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教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一八
因人之所能而导之,不强人之所未能而使之自至,则天下皆知为善之易,而不苦其难,吾之教亦不劳而成也。
人之所能者,素有于内也;
其所未能者,扩于外而后得也。
施其素有于内者,则用力固少矣;
而又扩之于外,则何行而不健,何求而不遂乎?
抉瞽者之目,而授以离娄之任;
提聋者之耳,而训以师旷之技,彼自知其资之不可为也,虽早夜谆谆语之,安肯信其说而从哉?
御不失其步骤,射不失其容止,而告之曰久而不已,则五节五善可以具焉,其人必有激昂自进之心,而无恐缩不敢之意。
何则?
其资可为而无所惮也。
及其久而不已,则所谓五节五善者亦庶几矣。
忠信廉孝者,天下之人皆目之曰善行而欲行之也。
或告之曰如比干乃谓之忠,如尾生乃谓之信,如伯夷乃谓之廉,如虞舜乃谓之孝,则其心莫不畏其不可及而自惰焉。
倘告之曰不欺于人足以为忠,不食其言足以为信,不茍于得足以为廉,不悖其亲足以为孝,则孰不欣然而愿行之?
行之而不已,安知其不尽夫所谓忠信廉孝之道哉?
古之圣人察夫人情,而知其资之可为,而虑其心之畏不可以及,是故为之教也,不遏其端,不咈其欲,充其所有,致其所无,引之以至易,要之以至难。
孔子之门人弟子皆贤明才哲,可谓造乎道者,然其问答之语,多切身近情,而无高远难知、勤苦难行之事,是故以敬养为孝,以言动视听不涉非礼为仁,以敬鬼神而远之为智,以先行其言而后从为君子。
凡为此说者,欲人为善之易也。
及后世道丧而教衰,人持异论而失其本统,以告子之贤,而犹有杞柳杯棬之喻,谓仁义戕贼其性;
陈仲子许行之徒,则又叛礼义之中,立茍难之以惑世。
噫,斯言也,斯也,无乃窒天下之善心,而为仁义之祸欤!
孟子之教,皆先乎人之可为者,后乎人之畏其不可及者。
先乎可为者,盖因人之所能而导之也;
后乎畏其不可及者,盖不强人以所未能,而使之自至也。
且其言曰:四端犹四体也,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如是则有恻隐之心者,可以为仁。
仁之至,则不止于恻隐也。
有羞恶之心者,可以为义,义之至,则不止于羞恶也。
又曰:「徐行后长者谓之悌,之道,孝弟而已」。
又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
夫惟徐行后长者、鸡鸣而为善,皆众人之所不惮,而其归乃至于
凡为此说者,所谓引之以至易,要之以至难也。
人之所未能者,可以自至,夫然后知孟子之深于教也。
李简夫诗集后1091年12月4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七、《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八、乾隆《续河南通志》卷七八、乾隆《陈州府志》卷二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孔子不取微生高孟子不取于陵仲子,恶其不情也。
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延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
李公简夫文学政事有闻于天圣以来,而谢事退居于嘉祐之末熙宁之初
平生不眩于声利,不戚于穷约,安于所遇而乐之终身者,庶几乎渊明之真也。
熙宁三年始过陈,欲求见公,而公病矣。
后二十年,得其手录诗七十篇于其孙公辅
读之,太息曰:「君子哉若人,今亡矣夫」!
元祐六年十二月初四日
观过斯知仁矣1055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名世文宗》卷二六、《经济类编》卷九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孔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孔安国以下,解者未有得其本指者也。
《礼》曰:「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
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
闻之于师曰:此《论语》之义疏也。
请得以论其详。
人之难知也,江海不足以喻其深,山谷不足以配其险,浮云不足以比其变。
扬雄有言:「有人则作之,无人则辍之」。
夫苟见其作,而不见其辍,虽盗蹠伯夷可也。
然古有名知人者,其效如影响,其信如蓍龟,此何道也。
故彼其观人也,亦多术矣。
委之以利,以观其节,乘之以猝,以观其量,伺之以独,以观其守,惧之以敌,以观其气。
晋文公以壶飧得赵衰郭林宗破甑孟敏,是岂一道也哉。
夫与仁同功而谓之仁,则公孙之布被与子路之缊袍何异,陈仲子之螬李与颜渊之箪瓢何辨。
何则?
功者人所趋也,过者人所避也。
审其趋避而真伪见矣。
古人有言曰:「锄麑违命也,推其仁可以托国」。
斯其为观过知仁也欤!
徐仲车二反1094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二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徐积字仲车,古之独行也,于陵仲子不能过。
然其诗文则怪而放,如玉川子,此一反也。
耳聩甚,画地为字,乃始通语,终日面壁坐,不与人接,而四方事,无不周知其详,虽新且密,无不先知,此二反也。
遗老斋绝句十二首 其十二 1108年 北宋 · 苏辙
 押纸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箕山,遁世聊可耳。
临流愧,又甚陈仲子
孟子解二十四章(予少作此解,后失其本。近得之,故录于此。)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栾城后集》卷六
梁惠王利国孟子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
亦有仁义而已矣」。
先王之所以为其国,未有非利也,孟子则有为言之耳。
曰:是不然。
圣人躬行仁义而利存,非为利也。
惟不为利,故利存。
小人以为不求则弗获也,故求利而民争,民争则反以失之。
荀卿子曰:「君子两得之者也,小人两失之者也」。
此之谓也。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周虽大国,未有以七十里为囿而不害于民者也。
意者山林薮泽与民共之,而以囿名焉,是以刍荛雉兔者无不获往。
不然七十里之囿,文王之所不为也。
孟子曰:「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
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
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小大之相形,贵贱之相临,其命无不出于天者。
畏天者,知其不可违,不得已而从之;
乐天者,非有所畏,非不得已,中心诚乐而为之也。
,舜禅禹,汤事文王事昆夷,皆乐天者也。
齐景公作君臣相说之乐,其诗曰:「畜君何尤」?
孟子曰:「畜君者,好君也」。
君有逸德而能止之,是谓畜君。
以臣畜君,君之所尤也。
然其心则无罪,非好其君不能也。
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孟子学于子思子思言「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
子思言「至诚无敌于天下」,而孟子言「不动心」与「浩然之气」。
孟子之说皆所以贯通于子思而已。
故「不动心」与「浩然之气」,「诚」之异名也。
「诚」之为言,心之所谓诚然也。
心以为诚然,则其行之也安。
是故心不动而其气浩然无屈于天下,此子思孟子之所以为师弟子也。
子思举其端而言之,故曰「诚」;
孟子从其终而言之,故谓之「浩然之气」。
一章而三说具焉:其一论养心以致浩然之气,其次论心之所以不动,其三论君子之所以达于义。
达于义所以不动心也,不动心所以致浩然之气也,三者相须而不可废。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是何气也?
天下之人莫不有气,气者心之发而已。
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斗焉,以忘其身,是亦气也。
方其斗也,不知其身之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祸福之可畏也,然而是气之不养者也。
不养之气横行于中,则无所不为而不自知。
于是有进而为勇,有退而为怯。
其进而为勇也,非吾欲勇也,不养之气盛而莫禁也;
其退而为怯也,非吾欲怯也,不养之气衰而不敢也。
孔子曰:「人之少也,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
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一人之身而气三变之。
孟子曰:「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
夫志意既修,志盛夺气,则气无能为而惟志之从;
志意不修,气盛夺志,则志无能为而惟气之听。
故气易致也,而难在于养心。
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而「告子先我不动心」。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何谓也?
告子以为有人于此,不得之于其言,勿复求其有此心;
不得之于其心,勿复求其有此气。
夫言之不然,而心则然者有矣;
未有心不然而气则然者也。
故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由是言之,气者心之使也。
心所欲为,则其气勃然而应之;
心所不欲而强为之,则其气索然而不应。
人必先有是心也,而后有是气。
故君子养其义心以致其气,使气与心相狎而不相难,然后临事而其气不屈。
故曰:「志至焉,气次焉」。
志之所至而气从之之谓也。
昔之君子以其眇然之身而临天下,言未发而众先喻,功未见而志先信。
力不及而势与之者,以有是气而已。
故曰:「志,气之帅也。
气,体之充也」。
养志以致气,盛气以充体,体充而物莫敢逆,然后其气塞于天地。
虽然,心之所以不动者何也?
博学而识之,强力而行之,卒然而遇之,有自失焉。
故心必有所守而后能不动。
心之所守不可多也,多学而兼守之,事至而有不应也。
是以落其枝叶,损之又损,以至于不可损也,而后能应。
孔子子贡曰:「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
曰:「然。
非欤」?
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
北宫黝之养勇也,曰:「吾无辱于尔也」。
孟施舍之养勇也,曰:「吾无惧于尔也」。
「无辱」,勇矣。
而未见所以必勇也。
「无惧」而后能必勇。
故曰「北宫黝之守气不如孟施舍之守约」。
北宫黝子夏,孟施舍似曾子
曾子之所以自守者,曰:「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夫缩,入也。
入,受也。
自反而心受之,以为可为者,无憾于吾心也,则吾心嚣然为之,而吾气勃然应之矣。
孟子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夫馁,不充之谓也。
有行于此而义不受,则心不慊;
心不慊,则气不能充体;
气不能充体之谓馁矣。
故心不能不动也,而有待于义。
君子之所由达于义者何也?
勉强而行之,则劳苦而失其真;
放而不之求,则终身而不获。
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夫君子之于道,朝夕从事于其间,待其自直而勿强正也,中心勿忘,待其自生而勿助长也,而后获其真。
强之而求其正,助之而望其长,是非诚正而诚长也,迫于外也。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待其自至而不强,是学道之要也。
孟子曰:「我知言」。
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
何谓也?
曰:是诸子之病也。
孟子之于诸子,非辩过之,知其病而已。
病于寒者得火而喜,以为万物莫火若也;
病于热者得水而喜,以为万物莫水若也。
一惑于水火,以为不可失矣。
诚得其病,未有不觉而自泣也。
彼其为是险诐之辞者,必有以蔽之而不能自达也;
为是淫放之辞者,必有以陷之而不能自出也;
为是邪辟之辞者,必有以附之而不能自解也。
茍能知之,发其蔽,平其陷,解其离,未有不服者也。
不服则遁,遁必有所穷,要之于所穷而执之,此孟子之所以服诸子也。
孟子曰:「仁者如射。
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反求诸己」。
夫射之中否在的,而所以中否在我。
善射者治其在我,正立而审操之。
的虽在左右上下,无不中者矣。
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请问其目。
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夫居于人上而一为非礼,则害之及于物者众矣!
诚必由礼,虽不为仁,而仁不可胜用矣。
此「仁者如射」之谓也。
孟子曰:「贡者,较数岁之中以为常。
乐岁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
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
故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
贡者,夏后氏之法也,而其不善如此。
何也?
曰:何特贡也?
作法者必始于粗,终于精。
篆之不若隶也,简策之不若纸也,车之不若骑也,席之不若床也,俎豆之不若盘盂也,诸侯之不若郡县也,肉刑之不若徒流杖笞也。
古之不为此,非不智也,势未及也。
寝于泥涂者,寘之于陆而安矣。
自陆而后有藁秸,自藁秸而后有莞簟。
舍其不安而获其所安,足矣。
方其未有贡也,以贡为善矣。
及其既助,而后知贡之未善也。
法非圣人之所为,世之所安也。
圣人者,善因世而已。
今世之所安,圣人何易焉?
此夏之所以贡也。
陈仲子处于于陵,齐人以为廉。
孟子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欤,抑亦盗蹠之所筑欤?
所食之伯夷之所树欤,抑亦盗蹠之所树欤」?
人安能待伯夷而后居而后食?
若是,则孟子之责人也已难。
曰:否。
居于于陵而食其食,非孟子之所谓不可,而仲子之所谓不可也。
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
天下无伯夷,仲子之义为不居、且不食也。
天下不可待伯夷而后居、而后食,然则非其居于于陵、食于辟纑之果污也,而不食于母、避兄之室之不可继也。
故曰:「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
以兄之室则不居,以于陵则居之。
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
君子之行,为可充也,为可继也,然后行有类。
若仲子,将何以继之?
故曰:禦人于国门之外,而馈以道,则不受。
以不义取之于民,而馈以道,则受于孔子
以不义取之于民者,犹禦也,其受于孔子,何也?
曰:以其非禦也。
非禦而谓之禦,充类至义之尽也。
君子充其类而极其义,则仲子之兄犹盗也。
仲子之兄犹盗也,则天下之人皆犹盗也。
以天下之人皆犹盗而无所答,则谁与立乎天下?
故君子不受于盗而犹盗者,有所不问而后可以立于世。
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也。
孔子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
盖谓是也。
学者皆学圣人。
学圣人者,不如学道。
圣人之所是而吾是之,其所非而吾非之,是以貌从圣人也。
以貌从圣人,名近而实非,有不察焉,故不如学道之必信。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
自得之,则居之安。
居之安,则资之深。
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
是以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
所谓天下之言性者,不知性者也。
不知性而言性,是以言其故而已。
故非性也。
无所待之谓性,有所因之谓故。
物起于外,而性作以应之,此岂所谓性哉?
性之所有事也。
性之所有事之谓故。
方其无事也,无可无不可
及其有事,未有不就利而避害者也。
知就利而避害,则性灭而故盛矣。
故曰:故者,以利为本。
夫人之方无事也,物未有以入之。
有性而无物,故可以谓之人之性。
及其有事,则物入之矣。
或利而诱之,或害而止之,而人失其性矣。
譬如水,方其无事也,物未有以参之,有水而无物,故可以谓之水之性。
及其有事,则物之所参也,或倾而下之,或激而升之,而水失其性矣。
故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矣。
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
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
水行于无事则平,性行于无事则静。
方其静也。
非天下之至明无以窥之。
及其既动而见于外,则天下之人能知之矣。
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吾将何以推之?
惟其有事于运行,是以千岁之日可坐而致也。
此性、故深浅之辨也。
孟子尝知性矣。
曰:「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
故者以利为本,知故之非性,则孟子尝知性矣。
然犹以故为性,何也?
孟子道性善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
无羞恶之心,非人也。
无辞让之心,非人也。
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也。
辞让之心,礼之端也。
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人信有是四端矣。
然而有恻隐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忍人之心矣。
有羞恶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无耻之心矣。
有辞让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争夺之心矣。
有是非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蔽惑之心矣。
忍人之心,不仁之端也。
无耻之心,不义之端也。
争夺之心,不礼之端也。
蔽惑之心,不智之端也。
是八者,未知其孰为主也。
均出于性而已非性也,性之所有事也。
孟子则别之曰:此四者性也,彼四者非性也。
以告于人而欲其信之,难矣。
夫性之于人也可得而知之,不可得而言之也。
遇物而后形,应物而后动。
方其无物也,性也。
及其有物,则物之报也。
惟其与物相遇而物不能夺,则行其所安而废其所不安,则谓之善。
与物相遇而物夺之,则置其所可而从其所不可,则谓之恶。
皆非性也,性之所有事也。
譬如水火,能下者水也,能上者亦水也;
能熟物者火也,能焚物者亦火也。
天下之人好其能下而恶其能上,利其能熟而害其能焚也,而以能下能熟者谓之水火,能上能焚者为非水火也,可乎?
夫是四者,非水火也,水火之所有事也。
奈何或以为是,或以为非哉?
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夫虽尧、桀而均有是性,是谓相近;
及其与物相遇,而尧以为善,桀以为恶,是谓相远。
习者性之所有事也,自是而后相远,则善恶果非性也。
孔子曰:「上智与下愚不移」。
故有性善,有性不善。
以尧为父,而有丹朱
瞽瞍为父,而有舜;
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安在其为性相近也?
曰:此非性也,故也。
天下之水,未有不可饮者也,然而或以为清冷之渊,或以为涂泥。
今将指涂泥而告人曰:「虽是,亦有可饮之实」。
信矣!
今将指涂泥而告人曰:「吾将饮之」。
可乎?
此上智下愚之不可移也。
非性也,故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
伊尹,圣之任者也。
柳下惠,圣之和者也。
孔子,圣之时者也。
孔子之谓集大成
集大成也者,金声玉振之也。
金声也者,始条理也。
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
条理者,智之事也。
条理者,圣之事也。
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
以巧谕智,以力谕圣,何也?
巧之所能,有或不能。
力之所尝至,无不至也。
伯夷伊尹柳下惠之行,人之一方也,而以终身焉,故有不可得而充。
至于孔子,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仕而仕,可以处而处,然后终身行之而不匮。
故曰:「由射于百步之外,其至,尔力也,是可常也。
其中,非尔力也,是巧也,是不可常也」。
巧亦能为一中矣,然而时亦不中,是不如力之必至也。
《语》曰:「齐人馈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
孔子行」。
孟子曰:「孔子从而祭,膰肉不至,不税冕而行」。
二者非相反也。
孔子之去鲁,为女乐之故也;
去于膰肉之不至,为君也。
于其君之有大恶也,孔子有不忍,行焉;
于其君之无罪也,孔子有不安,行焉。
曰:「上以求免吾君,下以免我。
是以去于膰肉之不至」。
曰:「是可以辞于天下也」。
故曰:「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茍去。
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孟子曰:「君子不亮,恶乎执」?
必信之谓亮。
孔子曰:「君子贞而不亮」。
要止于正而不必信,而后无所执,否则执一而废百矣。
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天者,莫之使而自然者也。
命者,莫之致而自至者也。
畀我以是心,而不能存;
付我以是性,而不能养。
是天之所以受我者,有所不事也。
寿则为之,夭则废之。
夭寿非人所为也,而寘力焉,是命有所未立也。
修身于此,知夭寿之无可为也,而命立于彼矣。
孟子曰:「莫非命者,顺受其正」。
何谓也?
天之所以受我者,尽于是矣。
君子修其在我,以全其在天。
人与天不相害焉,而得之,是故谓之正。
忠信孝弟,所以为顺也,人道尽矣。
而有不幸以至于大故,而后得为命。
岩墙之下,是必压之道也;
桎梏之中,是必困之道也。
必压必困,而我蹈之以受其祸,是岂命哉?
吾所处者然也。
人之为不善也,皆有愧耻不安之心。
小人惟奋而行之,君子惟从而已之。
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如斯而已矣!
孟子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叟杀人,皋陶则执之,舜则窃负而逃于海滨。
吾以为此野人之言,非君子之论也。
舜之亲事,烝烝乂,不格奸,何至于杀人而负之以逃哉?
且天子之亲,有罪议之,孰谓天子之父杀人而不免于死乎?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践形」。
形色者,所强于外也。
中虽无有,而犹知强之。
孟子以是为天性也。
有人于此,其进之锐也,则天下以为不速退矣。
是不然。
勉强而力行之,则其进也必锐;
不胜而怠厌之,则其退也必速。
曷不取而覆观之?
于其不可已而已者,无所不已;
于其所厚者薄,无不薄也。
故曰:「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不受。
人皆信之。
是舍箪食豆羹之义也,人莫大焉。
亡亲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乌可哉」?
亡亲戚、君臣、上下而可,是所谓不可已而已者也。
能居于于陵、食于辟纑而不顾,而不能以不义不受齐国,是所谓进锐而退速者也。
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
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
孟子之为是言也,则未见司马懿杨坚也。
不仁而得天下也,何损于仁?
仁而不得天下也,何益于不仁?
得国之与得天下也,何以为异?
君子之所恃以胜不仁者,上不愧乎天,下不愧乎人,而得失非吾之所知也。
孟子曰:「人能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
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
无欲害人之心,与无穿窬之心,人皆有之。
然茍将充之,则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犹未免乎穿窬也。
此所谓「造端乎夫妇,而其至也,察乎天地」也欤!
和仲中谢福州荔圆 北宋 · 彭汝砺
七言绝句 押麻韵
五月南州荔子花道山杳霭路歧赊。
谁将长乐陈生笔,写寄于陵仲子家。
圣人以清为难论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五二、《演山集》卷四一
进退去就之间,辞受取与之际,人之所难全也。
万钟虽多,不由其道,则有时而不顾;
一介虽微,不合于义,则有时而不取者,为其有害于清也。
天下皆知去就取予之为难,而不知所以为清者,君子之所尤难也。
段干木踰垣而避,泄柳闭门而不纳,将以为清矣,奈何其介也!
陈仲子避兄离母,处于于陵,将以为清矣,奈何其狷也!
世之人不明乎道,不稽乎义,慕圣人之清节者,不流而为狷,则流而为介矣,则清也者,尤人之所难全也。
圣人之于天下,虽极人之所不能,而人之所难者,圣人亦不得而易之也。
博施济众,非圣人不能为也,而孔子以谓「其犹病」者,圣人果病于此乎?
知人安民,非圣人不能尽也,而禹以为「惟帝其难之」,圣人果难于此乎?
是不然,盖知其为难而非不能也。
故为之尝不劳而有馀裕焉,传曰:「君以为难,其易也将至焉;
君以为易,其难也将至焉」。
圣人以清为难,殆为是也。
孔子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难矣」。
利欲之心耻而不行,圣人固以为难,孰谓清而可以易为也?
有人焉,「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百世之下闻其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其人曰伯夷,圣人才曰圣之清而已,果且以为不难乎?
有人焉,「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不以邪害义,不以利累形,十乘之马,弃而违之。
其人曰陈文子孔子尚曰清矣,果且以为必难乎?
故得其一节,虽陈文子之洁身,圣人而且与之语其极致,非伯夷之救弊,不能与此。
然则魏之徐邈,高而不介,洁而不狷,宜卢钦以为清也。
以为圣人为难,徐云所易则过矣。
然则君子之于褒贬,其言之抑扬,固有类于此者。
袁盎之美文帝,以谓「让有过于许由,孝有甚于曾参,勇有加于」,信斯言哉!
汉文果有过之乎?
略其辞而求其意,则其言亦未为过论也。
介立亭记 宋 · 袁默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四
韩君士新,休宁人
学知其方,行有所立,从余游者十五年矣。
今年四月,余以罪罢太学,将出京师,乃造门叙别。
曰:「自公为博士,士新隶本经为学生,以法不可间见,见亦不敢相语。
今愿有请矣。
吾父于性为甚介,于众为难合。
居穷约,临事务,不与乡人相俯仰,惟屏迹自信而已。
近于县之西偏二里许灵岛之前,卜一小圃,疏治污滓,剪剔秽芜,畚腴土以栽花药,筑小畦以莳果蔬。
凿池灌泉,泉清而星月见;
傍山引,竹茂而云烟留。
其前则有涧,其东则有溪。
溪涧左右,重岗复岭相望而秀绝,澄虚廓清之气,常在眉睫间。
岩花之开落,谷鸟之呼吟,樵担渔舡,往来閒暇,可寓目而尽得之。
遂于其园构一小亭,基址不广,材植不精,土填其下,覆其上,平居无事,日坐其中,足以览胜而自适也。
于是以吾父所尚名其亭曰介立,愿求文以记之」。
余应之曰:「介然特立,乃君子所以矫世砺俗之行。
当于义为成德,若伯夷颜渊黔娄之徒是也;
不当于义为行怪,若申屠、陈仲子之徒是也。
君之父果何为而订此者耶」?
韩君曰:「人之趣操固不同,有隐于卜筑者,有放于耕钓者,有遁迹山林而人不可见者,有佯狂市井而不可知者。
其能志友于善而不为弱丧,则古之人皆以美之。
吾父之自为,其与文奸言以欺愚,饰伪行以惑众,务与人同而欲以卖名,急与人合而要以趋利,纷纷仆仆,书驰夜谒而不知已者异矣。
岂无取于斯欤」?
余怵然告之曰:「君能言其父之意如此,是宜所以名其亭者」。
因叙其意而书之。
毗陵袁默记。
庐陵徐俊和画像赞(并引)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三、《灌园集》卷一六
庐陵徐俊巡检于南城之石陂,元丰四年秋九月秩满,其所部百卒谋曰:「异时我徒室半空,官来为我节廪赐,使有以娶。
月受米蓝田,运费常十二,官为我请于台,得寨有仓。
是皆无穷之利。
若夫训治兵武,至不以机肉临敌,又义之明明者也。
官今去,我不能借而留之,盍图像以慰永远之思乎」?
皆曰然,遂图之。
又告其寨南十里之灌园人曰:「独不能遗我以文,题而赞之乎」?
灌园人曰:「可,无汝拒为」。
其辞曰:
吾谁之归,维父母之裕兮。
曷日忘之,时丹青之顾兮。
隐者论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五、《云溪居士集》卷二○
唐史言古之隐者有三概,上焉者身藏而德不晦,故自放草野而名从之;
其次挈治世具弗得伸,或持峭行不可屈于俗;
末焉者资槁薄,乐山林,内审其才,终不可以当世取舍。
以为唐世见于《隐逸传》者,皆出于下概。
其说似有可疑,试粗论之。
夫古之人未尝无意于世,时或远引,自放于隐沦者,皆有为为之也。
或全身远害如箕子接舆,或须时待价如伊尹吕望,或抗节伸志如伯夷叔齐,此隐之大者也。
若放情虚寂,不以世故自撄,如广成之徒;
持其一曲,不达理义之分,如申徒狄陈仲子之介,则与夫资槁薄、乐山林者,又何尺寸之间?
彼以挈治具弗得伸者为次,则是身隐而德不晦者,乃广成之徒欤?
广成之风,而以箕子之节为次,是驱天下之人高蹈远引,遗世绝物,而独善其身也。
人人持独善之操,则天下之事其谁任之?
废大义,乱大伦,伤败名教,孰烈于此!
唐之隐者,如武攸绪,岂诚资槁薄、乐山林,终不可以当世取舍哉?
直以不幸生于武后之族,明智通达,远周前后,知祸败之必至,豫为防虑,以保其身耳。
夫膏粱之室,纨绔之胄,生所见,长所闻,惟声色势利,而能割情违俗,长往而不顾,安于寒素之所难者,则攸绪之操,加人数等矣,非大雅之君子,安能与于此哉!
乃以与王绩之徒同出于下概,可谓脱矣。
求志赋1086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一、《鸡肋集》卷一、《皇朝文鉴》卷八、《四续古文奇赏》卷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三七、《历代赋汇》外集卷一、道光《钜野县志》卷一五、《曹南文献录》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幼余不自知惷兮,愿求古人而与之游。
高平邑于大野兮,鲁东鄙而北邹。
固余心其悃款兮,求前圣又不远。
岂无邻莫可与谋兮,冶邴氏而俗泮。
幽离房诚不忍兮,弃此而莫能。
岁执徐之青阳兮,余先子乎东征。
武林大江兮,暀始宁南邑
会稽以周流兮,求历山之所在。
昔封嵎之世守兮,以后夫而致刑。
越惩耻于夫兮,进樵女而抑心。
懿二臣以国霸兮,卒焉异夫出处。
行束薪而自言兮,妻不忍而求去。
助申威于司马兮,卒陨声以淮南
盱诉死于婆娑兮,悲绰约之亦歼。
彼章陈之诡啸兮,既愕眙于甲夜。
仲御之清激兮,而亦云骇夫观者。
纷回穴其莫识兮,泮千载而迹陈。
思苗山犹若兹兮,又何悲乎曲水
惟郑公之志约兮,逢神人焉靡求。
山岪峍而谷纡兮,风浏浏乎旦暮。
耿吾何不可留此土兮,窃悲越人之禨。
岂其食鲑而化音兮,无所用吾之緌。
曚曚其多雨兮,瘅热以生蠚。
溪水之浅深兮,舟上下而击石。
吾遵夏盖之山兮,聊以观乎远海。
吾先子之初服兮,羌董道而不改。
小人之有心兮,犹不假器。
末余从于东安兮,依哲人而闻谊。
蜀苏子之有廛兮,汉遗化而多儒。
往者其不可及兮,曷不从子之庐?
朝余食乎山中,夕余宿乎江上。
悲世俗之近市兮,余安能忍而与之皆往!
余令楼季为右兮,使王阳前余。
世解辔而驰石兮,缅余得此坦涂
良吾辀使环灂兮,密吾牙使朴属。
揽九州而顾怀兮,夫安知余力之不足?
遘余生之罹闵兮,归将母乎故都。
伏里门而畏邻兮,幽独守此四隅。
时命大谬兮,吾迋迋欲何之?
慨永之宜养兮,霜薆然其萃之。
增歔欷以啜泣兮,杀身其安可!
宇摧荣而藩穴兮,雀鼠去而不舍。
憯四序之不淹兮,蔼蔼其既菲。
揽卉木犹若兹兮,吾独不聊此时!
悲予仲之婉娈兮,饶其心以诗礼。
吾不能操赢而坐闾兮,耘东山而自食。
岁旱暵而不雨兮,螟又生余之场。
属岁秋之有谷兮,河出坟而汤汤。
于陵子之终褊兮,井上李其犹饱。
服芬芳而洁腹兮,夫岂不足以忘老!
众虒豸而好朝兮,咸得时而的皪。
持衣裘而鬻暑兮,余固知余贾之不售。
思遐举而莫从兮,心纡轸而衋伤。
黄石以吉凶兮,棋十二而星罗。
曰由小基大兮,何有颠沛?
既非初志之敢期兮,曾何以知其所系?
颒清济以去垢兮,九茎而为华。
宵倚楹而悲诧兮,畴独忧余之无家!
萧苑候之慷慨兮,孰云非食之故?
澶渊之灵津兮,横中流而飙怒。
思城阙之挑达兮,勉踵夫昔之人。
羿之志于彀兮,亦反求夫余身。
小人不知学礼兮,畏罪罟之所寻。
宋七世之炳灵兮,皇纯佑此下土。
举贤而授能兮,哀茕独此黎庶。
牧羊而肥兮,式亦用夫有闻。
辟雍之洋洋兮,宇干日而纠纷。
连衽以成云兮,汗而为雨。
岂余不足于同门兮,独惆怅而延伫。
先事而后得兮,惟其食者之责。
举九鼎于鲵渊兮,亦人假夫一臂。
余张子之好脩兮,蹇博大而无朋。
雪霏霏而宇冻兮,松柏不改其青。
固黄子尝语余兮,曰此是为明月。
工师不以佩兮,保厥美亦未艾。
彼喔咿为已甚兮,羌浮石而沉木。
子云之好思兮,亦众谇其寂寞。
虞氏之为政兮,举五臣而与言。
彼霢霂之射谷兮,何足以容江潭之鳣?
众不察余之情兮,求余初犹未沬。
超孤举而远寻兮,唯夫不足而论世。
良恫韩而成汉兮,皓保惠而悟高。
成功则去兮,曾何足以介其一毛?
融躬行既卒骄兮,禹服义亦太靡。
陈辎车与乘马兮,桓荣亦酋乎富贵。
蕃居室其不理兮,滂之志以四海。
允膺之激烈兮,羌不以生而昧义。
意岂弟神所嘏兮,固何以罹此之不祥?
岂其莫忍邻之捽兮,纷救斗而得伤。
嘉林宗之善裁兮,要成败以不失宁。
遵不知时之可为兮,行渔濑以毕世。
嵇康之蹈尽兮,愧孙子其安补。
阮清舌而咎目兮,潜固自识而远去。
谓道不可为兮,为者败之。
众窢然咸不留兮,惟至人焉在之。
泮千祀而语邻兮,孰与至人之服意?
神龙之乘云兮,吾欲从焉以足。
士生各有遇兮,吾何为侘傺乎此时?
曾藿菽不足以化兮,求余身其庶几。
以旨蓄兮,以为糗。
修忠信以抑躁兮,夫安知余时之后?
图前圣吾永赖兮,揽百子与并舆。
时翱翔于道奥兮,历年岁以为娱。
〔附〕释求志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一、《鸡肋集》卷一、《四续古文奇赏》卷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三七
《求志》,自叙也。
予从先人寓钜野,又从先人仕会稽,又从先人仕杭,余仕于澶,仕于魏,而后仕于太学,故《求志》所叙如此。
高平邑于大野,谓高平钜野县也。
鲁人好文学,而独邴氏以冶富。
鲁人所以去文学趋利者,以邴氏故也。
是见《地理志》、《货殖传》。
离房,别房也,扬雄云:「芳酷烈而不闻兮,不如襞而幽之离房」。
武林馀杭也。
始宁上虞也。
历山,舜所耕也。
封嵎,防封氏,禹执而戮之者也。
,吴所栖勾践之山。
西施,盖樵家女。
二臣,大夫种范蠡
信威司马者,严助也。
曹娥父名盱。
章、陈云者,章丹、陈珠二女巫,夜祠诡啸,夏统见而惊走者也。
仲御亦尝见贾充叩舷吴歌、致风云,予怪之。
仲御夏统字也。
苗山,即会稽山
曲水,永和诸君所集处。
郑弘遇神人于若耶溪,云:「愿旦南风,暮北风」。
夏盖,上虞海旁山名。
自此以上,上虞事。
东安杭州新城也。
予始见眉山苏公于杭,故云「末予从于东安兮,依哲人而闻谊」。
楼季,古善御者。
王阳,不驰九折坂者也。
予自谓至此乃知学之所趋,犹出荆棘险阻得大涂而思骛也。
环灂、朴属,《考工》治车说。
车,君子之器,车工而后可以致远,君子修而后可以涉世。
自此以上,新城事。
将母故都,予丧先人归济时也。
予仲,无斁也。
东山济东郭,予所田处。
二年不雨,河决,卒不穫。
于陵子于陵仲子也。
虒豸,犹参差,见《甘泉赋》。
趣市者平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掉臂而不顾,故云「众虒豸而好朝」,谓干时者也。
世所用卜灵棋者,曰是为黄石
始予免丧,占之繇曰:「由小至大,无有颠沛」。
予自谓非予志所期也。
颒清济而以为华,以况余不敢污以干时。
倚楹,鲁漆室女中宵悲啸,邻人疑其欲嫁者也。
萧望之尝为小苑东门候,自谓各从其志,予慕之。
澶渊,予为掾时事。
挑达,予教授北京时事。
予去北京太学正,故曰「辟雍之洋洋」。
鲵桓,九渊名。
举鼎九渊,非一臂力,然一臂亦有助也。
张子,予太学同舍文潜也。
文潜不苟合于人,黄鲁直为《明月篇》遗之,曰「天地具美兮生此明月,升白虹兮贯朝日」,予爱之。
浮石、沉木,无是道也,而诬善者其言尝类此。
大才而小使之,譬霢霂,非鳣所游也。
求斯世而莫予知也,则思古人焉。
孟子所谓是以论其世也,故曰「惟夫不足而论世」。
自「恫韩成汉」至「潜固自识而远去」,皆论世之事也。
马融张禹骄靡,桓荣以车马夸弟子,皆不足言。
陈蕃范滂王允李膺李固,以忠杀身,亦可伤矣。
夫惟无心于为者,为能为天下,张良四皓所以也;
知其不可而不为,则若林宗渊明可矣。
光武严陵去之,非也,遵,也。
阮籍在晋人中颇能自浊,口不臧否人物,而为青白眼,殆矣。
故曰「阮清舌而咎目」也。
馀子伧攘小人之中,始捧土救河溃,卒与之俱溺,岂不痛乎!
故曰「为者败之」。
惩数子之为而败,而不知时之可为,又蔽矣。
而予又不足为也,故终欲求之予身。
吴国华1086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七八、《杨龟山先生集》卷一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辱赐教,伏审夏热起居平宁,甚慰怀仰。
仍蒙谆复诲谕,开其所未悟,幸甚幸甚。
然其间似有未相悉者,义不可苟止。
且某于程氏之门,所谓过其藩未入其域者也,安敢自附为党与,以攻王氏之学?
夫王氏之学,其失在人耳目,诚不待攻,而攻之者亦何罪耶?
昔人有为神农之言者,其徒自以为圣,而孟子鄙之曰「鴃舌之人」;
仲子之廉,孟子则曰「蚓而后可」;
伯夷柳下惠皆圣人也,至其隘与不恭,孟子则曰「君子不由」。
仲尼之门,三尺童子羞称管晏,人有仲尼者,其门弟子皆称誉以为不可及。
孟子者,岂喜攻人之恶?
而为孔氏徒者,率皆不顾于义,立党尚气相攻耶?
不然,何为其亦纷纷譊譊也?
盖不直则道不见,我且直之,孟子所不得已也。
孟子时去孔子未远,其徒相与传守,故其流风馀韵,犹有存者。
当是时,杨墨肆行,孟子且不能默而拒之,至不知者以为好辩
况今去孟子千有馀岁,圣学失传,异端竞起,其害有过于杨墨者?
幸而有得圣人之道者,则曰:「吾不敢攻人之恶,姑自守而已」。
为其徒者又畏天下指为党人,遂皆胶口闭舌,不敢别白是非,则世之人亦何赖乎知道者哉!
某以为如是,恐非圣贤之用心也。
某自惟浅陋,不足取合于世,故未尝敢辄出所有告语于人,以取讥讪。
窃谓于国华忝为同道,故妄肆狂瞽,渎闻乎左右,非敢攻人之恶,盖欲审其是非,以观朋友之合否耳。
然前书所论谓王氏不知道而已,语人不知道,即谓之攻人之恶,是必誉天下之人为圣贤,然后可也。
自守所学以排异端,即谓之立党,尚气相攻,是必无择是非,一切雷同,然后可也。
国华谓王氏固多不中理之有不中理,皆不知道者也。
由汉而来,为传注者多矣,其之合道者亦自过半,然不可果谓之知道者,以不中理者多故也。
古之知味者称易牙,夫岂以辛咸酸苦,人皆不能知耶?
然必以易牙为知味者,谓淄渑之合而不失也。
易牙亦时有中否焉,即谓之知味,则天下皆易牙也,何足相过哉?
国华谓知道与尽道者固异,又曰知道而未尽,则不能无惑,故王氏末年溺于释老,又为《字说》,此为大戾。
夫知道者,果且有大戾乎?
且王氏奉佛,至舍其所居以为佛寺,其徒有为僧者,则作诗以奖就其志,若有美而不及者。
夫儒佛不两立久矣,此是则彼非,此非则彼是。
又佛之去中国不知其几千万里,正孟子所谓鴃舌之人也。
王氏乃不会其是非邪正,尊其人,师其道,是与陈良之徒无以异也,而谓知道者为之乎?
夫所贵乎知道者,谓其能别是非,审邪正也,如是非邪正无所分辨,则亦乌在其知道哉!
然以其博极群书,某故谓其力学;
溺于异端,以从夷狄,某故谓其不知道。
国华毋谓某何以见其如此也。
且古人之于道,盖有知之未尽,行之未至者。
如燕人适越,至吴而止,则可谓行之而未至;
观越之都,望其郛郭城社,而未能究知宗庙之美,则可谓知越而未尽。
若夫将适越而北其辕,则不可谓行之未至也;
指吴为越,则不可谓知之未尽也。
今王氏所行皆北其辕者也,尊佛老为圣人,是指吴为越也,乌得谓知之未尽,行之未至耶?
昔者管仲以区区之齐,乃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曾西犹谓其功烈如彼其卑也,而羞比之。
王氏擅天下利势,其功烈无足称者,非特卑而已矣。
然则知道者固无补于治乱也,而士亦乌用知道为哉!
以王氏之博物洽闻,某虽穷日夜之力以终身焉,不敢望其至也。
若以知道如王氏而止,则某不敢与闻焉。
国华所论孔子之徒,皆未可以一言断其终身也。
子贡曰「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则其始之未闻,何足怪哉?
然其后之所进者远矣,但学者未之考也。
国华谓诏书无废王学之命,某观王氏之学,其精微要妙之义多在《字说》,既已禁之,则名虽未废而实废之矣。
虽然废不废,君子何容心哉,谨守其是者而已矣。
前书所以及之者,为应科举者言也。
人行急,辞不逮意,国华诚思之如何?
如未中理,愿更疏示,当谨承教也。
孟子 其三十五 天下之言性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七
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矣,告子曰「生之谓性」是也,列子曰「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
生之谓性,气质之性也。
君子不谓之性,则故而已矣。
故者,以利为本,如禹之治水,因其势而利道之,行其所无事是也。
不知行其所无事,而用私智之凿,是以故灭命也。
所谓命者,列子谓「不知吾所以然而然」是也。
苟求其以利为本,则虽天之高,星辰之远,于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孟子解义序1095年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六、《道乡集》卷二七、《经义考》卷二三三、《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五、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光绪《武阳志馀》卷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
孔子没,世衰道丧,百有馀岁,以及孟子之时,其害尤甚。
以汤武为弑君,以周公为未智,以匡章为不孝,以仲子为廉士。
非特此也,不动心如告子,犹外义而莫悟;
事豪杰如陈相,犹倍师而自若;
则道之不明可知矣。
利国为先务,以殃民为可为,以战必克为良臣,以逢君恶为无罪。
非特此也,可与有为如齐宣王者,其所问惟桓文之事;
可与有言如公孙丑者,其所冀惟管晏之功;
则道之不行可知矣。
孟子于此时,上下无知而信之者,操不售之具,以周游其间,不少贬焉,非以道自任而能若是乎?
其道则自古以固存而孔子之所传者也。
孔子之于道,不得已而载之,后世君子孰不可以得之哉?
然而有目同视而所见者近,有耳同听而所闻者浅,有心同思而所得者他而不正,则争以自取胜,而大道斯为天下裂矣。
然则孔子之后,能绍其传者,孟子一人而已矣。
太和为一而充塞于两间,上足以配道,下足以配义,其所养之气有如此者。
由父子之仁而极于天道,由可欲之善而极于神,其所造之妙有如此者。
于《诗》则以意逆,于《书》则取二三策,其通经有如此者。
敷陈于齐宣、梁惠之前,训告于万章、乐克之徒,曲而中,多而类,其出言有如此者。
见与不见皆不以人枉己,受与不受皆不以利废义,其制行有如此者。
以其所养之气,发其所造之妙,无施而不可,则其为通经也,出言也,制行也,皆馀事耳。
奈何天未欲平治天下,而「舍我其谁」之志终不获伸,是以其功止于距杨、墨以承三圣而已矣。
虽然,使杨、墨之道息,孔子之道著,天下后世咸知父子有仁,君臣有义,不沦胥而为禽兽,则其志虽不伸于当时,固已伸于后世矣。
以道论功,如之何其可及也!
其后名世之士,有出于汉而能知之者,莫如扬子,故论其道则曰「不异」,论其功则曰「扩如」。
有出于唐而能知之者,莫如韩子,故论其道则曰「醇乎醇」,论其功则曰「不在禹下」。
苟知之也。
窃自比焉,则庶几孟子之道;
攘斥佛老,则庶几孟子之功。
夫二子之不如孟子易见也,有所庶几且无与并,况孟子乎?
韩子曰:「学者必谨于其所道,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
浩尝闻之于师曰:「诵《孟子》之书非难,深明其意之所在为难;
深明其意之所在非难,能以其所以自任者矜式而行之为难。
孔子之门人,如仲弓之有闻于仁,则请事斯语;
子张之有闻于行,则必书诸绅。
今《孟子》七篇之所载,非直孔子答问之际一二言耳,学者或尚愧于仲弓子张之贤,则以其所以自任者矜式而行之,其可忽乎」?
浩不敏,敬受此言久矣,愿与诸君子共之,勿徒诵其书、明其意,资以为速化之术而已也。
颜渊曰:「舜何人也?
予何人也?
有为者亦若是」。
呜呼,岂独颜渊之于舜为然哉!
杨徽猷子登第启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卢溪文集》卷三八
伏审令嗣学士校艺兰闱,登名桂籍。
士夫传播,闾里交欢。
恭惟某官教子惟以义方,积善必有馀庆。
材兼文武,谋赞钧衡
昔隐渔樵,能通天下之务;
旋升馆阁,复运幄中之筹。
词锋当一座之鼓旗,名誉振四川之草木。
金门赐第,首蒙先帝之知;
玉帐谈兵,独出诸公之右。
是知善治狱者,门闾可大;
能活人者,子孙必封。
定国果侯,信于公之阴德;
于陵有子,表杨氏之庆门。
岂惟荆楚之材多奇,固知川岳之宝不匮。
可并东京之名族,何惭南郡之先贤?
龙虎同登,尽天下英雄之异选;
风云千载,当国家宗社之中兴。
廊庙竦闻,家声益振。
某恨居谪籍,阻造台庭,徒怀贺厦以驰诚,莫获鸣靴而下拜。
复用前韵奉酬梦符学录 宋 · 周行己
 押尤韵
子卿五言法,气格厉劲秋。
绵绵武功裔,尚不废箕裘。
洒然落妙语,一破万古忧。
文章本道德,作者通神谋。
惜其命不达,白首犹饭牛。
学者愿识面,或比韩荆州
儒冠误身,未免妻子愁。
长安游侠儿,生不辨田畴。
儒有不黔突,此辈饫珍羞。
左右夹燕赵,出入跨骐骝。
富贵即称贤,宁辨清浊流。
乃知读万卷,不如持尺矛。
斯言虽有激,亦为智者投。
古人愿执鞭,如或不可求。
君看授业生,已为公与侯。
飒然灌园翁,零落守旧丘。
伯夷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
自古圣贤立言以垂世,其意之所主盖不一而足。
后之诵其言者,当略其辞而取其意,则庶几其有得矣。
孔子孟子列禦寇庄周,此四人者,皆所谓立言以垂世者也。
然而孔子孟子,其立言也正,此道之所以明也。
至于列禦寇庄周之徒,则其立言也怪,其卫道也缓,乃旁引而曲说,阳攻而阴援之,使人因怪以归于正。
其为言虽不切于事,亦不可谓无力于天下后世者矣。
孔子之论武王也,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孟子之论武王也,曰:「汤、武反之」。
是二圣人之言,固已微寓其意以晓天下后世,使天下后世知武王之用心为不得已也。
至于庄周之言,则曰:「尧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汤放桀,武王伐纣」。
其为言得无少贬乎?
若周之意,则将以使后之取天下者,不得以汤、武而为之辞,则武王之道尊矣。
其于武王,阳虽攻之,阴实有助焉。
西伯即位五十年而武王立九年而上祭于毕。
毕,盖文王之墓也。
是岁东观兵至于孟津,而载木主以伐纣。
伯夷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可谓孝乎」?
天下苦于久矣,武王仗大义,顺人心,以救民涂炭之中,其为仁也亦大矣。
伯夷叩马而谏曰:「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余尝疑其言之不出于孔子孟子、司马子,而出于庄周之徒,为寓言以阴援武王者也。
学者不复求迁之意,遂以迁为多舛,以谓迁自立此论,亦已误矣。
《史记》一书,皆迁博采先秦古书而备载之,则亦安知其说之不出于庄周之徒欤?
或曰:「伯夷之不食周粟,何也」?
曰:「伯夷以周之为不义之而不食也」。
曰:「周之义乎?
其不义乎」?
曰:「伯夷之心,天下之心也。
天下之心,圣人之心也。
天下以为义,圣人亦以为义。
伯夷独以为不义,则伯夷无乃几于愚乎」?
此无他,盖武王得圣人之义,而伯夷得圣人之清也。
孟子,则可谓善言伯夷者矣。
不然,则伯夷之饿而死也,与陈仲子之饿而死也,是或一道尔。
此岂所以论伯夷者哉?
邵平瓜图1123年 宋 · 李纲
 押词韵第十六部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三十四 故实类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
君不见伯成子高让侯爵,在野终年自耕穫。
下风趋问礼徒勤,俋俋田间事无落。
又不见于陵仲子推相位,为人灌园刈葵藿。
抱瓮区区同汉阴不糁藜羹有馀乐。
古来贤达有如此,志趣未可常情度。
力辞富贵居贱贫,凛若风霜陨轻箨。
邵平本自侯东陵,秦破国除休一壑。
当时汉祖酂侯,置卫增封意非薄。
众宾皆贺平独吊,一言转祸推先觉。
以兹智略佐风云,复取故封何所怍。
归来种瓜青门外,灌溉锄耘甘寂寞
长安之东壤尤美,翠蔓离离照城郭。
秋阳正炽瓜正肥,解衣摘实如俛鹤。
儿童随(左选、道光本作玉)立形骨清,挈笠携筐助操作。
遂令世美东陵瓜身后高名动寥廓。
屠贩曾闻封,奴仆从来兴卫霍。
高鸟已尽良弓藏,更有辱囚缚。
何如终老守瓜畦,自饱饱他真不恶。
龙眠也是可怜人,画此端令事如昨。
世间如画画如梦,聊为作歌资一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