亦须别作一有利益事,不然,徒为后人妄费窃取之资也。万一求去未遂,来年秋冬间当举此役。是时恐晦伯已赴官,不知更有何人相助。幸为筹之,便中报及。赵帅之来,留意愈切。但所下约束全无检察奸欺、督趣逋负之意。因其来问,已力言之。仍为之言,若更如此数年,乡官徒守空仓,举子之家无复得米之望矣。不知渠能信否。大率其政尚宽,未免有要人道好之意,此亦通人之一蔽也。仲宣自连城遣盛仆来此云,提宫丈俸钱尚未得,已为作书恳赵守,未知能应副否也。季通欲来,不知已起离未?恐其已行,更不作书。或未行,且烦致意也。应城书信已领,手痛未及作答。渠要学记、堂额,当俟后便也。
所论经界利害极为明白。向见何叔京每持此论,赵若海陛辞日,亦尝以为请。但说者多以为不可行,私固疑之。而杨子直近日过此,亦以为河州民力大困,如人大病虚羸,未堪汗下,当且厚加调养,然后可以节次调治,其说亦似有理。所与诸司劄子事理甚明,但诸公何尝以此等事经意?想亦只是虚发耳,未敢望其思量到子直所忧处也。韬仲相度钞盐利害何如?两司之议不协,恐亦终无益也。世间万事类皆如此,令人慨叹。但吾力所可及者,不可不勉,庶几随事有补,救得两三分也。
向承寄及沙随古铁尺,置之几上,忽然失之,不知彼中见有此样否?如有之,幸为别造一枚,较令精审,勿令一头长短乃佳。仍不必凿荀勖名字可恶,只云「温公周汉尺」可也。
经界中间更有无限不好意思,不得不力辞。今决此计,一以明田赋之不可不均,一以使秉权者知士大夫之不可以美官好语牢笼。然此意难以语人,以来喻者默契,故辄及之耳。人来往者传闻政声甚美,足以慰所怀,正惟不倦以终之耳。林帅入境,具知吏治美恶,严毅有体,甚彊人意,想必能相知也。
韬仲亦得书,说彼中事甚有条理,读之快人也。如来书简约,不惹闲事,又自是一种好意思也。
饶廷老归,闻诸公相许,已有成说。而辛卿适至,以某尝扣其广右事宜,疑其可以彊起,乃复宿留。然近又有书恳尤延之,计必从初议矣。万一不允,不敢惮远畏瘴。但恐伉拙无补于事,而徒失家居讲学、接引后来之益。岁月愈无多愈可惜耳。
薛漕之来,方议所以宽民力者,未得要领,而遽有他除。虽诸公意不苟,然失之此为可恨耳。直卿罢举,不复可劝,殊不可晓。书信及诸处书悉烦达之。向令渠奉烦根究笛材,乃欲以验季通之律者,不知曾根究得否?幸更留念也。
林帅遽至此,可骇可惜!昨夕赵丞至,方得其书。人生浮脆如此,而某又与之同庚得病,尤觉可惧可惧!章掾事已为言之,但今年缘与宪车相款,大得罪于乡人。其实不曾开口说一字,渠问亦不深应,不谓乃得此谤。今此事虽不同,然此亦不可广也。林帅固贤,然近闻其与宪司不协,亦大有行不得处。岂其神明将去而不思至此耶?抑为州者固得以捍制使,而使者果不可以察县耶?大抵范忠宣所谓恕己则昏者,甚不可不戒。使渠自作监司,能堪此耶?
长坂鼠辈之扰,两日未平。县中得黄德威申状,云已过罗溪、范坑,属吉阳界。县宰昨日亲行,募以重赏,计必得之。不尔,亦不过深入山林,四散奔逸,或无所得食,缢死而已,无能为也。但蔡一哥简来,乃云后山传闻贼入石溪,市中惊疑,此决是虚传。此间亦虚传贼到大田,即是此一路也。但市中群小却不可不防,镇官无权,不足恃。此是晦伯当为乡里任责,且静以抚之,为一往,使别无变动为佳。若论长坂之贼,只有七人,尉司申来,已获两人矣,决不能来,不须为备也。
昨日得报,君举以谢章奉祠而去。未见文字,不晓其由,亦可骇也。少意欲招一同人教诸孙,而未有便近可招者,不知知识间有此人否?须得兼通经义声律,严毅通晓,奈烦善诲谕人者乃佳。必不得已,只能作义亦得,其馀则不可阙也。
所喻南安韩文,久已得之,舛讹殊甚。盖方李申尊信阁本及旧本,反将后来诸家所校定者妄行改易,世俗传讹,竞称善本,误人多矣。昨为《考异》一书,专为此本发也。近日潮州取去,隐其名以镂板,异时自当见之。今不必寄来,但细读数篇,便见纰缪矣。
年及告老,乃礼之常,而异议乡评横为沮抑,若非台章催促,几不得遂。今幸得之,而一二要津亦肯放过,亦是一事结抹,如来喻所谓结五十年之公案者。然阅邸报,犹未免有旁及之词。只恐诸贤更欲子细看详,未肯放过来哲手中也。
所喻泉司事体乃尔,亦是地理太远,事权太轻,其势不得不然。比见王南卿在番易本司时,以涔水不办,亲自到彼料理数月,其课遂登。渠精敏过人,其事距今未远,想尚可访问稽考也。孙薛二守一章缴罢,孙又长往,尤可伤惜。大抵时论汹汹,殊未定也。
与饶廷老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六、《四朝闻见录》卷四
此间虞士朋与王阮同赴东府饭会,乃其邻郡乡人,必不使人攻之也。姑少徐之,当见底里归宿也。游诚之或云参选不得,已归临海,不知然否?能碎千金之璧而眷眷于破釜,何耶?
伯启闻已西去。昨日得浙中书云,子约之逝,亲戚有为旁郡守者,遂不复相闻。末俗益偷,乃至如此,亦可叹也。
所喻极当。初亦疑之,后闻所得只是庶官恩例,故不自慊。今既不安,不如且已。止于未形,尤为深虑。保状已纳还仲本,印纸今并附其人持归,幸检入。元不曾发封,但别用纸护之也。三衢已差替人,正则恐亦不成赴上矣。丁生顷年代君举,于桂阳自刻其诗集,而属君举序之。是时盖求入社而不可得,今日乃为此言,固小人之常态也。
示及报状,只坡疏未见。此其关捩虽未易窥,然其手势规模亦不难见。盖已排黄子由之说而退之,不久必别有胜负也。元善已如霅川,其子假日至此,见养子之说,愕然曰:「大人到彼,又头撞矣」!此语亦有味。因见仲本,可闲及之。世间所传坡文,亦未必皆出其手,可更详之也。某病起,方得旬日无事,比又苦伤风,證候虽浅,然服药发散出汗多,倦乏不可言。屋下湿润坐不得,阁上又热,无着身处,颇以为苦耳。诚之进退不决,何乃至此?渠年几与老拙只争十来岁,前涂事亦可知,若时运来时,又自非人力所及也。
换阙竟如何?人生凡百信缘,祸福之来,岂计较所能免?见说贤者虑患过深,几至成疾,何必尔耶?伯起想已赴班引矣。中间「道学」二字标榜不亲切,又不曾经官审验,多容伪滥。近蒙易以伪号,又责保任虚实,于是真赝始判矣。
答俞寿翁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七、《考亭渊源录》卷一八
兴国盗铸曲折,不知如何?近闻淮上以此颇汹汹,朝廷深以为忧,遂以其事属之叶正则,不知今果如何也。所示《周礼复古》之书,其间数处向亦深以为疑。今得如此区别,极为明白。但素读此书不熟,未有以见其必然。闻陈君举讲究颇详,不知曾与之商量否?欲破千古之疑,正当不惮子细讨论,必使无复纤毫间隙,乃为佳耳。某衰晚不天,长子夭折忽已踰年,念之痛割,无复生意。以卜地未定,尚未克葬。初被湖南之命,即以此辞。未报之间,忽闻临漳所请经界议格不行,不免自劾。庙堂已许复备祠官,而不欲以此为名,虽已降旨促行,却令别入文字。月初已遣人行,计此月中必可拜命。六十老翁,馀年无几,自此杜门,当不复出矣。
示喻刚气未能自克之病,此正区区所深患,方当相与同谨佩书之戒耳。大抵最要平时讲学持养,使此心常存,义理常胜,始有用力之地也。此间铜仪见说只一平环,一侧环,一望筒,只用手转。想见当时草创,未尽得元祐旧制也。奉告,且知条教已孚,物情风动,士劝民安,奸凶屏息,此亦足以小试儒者之效矣。更冀勉旃,区区又将于其大者观之也。诚斋归袖翩然,令人慨想。所寄石刻,某偶在山间为大儿治葬,儿辈留在家间,未及快睹也。武夷之会,乃所深愿而未可得者,他时践言,何幸如之!但恐功名迫逐,不暇赴此寂寞之期耳。因书诚斋,多为致谢。属此悲冗,未能占布也。建阳新居粗有溪山之乐,然心绪不佳,又多俗冗,苦未得舒放怀抱也。《周官复古》正以此经不熟,未得深考。异时得面扣其说,庶几了然无疑,乃敢下语耳。永嘉诸人说此,甚有与先儒不同处,然颇秘其说,亦未得扣击之也。
示及先丈所著《周礼复古编》,极荷不鄙。往时先丈固尝以见寄矣,某于此书素所不熟,未敢容易下语。然当是时,犹意其可一见而决也。不谓后来不遂此愿,至今遗恨。况今方以伪学获罪圣朝,杜门齰舌,犹惧不免,又安敢作为文字,以触祸机乎?
与郑尚书惠叔(侨 见莆阳所刊《稽古录》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三、《稽古录》卷首、《司马温公年谱》遗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衢州市
匆匆去国,深荷眷存。既行之后,又知榻前开陈之力,固知高明非私于某者,然不能不以为愧也。区区舟行,冒寒阻风,昨夕始到三衢。更一二日,始遂南去。病躯幸可支吾,皆馀芘之及也。乡在长沙,尝得温公《稽古录》正本,别为刊刻,殊胜今越中本。欲俟成书奏御,未竟而来。又欲面奏行下取索,则又未及而去。每念此书温公所以愿忠君父之志,更历三朝然后成就,其论人君之德有三而材有五者,尤为恳切,不可不使圣主闻之。不知可以一言及之,行下本州取索投进否?然不必及某姓名,恐罪累之迹延及先贤,反致忠言不得闻达也。闻中司已兼读官,幸更与议之,同君举、子寿诸公共白之也。
别定庙议图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绍熙甲寅某月,诏以孝宗祔庙,当议宗庙迭毁之次。礼部侍郎许及之、太常少卿曾三复等相与上议,请迁僖祖、宣祖而奉太祖居第一室,祫享则正东乡之位。有诏恭依,且令复议二祖祧主奉安之所。时熹始赴经筵供职,亦尝预议。属以病不能赴,遂以议状申省,大指以为僖祖实为帝者始祖,百世不迁之庙,不当祧毁,合仍旧居太庙第一室。四时常享,则居东乡之位。宣祖、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六室,皆在三昭三穆之外,亲尽宜毁。而太祖、太宗、仁宗功德茂盛,宜准周之文武,百世不迁,号为世室。其宣祖、真宗、英宗则迁于西夹室,以从顺祖、翼祖之后。祫享则序昭穆于堂上,而时享不及焉。神宗、哲宗、徽宗、钦宗、高宗、孝宗六室为亲庙,时享祫享如仪。异时迭毁,则三昭三穆以次而迁。唯高宗受命中兴,异时虽或亲尽,亦当如仁宗故事,别为世室,百世不迁。盖虽通为十室,而三世室自在三昭三穆外,其始祖之庙与三昭三穆正合七世之文,如刘歆说。而兄弟相继,各为一世,先儒亦有定议。并考古今,画成图样,其说甚备。且谓他日恢复中原,还反旧京,则又当别考古制,世为一庙,而革去东汉以来同堂异室之陋,盖不独为今日议也。而庙堂持之不上,独奏礼官及诸从臣所论,请为别庙,以奉四祖。又诏恭依,遂即毁撤僖祖、宣祖庙室。熹见诸公,争之甚力,而右相赵汝愚雅不以熙宁复祀僖祖为然。给舍楼钥、陈傅良又复牵合装缀,以附其说,其语颇达上听。某月某日,忽有旨宣召熹赴内殿奏事,盖将问之以此也。熹因节略状文及为劄子,画图贴说以进。上览之,良以为然,且喻熹曰:「僖祖乃国家始祖,高宗时不曾迁,孝宗时又不曾迁,太上皇帝时又不曾迁。今日岂敢轻议」?熹因奏曰:「此事义理甚明,而圣意又已见得如此,其不当迁,无可疑者。前日集议虽已施行,而臣申省议状独未得经圣览,不曾降出。即今来劄子却乞降出,再令臣寮集议,必有定论」。退见台谏谢深甫、张叔椿,亦皆以熹说为然,而谢独甚悔前日合议之失。其后不久,熹即罢归,而所议遂不复有所施行。后却闻台谏、后省亦尝互入文字,乞降出熹前所议,而亦不知后来竟作如何收杀也。然当日议状、奏劄出于匆匆,不曾分别始祖、世室、亲庙三者之异,故其为说易致混乱,而尝反疑前日之误,故今特故备著之,而别定两图,以见区区之本意云。
天子之礼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九、《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天子之礼,至尊无上。其居处则内有六寝六宫,外有三朝五门。其嫔御、侍卫、饮食、衣服、货贿之官,皆领于冢宰。其冕弁、车旗、宗祝、巫史、卜筮、瞽侑之官,皆领于宗伯。有师以道之教训,有傅以傅其德义,有保以保其身体。有师氏以微诏之,有保氏以谏其恶。前有疑,后有丞,左有辅,右有弼。其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在舆有旅贲之规(旅贲,勇士,掌执戈楯,夹车而趋。),位宁有官师之典(门屏之间谓之宁。),倚几有训诵之谏(工师所诵之谏书之于几也。),居寝有亵御之箴(𣊓,近也。),临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工师之诵。史为书(太史君举则书。),瞽为诗,工又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旅,陈也,陈货物以示时所贵尚。),百工献艺(献其技艺以喻政事。)。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其书《春秋》《尚书》有存者。),御瞽几声之上下(几,犹察也,察其存乐。)。不幸而至于有过,则又有争臣七人,面列廷争,以正救之。盖所以养之之备,至于如此。是以恭己南面,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貌之恭足以作肃,言之从足以作乂,视之明足以作哲,听之聪足以作谋,思之睿足以作圣,然后能以八柄驭群臣,八统驭万民,而赏无不庆,刑无不威,远无不至,迩无不服。傅说所谓「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武王所谓「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所谓「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箕子所谓「皇建其有极,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董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者,正谓此也。何谓六寝六宫?曰,王大寝一,小寝五。大寝听政,故向明而治,故在前。小寝释服燕息也,故在后。其小寝一寝在中,四寝在于四角。春居东北,夏居东南,秋居西南,冬居西北,土王之月居中。后之六宫,正宫在前,五宫在后,其制如王之五寝。何谓三朝五门?曰,王宫之外门,一曰皋门,二曰雉门,三曰库门,四曰应门,五曰路门(又曰虎门,又曰毕门,此郑司农说也。康成以雉门在库门外而设两观。)。其朝在雉门之外者曰外朝,在路门之外者曰治朝,路寝之廷曰内朝(皋门之内,外朝也。朝士掌其法,小司寇掌其政。列三槐与九棘,设嘉石与肺石,而朝诸侯、听诏询大事在焉。应门之内,治朝也。司士正其位,宰夫掌其法,太仪正王之位,而王日视朝在焉。路门之内,燕朝也。太仪正其位,掌摈相,族人朝焉。《玉藻》曰:「朝服以视朝,退适路寝听政」,然则王日视朝于治朝,而退听政于燕朝矣。雉门之外悬治象,所以待民。应门之外设宗庙社稷,所以严神位。路门之外则九室,九卿朝焉。路寝之内亦九室,九嫔居焉。)。外朝之法,朝士掌之。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左嘉石,平罢民焉。右肺石,达穷民焉(小宗伯职曰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然则外朝在库门之外,皋门之内与。今司徒府有天子以下大会殿,亦古之外朝哉。周天子诸侯皆有三朝,外朝一,内朝二。内朝之在路门之内者,或谓之燕朝。)。何谓货贿?曰,有太府以受其货贿之入。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邦中之赋以待宾客,四郊之赋以待稍秣,家稍之赋以待匪颁,邦甸之赋以待工事,邦县之赋以待币帛,邦都之赋以待宗祀,山泽之赋以待丧纪,币馀之赋以待赐予。凡邦国之贡,以待吊用。凡万民之贡,以充府库。凡式贡之馀财,以供玩好之用。而金玉玩好,玉府掌之。良兵良器,内府掌之。王后世子衣服之用,则外府掌之。
答湖守薛士龙寺正 其一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三、《南轩集》卷一九
讲闻高谊之日久矣,近岁见吕伯恭、陈君举称说尤详,每念瞻际,以慰此心。在省中时,亦见辞免审察文字,窃为诸公言,致贤者之道恐不当如是。已而某亦出关,尚念取道义兴,傥可一见,而又差池,徒往来于怀而已。兹辱手字,辞气温厚,如接眉宇,重笃先契,尤所感叹。即日岁晚雨寒,伏惟抚循有相,台候万福。某向者备数朝列,虽粗知自竭,而诚意不充,迄无以仰答明主之遇。宽恩保全,获返先庐,惟知深自省厉,它无足轸念。闻去冬尝以使指往淮上,想事情之实,悉得彻旒冕之前。所谓「荒田芜于包占,经理害于无谋」,二语诚切要也。吴兴下车寖久,学道爱人之志亦可少施否?某每念时事若此,良由士大夫鲜克务学之故。盖天理之微为难存,气习之偏为难矫,譬诸射者在此,有秋毫之未尽,则于彼有尺寻之差矣。自惟不敏,惕然夙夜不敢遑暇,思得良友相切磨,以庶几乎万一,其愿见之心,诚非可以言喻也。报问之始,亦不欲只以寒暄语,惟穷理戒成心之萌,临事防己意之加,充茂德业,以慰士望。伏纸拳拳。
答乔德瞻书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九、《宝真斋法书赞》卷二六
栻许时幸款晤,霅川之别,良用怅然。从者遂还金华否?栻留此已几半月,馆舍宽凉,可以观书,但恨友朋之远耳。《论语仁说》亦稍稍改正矣,早晚写寄伯恭,可就观也。左右天资之茂,加以思虑审细,窃所期望。惟力自勉,惟宏惟毅,以进笃实之功。君举后来曾相见否?近亦一得书也。诣叔来吴江相见,归侍傍,欲再求假来此,犹未得,却数通问。他非此可既,今日得雨,再数日可以西去矣。
郴州学记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九、《南轩集》卷九、嘉靖《湖广图经志书》卷一四、嘉庆《郴州总志》卷三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湘潭市
维三代之学,至周而大备。自天子之国都以及于乡党,莫不有学,使之朝夕优游于弦诵咏歌之中,而服习乎进退揖逊之节,则又申之以孝弟之义,为之冠昏丧祭之法,春秋释菜,与夫乡饮酒养老之礼。其耳目手足肌肤之会、筋骸之束无不由于学。在上则司徒总其事,乐正崇其教,下而乡党亦莫不有师。其教养之也密,故其成才也易。士生斯时,藏修游息于其间,诵其言而知其味,玩其文而会其理,德业之进,日引月长,自宜然也。于是自乡论其行而升之司徒,司徒又论之而升之国庠,大乐正则察其成以告于王,定其论而官之。其官之也,因其材之大小,盖有一居其官,至于终身不易者。士修其身而已,非有求于君也,身修而君举之耳。夫然,故礼义兴行,人才众多,风俗醇厚,至于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而王道成矣。国朝之学,视汉唐为盛,郡县皆得置学。郡有教授以掌治之,部刺史、守令佐又得兼领。其事亦既重矣,而士之居焉者大抵操笔习为文辞,以求应有司之程耳。嗟乎,是岂国家所望于多士之意哉!虽教养之法疑若未尽复古,然为士者岂可不思士之所以为士者果为何事也哉?郴故有学,迫于城隅,湫隘不治,知州事薛彦博、通判事卢𨓯、教授吴镒始议迁改,因得浮屠废宫,江山在前,高明爽垲,乃徙而一新之。郡之士相与劝率,以助资役。甫踰时而迄成焉,来属某,愿有纪。某惟先王之于学,所以勤勤恳恳,若饮食起居之不可须臾离者,诚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以至于平天下,未有不须学而成者,实生民之大命,而王道之本原也。然而学以何为要乎?孟子论三代之学,一言以蔽之,曰「皆所以明人伦」也。大哉言乎!人之大伦,天所叙也。降衷于民,谁独无是性哉!孩提之童,莫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莫不知敬其兄;而夫妇、朋友之间,君臣之际,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适而非性之所有者。惟夫局于气禀,迁于物欲,而天理不明,是以处之不尽其道,以至于伤恩害义者有之。此先王之所以为忧,而为之学以教之也。然则学之所务,果何以外于人伦哉!虽至于圣人,亦曰尽其性而为人伦之至耳。呜呼!今之学者苟能立志尚友,讲论问辩,而于人伦之际审加察焉,敬守力行,勿舍勿夺,则良心可识,而天理自著。驯是而进,益高益深,在家则孝弟雍睦之行兴,居乡则礼逊廉耻之俗成,一旦出而立朝,致君泽民,事业可大,则三代之风何远之有,岂不盛欤!又岂可不勉欤!学之成,实乾道四年春二月。
闻前月时事君举象先皆与南宫之选是日读易诗春秋作四首 其一 南宋 · 薛季宣
七言绝句 押支韵
一阳萌动黄宫下,正是寒威合海(四库本作减)时。
闭户先生莫惆怅,雷行龙跃定前期。
闻前月时事君举象先皆与南宫之选是日读易诗春秋作四首 其二 南宋 · 薛季宣
七言绝句 押阳韵
我行永久亦何伤,仆马痡瘏不是忙。
田卒污莱皇父去,憖遗将若守吾王。
闻前月时事君举象先皆与南宫之选是日读易诗春秋作四首 其三 南宋 · 薛季宣
七言绝句 押微韵
忧河之浊泣清之,每笑周人切见几。
麟史究观王室乱,异情元不是公非。
闻前月时事君举象先皆与南宫之选是日读易诗春秋作四首 其四 南宋 · 薛季宣
七言绝句 押支韵
我不知人人我知,体交无味亦何为。
朝阳鸣凤翔千仞,却是梧桐实未离。
止斋和七五兄次渊明止酒诗韵 南宋 · 薛季宣
押纸韵
知止良独艰,吾兄独安止。
不止郊园外,只止尘埃里。
脩为止至善,孝爱止为子。
眷言兄止之,得止以为喜。
至止内泓澄,非心止弗起。
止静有馀欢,止中得妙理。
勿谓止为难,止躬徒正己。
止乎吾未见,致知知止矣。
兄乎止孰似,兄止无端涘。
艮止视兼山,止斯千万祀。
与张左司(栻)书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湖北省鄂州市鄂城区
即日秋气澄肃,伏惟徜徉闾闬,台候神相万福。某先君右史、先伯待制皆受知于先正忠献,致位从班。辛巳岁,某备县鄂陵,伏遇元戎即镇金陵,得迎拜于芦洲江步,时已昏暮,伏蒙略去贵贱等威,赐之坐席,温言慰藉,详问存没,区区感戴,鉴寐不忘。伏自忠献薨背,某僻在海滨,都失奔问,徒切慊然。比年待次毗陵,日闻左司以道学为诸儒唱,告猷悟主,几振吾道,非独为先世私喜,实为善类公庆。某方辞审察之召,虽恨不得抠衣几席,而友朋陈君举辈仰荷予进,获闻至正大中之论,所幸已多,且蒙不察其愚,乃欲力相汲引。某自顾触藩之久,惧涉其怪,又贪承教,去夏遂谋入都,以欲一见。郑景望吏部取道宛陵,忽闻出镇宜春,行次苕水,亟与林择之秀才疾走吴兴郡下,至则鹢舫已西到都,乃知谋过义兴,枉道临访,差池至此,弥更惘然。合并之难,一至于是。然而千里明月,奚远近之拘邪?某自去秋中备数京辇,虽与伯恭子充亲洽,然以人情益薄,不敢显白相从。到官之初,一谒当路,是后弗敢复见。至前忽蒙假节淮西,悤悤径行,以腊月中旬至部。江饶流移,既已赈之无及,而淮北归正,无非守将之欺,小人党与强盛,不敢顾身,三以实闻,仅能寘之于理。过元夕至江浦,始与赵帅俊民收流移之未业者,为官庄以处之。齐安二十二区、合肥复三十六圩之旧,各不过三百四五十户;其馀土人招为客户,无虑数千。人情不欲闻,官所籍止三千五百户,主惠至渥,不能有所推广,不学无术,临事乃知其累。所甚为朝廷叹者,荒田芜于包占,经理害于无谋,归节之际,不敢一毫隐也。圣恩过厚,职秩皆蒙超次之除,还都百绪一新,进退方谷,偶吴兴阙守,骤蒙中旨之授。用踰其分。诚剧畏悚。而在一身出处私计,虽自为谋,不过如此,然而近圻名郡,千疮百痏,甚非绵薄之所宜居;况又踪迹见目于人,危如秋叶,吹竽鼓瑟,孰非孤露?未知所以善后,惟在我者不敢不勉。是外付之造物,人事讵易必邪?念未参识,宜当道术相忘,窃思记问不通,人情有所不可,辄尽底蕴,庶几有以察之。复念古今异时,变态万状,谓非在己无恶,无必于人,用能观感,化服异端,会将有济。腾口无益于事,祇招谤訾,适以害道甚矣,要当深思密用退藏,是乃待时之计。鄙见如此,不识有取于斯乎?辱以声气相求,无惜鞭其不逮,至恳至祝。某复有少禀,先正幕府所绘被边形势,颇得表里之要,辄欲就乞传本,以广未闻,人旋得蒙垂示,甚幸!台眷上下均受如山之祉,浙中有可委者,无巨细辱示。某去就之谊,未知当作何处,且欲为卒岁计,不识可乎?可以警其愚,万乞疏示。承晤邈未有日,敢祝加餐进业,行以大学,光明于时!
答陈同父(亮)书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某自戊子入都,得左右之文于景望四三哥之舍,于四三哥、王枢使闻宾从之学业气志,每以未及识面,聆謦欬之音为歉。及趋召道宛陵,四三哥寄朋友书二,其一左右,一君举也。洎访旧知于学,则闻二陈之名籍甚。京师旋沐,从者访临,获亲名理之益,从知名下之无虚士。谚非虚语,私以得与从游为喜。已辱开怀倾写,临途要无可道,然而别不及面,宁无惘惘。被教敬审,即日冬序正寒,温侍有相,尊候万福。学官秋试,遂遗贤者,士夫不能无恨,得失有命,时运故应然邪?乡使举无留才,则何以为造化?但在我本无患得之意,未始低头就之,则吾同父之失,较之君举之得,亦复何愧。冲天惊人之轩奋,岂有迟速间哉!体用之诲,备认高旨,某何足知此,然不敢以不敏而罢。夫道之不可迩,未遽以体用论。见之时措,体用疑若可识,卒之何者为体,何者为用,即以徒善徒法为体用之别,体用固如是邪?上形下形,曰道曰器,道无形埒,舍器将安适哉?且道非器可名,然不远物,则常存乎形器之内,昧者离器于道,以为非道遗之,非但不能知器,亦不知道矣。下学上达,惟天知之,知天而后可以得天之知,决非学异端、遗形器者之求之见。礼仪威仪,待夫人而后行耳,苟不至德,谁能知味?日用自知之谓,其切当矣乎!曾子日且三省其身,吾曹安可辄废检察?且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者,古人事业,学不至此,恐至道之不凝。此事自得,则当深知,殆未可以言言之也。以同父天资之高,检察之至,信如有见,必能自隐诸心;如曰未然,则凡平日上论古人,下观当世,举而措之于事者,无非小知謏闻之累,未可认以为实。弟于事物之上,习于心无适莫,则将天理自见,持之以久,会当知之。《洪范》「无党无偏」,《大学》「不能其正」,真万病之针石,独无意于斯乎?某非曰能之,冀共事斯语耳。葬议甚韪,近过伯恭不遇,尚须续报,志铭某岂敢?何故舍四三哥,发潜德之幽光?某愧焉多矣。妥齐铭文本欲相名如周公之与《君奭》,君举以为《君奭》王事;表德,朋友之谊也。名近师道,有所不可,不然,何惜一换?试更思之,某碌碌素餐,强颜留处,于朝家亡毫发补,未能决去为愧。同父望以世道,譬如觅金于窭者,何不知我之深邪!轮对当在来春,只等一见后,求外补州县,差可及物。尸素欲何为哉!不足为人言之,恐欲知何所向尔。
与喻郎中(樗)书 其一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去岁抵城闉,两侍座席,重蒙旌车临访,虽得承奉音教,寔获我心,而悤悤拜违,益深怏罔。旋归村落,不敢以无益之记尘溷主书,妄意当然,非敢慢也。斗山之仰,三秋何足多邪!某有愚见,敢渎听闻。故丞相安邑先生忠献赵公,前辈冠冕,扶危定倾,勋在王室,不幸遭罹谗嫉,放死海峤。私史之禁,仿佛焚书,告讦之风,不几削迹,公之功业泯没殆亡传焉。近乡人陈傅良秀才识其孙于新昌,访以遗书,得公自为墓志,独书迁官次第,问其事则不知。刘东嘉夙掌著作,时述名臣传,求公行事,一无所得,忾愤之极,拊几而叹,为名流嗟惜如此。及今声迹未远,故老仍存,篹而录之,尚可十得四五。因循愈久,将甚于今,后人指擿先贤,必有任其咎者。伏思当时人物,惟郎中丈及徐侍郎、胡侍郎、汪尚书四人寔为耆旧。汪、胡后进,无易郎中丈及徐侍郎者。自丞相公去国,先大夫与时宰廷争,得疾下世。士夫争逐时好,挂冠而去,惟郎中丈一人。忠献之薨,无敢会其葬者,郡吏承望风指,至用私酿逮捕忠献家人,郎中奋不顾身,不远千里,临哭其墓,时宰为问,以寔告之。于忠献公可以为无愧矣。窃惟伊尹之事,非皋单莫能训;问礼周室,舍伯阳父将安之?忠献出处之详,撰而述焉,附见诸公之事,继沃丁之作,接柱史之告,其惟郎中丈洎徐侍郎乎?有如尊年倦于简削,汪尚书老于文学(其婿也。),又尝为忠献公所知,足可与共成之。唐韩退之、柳子厚与张睢阳、段太尉,初无雅故,尚为傅益其传,上逸事于史官。古人之于前贤,惧其埋没乃尔。忠献于郎中丈知己,其何辞乎?某方贻秀州郑伯英判官书,属以此告徐侍郎,尚几一二老成存神故实,慨然直笔,俾后生有述焉,其为训益来世大矣,不识台意以为如何(云。)?
郑景元书属以语徐侍郎者略同(但字君举宾之尔。)。「必有任其咎者」之下云:「伏思当时人物,惟侍郎丈及喻郎中、汪尚书、胡侍郎四人尚无恙。郎中疏矣,汪、胡在一时为后进,公所尊重,无易侍郎丈者。昔先大夫与侍郎丈俱为忠献公所知遇。忠献镇东浙,侍郎不旋踵又去,先大夫为忠献禀目,字侍郎曰:『稚山去矣,某其可留』!因与时宰廷争,得疾还舍,遂弃诸孤。思之痛心,不忍复道。窃惟伊尹(云)。倦于简削,知府固大手笔,足可口授书之(云)。某于侍郎为通家子,外舅孙帅亦与侍郎父子厚善,某皆曾参拜,然不敢率然冒贡函书,惧无因而至前,重得罪于门下,因见为以愚意白之,所望老成」(云)。
与沈应先(有开)书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君举相见所谈,谓何得无多过其实。大抵爱之不知其恶,何容尽信?谆谆之谕,何敢当也。某所行天下,阅士多矣,好善笃,信道深,求如吾应先者曾未之见。然而以此见望,近乎不知而作。夫人未能为己,安能为人?某之自为若何,其何以承盛意?然闻责善朋友之道,于此不当有隐,又不知野芹辽豕,不见笑于大方之家乎?自大学之不明,其道散在天下,得其小者往往自名一家,高者沦入虚无,下者凝滞于物,狂狷异俗,要非中庸先王大经,遂皆指为无用,滔滔皆是,未易夺也。故须拔萃豪杰,超然远见,道揆法守,浑为一途,蒙养本根,源泉时出,使人心说诚服,得之观感而化乃可为耳。此事甚大,既非一日之积,又非尽智穷力所到,故圣人难言之。后世昧于诚明明诚之分,遂谓有不学而能者。彼天之道,何与于人之道?致曲未尽,何以能有诚哉?孟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之说,虽非圣人优之柔之,使自求之之意,学者于此从事,思过半矣。颜氏之子,其过与怒,宁与人异?不可及处,正在不以怒迁,不以过贰,一节法守之事。此吾圣人所以异于贰本者。空无之家,不可谓无所见,迄无所用,不知所谓不贰者尔。未明道揆通于法守之务,要终为无用。洒扫进退,虽为威仪之一,古人以谓道无本末者,其视任心而作,居然有间然。云「文、武之道,具在方册」,「其人存,其政举」,「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要须自得之也。学不至于「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竟亦何用?有如未办澡心藏密,莫若去故去智。古人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未易以浅近夺信;能反复涵泳,会当有得,得之小大,则系乎精诚所至。时文称于一经之内,有一言之悟,则六经之义灿然矣,不可以人废言也。事非笔舌可道,而言之不无罗缕,遐不谓矣,政须体悉,不足为它人道也。喻丈书承寄示,甚感。遂能不废刍荛之论,尤见前辈忠厚之风,前事赖以有传,非小补也。乡闻彼知旧闻有《方舆记》,望为经营一借,如不可则已。之君举,见告藏室中有《越绝书》,未之见,曩得其一二事,未详始末,辄欲求假,一寻绎之。师友之目,乡来朋友间尝有见被者,其知非是则亦已矣。相知不在相奉,置人于炉炭上,非所以爱之也。毋以惊世骇俗。嗣音尚尔,敬当回纳,勿讶。某比以莆阳荐召,虽辞不得命,今不可复去矣。尚迟报罢,专图一见,既所欲言。
与郑景望书 其一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六、《浪语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自闻拜佐著作之命,尝一领教毕,并蒙递示刘复之书,似非仲举家奴台翰,恐未之得便。还又拜手札,尉感良甚。启沃微意,略蒙见教,多感。思之,诚切时病。十寒一暴,何以哉?愿勿以未听而惜吾告猷之心,成所谓远者大者;必不可进,乃谋鸿鹄举耳。复之眷眷吾属,此意良厚。某何物,滥吹竽于其间,似未之思,近于目听而耳视也。梦叟方在艰棘,不可得而进退,忠父已决不为赴调之计,然其才力可惜,弃之无用,有可致力,为求试县亦可,若使其人少得自见,虽未可以语通方,中道以临民,事当有实益,剸治繁剧,宁能碌碌如我辈邪?祠禄彼固不屑取之,犹可与计资考,别难插手,则乞自为图之。岩老既熟其人,能为之前却否?某告毋复寘之牙颊,必恐上累知人之明,中心岂不自知,何当诖误师友。胡氏表侄,一蒙与进,不能嗣造几格,此其好善未笃,甚乖乃父所望。后复相见,丐以此意语之。彼家甚贫,颇劳应接。如有可就宾馆,得为宛转经营为幸。陈颐刚比相会,云曾屡拜书,都不挥答,何故?便閒望报以一二字,戒以事勿轻举,凡百宽裕沈审,必令内外无间为贵。君举已罢茶院之会,见与其徒一二十辈聚课仙岩。尝与之言,似乎成己工夫全未著力。勉之甚相领略,此亦乐事,但未知向去如何尔?下问淮壖设险之说,某知之未详。《地网》所未之闻,张师言《瓦梁堰记》闻而未见。然闻孙氏割据,作涂中东兴塘以淹北道;南朝瓦梁城塞后湖为渊,障蔽长江,号称北海。大抵淮东之地,沮泽多而丘陵少;淮西山泽相半,无水隔者。独邾城、白沙戍入武昌,及六安、舒城走南硖二路耳。古人多于川泽之地立塘鄢以遏水溉田,在孙氏时尽罢县邑,治以屯田都尉。魏自刘馥、邓艾之后,大田淮南,迨南北朝增饬弥皖。今舒州有吴陂堰(朱光、吕蒙所争皖屯也。陂堰,皖水。),庐江有七门堰(刘馥断龙舒水作。),巢县有东兴塘(诸葛恪作,遏巢湖水。),滁、和州、六合间有涂塘、(吴赤乌中遣兵十万断滁作塘于其上源。今梁县界至滁扬城,晋以为南梁郡,南唐于滁水上立清流关。)瓦梁堰(有东西瓦梁城。晋置秦郡,而治六合。周显德三年,南唐何延锡建言堰五十四,流不止,鱼三州氓,海四百里,其实据天经、绝地纬,功未就而罢。景德元年毁之。),天长有石梁堰(源出滁州,入高邮,为樊梁溪。梁置泾州。),高邮有白马塘(塘阻三何溪。谢玄破都颜、俱难,李孝逸破李敬业处。),扬州有召伯埭、(谢安堰艾陵湖作新城在其上。)裘塘屯(齐高帝建武五年遏艾陵湖立。),楚州有石鳖塘(邓艾作荀羡复屯。)、射陂、(汉旧陂。)洪泽屯(唐大历二年与射阳湖并置官屯。射阳湖即射陂也。),淮阴有白水屯,盱眙有破釜塘(邓艾立白水塘,与破釜相连,开八水门。大业末破釜塘坏,水入淮,白水亦涸。),安丰有芍陂(即孙叔敖所作期思陂,汉王景、魏刘馥、邓艾、齐桓崇祖皆脩复之,首受渒水,西道六安北界驺虞石,东自濠州之南横石,水皆入焉,灌田万顷。),固始有茹陂(刘馥作。),是皆古人屯田遏水之迹,其馀不可详记。大要六安以东有芍陂之险,钟离以东无非湖浊之地;西自皖(东至扬则多断流为阻。故自前世征役舟师,皆出东道。如吴邗沟、魏广陵、周鹳河等,率资鄢水之利,南北所通行也。惟庐、寿一路,陆有东关、濡须、硖石之阨,重以陂水之限,东关恃东兴塘,濡须恃濡须水,硖石蔽皖。淮南有两硖石。此桐城南硖也。寿春硖石在淮水上。),最为险要。然闻芍陂可以灌寿,淝水可以灌庐。南唐何敬洙尝复诸塘,不克而罢,其间必有利害,尚当详考。前闻面对及此,心知其是。窃思如此力量,能办如许事邪?如合、复之所上民兵之策,专以刺举兵权还付方镇,使之自治财用,多置水砦,以屯田民兵守之,有警得以发兵助护,如唐故事;民兵蠲复制度,略依陕西弓箭手法,秋田既穫,因就籴以实边,始虽暂失少少赋入,数稔之后,利当百倍于今。责任不专,则无可成之理。方今经制西蜀,以夺帅权为是,此等议论,定空言耳。因问之及,谩详及之。创水虎翼军国,然似非国力所办。淮南民屯若就,又于松江肄习水手,为之重险,虽无水军亦得,事不难集,在乎断不断耳。论经总制钱减额,竟是如何?舅氏方在版曹,可致力否?立后事久不报,众甚苦之。近乐清县括水死家田,不以葬送立后,皆欲官收,一岁州郡仿之而行。前日所陈,能为营使之必下否?官政略皆如此,无廉耻者争以𣀮敚相尚,思昨所以语刘正夫者言,今验矣。无端好与人事,亦吾人一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