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悦哀王商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
荀悦论曰。夫独智不用于世。独行不蓄于时。昔人所以自退。犹不得自免。是以离世深藏。又曰。以六合之大。一身之微。而匹夫无所容焉。岂不哀哉。余三复斯论。潸然出涕。仲尼圣人也。犹美颜子之行藏。与我同志。称宁武愚不可及。叹蘧瑗卷而怀之。则圣人遵养时晦。可谓至矣。以仲尼之德。足以塞叔孙之毁。以仲尼之仁。足以免陈蔡之困。以仲尼之智。足以避匡人之辱。以仲尼之道。足以容鲁哀之世。而逼迫多惧。殆于危亡。由是思之。无非命也。况王商者哉。世人皆以貌寝质薄为数奇。敦厚硕大为多福。乐昌威重真汉相。容貌慑单于。而遘悯于时。遇才而殒。岂命之否也。龙虎不能免于患。及命之泰也。蛭蟥皆得保其生。余又闻之。国之衰也。忠贤先去。故管仲知隰朋不久而齐国乱。范燮令祝宗祈死而晋主忧。伍胥戮而夫差亡。汲黯出而刘安悖。徒叹新都之夺。孰救乐昌之祸。昔秦缪以三良为殉。君子曰。秦缪之不为盟主也宜哉。弃善人之谓也。
张禹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
夫社稷之计。安危之机。人君不能独断者。必资于所敬之臣。然臣有忠邪。时有险易。交有浅深。义有厚薄。范睢山东之匹夫也。入虎狼之秦。履不测之险。可谓交疏义薄矣。而能尊昭王。去穰侯。开秦霸业之基。以安固后嗣。可谓忠于昭王矣。夫能独断者英主也。古人言谋之欲多。而断之在独。盖为此矣。天有震雷之怒。龙有逆鳞之恨。所以人君在于能断耳。然亲戚之际。恩义之重。断之于已不可也。张敞所谓明诏以恩不听。偫臣以义固争而后许。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也。汉文帝诛薄昭。断则明矣。于义则未安也。周宣饯申伯。有孔硕之诗。秦康送文公。兴如存之感。况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而断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汉成帝车驾至张禹第。辟左右。亲问禹以天变。禹以年老子弱。与曲阳有隙。乃言新学小生。乱道误人。宜无信用。帝雅信爱禹。由此不疑王氏。致汉室之亡。成王莽之篡。皆因禹而发。可谓汉之贼也。国之妖也。虽蛇斗于郑。鹢退于宋。妖不甚于禹矣。朱云欲以上方斩马剑断佞臣头。斯言当矣。后代有类于此者。其臣可以范睢为师表。张禹为鉴戒。
三国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
魏蜀吴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后。非形势有轻重。积累有厚薄。察其政柄所归。则亡之先后可知也。蜀政在于黄皓。皓隶人也。内不能修武侯之旧典。外不能制姜维之黩武。纪纲日坏。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明帝之后。政归仲达。齐王已降。惟守空宫。亡之淹速。系于师昭之志。将移神器之重。须服天下之心。未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灭而魏亡也。孙皓虽骄奢极欲。残虐用刑。而自专生杀之柄。不牵帷墙之制。运尽天亡。而后夷灭。由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如神龙之脱深泉。震雷之无烟气。威灵既露。人得制之。蒋济睹魏文帝与夏侯尚诏曰。作福作威。为亡国之言。所谓柄者。威福是也。岂可假于臣下哉。后代睹三国之事。可不戒惧哉。
羊祜留贾充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
任恺庾尹(庾为河南尹名犯庙讳字又非便所以不书)以贾充邪僻。欲其疏远。劝晋武令西镇长安。惟羊祜密表留之。祜岂悦贾充者哉。良以爱君体国。发于至诚耳。晋氏倾夺魏国。初有天下。其将相大臣。非魏之旧臣。即其子孙。所寄心腹。惟贾充而已。充亦非忠于君者。自以成济之事。与晋室当同休戚。此羊祜所以愿留也。昔汉高不去吕后。亦近于此。汉高嬖戚姬。爱如意。思其久安之计。至于悲歌不乐。岂不知除去吕后。必无后祸。况吕后年长有过。稀复进见。汉高弃之。如去尘垢。实以惠帝闇弱。必不能自揽权纲。其将相皆平生故人。俱起丰沛。非吕后刚强。不能临制。所以存之。为社稷也。后世翼载其君者。得不念于此哉。
宋齐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八
宋齐以降。继体承祧者。君德寝微。王道凌替。缵绪之初。如革大运。降宥解网。以悦众心。仁义之风薄。骨肉之情废。前史评之详矣。然政未得中。改之可也。如弓之高下者抑举。琴瑟之不调者更张。此亦天之道也。岂独人事哉。惟用其罪人。不可甚矣。天下之恶一也。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岂有不忠于前朝。而能忠于后王者哉。毁泉台春秋之所讥。先儒之所恶。宋齐之君。有一于此。必为美政。泉台见妖。尚不可毁。况无妖者乎。燕人之思召伯。甘棠勿剪。楚人之怀叔子。望碑堕泪。彼人臣也。而见思若此。虽时移政改。莫非旧臣。昔伯益赞禹。称大舜之德。曹参事惠帝。守萧何之法。魏文帝初受汉禅。偫臣皆赞魏德。唯卫臻独称汉美。文帝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为人臣者。罔念于此。可谓有百心矣。
旧臣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或问先王论道之臣。事后王乎。曰。不改先王之道则事之。改先王之道则去之。以事尧之心事舜禹者。其皋陶益稷乎。以事武王之心事成王者。其周召乎。以事汉高之心事惠帝者。其萧曹乎。曹参尚不易萧何之规。况高祖之道。昔区区楚国。醴酒不设。穆生先去。且穆生岂为已也。盖伤废先王之道。不忍见后王之面。其不去者。焉得免胥靡之恨哉。魏晋以降。居相位者。皆腼面愧心而已。又有攘臂于其间者。踦摭先王之道以讳旧过。改张先王之道以媚新君。弃先王之故老以掩其羞。用先王之罪人以协其志。若天地间无神明则已。倘有神明。鬼得而诛之矣。
阴德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陈平称吾多阴谋。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不能复起。以吾多阴过也。至曾孙何国绝。班生著陈平之言。以为世戒。理当然矣。而丙丞相才及子显。黜为关内侯。至孙昌乃绝。国绝三十二岁复续。而张汤杜周子孙。世有令名。皆在显位。其故何哉。丙丞相于汉宣之德。可谓至矣。晋荀息以忠贞之故。不敢负献公。程婴以托孤之义。不忍欺赵氏。所以继之以死。终不食言。丙丞相于史皇孙。微君臣之分。无亲戚之情。而保养曾孙。仁心恻隐。置于閒燥。给以私财。介然拒天子之使。因是全四海之命(原注汉书称因赦天下郡邸狱系者是恩及四海也)。又奏记霍光。决定大策。既而显徵卿之美。削士伍之辞。其深厚不伐。古所未有。夏侯胜以为有阴德者。必享其乐。以及子孙。是宜笃生贤人。世济其美。古所谓有后者。良谓是矣。焉在传爵邑而已哉。张杜有后者。岂用法虽深。而所治者或能去天下之恶。除生人之害。所以然也。
臣子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士之有志气而思富贵者。必能建功业。有志气而轻爵禄者。必能立名节。二者虽其志不同。然时危世乱。皆人君之所急也。何者。非好功业。不能以戡乱。非好名节。不能以死难。此其梗概也。好功业者。当理平之世。或能思乱。唯重名节者。理乱皆可以大任。平淡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公理烦。遭难亦不能捐躯济危。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虽不常为人用。而自然可贵也(原注世谓王刘之俦也)。然世亦有不拘小疵而能全大节者。如陈平背楚归汉。汉王疑其多心。令护诸将。又疑其受金。可谓不能以名节自固矣。及功成封侯。辞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汉高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其后竟诛诸吕以安刘氏。近日宰相上官仪。诗多浮艳。时人称为上官体。实为正人所病。及高宗之初。竟以谋废武后。心存王室。至于宗族受祸。郭代公。倜傥不羁之士也。少不以名节自检。当萧岑内难。保护睿宗。虽履危机。竟全臣节。则名节之间。不可以一概论也。陈平能不背魏无知。所以必不负汉王矣。今士之背本者。人君岂可保之哉。
忠谏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人君拒谏有二。一曰生于爱名。二曰不能去欲。虽桀纣桓灵之君。未能忘名。自知为恶多矣。畏天下之人知之。将谓谏已则恶不可掩。故不欲人之谏已。如晋献非骊姬寝不安。齐桓非易牙食不美。必不能去之。亦不欲人谏已。人臣忠谏亦有二。欲道行于君。可使身安国理者。其辞婉。欲名高后世。不顾身危国倾者。其辞讦。若考叔启大隧以成庄公之孝。仓唐献犬雁以复文侯之爱。留侯封雍齿以安偫臣。招四皓以定惠帝。此所谓婉也。谏大夫言婢不为主。白马令言帝欲不讳(原注刘李二人名各不便故书官)。激主之怒。自有其名。望其听从。固不可得。此所谓讦也。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当乘舆谏曰。臣自刎颈以血污车轮。则陛下不入庙矣。张猛曰。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元帝曰。晓人不当如是耶。则知谏之道在于婉矣。唯英主必能从谏。何者。自知功德及生人者大矣。虽有小恶。不讳人言。如汉高械系萧相国。及闻王卫尉之言。乃曰。我不过为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此所谓不讳也。近日名臣王石泉居相时。子为眉州司士。天后尝问曰。卿在相位。子何远乎。对曰。庐陵是陛下爱子。今犹在远。臣之子焉敢相近。有以见君子之心。亦仓唐之比也。
管仲害霸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昔管仲对桓公曰。宫中之乐无所禁禦。不害霸也。举贤而不能任。此害霸也。余窃窥敬仲此对。是欲一齐国之政。满桓公之志。然则非专任亦不能致霸。故一则仲父。二则仲父。桓公所以能九合诸侯。为五霸之首。中代蜀主之任孔明。苻坚之用景略。虽关羽不能移。樊世不能惑。蜀与秦皆君安国理。非专任之效欤。桓公得敬仲则兴隆霸业。汉元信石显而反秽明德。信任同而理乱异者何也。所任用非其人也。近世有以宫中之乐饵其君者。而苞苴日行。纪纲日坏。朋党益炽。谗言益昌。得非窃管仲之术。违管仲之道。庄周称所谓至智也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又曰。蹠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岂斯之谓也。
慎独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士君子爱身防患。无踰于慎独矣。能惧显觏(原注诗曰无曰不显莫予云觏)。不为暗欺。忠信参于外。虽有盗贼。不能为患矣。易曰。无有师保。如临父母。斯之谓也。贼入赵孟之门者。睹其盛服将朝。不忘恭敬。悔受君命。至于触槐。所以知其不为患也。向使赵孟未辟寝门。尚安衽席。思变诈之数。无肃敬之容。为盗者必激其怒心。增其勇气。焉得保其首领哉。推是而言。人不可以不诚矣。若乃怀诈饰智。意忌貌亲人已见其肺肝。而自谓无迹。天已夺其魂魄。而不寤将亡。此汲黯所以面折公孙宏。留言李息。庄周称贼莫大于德为有心以有眼。为德者尚不可以有心眼。况为恶者乎。
王言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夫帝王与偫臣言。不在援引古今以饰雄辩。惟在而当礼。雄辩不足以服奸臣之心。惟能塞诤臣之口。昔田鼢为请考工地益宅。武帝曰遂取武库。卫将军言郭解家贫。又曰布衣权至使将军知。此其家不贫。殷仲文言音乐好之自解。宋祖曰吾祗恐解。此谓而当理。足使奸臣夺心。邪人破胆矣。余历事六朝。弼谐二主。文宗辞皆文雅。而未尝骋辩。武宗言必要。而不能文饰。皆得君人之量。能尽臣下之辞。岂惟王言如是。人臣亦当然也。其有辩若波澜。辞多枝叶。文经意而饰诈。矫圣言以蔽聪。此乃奸人之雄。游说之士。焉得谓之献替哉。为臣者当戒于斯。慎于斯。必不获罪于天矣。
退身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昔余常惑焉。自前朝李右相元中书。皆宴安厚味。终婴大戮。所以文种有藏弓之恨。李斯有税驾之叹。张华愿优游而不获(原注裴頠劝废贾后华答以庶可优游卒岁)。傅亮赞识微而不免。此四子者。皆神敏知几。聪明志古。图国致霸。动必成功。而自谋其身。犹有所恨。况常人哉。其难于退者。以余忖度。颇得古人微旨。天下善人少恶人多。一旦去权。祸机不测。掺政柄以禦怨诽者。如荷戟以当狡兽。闭关以待暴客。若舍戟开关。则寇难立至。迟迟不去者。以延一日之命。庶免终身之祸。亦犹奔马者不可以委辔。乘流者不可以去楫。是以惧祸而不断。未必皆耽禄而患失矣。何以知之。余之前在鼎司。谢病辞免。寻即远就泽国。自谓在外而安。岂知天高不闻。身远受害。近者自三公镇于旧楚。恳辞将相。归守丘园。而行险之人。乘隙搆患。竟以失巨浪而悬肆。去灌木而撄罗。余岂不知身退罹殃。盖耻同种斯之不去也。则知勇退者岂容易哉。而陆士衡称不知去势以求安。辞宠以招福。斯言过矣。惟有遭逢善人。则庶可无患。故范睢得蔡泽。退而不辱。虞邱得叔孙。去而不困。其次刚毅者有心者亦可矣。子文举子玉以靖国。随会避郤子以纾乱。皆保其后矣。若小人。则祸必及之。无所逃也。终不及乘扁舟变姓名。浩然五湖之外。不在人间之世。斯可以免矣。
豪侠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爰盎汲黯。皆豪侠者也。若非气盖当世。义动明主。岂有是名哉。爰盎曰。缓急人所有。故善剧孟。匿季心。汲黯好游侠。任气节。善灌夫。所以知其然也。余斯言岂徒妄发。杨子所谓孟轲之勇类如是。夫侠者。盖非常之人也。虽以然诺许人。必以节气为本。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难兼之矣。所谓不知义者。感匹夫之交。校君父之命。为贯高危汉祖者是也。所利者邪。所害者正。为梁王杀爰盎者是也。此乃盗贼耳。焉得谓之侠哉。唯锄麑不贼赵孟。承基不忍志宁(原注纥干承基为承乾贼于志宁见其执丧尽哀不忍害之也)。斯为真侠矣。淮南王惮汲黯。以其守节死义。所以易公孙宏如发蒙耳。黯实气义之兼者。士之任气而不知义。皆可谓之盗矣。然士无气义者。为臣必不能死难。求道必不能出世。近代房孺复问径山大师。欲习道。可得至乎。径山对曰。学道者惟猛将可也。身首分裂。无所顾惜。由是而知士之无气义者。虽为桑门。亦不足观矣。
英杰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帝王之于英杰。当须御之以气。结之以恩。然后可使也。若不以英气折之。而宠以姑息。则骄不可任。若不以恩爱结之。而肃以体貌。则怨不为用。驾驭之术。唯汉高祖尽之。黥布归汉。高祖方踞床洗。而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帐。服御饮食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武帝踞厕见卫青。青以大将军之贵。而隶人蓄之。此不得不绝大漠而荡荤粥猃狁也。蜀先主与关羽张飞同卧起。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皆用此道。故能成功。夫御英杰。使猛将。与见道德之人。接方正之士。不同也。不可以繁礼饰貌。以浮辞足言。宜洞开胸怀。令见肝肺。气慑其勇。恩结其心。虽踞洗召之。不为薄矣。禄山。夷狄之谲诈者也。非将门英豪。草莱奇杰。其战斗之气。击刺之才。去关张远矣。天宝末受专征之任。托不御之权。入朝赐宴。坐内殿西序鸡障之下。非其所据。果蓄异图。幽陵厉阶。至今为梗。盖恩甚骄盈。以至于此。倘以徒隶蓄之。岂有斯恨。
臣友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君之择臣。士之求友。当以志气为先。患难为急。汉高以周勃可属大事。又曰。安刘氏者必勃也。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缓急。亚夫真可任将兵。此皆得于气志之间。而后知可以托孤寄命矣。何者。人君不能无缓急。士君子未尝免忧患。故汉高知周勃可托。文帝识亚夫可任。信陵降志于朱亥。爰盎不拒于剧孟。且夫周文有闳夭而禦侮。宣孟以弥明而免难。孔圣得仲由而不闻恶言。宋祖失穆之而谓人轻我。则择臣求友。得不先于此乎。太仓令淳于公叹生女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女缇萦自伤。乃上书赎父罪。诗曰。鹡鸰在原。兄弟急难。父子兄弟。未尝不以赴急难为仁孝。况朋友之际。本以义合。贵盛则相望以力。忧患而不拯其危。自保荣华。坐观颠覆。可不痛哉。昔卫青之衰也。故人多事冠军。而任安不去。吴章之败也。门人更名他师。而幼孺自效(原注幼孺名敞姓非便故不书)。此所以可贵也。善人良士。祗可淡水相成。虚舟相值。闻其患也。则策足先去。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知其危也。则奉身而退。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良士之于人如是。曷若识剧孟朱亥哉。
天性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余开成中作镇淮服。闻东宫为人所搆。天子赫然大怒。召宰臣及公卿大僚议于内殿。其时谏者佥曰。太子幼年。思虑未至。亦曰。太子之年。足以改过。往复移时。大略不出于此。夫明主可以理夺。其要在于闻所未闻。昔千秋上书。言子弄父兵。罪当笞耳。武帝一言而寤。盖以而当理。魏太祖尝谓诸子曰。吾必不用左右之言以理汝曹。何者。使左右君子也。必不离人父子之间。使左右小人也。小人之言。必不可用。其时无人以此言寤主。因问主上。太子之过。得于何人言之者。与太子恩爱厚薄何如哉。文宗聪明睿知。闻之必寤。既寤之后。太子必安。以余揣之。不三数日。则父子如初矣。盖以父子之爱。发于天性。言之者必当易寤。况一子乎。是以汉高睹四皓上寿。悲歌鸿鹄。宣帝以元成退让。令傅淮阳。元帝闻史丹器人于丝竹鼓鼙之间。默然而笑。皆外感中寤。屈已舍爱。可不谓之天性哉。惜乎文宗竟不得一闻是言。岂太子之命也欤。
宾客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古人称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归心。惟周公则可。何也。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于天下无嫌矣。故唯周公则可。禀上圣之姿。邪不得入。是以好士不为累也。汉武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宾客。多以异端进者。始皆欲招贤人。而天下贤人少。小人多。贤人难进。小人易合。难进者鸿冥。易合者胶固矣。何以知之。刘濞有枚乘邹阳。不用其言。而应高田禄伯为其羽翼。刘武有邹阳韩安国。不用其谋。而羊胜公孙诡为其腹心。刘安行阴德。好文辞。虽爱神仙黄白。未害为善。终以左吴伍被而败。以是而知虽骨肉之亲。非周公圣德。皆不可也。班固称四豪者。六国之罪人也。今不复论矣。吕不韦习战国之馀风。陈豨值汉网之疏阔。逮乎魏其武安。终以权势相倾。自武安之后。天子切齿。卫霍改节。则宾客之为害。固可知矣。公孙宏起客馆。开东阁。以延贤人。与参谋议。非也。然谓之贤人。必非党附朝宰。交乱将相者矣。其时武帝躬亲万机。严明御下。人自守法。不敢为非。宰相惟有平津。政出一空(原注出吕览)。自然无倾夺之势。其宾客故人。不居显位。似未足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地肥饶阻河。蒙恬筑城以逐匈奴。灭胡之本。公孙宏以为不可。朱买臣发十难。宏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挟弓弩。吾邱寿王以为不便。上以难丞相。丞相诎服。则知平津之宾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虽有宾客。何益于议谋哉。况世秉大政者。常不下三四人。而轻薄游相门。与柳槐齐列。所谋以倾夺为首。所议以势利为先。是以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祸败。刘班殷铁之客。不相往来。又役奸志献奇计者。导其邪径。苟合匪人。世道险巇。无不由此。昔汉武谓田鼢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哀帝责郑崇曰。君门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皆宾客之害也。余谓丞相闭关谢绝宾客。则朝廷静矣。
谋议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欲知谋议之用舍。身名之荣辱。观其立论可知也。切于时机。明于利害。人主易晓。当世可行。其谋必用。而终有后咎。晁错主父偃是也。何者。切时机。明利害。皆怨诽所由生。享其利而自罹其害。谋阔意中。言高旨远。其道可法。其术则疏。必有高名而不用于世。贾山王阳是也。谋议不行。故能无患。智足应变。道可与权。言虽切于人情。意常笃于礼义。谋不尽用。而身无近忧。贾谊是也。故当汉文之世。亦列高位。余门客崔世叔。即宋广平之维私也(原注崔世叔名犯庙讳)。又常预燕公代公之戎幕。故知三丞相才业甚备。曰。广平好言政事。燕公好言文学。至于经国远虑。意鲜及之。与代公言。初若涉川。未知其止。寥廓广大。莫见津涯。味之既深。思意愈密。代公常为西北边将帅。论四夷事。虑必精远。则崔之言。信有徵矣。凡侍坐于君子。闻其言可以知其才术远近。用此道也。
伐国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自古得伐国之女以为。未尝不致危亡之患者何也。亡国之馀。焉能无怨气。其立基创业之祖宗。必皆一时之英杰。其社稷山川之鬼神。尝为一国之所奉。受其血食。忿其灭亡。故能为厉矣。必生妖美之色。蛊惑当世之君。使其骨肉相残。以坏于内。君臣相疑。以败于外。危亡之兆。鲜不由此。史苏所谓必有女戎。妺喜妲巳褒姒是也。史苏言之详矣。今不复论。是以晋献得骊戎佚女。太子有雉经之酷。祸及三世。苻坚纳慕容娣弟。秦宫有凤兮之谣。败于五将(原注苻坚于五将山破灭)。梁武取东昏所幸。几至危国。隋文嬖陈王之妹。终以陨身。此皆祸败之著明者也。又夏姬入荆。子反疲于奔命。吴人始叛楚矣。吴嫔至晋。世祖怠于为政。戎狄乃乱华矣。所以王圭睹庐江美人。正言纳说。如王圭者。可谓识微之士。明于祸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