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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命论 曹魏 · 李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三、文选卷五十三
夫治乱,运也;
穷达,命也;
贵贱,时也。
故运之将隆,必生圣明之君。
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
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
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
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
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
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
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
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
太公渭滨贱老也,而尚父于周。
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
张良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
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
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
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
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
故彼四贤者,名载于箓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
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
嗜欲将至,有开必先。
天降时雨,山川出云」。
诗云:「惟岳降神,及申;
惟申及甫,惟周之翰」。
运命之谓也。
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
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于夏庭。
曹伯阳之获公孙彊也,徵发于社宫。
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
吉凶成败,各以数至。
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
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
武兴者,六八而谋。
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故自幽厉之閒,周道大坏,二霸之后,礼乐陵迟。
文薄之弊,渐于灵景;
辩诈之伪,成于七国。
酷烈之极,积于亡秦;
文章之贵,弃于汉祖
仲尼至圣,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訚訚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
孟轲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
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
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
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
仲尼之仁也,而取雠于桓魋
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
仲尼之行也,而招毁叔孙
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
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
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
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
驱骤于蛮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
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己养高,势动人主。
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
虽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
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
退老于家,魏文侯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閒其言。
故曰:治乱,运也;
穷达,命也;
贵贱,时也。
而后之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
屈原以之沈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
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
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
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
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
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沈之于地则土润。
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
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
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
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
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前监不远,覆车继轨
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
将以遂志而成名也。
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
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
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
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
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
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
凡希世苟合之士,蘧蒢戚施之人,俛仰尊贵之颜,逶迤势利之閒,意无是非,赞之如流;
言无可否,应之如响。
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
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
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
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
得与失孰贤也?
荣与辱孰珍也?
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
盖见龙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
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
盖讥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
盖笑萧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
故夫达者之算也,亦各有尽矣。
曰:凡人之所以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
若夫立德必须贵乎?
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
必须势乎?
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杨雄仲舒之阒其门也。
必须富乎?
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
其为实乎?
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
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
过此以往,弗能受也。
其为名乎?
则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
赏罚悬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
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
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
褰裳而涉汶阳,则天下之稼如云矣。
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
扱衽而登钟山蓝田之上,则夜光玙璠之珍可观矣。
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
惊尘起,散而不止。
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
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分荣辱之客主哉。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
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
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
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
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
故君子舍彼取此。
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辰极犹居其所,玑旋轮转,而衡轴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
按:案《世说新语·德行篇》注有李康《家戒》。《御览》四百三十引王隐《晋书》,亦载李康《家戒》。「」乃「秉」字之误。《魏志·李通传》注引王隐《晋书》是「秉」字,秉乃通之孙;《晋书·李重传》,父景即秉也。今定从《魏志》注,以《家戒》编入晋文
《春秋左氏传》后序 西晋 · 杜预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三
太康元年三月,吴寇始平,余自江陵襄阳,解甲休兵,乃申抒旧意,修成《春秋释例》及《经传集解》。
始讫,会汲郡汲县有发其界内旧冢者,大得古书,皆简编科斗文字
发冢者不以为意,往往散乱。
科斗书久废推寻,不能尽通。
始者藏在秘府,余晚得见之。
所记大凡七十五卷,多杂碎怪妄,不可训知。
《周易》及《纪年》最为分了。
《周易》上下篇与今正同,别有阴阳说而无彖象文言系辞,疑于时仲尼造之于鲁,尚未播之于远国也。
其《纪年篇》起自夏殷周,皆三代王事,无诸国别也。
唯特记晋国,起自殇叔,次文侯昭侯,以至曲沃庄伯
庄伯十一年十一月鲁隐公之元年正月也。
皆用夏正建寅之月为岁首编年相次。
晋国灭,独记魏事,下至魏哀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记也。
推校哀王二十年,太岁在壬戌是周赧王之十六年秦昭王之八年韩襄王之十三年赵武灵王之二十七年楚怀王之三十年燕昭王之十三年齐湣王二十五年也。
上去孔丘卒百八十一岁,下去今太康三年五百八十一岁。
哀王于《史记》,襄王之子,惠王之孙也。
惠王三十六年卒,而襄王立
十六年卒,而哀王立
古书《纪年篇》,惠王三十六年,从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称惠成王卒,即惠王也。
疑《史记》误分惠成之世,以为后王年也。
哀王二十三年乃卒,故特不称谥,谓之今王,其著书文意,大似《春秋经》,推此足见古者国史策书之常也。
文称鲁隐公邾庄公盟于姑蔑,即《春秋》所书邾仪父,未王命,故不书爵。
仪父,贵之也。
又称晋献公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即《春秋》所书虞师、晋师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
又称周襄王会诸侯于河阳,即《春秋》所书天王狩于河阳,以臣召君,不可以训也。
诸若此辈甚多,略举数条,以明国史皆承告据实而书时事。
仲尼修《春秋》,以义而制异文也。
又称卫懿公及赤翟战于洞泽,疑「洞」当作「洞」,即《左传》所谓荧泽也。
齐国佐来献玉磬纪公之嶭,即《左传》所谓宾媚人也。
诸所记多与《左传》符同,异于《公羊》、《谷梁》,知此二书,近世穿凿,非《春秋》本意审矣。
虽不皆与史记尚书同,然参而求之,可以端正学者。
又别有一卷,纯集疏《左氏传》卜筮事,上下次第,及其文义,皆与《左传》同,名曰《师春》,「师春」似是钞集者人名也。
《纪年》又称,殷仲壬即位居亳,其卿士伊尹仲壬崩,伊尹放大甲于桐,乃自立也。
伊尹即位,太甲七年,太甲潜出知桐,杀伊,乃立共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而中分之。
《左氏传》伊尹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然则大甲虽见放,还杀伊尹,而犹以其子为相也。
此为大与《尚书》叙说太甲事乖异,不知老叟之伏生,或致昏忘,将此古书亦当时杂记,未足以取审也。
为其粗有益于《左氏》,故略记之,附《集解》之末焉。
大唐司空太子太师上柱国太尉扬州大都督英贞武公李公 初唐 · 高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十五
朕闻四维纪地。
坤元所以载物。
八柱承天。
乾策由其列耀。
故轩邱御历。
资六相以经纶。
丰水膺图。
凭九臣而缔搆。
莫不道符金砺。
契叶盐梅。
虎啸龙腾。
风翔云起。
公名
字懋功
州卫(阙四十一字)祖康。
伏波将军谯郡太守
追赠济州刺史
父盖。
散骑常侍陵州刺史上柱国济阴郡
后固辞□改封舒国公
潭州都督
业传弓冶。
代列簪裾。
载德象贤□光惇史(阙三十九字)英□年甫十七。
属隋运分崩。
于时率土沸腾。
偫方竞逐。
黄龙白骑。
㸦动干戈。
丹浦绿林。
递兴氛祲。
家负吞沙之力。
人怀鍊石之心。
李密据大洛以称兵。
临二周而□济。
公权推盟主。
(阙八字)之□□□高祖神尧皇帝应昊穹而拨乱。
顺斗极以龚行。
四海乐推。
兆人思戴。
来投附。
公独未归。
既承其旨。
方奉皇运。
诚于所事。
造次必形。
风霜之节。
其在兹矣。
高祖乃诏公为黎州总管上柱国莱国公
寻改青曹公。
赐同国氏。
公临危守义。
文聘之怀忠。
建策承恩。
奉春之得姓。
武德二年
又授右武大将军
是时国步未夷。
王涂尚梗。
太宗文武圣皇帝悯兹交□大拯横流。
公出赞元戎。
入参神算。
受分麾之重寄。
沐赐棨之殊荣。
刘武周率彼犬羊。
凭陵汾晋。
先朝躬亲矢石。
公则任属偏裨
萧斧才临。
朝□俄剪。
□充窦德。
潜议合从。
南濒控鹤之山。
北距飞狐之塞。
拥周韩之锐卒。
驱赵魏之枭兵。
自谓力动天关。
威回地轴。
□□营□□月(阙三十一字)徐员朗虔刘齐地
南征北伐。
并效深功。
憬彼匈奴
自昔为患。
折胶而犯鄣。
侯满月而来侵。
朔骑骋于唐郊。
胡笳沸于汾隰。
簸林摇岳。
喷野腾川
烽火照于□中。
羽檄飞于□下。
公出车(阙三十二字)豪之逢巨燎。
弥山抑室。
似危叶之遇冲飙。
灭迹扫尘。
追奔逐北。
乃加食封九百户。
参墟奥壤。
□迹所基。
傍控宝符之乡。
近对金庭之域。
眷言枢要。
绥抚特难。
镇俗威边(阙三十七字)
浮革船而度□河。
穷□海而倾巢□狼台以□穴遂使地空塞北。
静漠南。
汉将勒燕然之铭。
胡骑动阴山之□既而频丁巨罚。
殆不胜哀。
累诏宽解。
敦还(阙二十六字)先圣承闲。
曲垂谈宴。
绪言之际。
以朕托公。
便即齧指流血。
铭肌为记。
忠贞之操。
振古□倚。
金石之心。
唯公而巳。
改封英国公
兵部尚书
寻授特进太子詹事左卫率。
□□□九年授□□道行军大总管(阙七字)先朝东征。
大破驻跸。
寻授灵州道安抚大使
破延陁于乌德鞬山。
又授太常卿
出为謺州都督
寻除特进检校□州刺史
朕纂承丕绪。
延想旧勋。
又授公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阙二十一字)(阙十字)授职勋贤异宜践位未淹。
遽申□让。
成公之美。
权遂谦光
寻拜司空
用旌□德。
傍敷九土。
穆三台
聿膺元武之符。
载调黄鼎之饪。
彝伦式叙。
庶绩其凝。
乃将有事□□以公为(阙二十二字)先朝亲行吊伐。
云冲万道。
天兵四临。
□丑徒于握中。
置凶偫于几上。
但圣心恻隐。
不忍坑夷。
赐以重生。
返其归路。
犹复收合馀烬。
背义忘恩。
莫念解网之仁。
还兴举斧之逆。
朕恭惟往志。
情切授柯。
思清隧穴之祅。
雪园陵之愤。
王剪旧将。
方吞南楚之强。
充国老臣。
始定西羌之孽。
立功立事。
耆德是凭。
故劳公暮年。
出征外域。
乃以公为辽东道安抚大使行军大总管
韫玉□之宏□□□□之妙(阙二十八字)壹纵閒谍以知穷。
因乡导而乘隙。
殄兹寇垒。
不藉九攻之劳。
获彼凶渠。
唯恃七擒之术。
倾源拔奔。
海罄山空。
万代逋诛。
一朝清荡。
及旋。
太子太师
□封二百户。
公自少及长。
□身奉国(阙三十一字)
上药名医。
相望道路。
曰仁必寿。
竟爽神期。
天不慭遗。
歼我良懿。
总章二年十二月三日薨于私第。
春秋七十有六。
朕□车轸恸。
去籥兴哀。
爰命□寮。
废朝七日。
□宜□□□相郑(阙三十字)给。
咸亨元年二月六日陪葬昭陵
所筑之坟。
一准卫霍故事。
象乌德鞬山及阴山铁山等。
以旌破北狄东夷之功焉。
其迁葬之晨。
朕自至横门。
投书永诀。
穿壁疹。
不救鹤板之灾。
登城□泣。
徒深蚁□之感(阙三十字)
朋则虚舟靡逆。
行己则暗室无欺。
晦雨不革其音。
疾风□知其劲。
奉亲思孝
遽彰怀橘之诚。
事上资恭。
无待观□之诫。
孙吴艺术。
弗学而生知。
才□□□而斯(阙三十二字)替之言外不彰其直。
入尽弼谐之致。
出不显其忠。
就礼俗而存道。
因善谑而申讽。
抵掌宏议。
庶政咸仗其谋。
造膝诡词。
偫寮莫知其际。
夷险一致。
宠辱不惊。
□□□□□□之□□□□□□之(阙二十字)之惧其为吏也。
严而不残。
其为将也。
威而能爱。
子颜之方敌国。
在昔多惭。
道济之比长城。
于今为劣。
朕以公桑昃景。
力谢年侵。
欲令诸子仕□得(阙三十五字)馀生怀此知足。
加以卜居閒宇。
唯欣里宅之卑。
列壤疏封。
独尚寝邱之俭。
岂非业光三杰。
誉重二南。
为社稷之元勋。
实期运之隆栋。
公材公望。
有始有终(阙三十七字)
逝。
何痛如之。
徂光倏而不留。
宰树森其成列。
栒邑之地。
竟沦彩于雕戈。
武昌之原。
永传辉于翠玉。
式旌遗懿。
乃勒铭云。
惟皇建极。
惟臣佐功。
吟啸元感。
卜梦潜通。
如鳞纵壑。
若羽随风。
弼谐天构。
光亨栋隆(其一)
爰有杰人。
冑承华绪。
德□殆庶。
道光性与。
情希
器侔
□物(阙六字其二阙三十一字)泉/(其三)金石齐贞。
松筠表劲。
摄下唯□基身以正。
赐厚分骖。
恩隆得姓。
燮和师律。
抑扬辞令(其四)
营开偃月。
旆□连云。
下江澄霭。
平林散氛。
元池妙略。
石崇勋。
威横百战。
勇冠三军(其五阙二十八字)
慎同温室(其六)
出车青徼。
申谋绛宫。
驾狄攻狄。
驱戎伐戎。
鲸销海晏。
蜃□楼空。
永殪逋薮。
长清大风(其七)
缔构邦基。
经纶国步。
戒盈辞满。
鸣谦履素。
克壮其猷。
□□岁暮凛□奇节温温(阙二字其八阙二十四字)竭诚戴主。
倾身奉国(其九)
负山潜远。
梦琼兴怆。
阶裂下台
星沈上将
朝悲野泣。
投环辍相。
晋原长往。
吴阊徒望(其十)
三河聚骑。
五校陈兵。
旌轩委郁。
笳挽凄清。
沈沈□□寂寂(阙十字其十一阙十四字)岘首坟象□山树疑营
人谣国颂。
天长地久(其十二)
大宋左监门卫将军上官公神道碑铭 北宋 · 张咏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二、《乖崖先生文集》卷八
通天地之道谓之圣,通人物之道谓之贤。
圣贤不偶于时者有之矣,未有不知道而能声名光大者也。
公,圣门之贤者,高阳氏之裔,楚大夫子兰之后。
世有明德,家传懿行。
祖某,父某,值唐末乱离,隐德不仕。
公志度闳远,履行脩谨,长于干戈之时,不废俎豆之业。
始学礼,知三代损益。
艺精,乡人谕之请仕。
公曰:「唐德下衰,诸侯擅命,土宇分裂,命臣无几。
况春官氏失职,仕进不由权倖者鲜矣!
若由道以行己,虽执鞭之士,吾无与辞;
茍枉道以事人,使籯金列驷,吾耻有也」。
兵战无日,民力不堪,大梁四通,供饷兼倍,一日,诸父曰:「尔不应乡选,当休吾家乎」?
遂从三司省召,为主藏吏
居积岁,以清谨闻。
选为宁州粮料使,又转鄜州粮料使,备军期也。
乾德初,前军剋蜀,又选为洋州粮料使
荆土久乂,蜀川,转江万艘,委积无算,承命于荆,以董财计。
当时处此职者,以侵民聚财为己任,以买权徼势为能事,奢靡拟于公室,气焰侔于贵胄。
公独翛然,如古贞士。
呜呼!
安卑以乐志,舍利以趋义,岂不谓圣门之贤乎?
开宝七年,公年六十三,遘疾于荆之传舍。
临终,谓长子正曰:「吾学与仕越四十年,志无所适,此亦命也。
尔读《春秋》,知褒贬之旨;
更版摄,得为政之要。
当诚明以遇物,则终身不匮;
当笃志以临事,则所向皆得。
颠沛造次,无忘于仁。
能成吾志,死且不朽」。
长子泣血奉训,扶柩以归。
服除,由摄资授殿前承旨
以材能,累迁西京作坊副使,充剑门关使。
淳化甲午岁,盗起两川,蜀城俱溃,众号百万,直趋剑门
加以败卒亡官,先日而至,人心恐悚,投死无地。
乃诫曰:「有议北归者枭首,有不用命者支解」。
人皆怗息,不敢仰视。
独提兵出关,连战连却。
贼气于是沮矣,我关于是固矣。
以奇功,超授六宅使剑州刺史
明年,天子以主将迁延,馀寇未殄,遂授峰州团练使西川招安使以代焉。
既擒且诱,示信推仁,七旬贼,多见全活。
次年秋巡检不仁,官军生衅,啸聚亡命,图为乱阶。
三日而四郡不守,五日而两川震惊。
决于次晨,长驱入益。
自戒师旅,逆战方井。
战酣,兵却,众皆失色,于是下马挥剑,有死无二,鼓怒增气,战功遂成。
贼有逃刃者,命一介之使擒于蛮中;
人有未谕者,飞剋贼之意遍于川峡。
人人顿安,如脱虎口。
既屠其贼,又安其民,所谓仁勇兼致者也。
寻授南作坊使,赏军功也。
议者谓剑门之守,坚守也;
方井之战,死战也。
非此,重贻吾君之忧乎,重罹川民之患乎!
宠厚誉远,诚有谓也。
明年替归,授东上閤门使
其战守之奇,盖由诚明笃志,动不忘仁,成先训也。
其功业之著,盖立身行道,光扬令名,成先志也。
传不云「不在于身,而在子孙」乎?
上官氏之谓矣。
淳化郊祀庆恩,公以长子官赠率府副率
至道中,再赠率府率
今上即位,加赠左监门卫将军
娶袁氏,今长安郡太君
惠淑慈爱,有贤母之称。
生男五人,女二人。
长男正,前所谓有军功者。
第五男某,见任右班殿直,仁而有断,众伏其能。
三男早卒。
长女适三班奉职张奭
次女未笄而卒。
咸平二年八月四日,葬于开封府封丘县旧乡某原,里也。
咏与公长子同方井之忧,因而款狎,熟知善行,是用直书。
乃为铭曰:
猗欤哲人,怀明抱真。
志高位下,德不及民。
平生之意,传于嗣子。
遂崇战功,成公之美。
因加荣封,绰然华宗
所谓生不易操,死而志通者也。
呜呼休哉!
姚畴论1035年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武溪集》卷四、《圣宋文选》卷一二、《古文渊鉴》卷四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古者天子之立史官也,不独纪岁月远近,辨朝会同异而已矣。
盖以王者居亿兆之上,喜似阳春,怒如雷霆,予夺生杀,无不从也,故立史以谨其言动。
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以示后嗣,欲其畏后世之名而不敢过举者也。
窃见两汉而下,有唐制度最为详备。
史官废置,未臻大中,敢试论之。
唐之修史,其术有二:武德故事,小省之官更直近陛,执笔对仗,随而撰录,书之方册,谓之「起居注」;
姚畴建议秉钧之臣吁谟便殿,嘉猷善经,退必编次,送之史馆,谓之「时政记」。
于是《周官》六史之职不复甄叙矣,累朝著作之局不复刊修矣。
畴议既行,而起居之官立于外朝,仗退之后,迹便疏远,虽延英数刻之对,圣人有泣辜解网之言,应机成务之谋,不可得而闻也。
若非宰臣撰述,则军国政要,何由知之?
繇是而言,有不可者三焉。
古者帝王不得见当代之史,何则?
史之为书,不隐恶,不虚美,谓之实录。
史而可见,则其臣不敢以实书。
书而不实,为己诬矣;
实而不讳,为己戮矣。
不得见史者,以此也。
宰臣监修,是使自司其过者也,其不可者一也。
昔者成王尚幼,与唐叔戏剪桐叶而与之曰:「以是封汝」。
明日,太史上舆地图请封唐叔,自是成王终身无戏言。
夫是则史官常在左右也。
今史臣随仗出入,则是用史臣于顷刻之间耳,戏言过行,奚史之畏哉?
其不可者二也。
古者大臣不掌注记,故董狐得以直笔于晋,南史氏得以执简于齐。
设有史官,外朝既罢,则目不见帝王之容,耳不闻帝王之言,近臣奏对,孰邪孰正,孰谀孰诤,咸莫之辨也。
用他人注记为己之笔削,夫是则史官失职,莫甚如此,其不可者三也。
语曰:「使廉士守藏,不如扃钥之固也;
使义士分财,不如投钩之平也」。
何则?
有情之与无情也。
夫以广渊之谋,居翊亮之位,缉熙庶绩,裁成万机,而复代史臣撰述,固亦劳矣。
向使房、杜、姚、宋击毂轨而自序策略,人犹疑之,脱不幸而有元载卢杞当其任,则安所取信哉?
太宗文皇帝贞观中所论政体,皆可冠冕古今,粉泽王度,著在方册,昭昭然者,史臣得侍于内朝故也。
姚畴虽知注记之详,未知先王立史之意,一失其源而莫之敢议,惜哉!
王介甫熙宁三年二月二十七日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一、《司马公文集》卷六○、《皇朝文鉴》卷一一五、《东都事略》卷八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五四、《经济类编》卷八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三、《经世八编》卷一二○、《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卷一七、《宋史新编》卷一八六、《司马温公年谱》卷五
二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司马光,惶恐再拜介甫参政谏议阁下。
居常无事,不敢涉两府之门,以是久不得通名于将命者。
春暖,伏惟机政馀裕,台候万福。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
不才,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侍以来,十有馀年,屡尝同僚,亦不可谓之无一日之雅也。
虽愧多闻,至于直谅,不敢不勉。
若乃便辟、善柔、便佞,则固不敢为也。
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君子之道,出处语嘿,安可同也?
然其志则皆欲立身行道,辅世养民,此其所以和也。
向者与介甫议论朝廷事,数相违戾,未知介甫之察不察。
然于向慕之心,未始变移也。
窃见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馀年,才高而学富,难进而易退。
远近之士,识与不识,咸谓介甫不起则已,起则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泽矣。
天子用此起介甫于不可起之中,引参大政,岂非欲望众人之所望于介甫邪?
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
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不知介甫亦尝闻其言而知其故乎?
窃意门下之士,方日誉盛德而赞功业,未始有一人敢以此闻达于左右者也。
非门下之士则皆曰,彼方得君而专政,无为触之以取祸,不若坐而待之,不过二三年,彼将自败。
若是者不唯不忠于介甫,亦不忠于朝廷。
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则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
则不然,忝备交游之末,不敢茍避谴怒,不为介甫一一陈之。
今天下之人恶介甫之甚者,其诋毁无所不至,独知其不然。
介甫固大贤,其失在于用心太过,自信太厚而已。
何以言之?
自古圣贤所以治国者,不过使百官各称其职,委任而责成功也。
其所以养民者,不过轻租税、薄赋歛、已逋责也。
介甫以为此皆腐儒之常谈,不足为思,得古人所未尝为者而为之。
于是财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晓财利之人,使之讲利。
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樊须请学稼,孔子犹鄙之,以为不知礼义信,况讲商贾之末利乎?
使彼诚君子邪,则固不能言利;
彼诚小人邪,则固民是尽,以饫上之欲,又可从乎?
是知条例一司,已不当置而置之。
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
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衒鬻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
大抵所利不能补其所伤,所得不能偿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为功名耳。
此其为害已甚矣,又置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使者四十馀人,使行新法于四方。
先散青苗钱,次欲使比户出助役钱,次又欲更搜求农田水利而行之。
所遣者虽皆选择才俊,然其中亦有轻佻狂躁之人,陵轹州县,骚扰百姓者。
于是士大夫不服,农商丧业,故谤议沸腾,怨嗟盈路。
迹其本原,咸以此也。
《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
伊尹阿衡,有一夫不获其所,若己推而内之沟中。
孔子曰:「君子求诸己」。
介甫亦当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专罪天下之人也。
夫侵官,乱政也,介甫更以为治术而先施之;
贷息钱,鄙事也,介甫更以为王政而力行之;
繇役自古皆从民出,介甫更欲歛民钱雇市佣而使之。
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独以为可。
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
夫皇极之道,施之于天地,人皆不可须臾离。
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介甫之智与贤皆过人,及其失也,乃与不及之患均。
此光所谓用心太过者也。
自古人臣之圣者,无过周公孔子周公孔子亦未尝无过,未尝无师。
介甫虽大贤,于周公孔子则有间矣,今乃自以为我之所见,天下莫能及。
人之议论,与我合则善之,与我不合则恶之。
如此,方正之士何由进?
谄谀之士何由远?
正日疏,谄谀日亲,而望万事之得其宜,令名之施四远,难矣。
夫从谏纳善,不独人君为美也,于人臣亦然。
昔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之善否。
或谓子产毁乡校,子产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
其所恶者,吾则改之。
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
薳子冯令尹,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
申叔豫以子南观起之事警之,薳子惧,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日有记,月有成,岁有效。
周舍死,简子临朝而叹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吾是以忧也」。
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
文终侯相汉,有书过之史。
诸葛孔明相蜀,发教与群下曰:「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
孔明尝自校簿书主簿杨颙谏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
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
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私业无旷,所求皆足。
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知之不如奴婢鸡狗哉?
失为家主之法也」。
孔明谢之。
卒,孔明垂泣三日
吕定公有亲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荐拔至侍御史
忠壮,好直言,定公时有得失,辄谏争,又公论之。
人或以告定公定公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
卒,定公哭之尽哀,曰:「德渊吕岱之益友。
今不幸,复于何闻过哉」!
此数君子者,所以能功成名立,皆由乐闻直谏,不讳过失故也。
若其馀骄亢自用,不受忠谏而亡者,不可胜数。
介甫多识前世之载,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
孔子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言以其所愿乎上交乎下,以其所愿乎下事乎上,不远求也。
介甫素刚直,每议事于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辨于私室,不少降辞气,视斧钺鼎镬无如也。
宾客僚属谒见论事,则唯希意迎合,曲从如流者亲而礼之。
或所见小异,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辄艴然加怒,或诟骂以辱之,或言于上而逐之,不待其辞之毕也。
明主宽容如此,而介甫拒谏乃尔,无乃不足于恕乎!
王子雍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己。
介甫不幸亦近是乎!
此光所谓自信太厚者也。
光昔从介甫游,介甫于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老子之言。
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
孟子曰:「仁义而已,何必曰利」?
又曰:「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恶在其为民父母也」?
介甫为政,首建制置条例司,大讲财利之事。
又命薛向行均输法于江淮,欲尽夺商贾之利。
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钱于天下,而收其息,使人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岂孟子之志乎?
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又曰:「我无为,而民自化;
我好静,而民自正;
我无事,而民自富;
我无欲,而民自朴」。
又曰:「治大国若烹小鲜」。
介甫为政,尽变更祖宗旧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弃者取之。
矻矻焉穷日力,继之以夜,而不得息。
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吏、兵、农、工、商、僧、道,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此岂老氏之志乎?
介甫总角读书,白头秉政,乃尽弃其所学而从今世浅丈夫之谋乎!
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
成王君陈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
庶言同则绎」。
《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孔子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下不天上施」。
自古立功立事,未有专欲违众而能有济者也。
使《诗》、《书》、孔子之言皆不可信则已,若犹可信,则岂得尽弃而不顾哉?
介甫独信数人之言,而弃先圣之道,违天下人之心,将以致治,不亦难乎?
近者,藩镇大臣有言散青苗钱不便者,天子出其议以示执政,而介甫遽悻悻然不乐,引疾卧家。
光被旨为批答,见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辞位而去,殆非明主所以拔擢委任之意,故直叙其事,以义责介甫,意欲介甫早出视事,更新令之不便于民者,以福天下。
其辞虽朴拙,然无一字不得其实者。
窃闻介甫不相识察,颇督过之,上书自辩,至使天子自为手诏以逊谢。
又使吕学士再三谕意,然后乃出视事。
出视事诚是也,然当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报天子之盛德。
今则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
李正言言青苗钱不便,诘责使之分析。
吕司封传语祥符知县未散青苗钱,劾奏乞行取勘。
介甫之意,必欲力战天下之人,与之一决胜负,不复顾义理之是非,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
光窃为介甫不取也。
光近蒙圣恩过听,欲使之副贰枢府。
光窃惟居高位者,不可以无功;
受大恩者,不可以不报。
故辄敢申明去岁之论,进当今之急务,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
主上以介甫为心,未肯俯从。
光窃念主上亲重介甫,中外群臣无能及者,动静取舍,唯介甫之为信。
介甫曰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泽;
曰不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害。
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
介甫何忍必遂己意而不恤乎?
夫人谁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
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损于明?
介甫诚能进一言于主上,请罢条例司,追还常平使者,则国家太平之业皆复其旧,而介甫改过从善之美,愈光大于前日矣。
介甫何所亏丧而固不移哉?
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与介甫趣向虽殊,大归则同。
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泽天下之民;
光方欲辞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谓和而不同者也。
故敢一陈其志,以自达于介甫,以终益友之义。
其舍之取之,则在介甫矣。
《诗》云:「周爰咨谋」。
介甫得光书,傥未赐弃掷,幸与忠信之士,谋其可否,不可以示谄谀之人,必不肯以光言为然也。
彼谄谀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缘改法以为进身之资,一旦罢局,譬如鱼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
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国家之大计哉?
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之后,必徐得其力。
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
介甫将何择焉?
武子好尽言以招人之过,卒不得其死。
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
虽然,于善人亦何忧之有?
用是故敢妄发而不疑也。
属以辞避恩命,未得请,且病膝疮,不可出,不获亲侍言于左右,而布陈以书,悚惧尤深。
介甫其受而听之,与罪而绝之,或诟詈而辱之,与言于上而逐之,无不可者,光俟命而已。
不宣。
光惶恐再拜。
对难1061年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四、《临川先生文集》卷六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予为《扬孟论》以辨言性命者之失,而有难予者曰:「子之言性则诚然矣,至于言命则予以为未也。
今有人于此,其才当处于天下之至贱,而反处于天下之至贵;
其行当得天下之大祸,而反得天下之大福;
其才当处于天下之至贵,而反处于天下之至贱;
其行当得天下之至福,而反得天下之至祸。
此则悖于人之所取,而非人力之所及者矣。
于是君子曰,为之者天也。
所谓命者,盖以谓命之于天云耳。
昔舜之王天下也,进九官,诛四凶;
成王之王天下也,尊二伯,诛二叔
若九官之进也,以其皆圣贤也;
四凶之诛者,以其皆不肖也。
二伯尊者,亦以其皆圣贤也;
二叔之诛者,亦以其皆不肖也。
是则人之所为矣。
使舜为不明,进四凶而诛九官,成王为不明,尊二叔而诛二伯,则所谓非人力之所及而天之所命者也。
彼人之所为,可强以为之命哉」?
曰:「圣贤之所以尊进,命也;
不肖之所以诛,命也。
孔子怀九官、二伯之德,困于乱世,脱身于干戈者屡矣。
遑遑于天下之诸侯,求有所用,而卒死于旅人也。
然则九官、二伯虽曰圣贤,其尊进者,亦命也。
盗蹠之罪浮于四凶、二叔,竟以寿死,然则四凶、二叔虽曰不肖,其诛者,亦命也。
是以圣人不言命,教人以尽乎人事而已。
呜呼,又岂唯贵贱祸福哉,凡人之圣贤不肖,莫非命矣」!
曰:「贵贱祸福皆自外至者,子以谓圣贤之贵而福,不肖之贱而祸,皆有命,则吾既闻之矣,若夫圣贤不肖之所以为圣贤不肖,则在我者也,何以谓之命哉」?
曰:「是诚君子志也,古之好学者之言,未有不若此者也。
孟子曰:『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由此而言之,则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君子虽不谓之命,而孟子固曰命也已。
不肖之所以为不肖,何以异于此哉」?
辨郊论(中) 北宋 · 胡宗愈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四
孔子于衰乱之中,其言前世天子诸侯贤人哲士成功立德治乱安危可否之迹,可谓详矣。
其于圣贤事业可疑之际,与群弟子问难对答,判然明白以著于后世,而成王赐鲁以天子之礼乐则无传焉。
岂是孔子讳之欤
讳之非所以为孔子
孔子立鲁国衮、定区区之间,而是非以来数千百年之事,事是则谓之是,事非则谓之非。
是非在彼,孔子何与其私哉!
闻古之人曰尧,曰舜,曰禹,而孔子论之。
于尧曰:「大哉,尧之为君也!
巍巍乎,唯天唯大,唯尧则之」。
于舜禹曰:「巍巍乎舜!
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
又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
禹,吾无间然矣」。
文王曰:「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商,周之德,可谓至德也已」!
武王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圣人之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
内不怍于心,推之不异于古,挽之不违于今。
适异时,立异事,行异言,存异迹。
迹之是非如日月焉,谁能掩而增其明晦邪?
汉儒以是厚诬于成王,吾不得孔子之言而信之,乌得厚成王之过也哉!
古之圣人,以天下之势莫能相长,而必有以长之者,故天子长天下,诸侯长一国。
长者地大,长之者地小,杀而离之,纲而维之。
詟强挫锐,而天下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委顺柔伏而归命于上,虽有掘强骄愎之民,而无所逞其欲。
故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制诸侯。
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
《王制》曰:「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孟子所云亦若是。
虞、夏、商、周不变也。
《周官》职方之制曰:「上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
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
由伯、子、男以次而差降之。
则诸男之地犹得方乎百里」。
二《礼》杂出于汉儒,其所云者乖戾讹谬,无足考正。
不得孟子之言而据之,吾何以识其不然而使之哉!
孟子曰:「周公之封于,为方百里。
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
太公之封于齐,亦为方百里,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
汉儒以谓成王伯禽曲阜,地方七百里。
揔其实不然。
周之衰也,诸侯之强者吞弱,大者并小,斥土广地而自为雄国,恶武王周公之典籍,为害己也,而皆去之。
孟子曰:「今天下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焉」。
汉儒杂采衰周土地之数,以厚诬于成王,而不顾天下诸侯方千里者犹九国焉,岂九国者亦皆成王之赐欤?
以九国为非成王之赐耶,则鲁之七百里也,乌足谓之多哉!
鲁于是时比诸侯为最弱,不至乎千里,亦势然也。
土地之数犹若此,则鲁之郊禘,其又可以信汉儒之言耶?
宋人有以千金均十子者,曰:「与而百金,若资以为生」。
比父百年而没也,其子有乘时转徙发贮鬻财而至万金者。
有拱手坐耗而短褥不被其身者。
越人一旦而视之,曰:「而翁奚不均哉?
均是子也,而若独万金何邪」?
是之谓据今而尤古,不揣本而齐之末者也。
既醉备五福论1061年8月17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山堂肆考》卷一三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子之所以大过人者,非以其智能知之,彊能行之也。
以其功兴而民劳,与之同劳,功成而民乐,与之同乐,如是而已矣。
富贵安逸者,天下之所同好也,然而君子独享焉。
享之而安,天下以为当然者,何也?
天下知其所以富贵安逸者,凡以庇覆我也。
贫贱劳苦者,天下之所同恶也,而小人独居焉。
居之而安,天下以为当然者,何也?
天下知其所以贫贱劳苦者,凡以生全我也。
夫然,故独享天下之大利而不忧,使天下为己劳苦而不怍,耳听天下之备声,目视天下之备色,而民犹以为未也,相与祷祠而祈祝曰,使吾君长有吾国也,又相与咏歌而称颂之,被于金石,溢于竹帛,使其万世而不忘也。
呜呼,彼君子者,独何修而得此于民哉?
岂非始之以至诚,中之以不欲速,而终之以不懈欤?
视民如视其身,待其至愚者如其至贤者,是谓至诚。
至诚无近效,要在于自信而不惑,是谓不欲速。
不欲速则能久,久则功成,功成则易懈,君子济之以恭,是谓不懈。
行此三者,所以得之于民也。
三代之盛,不能加毫末于此矣。
《既醉》者,成王之诗也。
其序曰:「《既醉》,太平也,醉酒饱德,人有士君子之行焉」。
而说者以为是诗也,实具五福。
其诗曰「君子万年」,寿也;
「介尔景福」,富也;
「室家之壸」,康宁也;
「高明有融」,攸好德也;
高明令终」,考终命也。
凡言此者,非美其有是五福也,美其全享是福,兼有是乐,而天下安之,以为当然也。
夫诗者,不可以言语求而得,必将深观其意焉。
故其讥刺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恶,而言其爵位之尊、车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见其不堪也。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是也。
其颂美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善,而言其冠佩之华、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见其无愧也。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
故《既醉》者,非徒享是五福而已,必将有以致之。
不然,民将盻盻焉疾视而不能平,又安能独乐乎?
是以孟子言王道不言其他,是独言民之闻其作乐见其田猎而欣欣者,此可谓知本矣。
谢授馆职1086年12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八、《鸡肋集》卷五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九、《四续古文奇赏》卷三二、《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九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误缘公举,既不能引分而终辞;
滥俾试言,又不获竭愚而小补。
自宜汰斥,尚玷题评。
秪有矜惭,安知荣观?
窃以校雠之设,始于汉氏之购书;
员品之增,盛于唐室之好士。
故二代礼乐声明之为备,亦一时衣冠人物之使然。
麒麟延阁之华,近阊阖钩陈之邃。
至谓道家群玉之府,盖象天官东壁之藏。
近稽有宋之隆,专号育材之地。
故招来于閒暇之日,而官使于成就之时。
职非要而地严,欲知其可贵;
禄已优而责寡,使得以自修。
恭惟治平之初,深有讲求之意。
诏四三辅,选二十人,当时彬彬,最号得士,厥后往往奋为名臣。
神考之末年,起治官之废典,是正兰台之秩,以延虎观之儒。
而龙胡莫攀,风御已远。
文母思齐之圣,当成王求助之初,咨谋大臣,修举故事。
繄诏书所以取之之意,则欲其有行义政事,好学而能文;
至策问所以考之之方,又欲其知忠厚励精,扶衰而救溢。
窃思在上详延之若是,则观异时施设之谓何。
宜得誉髦,以副侧席。
补之者,系出簪绂单平之后,才非丘园耿介之良。
不意姓名之无闻,乃烦丞弼之过听。
昭回地近,英俊朋来。
阅九奏于洞庭,徒知神骇;
飞双凫于渤海,更觉身微。
加以陟岵永悲,卧漳久薾。
孤将五千之卒,空有壮心;
立解十二之牛,曾无敏手。
虽欲自勉,竟不能奇。
考古不究其本根,议政终成于迂阔。
主父屡困,九事敢期于八收;
公孙太疏,十策乃微于一得。
正使焦头烂额,犹足为功;
真成毁瓦而画墁,容见食。
服训辞之甚厚,预刊缉以为荣。
非止见黄香未见之书,以资杂博;
亦欲正刘晏不正之字,固有愚衷。
静言所遭,良出于幸。
斯盖伏遇某官几微谋国,忠荩致君,深明致治之原,要在得人之盛苏公即云:「传百圣道,为一世师,不待文王而兴,自任伊尹之重。」)
大儒之效,吾道方兴。
多士以宁,斯文永赖。
顾容浅陋,亦误采收。
班超以秉笔得令史而不惭,阳城以爱书从院吏而自给。
彼皆慷慨有志之士,敦朴可用之才,苟得以文墨而效官,则虽为卑贱而可喜。
而况加以乐育,借之美名!
方朝廷耆艾之具来,与岩穴幽奇之咸在。
世逢有道之会,人望太平之期。
属当是时,乃在此选。
虽复中才之难彊,犹将奋发于有为。
补之愿治气养心,修辞居业
粗希前辈,岂惟文字之末流;
未负平生,傥以功名而自致。
封禅论 北宋 · 张舜民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四
礼有失有得,惟其设于人之所欲者,故虽曰非先王之礼□父出,岂决能信而不为邪?
此所以虽智辩有力者难破,而矜大好名者乐行也。
天子不巡狩而有封禅,诸侯不述职而有郡守
夫巡狩者,天子岂不欲行之邪?
顾三代而下,势不可行之尔。
惟是封禅之说,以谓王者功成治具,视天下之丕平盛美之如此,举先王之盛典,将无可堪舆而形象之者。
故为是封禅之说。
大略以谓,太平之至,王者不敢己有,而将推德于天也。
然为是推德于天之说,适所以有己也。
故为国家者云:俾尔太平。
为是封禅之礼,而推德于天,人君之所欲欤?
后世夸大好名者,深慕而乐行之也。
王通曰:「封禅之费,非古也。
徒以夸天下,其秦汉之侈心乎」?
此王通所以见迈古人,汉之诸儒,皆不及也。
古者,天子五载巡狩,诸侯各朝于方岳之下。
故《书》曰: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
见东方之诸侯,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故以其巡狩而至于方岳之下,因行告至之礼,而祀天秩神。
以其诸侯之来朝也,因赏有功而黜不职者。
孟子亦曰:「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
巡所守也。
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
迨夫晚周之衰,诸侯峙立,而君臣道绝。
历春秋,至秦之初,数百年间,天下分合无定。
始皇复统而为一,于是罢侯置守。
然视天下,以为翕然归己也,将无以称其德,逞其志,又当时之博士诸儒,一说不合,则畏秦之诛己也,遂谀曰:「一至于黄帝、禹、成王七十二君,皆尝封泰山,禅梁甫」。
始皇既抚天下翕然归己之势,又上得与黄帝、禹、成王所谓七十二君者同德,而列于无穷不朽之地,其心宜如何哉?
故自秦而下,代有袭常者,皆所谓乐得其欲者也。
吁!
无诸侯不得行巡狩,有天下可以为封禅。
唐太宗既平突厥,年谷屡登,君臣请封太山
始颇非之,而诏颜师古等采定仪注。
东幸至洛阳
以彗星见,乃止。
韩愈在潮,欲求内徙,遂以封禅说导宪宗
夫以太宗之贤,韩愈之尚名好善,犹不能持始终之志,然所谓功成不自有,与夫阨穷而不悯者,其事业固伟哉。
严道郡学圣贤画像记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五
太守杨先生既新庙学,土木之崇高雕镂皆极其美矣,而讲堂尤巨丽,又使工摹成都礼殿所画邃古以来圣贤遗像列置四壁,且命其从事李焘夷考世次,审谛名氏,说所以画此意。
谨按图籍,汉兴平初高朕守蜀,始作礼殿,即画三皇五帝、七十二子及三代、两汉君臣,其后好事者颇增益以魏晋
或曰太康初蜀守张收所画也,或曰殿有画自高朕始,若张收但取魏晋增益之耳。
今遗像并及王导谢安,则张收后复有增益,顾不知谁画此也。
王羲之已知贵重此画,谓奇妙可观。
今距羲之盖八百岁,则画愈可贵重,非士大夫常所宝玩魏晋以来丹青人物轻得拟也。
岁月浸久,户殿门者惰职弗思,尘垢蒙翳,精神晦昧,粉墨题识,渐多剥落,藻饰荐加,笔迹稍失其旧。
而不学者猥用私智改族姓位号,甚者或古无是人。
独幸圣贤未即圬墁,凭附之质,隐隐故在,乃追逐上下,斟酌后前,寻绎其偏旁,以意道志,还识本书世次名氏可传信不疑者,总得一百七十有三人,悉付工使画。
其无所考验,莫知孰何者,画亦弗及也。
画卒,说于先生曰:三皇五帝与七十二子,是学者朝夕所常讽诵、儿童𤞣闻而饫见者也,然亦多说,讫未有定。
始左氏称古书有三坟五典,盖莫知何等书也。
孔安国著《书传》,因以三坟系之三皇,五典系之五帝,而三皇五帝之称则亦非安国所创言。
外史分职,固掌是书也。
《传》会《周礼》,安国若可信矣,而司马迁安国并时人,作《史记》遽弗用《周礼》,黜三皇,纪五典,岂不见《周礼》,抑疑而未信故邪?
谶纬横发于哀、平,在所不论,《庄》、《列》、《文子》、吕不韦《春秋》及《六韬》、管夷吾书志称三皇,不惟《周礼》也,尽弃不取,谓多爱不忍,顾忍于此何哉?
且百家称五帝与称三皇孰多,独为《五帝本纪》,谁氏之从欤?
《大戴礼》、《家语》、《世本》,与合者也,皆以有熊为五帝而不数三皇与五帝,以有熊为五帝则三皇阙其一,固不可数也。
然三皇与五帝俱称,讵当偏废?
故先儒或上数燧人以配羲农,或杂取祝融共工足为三皇数。
郑康成又置女娲于羲、农之间,五帝并数有熊至陶唐为五帝,而出虞舜不数,使同夏、商、周为四代,其悖理伤道甚矣。
刘恕者恶其乱厖,始力攻之,以谓三皇五帝之称,孔子未尝道也,后世依假托,更相抵捂,中缺。
罔七帝皆承袭羲、农而王金天、高阳、高辛亦嗣黄帝,如无怀监魁比也。
功德特高,非百王所可并,是宜别称二代,绍黄帝而继羲、农。
之说简矣,既不违经,又即人心。
然学者溺于三王之称,不能舍旧图新,不得已而从安国,则三皇犹各安其处,姑愈耳,要非正也。
今此绘事,其亦从安国者欤?
画盘古居伏羲前何也?
生物始于盘古,天地万物之祖也。
自盘古至燧人盖九十一代,而伏羲出焉。
其说虽不经见,然传闻有自来矣,亦不能易也。
苍颉沮诵沮诵独见于《帝王世纪》,卫常亦兼言之,盖与皇甫谧合。
今此二人者并画于神农之后,黄帝之先,则画者或出晋人,未可知也。
其先黄帝,岂犹疑于谯周张揖等说欤?
祝融火官,画居高阳、高辛之间,得其处矣。
或指为三皇与共工相类,如谓苍颉帝王者,皆谶纬妄书,虽此画亦弗从也。
三代以降,坦然明白,殆无可疑。
伊尹负鼎以干汤,齐东野人语耳,孟轲固尝辩之,今画犹然,世俗易欺难悟类若此。
成王冠屋过制,又知礼者所尝太息也。
孔子问礼于老聃司马迁著之,吾儒或讳焉
达人大观则无不可者,而此遗象因使聃也倨坐,仲尼嶷立其前舍,拱揖而效夷礼,岂西方之教当此时亦既盛行欤?
学者不可不察也。
孟轲仲尼之徒曰七十子,司马迁谓「受业身通考七十有七人」,而《家语》《弟子解》但总目以七十二。
虽总目以七十二,而姓名时见者尚七十六。
司马真谓《家语》人数与《史记》同,苏氏《古史》亦云今数之廑得七十六。
盖公伯寮与秦冉颜何俱不载于《家语》,而《古史》但举冉、何,疑《家语》别本尚著公伯寮,而今本偶脱之,公伯寮可补也。
而冉、何及鄡单申党四人者,实《家语》所无。
虽无此四人,乃别出琴牢陈亢、悬亶、申缭等字,悬亶、申缭即鄡单申党也,转借讹舛耳。
琴牢陈亢又俱不载于《史记》。
合《史记》、《家语》二者并数之,凡得七十九人,今《古史》所载是矣。
而《开元礼》列从祀之位亦止七十二,且皆失其姓名。
及诏书追赠公侯伯爵,乃《志》著见,数其姓名则遽增五人矣,不知所增何等也。
唐旧志与新书人数实同,而《通典》又别增五人,并十哲数之,乃得八十二。
蘧瑗林放陈亢、申振、琴牢五人者,皆《志》所不载也。
蘧瑗林放申枨,先儒未尝以为弟子,傥可不录,而陈亢琴牢实见于《家语》及《论语》,柰何弃之?
然所载七十七人姓名则皆与《史记》合,必当时以《史记》为据耳。
增以蘧瑗等五人,不知《通典》复据书也。
祥符进封七十二子,蘧瑗等五人皆在,而公夏首、后处、公肩定、颜相、鄡单罕父黑、秦商、原乐欬、廉洁等十人皆不与,不知当时又何所据也。
王旦谓建隆尝有定议,在祥符初已不复见,独籍国学所图得其姓名耳。
今此遗象自颜渊狄黑凡七十三人,其七十二人姓名互见于《史记》、《家语》及《通典》,开元追赠遍及之,惟乐欬、后处、廉洁、原亢公肩定、颜相、秦祖鄡单八人者,祥符进封所不及,而陈亢申枨、勾井彊、悬成、颜之仆颜何孔忠、公西举如、公夏首罕父黑十人者,画亦无其象,乃别出廉瑀一人,其姓名皆不见于《史记》、《家语》及《通典》,或题识缪误,当十人中之一人,顾不可臆决耳。
乡所谓不学者猥用私智改定族姓位号,殆此类也。
十人者开元追赠亦遍及之,自陈亢至公西举如八人者,又追封于祥符
公夏首罕父黑二人者,至政和乃追封,不知此画何独遗此十人也。
司马真又言文翁孔庙图》弟子凡七十二,《孔庙图》今盖不传,文翁无异人,或即此画也。
其数但多一耳,考其姓名,复参差不合,则此画殆非真欤?
又言蘧瑗林放、申枨、申党皆后人于《孔庙图》妄加者。
今画有蘧瑗林放申党,独无申枨,岂廉瑀则申枨邪?
疑不能明也。
孔子及游、夏以四科,此十人盖尝从于陈蔡渚耳。
七十二子可升四科者不唯此十人,而后世或因四科遂坐祀十人以为哲,故薛伯高谓非孔子意。
按《史记》、《家语》亦次第传十人者为首篇,今考此画则仲由乐欬后,言偃居公冶长后,而宰予又居樊须后,不知画者故紊其序邪,或当此时尚有所本也?
礼失求诸野,遗象不犹愈于野乎?
夫七十二子与五帝三皇,学者朝夕讽诵、儿童所厌饫者也,然其族姓位号犹不免如此纷错难辩,苟非豪杰特起之士,虽尽富贵谁复比数?
故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又当务其远者大者,而学必贵乎博也,岂独绘事哉?
其曰浚井得泉即休,不藉劳苦旁求,食肉舍马肝,非不知味,则所谓苟而可者如不学也。
戴逵常学于范宣,动辄视所为。
独好画,谓无用也,及画《南都赋图》,始咨嗟称赏,以为有益。
杨恽西阁上画人,指画谓王武曰,天子过此一二,问其过可以得师矣,矧兹礼殿之圣贤乎?
先生既诺其说,乃退而书之,以告学者,庶相与蚤辩云。
秦诅楚文跋尾 宋 · 方匋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
右秦《告巫咸神碑》,在凤翔府,又一本《告亚驼神》者,在洛阳刘忱家,书辞皆同,唯偏旁数处小异。
案《史记·世家》,楚子连「熊」为名者二十二,独无所谓熊相者。
以事考之,楚自成王之后,未尝与秦作难。
怀王熊槐十一年苏秦为合从之计,六国始连兵攻秦,而楚为之长,秦出师败之,六国皆引而归。
今碑云「熊相率诸侯之兵以加临我」者,真谓此举,盖《史记》误以熊相为熊槐耳。
其后五年,怀王忿张仪之诈,复发兵攻秦。
故碑又云「今又悉兴其众,以偪我边境」也。
是岁秦惠王二十六年也。
王遣庶长章拒楚师,明年春,大败之丹阳,遂取汉中之地六百里。
碑云「克齐,楚师复略我边城」是也。
然则碑之作正在此时,盖秦人既胜楚而告于诸庙之文也。
秦人尝与楚同好矣,楚人背盟,秦人疾之,幸于一胜,遍告神明,著诸金石,以垂示后世,何其情之深切一至是欤!
余昔固尝怪秦、楚虎狼之国,其势若不能并立于天下,然以邻壤之近,十八世之久,而未闻以弓矢相加,及得此碑,然后知二国不相为害,乃在于盟诅之美、婚姻之好而已。
战国之际,忠信道丧,口血未乾,而兵难已寻者比比皆是,而二国独能守其区区之信,历三百有馀岁而不变,不亦甚难得而可贵乎?
然而《史记》及诸传记皆不及之也。
碑又云:「熊相背十八世之诅盟」。
今世家所载,自成王至熊相才十七世尔。
又云:「楚取我边城新隍及𣃶长」。
而《史记》止言六国败退而已。
由是知简策之不足尽信,而碑刻之尤可贵也。
秦惠公二十六年,周赧王之三年也。
自碑之立,至今绍圣改元,实一千四百六年。
按:《泊宅编》卷二,中华书局一九八三年校点本。
唐玄宗置屏无逸图故事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五
按《唐书·崔植传》,玄宗即位宋璟手写《尚书·无逸》,为图以献,劝帝出入观省以自戒。
其后朽暗,乃代以山水图。
臣闻四海至广,万机至繁,王者负斧扆以临之,不恃其天纵之圣足以盖天下,而恃其自治之勤足以应天下。
夫正心诚意,进德脩业,立政造事,皆圣人自治之序也。
四海之广,常若见于一室;
万机之繁,常若丛于一身。
思所以应之则汲汲,而自治者诚有所不遑暇食焉。
昔之人君未尝不知此,卒不能皆至于善治者,幸天下之无事,不待功业之成而自治者已懈,故乐未厌而忧及之矣。
《无逸》之书,成王嗣文、武之法也。
文、武之事,可得而考,不过曰《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而已。
所谓《天保》以上者,如君臣相予之间,宾亲交际之节,虽一饮一食之微皆有其法,则大于此者可知。
夫惟自治其内者如此,然后命将率,遣戍役,经营四方。
凡《采薇》以下,治外之具,皆粲然而毕陈,然必以忧勤行之
迨其久也,不期于逸乐而晏然自享其成矣。
成王嗣守文、武丕绪,亦以《无逸》继之,遂为周之显王,其道盖本诸此。
唐玄宗盖尝知之矣,录其书以为图,置诸左右,出入观省,以为矜式。
未几而图已屏去,则其所谓《无逸》之实亦必类此,宜其成就有愧于古,无足怪也。
呜呼!
能自治矣,而继以《无逸》,根之于诚而守之以不变,举而措之,何行而不至,何为而不立?
故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行之非艰,久而不变之惟艰。
《易》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臣请以此终《无逸》之说。
雷雨应诏封事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攻愧集》卷二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七九
臣准尚书省劄子:「十月八日,三省同奉圣旨:『朕以不德,嗣承大宝,夙夜祗畏,不遑宁处。
乃者阴阳谬盭,雷震非时,淫雨为灾,朕心甚惧。
推寻厥咎,未知其由。
凡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违,可令台谏侍从各条疏以闻,无有所隐』」。
臣待罪东台职司论驳,雷雨为沴,自应论奏。
仰勤诏旨,尤切兢惶。
实以兼直内制,适当书诏填委之时,才短思涩,日不暇给,虽有愚悃,未能控陈。
兹敢一一陈述,伏惟陛下采择。
伏自陛下临御之初,近自都城,远及四方,人心翕然。
陛下又守之以仁,用之以俭,忧勤庶政之馀,亲近儒生,讲论经理。
上则尽孝于重闱,下则深恤于民隐。
此宜有嘉祥为之应。
而变异乃尔,不惟冬雷无此,盖虽暑雨蒸郁,亦未有震雷连日夜不止如此者也。
臣少诵《云汉》之诗,尝于诏书略发其说而未详。
序诗者曰:「宣王承厉王之烈,内有拨乱之志。
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
天下喜于王化复行,百姓见忧」。
而求之于诗,若「王曰呜呼,何辜今之人!
天降丧乱,饥馑荐臻」,又曰「耗斁下土,宁丁我躬」,曰「兢兢业业」,曰「忧心如熏」,曰「宁俾我遁」等语,皆所谓遇灾而惧,百姓见忧者也。
若曰「靡神不举,靡爱斯牲。
圭璧既卒,宁莫我听」,曰「不殄禋祀,自郊徂宫。
上下奠瘗,靡神不宗」,曰「祁年孔夙,方社不莫。
昊天上帝,则不我虞。
敬恭明神,宜无悔怒」,则若怨天之不佑,而终篇不见侧身修行之言,何耶?
呜呼!
宣王之意以为周家一岁祀事为民而祈者不过如前数事,今我既一一为之,而旱灾如此,无所归咎,其罪在我矣。
故虽无侧身修行之言,而诚意出于言外,故百姓得以见忧,而序诗者亦显然诵言之。
汤以六事祷于桑林,曰政不节欤?
使民疾欤?
宫室崇欤?
妇谒盛欤?
苞苴行欤?
谗夫兴欤?
成汤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六事所无者,犹拳拳深自克责,此宣王所以粲然复兴而成汤所以其兴勃焉也。
太戊桑谷共生于朝,伊陟曰:「妖不胜德」。
武丁雉升鼎耳而鸣,祖己曰:「修德」。
三君修德而称三宗。
夫所谓德者,非他也,至诚之谓也。
故经之言德,多以伪为对,曰:「恭俭惟德,无载尔伪。
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孟子曰:「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
知以力假仁为伪,则知以德行仁者为诚矣。
又曰:「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言不可以伪为也。
扬子曰:「有人则作之,无人则辍之,谓之伪」。
亦言其不出于至诚也。
至诚之道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故君子必谨其独也。
文王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不闻亦式,不谏亦入,盖于闺门衽席之间,一一以礼法自处。
诚意著见,有不可掩者。
所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
欲人不闻,莫若不言。
欲人不知,莫若不为。
盖言之无不闻,为之无不知者。
《易传》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
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
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
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
夫以陛下畏天之诚心,下诏责躬,又从而求言,方在行内,无殿之可避,方执通丧,无乐之可彻,荒政日修,德泽日布,可谓得应天之实矣。
臣区区之愚,尚恐有声音笑貌之为,有无人则辍之伪,故敢僭越陈之。
陛下询访日勤,恐未免于自用,讲读日加,恐未免于嬉游。
闺门甚正,而外间已有好色之谤;
用度甚节,而外间或议锡予之多。
臣之所闻,未必皆实。
陛下罪己,惟惧不及。
伏望圣明鉴宣王侧身修行之意,求成汤自责以所无之心,凡应天之事,一切行之以诚,持之以久,一如前日雷霆轰轰于上之时,斥远谗邪,亲近忠直,裁节横恩,修明纪纲,不以有人则作之,无人则辍之,然后治效日有可睹矣。
陛下视今日为何等时?
一人修德于上,则可以弭天变,可以安人心。
覆载所及,亿兆生灵将自此而有生全安堵之望,社稷益固,宗庙益尊,陛下为千万世圣明之主。
若行之不以至诚,姑以声音笑貌为之,则忠直者日疏,谗佞者日进,不自觉知,以至祸乱,有不可胜言者。
成王《访落》之诗,落,始也,始即政而访问于群臣也。
曰:「于乎悠哉,正未有艾。
将予就之,继犹泮涣」。
言天下之事悠远未有底止,事若将就而又涣然难合,此成王之所甚惧,以保盈成之业。
今日正是陛下访落保治之时,臣不敢泛引天下事为对,倾沥愚悃,仰答清问,伏惟陛下裁幸。
汎论学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四、《慈湖先生遗书续集》卷二
自古人之知道者寡,是以其言之害道者多。
就有知焉,有偏全,有浅深。
未全未深,其言犹有害道。
然则非圣人之书,诚难读。
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
今天下非圣人之书何限?
无非惑乱人心之具。
孔子之言,出于古者所记录,犹或失真,而况于非圣人之书?
其害道者多矣。
学者当先读孔子之书,俟心通德纯,而后可以观子史。
学者道心未明,而读非圣之书,溺心于似是而非之言,终其身汩汩,良可念也。
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
孔子之言出于学者之所记录,犹或失真,况于非圣人之书,其害道者多欤。
呜呼!
今天地之间,孔子之言无几,而非圣之书充栋宇。
非圣之言,知道寡。
道者而不尽其言,犹足以害道,然则害道之言满天下,不害道之言甚无几。
学者诚不宜汎观,必遭误惑。
唐虞有纳言之官,周有训方氏,《易》曰「正辞为是」故也。
百圣传授惟曰一「中」,初疑其肤近,疑其庸,又疑其若未免乎意,而百圣一辞,莫知其所为。
一日觉之,百圣之切谕明告,诚无以易斯。
人心即道,故大舜曰「道心」。
本无可疑,意起而昏,为非为僻,始知其有。
学者亦意起,又从而过之。
凡思凡为,皆离皆非,故告曰「中」,平平庸庸。
事亲从兄,怡愉恭敬,岂学而能,油然而生。
莫究厥始,莫穷厥终。
应酬万端,忠信全功。
「不习,无不利」,曾子谓之「皓皓」,某亦谓之「融融」。
道固不离乎常,故孔子曰「中庸」。
毋动乎意,清明在躬,自无所不通。
发育万物,人心所同。
学者通患,患在思虑议论之多,而不行孔子忠信笃敬之训。
学者初觉,纵心所之,无不玄妙;
往往遂足,不知进学。
而旧习难遽消,未能念念不动。
但谓此道无所复用其思为,虽自觉有过,而不用其力,虚度岁月,终未造精一之地。
日用云为,自谓变化,虽动而非动。
正犹流水,日夜不息,不值石险,流形不露,如澄止不动,而实流行。
予自三十有二微觉已后,正堕斯病。
后十馀年,念年迈而德不加进,殊为大害。
偶得古圣遗训,谓学道之初,系心一致,久而精纯,思为自泯。
予始敢观省,果觉微进。
后又于梦中获古圣面训,谓某未离意象;
觉而益通,纵所思为,全体全妙。
其改过也,不动而自泯,泯然无际,不可以动静言。
于是益信孔子学不厌,乃是「知及之」已后事,是谓用力于仁。
知者虽动,而得不动之妙,终未及仁者,常觉常明常不动之为至静。
孔子曰:「知者动,仁者静」。
予何敢言仁,用力于仁者也。
恐同志者复蹈前患,故备记如右。
「以舜大圣,而犹不知十二章之象,使禹明之。
孔子大圣,而犹不知鲁庙」。
此盖臆断之说,而后世之士耻于一物之不知,亦愚矣。
详于其所不必尽知,而略于其所不可不知,故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孔子吹律,自知殷后,此岂心思推测之所能至哉!
如日月自无所不照,如水鉴自无所不明也。
此心神明,有甚于日月水鉴。
孔子子路不耻缊袍之善,引《诗》「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
则其诵久矣,岂无以告孔子者?
子路既没,门人语及,始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于以见圣人广大虚静如天地。
程伯淳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
伯淳断然谓以清虚一大为天道,为以器言,甚善,非知道者,岂能道此?
然未能见《易大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圣人之言。
随世俗流传,而遂信此,亦有此未至。
伯淳颜子默识,曾子笃信,得圣人之道者二人也。
此语亦有未安。
谓二子得圣人之道,诚然,然不当谓一人默识,一人笃信。
信者必默识,默识者必信,自不当分裂。
又不详考「日月至焉」者,非得道何以言至?
所谓至者,必如颜子之不违仁。
所谓不违仁者,必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动静一贯,方可言仁,方可言至。
然则孔门得圣人之道者,亦不止二人而已。
伯淳言:「大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非在外也」。
斯言甚善。
伯淳言:「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神无速,亦无至」。
伯淳而后有此言。
伯淳谓「至诚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回造化」者,诚有此也。
伯淳名颢,门人尊之曰明道先生
伯淳谓穷神知化,化之妙者神也,又差矣。
何精何粗,何妙何不妙?
化即神。
或问仁,程正叔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
虽然,使未有《论语》、《孟子》时,无可类聚,又将若之何?
孔子未尝教人类聚,类聚体认,无非意路。
孔子曰「居处恭」,恭而已,无意也;
执事敬」,敬而已,无意也;
「与人忠」,忠而已,无意也。
微致意焉,即迂曲,即造为,即不正直,即不忠信。
所谓复礼,复我本有之礼。
三千、三百,经条明白,不劳作意。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亦何意之有?
正叔又言:「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四者,几曾有孝弟来」?
异哉,正叔之蔽一至于此!
孝弟仁义,名不同耳。
强立藩篱,固守名意,陷溺于分裂之学,障塞圣人坦夷之道。
孟子谓「徐行后长」,即之道;
以羊易牛,即王者之心;
发明孩提爱亲及长敬兄,为不学而能,不虑而知。
正叔分裂体用而言之,不可以为训也。
伊川谓:「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即是主一也。
主一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
是则只是中苦也。
人性自善,何必如此梏束?
孔子未尝如此教人,但曰「居处恭,执事敬」耳;
但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耳;
但曰「约之以礼」耳。
伊川之教固愈于放逸者,然孔子曰「过犹不及」,何则?
其害道均也。
或问:「荧惑退舍,果否」?
程正叔曰:「观宋景公不能至是」。
问:「反风如何」?
曰:「亦未必然。
成王一中才之主,圣人为之臣尚几不能保,非有动天之德不能至也」。
正叔未明道,故有此论。
人心即道,无所不通。
善心兴起如其真切,岂无感通之理?
正叔景公不能至是,又谓成王未必能然。
贼天下万世之良心,此说不可长。
与人同耳,其不善之心既足以感动灾异,则其善心岂不足以感动而消弭之?
不知道者,其轻有所立论哉!
濂溪《通书》亦尚有疵。
自明乎道者观之,可以一见决,不劳多议。
今自二程尊师之,其书盛行乎天下。
不得已,姑指众人之所未晓者言之。
濂溪曰:「元亨,诚之通;
利贞,诚之复于天下」。
至一之中,忽起「通」、「复」之异说,穿凿为甚。
又曰:「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
异哉,裂一道而三之。
诚未始不精,何必更精?
诚即神,神即几。
或曰诚,或曰神,或曰几,皆所以明道心之妙。
如言玉之莹,又言其白,又言其润,非有三物。
人之道心未尝不诚,未尝不神,其动之始曰几。
此万古人心之所同,非圣人独有之。
周子又谓诚、神、几曰圣人,是谓众人无之。
此正孟子所谓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谓民不能者贼其民者也。
孔子明道,未尝有精粗之论,乃起于后学之意说。
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为是之类也。
周子又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
无思,本也;
思,通用也。
几动于彼,诚动于此」。
吁,《洪范》惟言思,未尝言无思,而濂溪必取乎无思者,是犹未识乎思也。
「思曰睿」,明乎思未尝不睿,未尝不妙,未尝不神。
此不可以有无解,何复取乎无思哉!
离思而取无思,是犹未悟百姓日用之即道也。
孔子曰:「何莫由斯道也」。
周子犹未悟思之即道,思之即无思也。
况又裂几于彼,裂诚于此,于至一之中,而强分裂之,殊为害道。
横渠《牖铭》云:「居则存其心,曰存否,继否,化否,无意否」。
张子则勤矣,不草草矣,惜乎其未解,解者不如此。
曾子之「日三省」异乎是矣。
曾子之省不过、不忠、不信,传授弟子,而实未尝习之过,皆芸苗改过,未尝助长。
如横渠,乃揠苗助长之学也。
化者自化,岂容问耶?
自省本心者自无意,意岂屡省之所能无耶?
自省本心者自未始有间断,何患乎不继耶?
虽有惟精惟一之功,要非继续之所可言。
孟子之存心,又岂横渠之所云?
欲存愈不存,欲继愈不继,欲化愈不化,欲无意愈不无意。
不省吾心自善,吾心自神,吾心自寂然不动,自无体;
无体则无始终,继不足以言之。
云为变化,自不凝滞,自不可致诘,夫是之谓自化。
此不可以有无言,而况于意乎?
此万古人心之所同也,顾自觉者寡耳。
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
横渠之以深自病其定性未能不动,正以其学未免乎助长也。
孟子曰:「天下之不助长者寡矣」。
言,心声也,其最著见者,《芭蕉诗》有「愿学新心」之句,此未悟本心之至善,而于心外觅新心也。
《墓议》有「精魄反原」之言,夫血气有聚散,精神无死生。
孔子「心之精神是谓圣」,神心无体,即即原,死生一贯,何以反为?
「原始反终」,乃作《易大传》者之言,非孔子也。
《与吕和叔书》曰:「天德虽能尽其说,然后大本可立」。
天德岂说之所能尽?
说之所可尽者尚不足以尽意,而况于天德乎?
大本岂可徐徐而立?
孔子所谓「可与立」,不失其所本立也,人之本心自寂然不动也。
子思问于夫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必审之,奚由」?
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
推数究理,不以物疑,周其所察,圣人难诸」。
孔子斯言见之子思子之书,世又谓之《孔丛子》,世罕诵习。
乌虖,圣人有如此切至之诲,而不载之《论语》,致学者求道于心外,岂不大害?
某谨取而为《集语》,觊与我同志者或未观《孔丛子》,而偶见此书,庶早悟此心之即道,而不他求也。
至哉,人心之灵乎!
至神至明,至刚至健,至广至大,至中至正,至纯至粹至精,而不假外求也。
人皆有此至灵之心,而不自知,不自信,偶昏偶蔽,遂浸而至于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大可惜也,大可念也!
心无体质,德本昭明,如日月照临,如水鉴烛物,不必劳神,而自能推见,自能究知。
若驰神于彼,周悉致察,虽圣人不能,何则?
劳动则昏,不必逆诈,不必亿不信,而自有先觉之妙也。
人皆有此灵。
曾子曰:「尝闻之夫子曰:『阳之精曰神,阴之精曰灵。
神灵者,品物之本也,而礼乐仁义之祖也,而善否治乱所兴作也』。
云云。
『是故圣人为天地主,为山川主,为鬼神主,为宗庙主』。
云云」。
天地之间,非阳则阴,非阴则阳
阴阳之气虽二,而神灵之道则一。
风、雷、电、雾、雨、露、霜、雪、霰、雹之所以变化者,此也;
羽毛鳞介裸匈之所以生成变化者,此也。
万化万物,虽自神自灵而不自知,惟圣人自神自灵而又自知。
自知则明,明则通,则无所不通。
故四灵役于圣人。
圣人为天地主,为山川主,为鬼神主,为宗庙主。
圣人之知,如日月之明,如水鉴之明,非思非虑,自明自照。
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此之谓也;
又曰「天下何思何虑」者,此之谓也。
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
其次第不同,而其知则一也,其知无次第之差也。
是知至神至灵至精,视听言动,何本何根?
爱敬和乐,智虑应酬,何终何始?
始不可得而知也,终不可得而知也,中亦不可得而知也。
顺是而行之为善为治,逆是而为之为否为乱。
知则顺,不知则逆。
吁!
人皆有至神至灵至精之心,而不自知也。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中庸》曰:「圣人之道,发育万物」。
《易大传》曰:「范围天地之化」。
故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圣人之事无所不行。
守日月之数,察星辰之行,序四时之顺逆,截十二管以察八音之上下清浊,其道一也,其事一也。
立五祀,制五典,和五声,合五味,正五色,成五谷,序五牲,其事整整,其伦叙叙,皆神灵之变化,精一之散殊。
可观而不可测,可言而不可诘,可以默识而不可以容思。
夫是之谓品物之本,礼乐仁义之祖欤?
先生曰:「人心何尝不正,但要改过,不必正心。
一欲正心,便是起意」。
汲古对云:「此即孔子『毋意』。
意一起,即有过;
要无过,但不起意便了。
意不起,则此心安然莹静虚明。
子贡言『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此是改过后私意不起,此心昭明。
况此心明照,愈于日月。
日月虽容光必照,尚不及蔀屋之下;
此心则无所不照,无所不通,安有隐显之间」?
先生曰:「此说却是」。
先生曰:「少年闻先大夫之诲,宜时复反观。
某后于循理斋燕坐反观,忽然见我与天地万物、万事万理澄然一片。
向者所见万象森罗,谓是一理通贯尔,疑象与理未融一。
今澄然一片,更无象与理之分,更无间断,不必言象,不必言理,亦不必言万,亦不必言一。
自是一片,看唤作甚么,唤作天亦得,唤作地亦得,唤作人亦得,唤作象亦得,唤作理亦得,唤作万亦得,唤作一二三四皆得」。
先生谓汲古曰:「圣人犹兢兢业业,岂学者不兢兢业业?
汝当庸言之信,庸言之谨,兢兢业业,用力于仁,为之不厌」。
又曰:「学者切不可观非圣人之书,当师孔子之言」。
先生曰:「学不可躐等,亦不可操之太急。
故虽息焉游焉,孙而顺之,无害于事。
但于其间不失敬心,不失时敏之心,则厥脩自然日进无疆。
《易》曰『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天下事皆然。
彼苦涩不易乐者,必无成效」。
汲古问:「圣贤言性,何以多不同」?
先生曰:「性字解释有不同。
如『性相近』,与『节性惟日其迈』,此是随俗汎言性质,如《易》曰:『各正性命』。
孟子道性善,则言性之本(《慈湖先生遗书》卷一五。)」。
先生曰:「勿尽信非圣之书。
某少不明于是非,为非圣之言所误惑不知其几年。
后乃知非大圣人,终未全明。
戒之哉」!
潮州先生祠记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五、《复斋集》卷九
圣贤之生斯世,其存也则行道于当年,其殁也则垂教于后世。
夫道行于当年,功止及于一时,教垂于后世,其功与天地相为终始。
孟子殁,斯道不传千有馀年,我濂溪二程横渠先生阐而续之,至朱文公张宣公吕成公一时鼎立,更相发挥,穷极奥𦕈,圣贤之蕴用以大明于世。
不幸中殂,文公享年独高,旁稽传考,易箦不休,于是斯文始克大备,学者咸宗师焉。
槎溪廖公,朱门巨擘,尝佐郡于潮,观风一路,首倡斯道,教诱后进,刬除宿弊,以惠邦民,人尤思之。
先是,郡庠祠前所谓六先生矣。
绍定戊子大理正孙公承命出守,行其素志,从学者所欲,增辟旧祠,绘成公槎溪二公而八之。
庙像有严,使在位者知所法而善其政,游学者知所慕而尊其道。
于是阖郡欢然,趣尚益坚,遂使圣贤淑人心垂世教之志,真与天地相为无穷,为惠岂浅浅哉?
公名叔谨,临漳人,累登科第。
忠厚悫愿。
下车二年,群废具举,脩学宫,新犴狱,建思韩堂,割俸为之,犹以为未足,而寘力于是。
苟非真知崇尚名教,慕用贤哲,何以不怠若此!
近世异端之祠充斥海隅尚贤之举不少概见,故重为之叹云。
成都府府学三先生祠堂记1208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八、民国《华阳县志》卷三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开禧三年,蜀盗既平,诏遣刑部侍郎长沙吴公猎谕蜀。
始至则以崇化善俗为大务,既遂以制置使成都
朔望即学官诸生,讲授经义,退语寮属曰:「古之教者既为之建学立师,而有道有德者皆同祠于学。
成都典治为西南剧,鼓箧学官者,盖六十州之士咸在。
顾倡明绝学以承,如濂溪周先生河南二程先生,乃未有像设,甚非古人祠有道德者之意」。
会余表兄高文卿亦以书请于公,且曰:「三先生之祠遍天下,况周子尝仕合阳,传谓蜀之贤人君子皆喜称之。
二程先生则尝侍大中公游于广汉成都,最后伊川久居涪,著录甚众。
今其遗风馀泽,犹被诸人,春秋奉祠,安可独后」?
则以属知华阳县度正郡教授杨寅恭、新简州教授王祖孙,度地于汉文翁石室之西祠焉,以建安朱氏、广汉张氏配,而属某为之记。
某固谢不敢,而教授复以公意来请,不得辞也。
窃尝妄论天命不已,物生无穷,人惟独禀阴阳五行之秀,以成乎两间,静虚动直,万理咸备。
有仁义礼知之性焉,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焉,有口鼻耳目四支之用焉,有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焉。
是数者析而言之若弗齐,合而言之其极则一。
皇王以来,生不并世,而行乎中国,若合符节者,率是道也。
尧以天下与舜,舜授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夏德既衰,汤告民于亳,首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
殷既坠厥命,周誓众于孟津,首曰:「惟人万物之灵」。
曰道心,曰衷,曰灵,凡皆三王有天下之初,首明此义。
相后各数百岁,如出一口。
至于成王言生厚,尹吉甫秉彝,三代之衰而有刘子言天地之中,孔子言性与天道,子思言诚,孟子言善,不以世之相去有久近,与口授面命,曾不少殊。
益以见性命之源,清明纯粹,可以参天地,宰万物,而关百圣者在此。
虽天下之变一治一乱,而是理必不可殄灭也。
孟轲氏殁,学者失其传,务记览、为词章者沈痼于卑陋,既不足与语此;
其虚无寂灭者,自以为高明,又不肯事此。
是理虽卒不加损,惟大本之不究。
则惑世诬民者得以潜驰于世,而伥伥冥行于无所存主之中。
盖降周秦以迄五代,治少乱多,君不得为之君,民不得为之民,凡以是焉耳。
艺祖造宋,首崇经术,加重儒生。
列圣相承,后先一揆,感召之至,七八十年之间,豪杰并出。
周先生奋乎千有馀载之下,超然自得,建图立书,本于《易》之太极,子思子之诚,以极乎阴阳五行造化之赜,而本之以中正仁义,贯显微,该体用。
二程先生亲得其传,相与阐发精微。
、文、武至于孔子子思孟子授受之道,至是复皦然大白于天下,使学者皆得以求用力于斯焉。
呜呼,元气之交会,而天运人事之相参,乃至如此,猗其盛哉!
由是异人辈出,又为之推衍究极。
至于朱氏,张氏,而三先生之蕴亦几于发露无馀矣。
由三先生而来,虽不克皆显于时,究其用,然以其嗣往圣,开来学,潜辅治理,以建万世太平之源,则氏而下未有之也。
淳熙以后,学者浸盛。
气数屈信,庆元学禁已密,正理不竞,卒之士习日卑,极于内患外变之相仍,则斯道也,至是益信,夫不可一日不明于天下也决矣!
吴公受学于广汉张氏者,故能尊其所闻,以淑诸人。
既祠三先生,又刻其遗书于学。
蜀自昔号多士,学于京师者,至此比齐鲁
继自今登斯堂,拜遗像,退而复读其书,以索三先生之所以为学者何事,而反求诸己,幸而得之,则弗措焉,其有兴起者矣。
顾余至愚极陋,何足以进此?
而幸尝有志,敢述所闻以告郡教授,使复吴公,且以自厉云。
拙斋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七、《古文渊鉴》卷六四、乾隆《蒲江县志》卷三、嘉庆《邛州志》卷四三
广汉张行父与余同朝,一日谓余曰:「吾尝有感于周元公先生《拙赋》,乃以名吾斋居之室,子为记之」。
余始闻其语而惑焉。
人之一心广大而精微,宽裕而密察,所以范围天地,出入古今,错综人物,盖有巧历所不能算,良工所不能述,学问之道则所以致其知而明其明也。
一或反是,则为昏为愚,为庸为闇。
孔子论仁勇必知为先,而孟子蔽之曰「知譬则巧」,盖圣贤之论贵知而贱愚,未闻拙之尚也。
盘庚成王以作逸作伪为拙之戒,而孟子亦以拙工、拙射为不然。
至老庄氏始以巧拙寓言。
秦汉以来,疾世之以善官深文为巧者,则于是激而为守拙之说。
其后潘安仁杜子美柳子厚诸人遂以拙自命。
至我周元公为赋以发之,行父之伯父宣公为记以申之,而此义益广。
然而未能以释然于心者,彼老庄以拙用巧也,汉魏以来以拙疾巧也,其流弊则假拙而饰巧者也。
是皆不足多计,而二先生之言乃若与圣贤异指者。
夫言亦各有攸当也,物欲之知与德性之知常相背而驰。
故喻于彼者必闇于此,而工于小者必遗乎大。
且曰「予圣国事之日非而有不知」也,且曰「予知驱诸罟擭陷阱而有不辟」也,是其巧也,祇所以为拙也。
周子曰「余病世之多巧」也,张子曰「余病士之不拙」也,夫亦以遏其逐物之萌而返诸德性之知,与圣贤异指而同归也。
且《坤》之光变《乾》而为《离》,《离》中虚也,而曰「畜牝牛,吉」,则以明来自外,火为外光;
《乾》之阳索《坤》而为《坎》,《坎》内实也,而曰「有孚维心亨」,则以明根乎中,水为内明。
明乎中故正位居体,照知万物,明而常若晦也,知而常若愚也;
明乎外故矜巧衒知,丽物而忘返,若明而实晦也,若知而实愚也。
是故离用坤以畜其明,而坎伏坤以晦其明,刚毅木讷者求仁最近,而巧言令色则去道甚远。
此盖内外宾主之辩,吾圣贤所以求端用力莫要焉。
行父曰:「是吾志也」。
因为记。
回潘守宫教(墀)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五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二五、《翰苑新书》续集卷一五
遴选名儒,出临雅俗。
邦人欣欣相告,以属望于班春;
使君徐徐其行,孰不歌于来暮
亟驰尺牍,往候双旌。
恭惟某官禀奎昴之精英,钟山川之清淑,盖诸老并生于宝婺,而伟人多出于华宗
成公席下所闻,终身实践;
柱史殿上之叱,千古直声。
既尽读善和之书,且单传丽泽之学,不由介绍,自致清华。
东观群儒推蔡邕,尤知汉事;
太学诸生韩愈,宜为人师。
厌辇路之纷华,爱桐庐之潇洒。
众欲别驾,诏遣追锋。
长孺庭之直臣,有足惮者;
梁王上之介弟,遂使传之。
但尝为朱邸之宾,鲜不在乌台之选。
视犹浼己,义不呈身。
对扬咫尺之威,枚数中外之事。
痛哭陈治安之策,天为动颜;
长揖出光范之门,士有愧色。
莆方弄印,帝命剖符。
俗无浇淳,治有粹駮。
昔郑人尝病乡校之议,自孟子已形巨室之言。
惟清可律懦顽,惟理可屈权势,不必参伍以问牛马,当如《中孚》之及豚鱼。
小国寡民,未究师儒之施设;
圣君贤相,方褒牧守之循良。
煖席未皇,予环不远。
某乾淳旧族,海峤孤生。
四纪驱驰,人知其文俗吏;
一朝际遇,上擢以清望官。
进士任子之品流,妨文人才士之涂辙。
以兹蔽罪,良所甘心。
乃若腾乐羊之谤书,殆未见张华之谏草。
众怒欲加于丹颈,宽恩独念其白头。
获以残年,安于故里。
拥麾之且至,将扶杖以愿观。
仆视彼徐稚任棠则慊然,侯贤于陈蕃庞参也远甚。
庶因暇日,可听绪言。
悬车而示子孙,不容缓矣;
灌园以奉公上,尚可勉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