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宝庆贺皇帝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运启皇图,抚有舜封之旧;岁更洪号,喜逢尧历之新。诞播王言,式孚民听。臣某(中贺。)恭惟皇帝陛下躬全明哲,性禀温恭。龙德居中,绵历圣相传之统;麟编书正,严一王谨始之规。揭宝庆以纪元,见璿流之衍祉。臣闲叨祠禄,阻簉廷班。象魏颁时,荣睹授民之政;鱼占有岁,愿符忧国之忠。
贺皇太后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尊推坤德,当一王纂绪之初;正体乾元,标亿载纪年之号。纶音胥布,绵宇增忻。臣某(中贺。)恭惟皇太后陛下兼总政权,聿修邦典,顺璿玑之密运,颁玉历以更新。益固萝图,远踰椿岁。臣祠叨奉禄,时庆改元。三径闲投,与睹皇朝之盛事;两宫欢意,愿同帝统之垂休。
宁宗皇帝祔庙慰皇帝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弓剑既藏,敬举九虞之祭;豆笾有秩,祔升七庙之灵。臣(中慰。)恭惟皇帝陛下德性纯明,孝思昭格,奉寝园而鸠事,严翼室以燕神。虽苍生深切于慕思,愿丹扆勉从于宽抑。臣退休方幸,进旅莫陪。
慰皇太后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钦奉尧陵,已陈虞祭,聿严文庙,载举祔仪。臣(中慰。)恭惟皇太后陛下孝格神明,功扶基祚,爰洁蠲于清鬯,用安妥于皇灵。兹毕送终,愿宽追远。臣久窃祠釐之奉,阻陪廷缀之趋。
寿庆节贺表 其一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离明正序,千龄际尧母之生;坤极尊居,万载辅陶唐之治。后天申祝,率土增欢。臣某(中贺。)恭惟皇太后陛下性禀慈仁,德推渊懿。方熙朝启中兴之运,属华旦开初度之祥,寿衍庄椿,庆延丰芑。臣琳馆久叨于闲禄,玉卮莫赞于温颜(阙)。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圣先尧母,千龄开震长之图;徽嗣周姜,万国仰坤元之极。欢腾华夏,庆洽宫庭。臣某(中贺。)恭惟皇太后陛下性本大慈,德符厚载。辅先帝中兴之运,保嗣君继明之资。挟日以升,均照临于南面;如天之久,增炳耀于东朝。爰届诞弥,普伸善颂。臣遥瞻彤管,阻奉玉卮。款款一诚,敬效华封之祝;绵绵万寿,永居长乐之尊。
天基节贺表 其一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天子垂万世之基,照临有赫;帝历迈千秋之节,悠久无疆。昔滥缀于迩联,今敢陈于善颂。臣某(中贺。)恭惟皇帝陛下龙姿特起,骏命诞膺。作者圣,述者明,于斯为盛;得其名,得其位,以莫不兴。载夙在辰,三呼隐地。臣迹栖郊薮,神鹜阙廷。如日重光,匪直上儿宽之奏;与天齐寿,当永歌韩愈之诗。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长发其祥,次开基之一日;崧高维岳,符率土之三呼。方窃廪于祠官,敢赞辞于祝史。臣某(中贺。)恭惟皇帝陛下智由天锡,善与人同。生民而立之君,克明克类;大德而得其位,丕显丕承。羲爻甫玩于泰亨,周雅遂歌于震夙。四方来贺,万寿无疆。臣何幸暮年,与逢庆节。身在畎亩,莫伸虎拜之恭;目极云霄,第仰虹流之瑞。
贺皇太后上尊号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化美关雎,夙昭于后德;位尊长乐,肇正于母仪。万福来同,彝伦攸叙。臣某(中贺。)恭惟皇太后陛下象参博厚,躬服俭勤。阴礼教六宫,吻合《周官》之制;利泽施四海,密扶汉道之登。齐家治国,茂著于宏规;备物显册,宜崇于徽号。臣栖迟野处,耸动邮传。思日赞襄,莫相弥文之举;愿言保佑,益绵丕祚之兴。
皇太后上尊号贺皇帝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圣而有□,聿新南面之仪;礼所宜尊,爰正东朝之号。孝形海宇,和应天心。臣某(中贺。)恭惟皇帝陛下运启兴成,时乘信顺。大禹敷文命,方谨祗承;太姒嗣徽音,率先归美。钦乃慈颜之奉,焕乎显册之彰。臣逖远昕朝,耸闻钜典。江湖养拙,莫陪百辟之趋;香火祝釐,第赞两宫之庆。
代吴侍郎谢除次对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宪部摄官,久玷贰卿之列;祠庭诏禄,躐升次对之联。荣不盖惭,感因至泣。伏念臣性资戆拙,绪系单平。驱驰州县之劳,荏苒岁年之晚。蒙寿皇之柬拔,自计吏而为台臣;会圣上之嗣兴,由宫僚而缀法从。凡遭逢之若此,岂意望之敢然。雨露恩深,虽骤加于长养;柳蒲质弱,已遽迫于衰残。退莫补于事为,进何裨于献纳。荐贡投闲之请,卒蒙从欲之仁。岂谓隆私,更攽异数,越汉家之故事,俾视真除;假尧阁之崇名,增贲行色。兹盖恭遇皇帝陛下德并乾坤之普,惠加簪履之微。怜臣愿保于馀年,听其善去;察臣粗坚于素守,借以宠光。臣敢不诏子及孙,惟忠与孝?奉琳宫之香火,愿上祝于遐龄;挂神武之衣冠,冀终全于晚节。免贻讥于清议,亦少报于天恩。
代辞免权监修国史劄子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中大夫、参知政事臣李某伏准尚书省劄子,备奉圣旨,李某权监修国史日历、同提举编修敕令者。窃以石室䌷书,遽叨曲领,金科垂范,并预纂修。自惊忝窃之馀,叠拜殊常之宠。伏念臣见闻单寡,资禀钝迟。读左史之九丘,猥续先臣之绪业;考成周之八法,莫谙盛世之彝章。矧当经理之秋,获备赓歌之后,寸阴是竞,用志戒分。服勤虽嗜于简编,量力或妨于机务。况笔削之严,将昭垂于万祀;而宪修之设,实品制于百为。一有舛差,殆关治忽。必润色讨论之素习,与德意志虑之备知,庶几得人,于以任职。傥容昧陋,惧速颠隮。伏望皇帝陛下鉴察愚衷,收还误宠。缉登三之典,愿仍畀于鸿儒;谋画一之规,冀专归于哲辅。勿俾非才之冒处,且令孤迹之少安。所有恩命臣未敢祗受。取进止。
按:奉御笔降诏不允。
代进圣政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皇家盛际,绍开揖逊之期;《圣政》成书,茂对光华之旦。悉上篇章之富,仰干旒冕之严。文明一时,休烈千载。臣某(中谢。)若昔治功之盛,具存简册之垂。列宿森罗,于灿图书之府;群经错综,斯昭天地之心。况莫大于亲传,讵可稽于史载。禹躬承乎舜命,虽不过于一言;《虞书》述乎夏时,并用称乎二典。欲示无穷之法,必先有永之传。恭以尊号皇帝陛下躬睿智之资,履升平之运,天纵之将圣而辅之以学,日新之盛德而本之于诚。凡举而错之事功,与出而加乎民庶,制度成一王之法,文章有三代之风。鱼跃鸢飞,陶成多士,云行雨施,泽被万方。同跻寿域之中,孰越化钧之外。恭惟皇帝陛下聪明时宪,精一执中,见圣人而师之,岂远求于准式;以天下而养者,宜莫尚于继承。爰敕庶工,崇成钜典。史编载笔,稽诸日历之详;圣制冠篇,倬尔云章之美。臣等取材何有,奉诏惟严。虽欲尽于形容,恐徒劳于摹写。撮机要、示轨范,视古庶几;有典则、贻子孙,自今以始。
代进会要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四、《后乐集》卷八
举纲撮要,近叨五载之馀;踵事增华,仰续一朝之典。昔尝经于再上,今乃集于大成。臣某等(中谢。)窃以熙宁广庆历之编,乾道次政和之作,皆相祖述,具有章程。欲示缵承,可无裒汇?恭以至尊寿皇圣帝陛下聪明履位,刚健继天。躬尽道以事亲,永怀舜慕;统得传而与子,默体禹功。凡而设施因革之间,见于号令文为之末。有条不紊,可举而行,宜侈铺张,以光久远。述太初之前事,虽已屡书;考大历之后来,尚多阙录。绪成卷帙,繄俟圣明。恭惟皇帝陛下令闻广声,渊谟承志。谓危微亲授,何资记注之详;而典则所贻,或待简编而信。爰诹往实,俾嗣宏摹。顾游夏之措辞,若为称赞;然禹皋之见圣,则异传闻。臣等缪与讨论,幸终撰集。作《春秋》之一艺,惭非袭旧之能;宝训诰之百篇,庸阐藏书之盛。
集英殿问对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五、《后乐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五○
问:盖闻道者适治之路,传万世而无弊者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也。尧舜之所以帝,禹汤文武之所以王者,盖用此道也。朕膺光尧之命,承祖宗之绪,思所以阐文谟而扬武烈者二十有三年矣。志勤道远,治不加进,夙夜祗惧,莫敢遑宁。故博延豪英,访以当世之务。子大夫造廷待问,必有蕴而欲陈者。且唐虞之盛,固未易议。至若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皆绵世历年不能无弊。岂道有升降、政有损益而然欤?抑为治之具有未至欤?今朕正心诚意,体道之用,将以格物,而士风犹未一也;敦本抑末,崇尚礼教,将以范民,而俗化犹未醇也。义不胜利,何以厚民之生?刑不胜奸,何以防民之伪?意者仁义礼乐之用与夫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非耶?何视古之有愧也。伊欲道与世兴,风移俗易,士相与谈仁义、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民相与兴礼逊、趋本业而不溺奢侈之末习,八政修而食货足,七教明而狱讼息,措国如唐虞,巍乎跨三代之隆而无忠质文偏胜之弊,其策安在?熟之复之,详著于篇,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恭惟陛下聪明天纵,并隆五三,不自神圣,谦冲退托,亲屈帝尊,廷策多士,访以古今之治道,当世之急务,陛下岂以草茅之言为可用欤?然自陛下即位以来,六策多士,所以与之讲论治道亦不一矣。亦尝采其所言,见之施行,而有补于治者乎?抑草茅之士华文少实,不当于理,而不足以措之事业乎?抑亦临轩赐问,姑循祖宗之故实,而不要之于用也?夫科目之兴,始自西汉,而贤良之策,亦有时而措之用者,载诸史册,烂然可观。况陛下舍己从人,如大舜不矜不伐,如大禹广览兼听,以极群下之幽隐,开心见诚,以来天下之谠言,将与海内共臻至治,夫岂崇尚虚文,不究实用,徒应故事而已哉。虽然,君听存乎广大,臣言贵于切近,以陛下好问之勤、愿治之切而徒泛为之辞,以娱观听,非士之所学也。臣闻成天下之治者,固惮于改作,革极弊之政者,尤患于因循。改作之患至于扰扰多事,而因循之弊将有委靡不振之忧。二者皆非所以为治。而因时制宜,则治道之所不废也。昔汉武帝以雄材大略之资,即位之初,侈然不满汉家之意,嘉唐虞、乐商周之言屡形诏策。董仲舒待问广延,乃劝帝以更化善治,卒之武帝纷更制度,日不暇给,而一时之治骎骎愈不如古,岂仲舒之言有以误之耶?终日变易法令而不出于簿书期会之间,正非仲舒所以拳拳于帝之意也。知仲舒之更化不在簿书期会之末,则知仲舒有救弊之名,无变道之实,诚古今不易之常理。从是而加之意焉,则以之振起治功,扫除积弊,跻一世于唐虞三代之隆,如圣策之所问,诚无难者,又岂在于变法易令而以多事自累哉。《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陛下亦悟于斯而已矣。谨昧死上对。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者适治之路,传万世而无弊者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也。尧舜之所以帝,禹汤文武之所以王者,用此道也」。臣有以见陛下探治道之本源,而知帝王之为同条共贯也。臣闻道无精粗,治有详略,本末不可以偏废,而阖辟变化之用,则固有所主宰也。是故大原之所自,则不外于一心之微,而治具之在天下,亦不可一日废。此尧舜之所以帝,禹汤文武之所以王,固不外乎此道。然精一执中之妙,密相授受于心传之际,而皇极之编,九畴之旨,君臣上下所以孜孜讲切者,岂惟繁文末节是务?而庶绩之熙,九功之序,水土之平,礼乐庶事之备,固其形见之末效,而斯道之本原,固当求之于精微之运,诚不外乎中之一辞而已。不然,尧舜禹汤文武之君不能舍仁义礼乐、纪纲法度以治天下,而繁文末节,后世因欲持此以治天下不可胜穷之变,则亦无具甚矣。然则帝王之治固不难致,亦惟探其本而不废其末,举其全而不溺于偏,求其所以致治之实用而不惟繁文末节之是徇,则古今一天下也,而岂有异道哉。臣伏读圣策曰:「朕膺光尧之命,承祖宗之绪,思所以阐文谟而扬武烈者二十有三年矣。志勤道远,治不加进,夙夜祗惧,莫敢遑宁。故博延豪英,访以当世之务。子大夫造延待问,必有蕴而欲陈者」。臣有以见陛下念付托之至重,思宵旰之愈勤,疑治道之愈邈,虚己以问承学之臣,将以讲明济时之术也。顾臣微陋,何以塞明诏?臣闻天下非治效不进之可忧,而人情安于苟且因循之可畏。以陛下勤政愿治之诚,迈越前古,唐虞三代之治,疑若引手可致,而二十三年于兹,计算见效,曾未之闻者。是安可不求其故耶?毋亦愿治之心虽切,济时之术实疏,士大夫安于苟且,以为成习,而天下万事有不得其序耶?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始,锐于为治,念版图之未复,愤仇雠之未殄,慨然奋发,将一扫而清之。一旦起故老于废弃之中,擢将相于俦常之列,畀之大任,责以成功,而徒肆大言,习为诞谩,玩岁愒日,无补事功,比比负责而去。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亦自是少弛矣。故夫前日之治伤于太急,而今日之治又失之太缓。惟其责效之速,故诞谩之徒得以肆其欺罔,窃取陛下爵禄而去。惟其习于纵缓,故庸常琐琐之流得以偷安固位,自为保持之计,上下苟且,莫肯任责。而治效之不进,风俗日以坏,士气日以弱,民生日以困,刑罚日以峻,徒为九重之隐忧,而不思所以救弊之术者。循是而不之反,则天下之患殆将有出于意虑之外,而何治功之成?臣愿陛下思所以济治之术,革人情于极弊之馀,正纪纲,明赏罚,毋徒徇于虚名,而必责之实用,则今日苟且之俗,将易而为趋事赴功之臣,则天下之治有所不为,为无不成,惟陛下所志耳。臣伏读圣策曰:「唐虞之盛,固未易议。至若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皆绵世历年不能无弊,岂道有升降,政有损益而然欤?抑为治之具有未至欤」?臣有以见陛下想唐虞至治之极,考三代治尚之偏,图惟厥中,以为救弊之术也。臣闻三代之治本于一道,道之所在,初无毫釐之差;而救偏补弊,特其济治之术由于时变之推移而生于人情不可已者也。唐虞之盛,忠质文之名未立也,而忠质文未始不为用。忠之变而入于质,质之变而入于文,此其世变之使然,有不容禦。则周人之处此,若其极弊不可为之世矣。自常情观之,必将厌委曲而务阔疏,弃文采而尚朴素,以求还上古之无事也。然周之君方且务为繁缛之典,凡可以管摄人心而堤防风俗者,纤悉备具。是岂好为多事而繁文末节如后世之纷纷也哉,彼其损益之相因,无非因人情之所系,而扶持设施之术,固有出于法度纪纲之外。此太和之效所以并称于唐虞,而弥文缛典皆足以起当世之治。使周之子孙世守而勿变,则千万世而长在可也,而何弊之可言?陛下盖亦即其所以救弊之术,原其所以为人情之虑者,略其异而反其同,则唐虞三代之治,亦在陛下运用而已矣,奚必拘于形迹之末哉。臣伏读圣策曰:「今朕正心诚意,体道之用,将以格物,而士风犹未一也。敦本抑末,崇尚礼教,将以范民,而俗化犹未醇也」。夫士风之不美,以其无所范也。今陛下以正心诚意之学,将以致格物平天下之效,而士风之未一,得毋以承末流之弊而源或未之正乎。夫俗化之不善,以其不知也。今陛下敦本业而抑末作,崇礼教而设防范,而俗化之未醇,得毋以流俗之渐渍者深而制度之不严乎。臣闻古之仕也,上下相待,以成其美;后之仕也,上下相胜,以败其事。夫仁义道德之本,孝弟忠信之实,古人之所以修于乡党,处于庠序,以为吾之所当为,初无所觊于上;而官爵禄位之设,车马衣服之奉,古人所以用于朝廷之上者,亦以为待天下士,而非有德于下。故士知修于家,以待上之求,上取夫士,以为天下之用。上之所以待其士者愈厚,故士之所以自待者愈不敢轻。上下交相待,而人才日以盛,固其宜也。后世则不然,上设其爵禄以待士之求,而士亦苟且修饰,以有所要于上。士惧其无以自达,则巧取倖进,不顾礼义。而上亦惧其进之滥,则多为之防,以绳其来。此后世之通患。而按之今日,则尤甚矣。冒进之习滋,廉耻之道丧,苟侥倖于一得,则抵法禁而不知畏。天下固未始无卓然特立之士也,而以一眚之过而绝其终身之善,以一人之失而疑及天下之士,则亦自流于薄恶而已矣,而何怪于士风之不美欤?臣故曰承末流之弊而源未之正也。臣闻古之治天下者将以定民志,后之治天下者将以便民情。古者上自天子而达之于民,尊卑贵贱之不相侔,则服食器用之间,截然等级之有辨。古人非故为是无益之文也,防闲之不至,则情伪之相滋,乐好之不厌,而弊将有不可胜言。深为之节,严为之限,故民志一定而分守自明。彼其趋向之一而风俗之厚,亦其理也。后世则不然,举圣人所以检押人心者,一切惟人情之便,而媮风薄俗亦复荡然于法制之外。富商大贾得以交通王侯,而乡曲豪右无别于贵近。自后世有所由来,而较之今日,则殆将不止于是者。车服上僣宫闱,家室略拟都邑。辇毂之下,四方之所观瞻,而此风益炽,上下恬然相视,不以为怪,则亦日流于无节文已矣,而何怪于俗化之未醇欤?臣故曰俗之渐渍者深而制度之不严也。臣伏读圣策曰:「义不胜利,何以厚民之生?刑不胜奸,何以防民之伪」?夫率民以义,则义之所在而利固存于其中,则民心之礼义若可以厚其生也。而义或不胜其利,得毋以义利之不能两立而趋于利,则或违其义乎?夫防民以刑,则刑章之立可以不试而民畏也。而刑或不胜乎奸,得毋以刑所以防民而求以胜民,则奸宄益不胜其多乎。臣闻古者先养民,又教民,然后治民。后世不知养民,不知教民,一于治之而已耳。夫日用饮食之须,冠昏丧祭之具,圣人初非举手以予民也,为之立其官师,制其田里,又教之以君臣上下之大分。民既知教,而民生益厚,故民乐出其力,以供上之用,亦不以为劳我而且厉我也。后世教养斯民之事曾弗之讲,民生之用皆民之所自为,而上之人又从而征敛困苦之。今日之民,其无聊赖甚矣,而何义之能知?山泽之饶,舟车之算,香盐茶酒之榷,凡桑弘羊辈所以笼天下之利者,无不悉为常赋。常赋有限,复令先期;常数既殚,复令别配。凡陆贽所以进疏于唐德宗者,无不尽用。陛下加惠元元,勤恤民隐,形于诏旨,无非以宽民力、厚民生为言。而守令之不奉行,徒亦文具而已。水旱有减放之令,而督促如初;岁久有蠲除之科,而追催犹故。所谓禾稼如云,问之父老,皆有忧色,曰丰年不如凶年。而况水旱相仍,曾无虚岁,上下迫蹙如此,欲民生之厚,其可得耶?臣闻古之制刑也所以厚民俗,后之制刑者所以罔民利而已矣。夫古之圣人不得已而制刑,盖为夫不孝不友不姻不睦者是禁,而山泽之利无不弛以予民,而或为之限节,盖亦禁其末作之为害,而非夺民利以自殖也。后世不明圣人制刑之意,而禁网之密,条章之具无非与民争利。而茶盐之商贩,酒榷之私酤,毫发之不贷,纤悉之必计。刑禁之既加,而科罚又从而重困之。今日之刑,其冤滥亦甚矣,而奚伪之能防?故刑不足以胜奸,则奸宄之习滋炽。聚于山泽者为盗贼之区,而刑馀之众不得与齐民齿者,亦将流而为盗。陛下广覆宇内,远近如一,通商贩之禁,宽酒榷之征,虽见于比年之诏,而有司诿曰国用之所须,无得以辞其责,故上有仁心而下不被其泽,有宽恤之美名而无宽恤之实惠。所谓罔民以为利,诱民以为奸,不反其本而徒治其末,欲奸宄之消,其可得耶?臣伏读圣策曰:「意者仁义礼乐之用与夫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非耶?何视古之有愧也」?诚如陛下所言,则信知后世之治所以不如古矣。陛下以古问臣,臣不敢徒以古对陛下。果有意于古也,盖亦稽唐虞致治之原,参三代救弊之政,一政令之未纯乎古,一设施之不合乎古者,振起而更张之,以作天下茍且因循之习,以起天下趋事赴功之心,则以之美士风,善俗化,厚民生,去民伪,亦惟磨以岁月,无不可矣。不然,陛下徒有慕古之名而无师古之实,则今日之策臣者徒为故事,而臣之所以告陛下者亦虚文而已,是将奚益?臣伏读圣策曰:「伊欲道与世兴,风移俗易,士相与谈仁义、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民相与兴礼逊、趋本业而不溺奢侈之末习。八政修而食货足,五教明而狱讼息」。臣愚以为世有先后,道无异同,由大原之所自出而观之,越千载犹一日。唐虞三代即斯道以为治,既有以措天下于无为之盛,况陛下心传之妙得于授受之懿,则施之事业,移风易俗,诚无难者。若夫士相与谈仁义、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臣以为莫若有以正人心;民相与趋本业、兴礼逊而不溺奢侈之末习,臣以为莫若有以定经制。夫礼义者人心之所同,惟其利害得失之心日胜,是以忠纯笃实之意日亡。是固科举之法有以坏天下之心术也。今陛下徒曰严法禁、谨堤防足以革士风之弊,臣以为无以善人之心,则未见徒法之可以自行也。夫科举之法,后世即以之取天下之人材,而天下之人材亦辐辏于科举之内。既取之于未用之初,盖亦择之于既用之后。广之以教化之本原而恃之以趋向之所在,贪浊者黜之,廉介者用之,奔竞者抑之,靖退者进之,旌直言以来谏诤,伸士气以通下情,若是而曰士风之不美,臣未之信也。夫礼制固有一定之经,惟防范之既亏,故至荡然而莫知限节。是固民心之无常,亦上之人无以撙节之过也。今陛下徒曰躬节俭、务朴素足以先天下之俗,臣以为躬行之至虽为正风俗之本,而礼制之未明,经制之不立,则人心之无厌者方且茍于目前之便,未见徒善之足以有为也。今为之明其礼,定其经,上而乘舆之服御固有其度,降而公卿,又降而士庶人冠昏丧祭之节,宫室器用之制,严为限量,设有科条,踰者有禁,断于必行,贪溺者无所歆艳,而豪右兼并粟腐贯朽无所用之,则民志定而争端息。无甚富之民则亦无甚贫之民,无甚侈之家则亦无甚弊之家。人心有常,风俗归厚。若是而曰俗之未醇,臣未之信也。厚民之生,则莫若讲节用之策;省民之刑,则莫若谨按察之使。今日之利原竭矣,不可复兴矣。无已,则有节用之说乎?节用固多术也。曩者固尝限宫观之员,而宫观之除滥予犹故也;固尝省添差之数,而添差之恩妄授犹昔也。佞幸之赐,得毋有过度者乎?虚籍老弱之兵,得毋有坐糜廪食者乎?节之于彼而又节之于此,则民生之厚庶乎其有自矣。今日之刑滥矣,不可以复峻矣,盍亦谨按察之官而使之加意乎。命官非不谨也,州县之间责成案于胥吏,而长吏不以为意;付箠楚于狱卒,而狱官慢不知情。郡刺史足迹尝一至于圜土之门乎?监司之按行又能尽得于一见之顷乎?谨之于彼而复谨之于此,则好生之德庶乎其洽民矣。舍是而曰八政修而食货自足,五教明而狱讼自息,臣恐未免于揖逊救焚之举也。臣不佞,陛下召至阙廷,赐之清问。臣首以更化为陛下献,次愿陛下正人心以美士风,定经制以善民俗,次愿陛下节用以厚民生,谨按察以省刑罚,以为更化之说。请复为陛下终始言之。臣观艺祖皇帝为天下除大残,致民更生,兵不血刃而天下归戴。征伐既下,诸国必先。已逋敛、蠲繁苛,一以仁厚为本。大抵兵以不杀为武,刑以不用为威,财以不费为饶,人以不作聪明为贤。此其立国之本意,而列圣守之,以为家法者也。仁宗庆历间,承平既久,一时事类少弛。仁宗一旦振起之,不过于增谏员,减任子,展磨勘,虽一二节目之或殊,而大体卒不改易。故嘉祐之治振古无及。社稷长远,终必赖之,由此道也。臣以更化为献,亦岂劝陛下以变更祖宗之法度哉。士大夫之媮惰者,从而振作;王业之偏安者,思有以规恢而广大之;万事之积废者,思有以作新而奋励之,而不失祖宗立国之本意,则士风之日美,民俗之日醇,民生之厚而刑罚之清,固有不期而致。则圣策所谓措国如唐虞,巍乎跨三五之隆而无忠质文偏胜之弊,其策舍此将安在耶?陛下复策之于终曰:「熟之复之,详著于篇,朕将亲览」。臣有以见陛下咨访之意益勤,而使臣等得以竭其愚衷也。臣不度愚贱,窃有拳拳忧国爱君之忠。一旦得奉清光,条当世之事,陛下所以问臣等,固已略陈于前。若天下大体之所系而国家安危理乱之所从出者,虽圣策之所不及,臣安敢有怀不吐,上负陛下详延之意?敢为陛下毕言之。臣闻宰相者朝廷之股肱也,台谏者朝廷之耳目也。非有知人之明,不足以进贤退不肖;非有硕德重望,不足以镇抚中外;非有不穷之才,不足以赞万机之务。择相而任之者,不可以不谨也。非有公忠之操,不足以排击奸回;非有刚强之守,不足以肃清班列;非有高明之见,不足以裨益冕旒。擢台谏而付之者,不可以不审也。茍曰以其久位而姑以迁之,幸其无过而因以任之,则何以称具瞻之望,起非常之功?专求州县之下吏,搜索钱谷之细务,姑以应故事,而朝廷之阙失、国家之大议有不敢言,则何以通幽隐之情,辅圣明之德?臣愿陛下委任擢用之际详择而审处之,疑之当勿复用,用之当勿复疑,必期有以尽其才然后可也。陛下爱惜名器,必无滥予之爵。然技术艺能之贱或充斥于朝路,而宫掖非泛之恩或不厌于公言,可不有以节之乎。陛下亲近儒臣,必无偏信之失。然是非毁誉之说或出于细微,而士大夫结托之私或竞趋于权要,可不有以抑之乎。陛下诚于是而留听焉,任宰相而重其股肱之寄,用台谏以谨其耳目之司,惜名器以励天下,戒偏信以示至公,则兹所以策臣四者之弊,特不过于事为之末,非圣明之可虑也。臣是以终篇之末论次其大者,以为陛下献。若乃襞绩故实以为有学,彫绘言语以为新奇,臣不惟不敢,亦不暇。惟陛下赦其狂僣而录其区区。臣无任,昧死谨对。
轮对劄子(论体刚健之德,坚自强之志。)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五、《后乐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嘉庆《松江府志》卷五○、《宋史列传补遗稿》卷四三
臣闻天,君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言天德主乎刚健,君德贵乎自强,故造化所以运用不穷而德业所以光辉日新也。恭惟陛下以不世出之资,乘大有为之会,飞龙之始,厉精图治。愤寇雠之逆理,悼版图之未复,疆埸备禦之略不忘于念虑,规恢广大之志尝载于咏歌。以陛下英武神圣,锐意事功,中兴之图,日月可冀。然历岁滋久,一事未就。仰惟天机洞照,庙谟密运,草茅书生,固难窥识。而臣所得窃闻者,自陛下即位以来,八策多士,大抵曰兵,曰财,曰民,曰风俗,曰人才,曰赏罚,曰刑政,曰纪纲法度,孜孜讲求,不外此十数端。而二十六年之间,凡所规画,凡所设施,凡所建立,孰非所以兴利除害?而课效无有,救过不暇。行宽恤之政而民困未苏,作武勇之气而士弱未振,取财已浚而常忧乏用,用人虽广而尚多遗才。吏冗而未澄,令行而数改。举目前之事,曾无足以少称陛下意者,而何暇规恢复之大计?事机易失,时不再来。陛下富于春秋,圣子圣孙本支日茂,以一祖八宗之业,太上皇付托之重,子孙亿万年之基绪,陛下一身任之,可不图终虑远,诒谋燕翼,为宏远久大之规模,仅可以苟安无事而遂已耶!臣甲辰之春获偕诸生冒上愚对,尝谓天下非治效不进之足忧,而风俗安于苟且之可畏。大略言陛下即位之始,锐于为治,不次而用将相,委任而责成功,一时之臣徒肆大言,诞谩亡补,往往负责而去,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亦因是少弛。故妄议陛下前日求治伤于太急,而今日之事又失于太缓,故庸常之流得以持禄保身,成偷安之习,上下苟且,莫肯任事,风俗日以坏,士气日以陋,民生日以困,刑法日以滋。天下之患将有出于意虑之外者。臣尝以更化之说为陛下献。臣所谓更化,非变法易令之谓也。愿陛下体刚健之德,坚自强之志,振纪纲以尊国体,明赏罚以厉媮惰,起万事于积废,图大业于日新,顾岂在于纷纷多事耶!《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此之谓也。陛下过听,擢置首选。兹缘故实,误恩收召,缀员班行,获因轮对,瞻望天日。臣窃伏惟一介疏贱,僣言朝廷大体,则未信而谏,圣人深戒。若掇拾细故,上渎渊听,则又负夙心。敢以奏篇之末议尝蒙陛下所采录者诵言之,惟陛下贳其狂愚。取进止。
轮对劄子(论人才)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五、《后乐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五
臣闻人君临制天下,所与建功立业者,惟人材是赖。然自古及今,未有储之不广、养之不素而能备大有为之用者也。仰惟陛下临政日久,博观今日人材熟矣。以为果有馀也?果未足也?以为不足,则内而朝廷,外而郡县,百司庶府,其在任者员备而无缺,其待选者倍蓰而又多。以为有馀,则因循玩岁而职业不举,委靡从俗而事行不修,执政大臣所以图谋于庙堂,左右侍从所以论思于迩列,皆陛下所亲信委任,非臣疏贱所得知也。至于当世知名之士,一时简记之臣,皆陛下异时之所拔擢录用,陛下亦尝致察于斯乎?其自任以重,辅导君德,不汲引亲旧以为党与,不弃遗疏逖以误信用,足以当腹心之任者几人?昌言正色,别白贤否,务存大体而不责苛细务,振纲纪而不望风旨,足以任耳目之司者几人?持节刺举,肃清所部,不结权要以自售,不借孤寒以示公,足以膺临遣之寄者几人?劝课农桑,使民安业,不为姑息以要誉,不肆贪暴以害民,足以称牧养之责者几人?一旦边陲有警,羽檄交驰,临机料敌弹压三军之众,威声德望镇抚中外之心,足以备缓急之用者几人?圣明在上,天涵地育,臣不敢谓举无其人也。闻之议者,窃谓今之士大夫徇利而不顾义,矜名而不务实,习成软熟则谓之得体,稍知激昂则指为生事。公清鲠亮者苦落落而难合,脂韦容悦者常龊龊以自媒,忠义笃实者以迂阔而见疏,贪鄙巽懦者以侥求而倖进。是以气节颓败而不立,风采销委而无馀,庸庸垂绅,默默尸位,若大若小,浑然一律。前至者冒宠而无耻,后来者效尤而何惮。贾山曰:「士修于家而坏于天子之庭」,此之谓也。风俗成矣,国家何赖?而况邪径未塞,群小争趋,苞苴贿赂之公行,干托请求之无厌,附炎逐臭,希宠争荣。陛下以至公之心而犹牵于毁誉之偏私,以至明之见而未免于人情之曲徇,邪正之辨未尽昭白,是非之论未尽公当,颓弊风俗,沮坏人材,莫甚于此。臣愿陛下光昭圣德,奋自宸衷,念国势之所以未张,思人材之所以未振,广荐贤之路,必惟贤者而后任;尽任贤之道,毋使不肖参其间。窒其邪枉之门,时出非常之断。崇奖骨鲠之士,则谀默之风自革;简拔静退之人,则躁竞之徒自远。广宽容之度,毋疑人臣之为近名;养敢言之气,毋使人臣之怀畏罪。储之日广,养之日厚,风俗丕变,贤能辈出,一旦取而器使之,唯陛下所志。而曰人材不足者,臣不信也。将见主威以隆,国体以固,静足以强根本,动足以复土疆,何弊之不革,何事之不成,何功之不立哉!惟陛下留神省察,岂惟臣之幸,天下之幸也。取进止。
轮对劄子(论敬天)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五、《后乐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七
臣观董仲舒告汉武帝曰:「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曰:「国家将有失道之败,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是知天人之际,其应若响,灾异之变,良不虚发。自昔帝王未尝无灾异,惟睹变思惧,则灾异自弭,转祸为福。未闻安于时数之适然而不思所以应天者也。仰惟陛下严恭寅畏,恪谨天戒,二十六年之间,兢业之诚有同一日。人君患不勤俭,陛下宵衣旰食,菲饮恶衣,勤俭根于天性。人君患不慈恕,陛下勤恤民隐,谦恭接下,慈恕本于至诚。宫室苑囿无所增崇,狗马珍奇无所玩好,游心典籍,探赜道原,凡君德之所宜有者,陛下兼而全之矣。每过灾眚,侧身修行,惟恐不至。陛下畏天之诚真得圣人之用心矣。窃见五月以来,常旸为沴,田苗既槁,川泽多枯。旱暵之灾,所及浸广。既踰秋序,膏泽尚屯。宽惠屡施,祷祠几遍,而旱气盘结,卒未荡除。云油然而复收,雨将降而辄止。陛下焦劳于上,百姓嗷嗷于下,群臣左右相顾骇愕,莫知所为。道路传闻,或云诸郡间亦得雨,而畿甸之内独尔愆期,此尤足以见天心爱君之仁,正陛下恐惧修省之日也。借曰君德全尽,无有阙遗,陛下亦安可以是自喜也。成汤至圣也,政之不节,使人之疾,苞苴之行,谗夫之昌,女谒之盛,宫室之营,宜皆所无有也。而桑林之祷必举此六事以自责。盖圣人畏天之深,为民之切,躬自贬损,宁过乎厚,出于此心之诚,非有所勉强不得已而然也。况夫庶事之间,容有未正,上泽壅格而不得下究,下情抑郁而不能上通,天意人心不甚相远,以人求天,上下不交,则为否矣。变异之见,非为此乎?顷者都城喧传,谓陛下内出诏音,求言自辅,人人踊跃,莫不思奋。侧听旬月,始命都省降旨言事,而责躬之诏尚迟回而未下。陛下岂以是为虚文,而所以应天者不在此耶?如近日避殿减膳彻乐,奏告天地宗庙社稷,臣知陛下将次第而举行之矣。臣窃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丕烈懿范未易殚叙。求其所以致治之盛,莫若尽敬天之诚。信史昭垂,烂然可睹。庆历四年旱,谓辅臣曰:「方岁旱而飞蝗滋甚,百姓何罪?默祷上帝,愿移灾于朕躬」。七年,以久不雨,避殿减膳,下诏责躬,求直言,戒励百官,罢免辅臣,以答天戒。仁祖敬天为民如此其切,何灾不弭,何福不臻?太平之盛,冠古莫及,良有以也。臣愿陛下远监成汤,近法仁祖,谨思天变,骏发德音,布宣罪己之辞,益广直言之路。陛下所以应天者至矣尽矣,为陛下之臣而不能辅宣主德,实惠生民,所以伤和气而致乖异者,宜如何自处也?然后严敕大臣执政侍从以下及州县之吏,更相警惧,思所以致旱之由,为所以恤灾之备。封章来上,虚心听纳,庶几下情尽达,精意感通,上天降康,灾沴销释,天下幸甚。臣充赋馆职,恩许言事,既得面对,拳拳爱君忧国之诚不能自已,敢无一言先以开广陛下之心?所有政事阙失及当今急务,续具条奏。臣冒犯天威,罪当万死,惟陛下裁赦。取进止。
轮对劄子(论彰恭俭之德,著忧勤之心,爵赏当谨,纪纲当振,崇谏以得听言之要,宽民以尽惠下之实,吏职使之必修,军政使之必肃。)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六、《后乐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八、嘉庆《松江府志》卷五○、《宋史列传补遗稿》卷四三
臣恭惟陛下聪明天纵,嗣承大统,舜禹授受,于古有光。遵寿皇之成规,对廷臣于黼座,将以讲求治道,夫岂徒应故事而已。臣侧闻群臣进言者,多劝陛下即位之初当大有所设施,以竦动四方之观听。陛下圣意以循循为治。臣有以见宸虑高明,度越前古,固非常情之所能量度也。臣窃观自昔欲有为之君非不好大喜功,志高慕远。方其锐意图治,凡创端造业皆足以震耀群动,兴起人心,论治者亦皆喜谈而乐道。及阅岁踰时,意销气沮,曾无尺寸之效而沦胥以败。往往锐始者必怠于终,竞虚美而本无诚心,故其害至此。孰若因人情之所欲,审事势之所宜,图实效而不隆虚名,务远谋而不趋近利。其初虽若循循,未快人意,然尽力于躬行,用功于悠久,积日累月,寖明寖昌,计算见效,反出于欲有为者之上,得失可槩见矣。昔尧以兢兢日行其道,舜以业业日致其孝,禹之克勤,汤之检身若不及,文王之翼翼小心,武王之继志述事。凡《诗》《书》所称,此六七圣人不过畏天命、保人心,侧身修行,恭己任贤,慢游逸乐之是儆是戒,忧勤恭俭之是训是图,初未尝为惊世骇俗、轻发易变之举也。然后世称圣人。盛治之极,必曰唐虞三代,岂非循循之效哉。陛下以不世出之资,享寿皇已成之业,践阼以来,薄海内外小大臣民倾耳拭目,以徯维新之政。陛下圣意先定,周密详重,谨于所发,不为目前可喜之事,诚有得于圣贤循循之义矣。臣愚犹有私忧过计,试为陛下言之。陛下慈仁,本于天禀,未尝不恭俭也,而恭俭之德未信服于人心。陛下日昃视朝,咨询忘倦,未尝不忧勤也,而忧勤之志未昭白于天下。爵赏所以励臣工也,而人以为多滥;纪纲所以尊朝廷也,而人以为未振。有纳谏之盛德,而未闻行谏之英断;有恤民之仁心,而未闻宽民之实惠。诏百官以修职业,而茍且之习未革;敕将帅以励军政,而贪刻之徒实繁。半岁之间,课效未见,救过不给,众人窃议,有识忧疑。毋乃陛下虽知循循之可尚,而未能践其实乎?夫圣贤之循循,与世俗之因循相近,而实相远也。圣贤之循循,亦顺至理之当然,力行而不息耳。茍无诚心实德,悠悠玩日,时乎无事,则茍安而不虑;事变之至,则仓卒而无谋。徇一时之娱,忘千载之患,此乃世俗因循之害,非唐虞三代所以为治之意也。况今日风俗颓靡,百度弛纵,人材削弱,国势未张,汲汲有为尚恐不济,若犹因循,其弊将至于不可为矣。臣虑臣下或闻陛下有循循之志,遂希旨迎合,饰因循之说以误圣听,非忠于为陛下计也。臣愿陛下刚健笃实,励精图政,躬朴素以杜奢侈之渐,防逸豫以戒宴安之毒,则恭俭之德彰矣。辍燕閒之暇以揽机务,绝左右之私以亲正人,则忧勤之心著矣。公予夺以示惩劝,惜名器以待功劳,罢内降之命,遵累朝之法,则爵赏知所谨矣。毋以朋党轻疑外廷,毋以道学并弃贤士,择任耳目之寄,大开公正之涂,则纪纲庶乎振矣。有奖饰而未闻拔擢,有开纳而无所施行,非所以崇谏也。务斥谄谀之说,护养忠直之气,斯得听言之要矣。贵近之滥恩未革,无益之费用未省,非所以宽民也。条无名之横敛,议蠲减而必行,斯有惠下之实矣。擢廉勤之吏以励偷堕,严按察之司以治赃污,则职业修矣。昔之以贿赂进者果于弃而不用,今之以贪黩败者寘于法而不贷,则军政肃矣。凡此八者,陛下果事事而加谨,物物而加察,勿以小善无益而不为,勿以小恶无伤而不去,仁心善政,与日俱新,如火之然,如泉之达,使圣德日以光大,功业日以休显,斯足以尽循循之实矣。茍怀安怠忽,无所施为,臣恐未免终堕于因循之说也。惟陛下留神,幸甚。
轮对劄子(论人才六事)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六、《后乐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九
臣闻人材盛衰,系国隆替。国之将兴,则朝多隽良,精神可以折冲;及其将卑,士气销弱,缓急不可倚仗。此为国远虑者所当忧也。然材之盛衰不同,非天之生材有时,其所以壅阏摧伤之者固非一端也。《书》称用人必询于佥谋,孟子论贤必断之国人,盖人材至多,非一人所能尽知,所可信者天下之公议也。公议所与,从而与之,公议所非,从而去之,予夺去取一本乎公议,则人之贤不肖晓然而易辨矣。若舍公议之所在,信任左右,以为耳目,则爱恶毁誉或行其间,浸润肤受有不自觉。左右所谓贤,未必为公议之所与也;公议所谓贤,未必不为左右之所忌也。其言亦间有合于公议者矣,盖欲取信于人主而为他日不肖者之地也。如是则谀谄阿附之徒侥倖获用,而孤立独行之士无自而进矣。此人材所由衰者一也。人主之德,莫大于虚心无我。舜之所以大,不过曰舍己从人。夫惟虚心无我则可以翕受众正,舍己从人则能取人以为善。苟或蔽有我之累,无舍己之诚,则爱憎任情,不得其正。鲠亮者未必非忠也,而终恶其忤己;谀说者未必非佞也,而终喜其顺己。任政事者据谊执正,则以为好异;遵守成谟,则以为称职。任言议者论奏无隐,则龃龉难合;少所建明,则驯致进用。抑不思鲠亮者果为爱君乎?谀说者果为爱君乎?此人材所由衰者二也。序进贤能,大臣之职也。人主不能自用天下之材,故举之而属之大臣。大臣进用乖方,裁量失平,则易其人可也,达贤进能之柄不可夺也。大臣欲避主疑,以为自安之计,遂不以明扬士类、收拔人物为己任,用舍进退惟奉成旨,不敢平章。至使衡柄旁出,进取多门,大臣失职。此人材所由衰者三也。人材固未易遍识,伏于疏远者尤不能知。操柄者苟平心应物,广询博采,以为贤则用,以为不贤则弃,借未尽,当十得六七矣。奈何平居为亲故择官之意常多,为国求才之意常少,好趋进者以昵己而亟用,乐安恬者以疏己而见遗,权力多助者不能沮止,孤寒寡援者不能荐进,守格法则贤愚同滞,务甄拔则槩量无准。此人材所由衰者四也。士大夫之资禀不能皆齐,而其趋向亦各异。亮直者或易至过抗,而安于循默者必指以为沽名。刚正者或少所涵蓄,而便于容悦者必指以为矫激。私相诋訾,浸淫不已,遂致人主入其言亦疑其为沽名、疑其为矫激也而疾之。彼固未免于或偏也,就其偏而论之,世之容默者常多而刚直者常少。人主又不能为之保持,所以多者常胜而少者常见沮也。此人材所由衰者五也。士大夫所以重于朝廷者,以去就不苟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后可以守其职;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然后可以行其言。夫义所当去听其去,非特足以全士大夫进退之节,亦所以重朝廷之职守也。若漫然欲去而不力,泛然止之而即止,去就义乖,廉耻道丧,是人材之与纪纲,上下交坏之也,士大夫愈见薄矣。此人材所由衰者六也。由此观之,人材盛衰,曰君,曰大臣,曰士大夫,皆不能无责焉。方今明盛之朝,固无弃材之嫌,而未免有乏人之忧者,其来非一日也。臣愿陛下深维国家之安危,悯惜人材之衰少,先断自宸衷,公视兼听,照临壅蔽,捐去爱憎,奖纳忠谠,然后明诏大臣不私于进退,士大夫不私于论议,使群材进无摧伤壅阏之患,则朝廷之基本巩固,贤隽辈出,建功立业,无不如意矣。此尤当今之急务也。惟陛下裁之,幸甚。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