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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武功石令飞卿启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四、《司马公文集》卷六二
光启。县人来,蒙示启事千馀言,大指以为明天子在上,宜以时起佐万一,以泽斯民,不宜专务自逸。何足下期待之过,而责望之重也。捧读战慄,流汗及踵。光闻君子拟人必于其伦。仲尼圣人也,自生民以来未之有也,而足下语及不肖,动辄以仲尼况之。此虽甚愚不辨菽麦之人,亦不敢当,无乃重增不肖之罪,而为足下失言之累乎?不可不可!光自惟德行、文学、言语、政事,一无所长,在稠人间,仅及下中。但事君不敢欺,得官非智力所任者不敢轻受,此固为士者之常守,无足言者。而世俗闾阎之人,遽相与惊怪,从而誉之。光闻之,每踧踖发惭,不自知其何以致之,盖所谓名浮于实者也。性戆滞,不晓时务,比又苦衰疾,不堪治民,遂自乞冗员,茍窃微禄以庇身养族。天子怜其无它恶,直不才耳,而尝历事三朝,今虽昏耄无所用,不忍弃捐,俾之掌留台道宫,月给钱粟,而不责以职事。如疲牛老马,尚以莝豆饲之,不求其任重致远,脱其纼鞅,纵之林野,使之徜徉自适,以尽其天年。此乃天子至仁,虽天地之覆载、沧海之涵容,未足以谕。而草木鱼虫,无一毫之益,以报盛德。乃光有负于朝廷,而朝廷实无负于光也。光岂敢养高傲世,钓名邀利邪?光胸中何所有,而足下欲迫之,使立朝廷佐下风邪?且明天子在上,进贤退不肖,褒勤黜惰,皆决于掌握。为人臣者,身非己有,如金在镕,泥在钧,惟甄冶之所为,用舍进退,岂得自专邪?窃恐足下误信世俗之谈,而有是言也。愿勿以骐骥之皮,蒙驽骀之背,而策之使一日千里,幸甚幸甚!
三省咨目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四、《司马公文集》卷六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六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一八
光比日牵强入朝,欲与诸公商议数事,贡其短拙,以求采择。无何,上下马不得,须至在朝假,谨具咨目如左:当今法度所宜最先更张者,莫如免役钱。不惟刻剥贫民,使不聊生,又雇得四方无赖浮民,使供百役,官不得力。为今之计,莫若尽罢免役钱,依旧差役。民间息肩者什已七八。若虑逐处利害不同,即委诸路转运司及州县具未便事理,申陈朝廷,更为相度,别立一州一县敕施行。第一不可委提举司相度,彼虽本职,籍赖役钱,如鱼之有水,安肯放免,必来沮难无疑也。光见欲作一文字奏闻,若降至三省,望诸公同心叶力与赞成。如此行之,可以除久弊,苏疲民。凡法久则难变,此法行之已十五年,下户虽愁苦,上户颇优便,常情论议,已是非不一。若不于此际决志改之,恐异日遂为万世膏肓之疾,公家不得用民力,贫民常苦,富民常优矣。朝廷今欲整治天下,苏息疲民,先须十八路各得好监司一两人,忠厚晓事,忧民忘私,使之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朝廷于本路事有所不知,问之则以实对,委之措置则不至乖方。然后可以倚仗为耳目股肱也。茍非其人,则百事倒置矣。前日所草监司资格及委官荐举文字,不知诸公曾遍见未。若如此可行,则早告进呈施行。然立格为易,守格为难,既出指挥已后,愿诸公坚执此格,勿自隳坏,始为有益也。旱势可惧,若春更不雨,必成大饥,不可不预为之备。国家所赖为根本者,莫若农民。农民者,衣食之原,国家不可不先存恤也。欲加存恤,莫若察其乏食之初,早加赈赡,使各安土,不至流移。官费既省,民不失业,此上策也。若已流移,官虽作擘画,散米煮粥,徒聚为饿𩛞,无益也。为今之计,莫若预先将常平斛斗在州县者十分中支拨一分,充赈贷米,委州县桩管,许一面支破。常切觉察乡村人户,有阙食者,许经本县投状,据口数多少老小,出给历子,每五七日一次,赴县请领口食。先从下户为始。县亦置簿,拘管请却之数。如此救接,直至成熟日,即一切住支,却令还纳所贷元数,更不取利息。如此始是实惠。弋俊已获,未闻赏获之者。其将官讨捕者,不无搔扰,宜早罢之。前日蔡尹来,言开封有巨盗,朝廷有募人能禽之者,赏以班行。今既禽之,止赏以钱。孔子称去食、去兵,无信不立。圣朝政令,岂当如此?诸公更算其多者。范景仁当仁宗不豫,未有继嗣,天下寒心,莫敢启口之时,独能首建大议,以安宗庙社稷。章十九上,除官不拜,可谓以身徇国之臣,其功不在文、富之下。今文、富重赏,景仁独不沾及此。太皇太后亦应知其功大,愿诸公进呈秉国文字时,详为敷奏,乞优与推恩。前日帘前宣谕,上封事异等者,宜略加旌赏,此乃圣朝美事。光有《看详封事历》三卷,官职姓名及所言事,一一有之。愿诸公同于其间选择才识出众者,具姓名敷奏,量加褒异,以成圣志。
正蒙四 其一 有德篇第十二 北宋 · 张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张子全书》卷三、《张子抄释》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有德者必有言」,「能为有」也;「志于仁而无恶」,「能为无」也。
行修言道,则当为人取,不务徇物强施以引取乎人,故往教妄说,皆取人之弊也。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志正深远,不务硁硁信其小者。
辞取意达则止,多或反害也。
君子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困辱,不徇人以非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礼节之也。与上有子之言文相属而不相蒙者,凡《论语》、《孟子》发明前文,义各未尽者皆挈之。他皆放此。
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善同归治,故王心一;言必主德,故王言大。
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
君子于民,导使为德而禁其为非,不大望于愚者之道与!《礼》谓「道民以言,禁民以行」,斯之谓尔。
无徵而言,取不信,启诈妄之道也。杞、宋不足徵吾言则不言,周足徵则从之。故无徵不信,君子不言。
「便僻」,足恭;「善柔」,令色;「便佞」,巧言。
「节礼乐」,不使流离相胜,能进反以为文也。
「骄乐」,侈靡;「宴乐」,宴安。
言形则卜如响,以是知蔽固之私心,不能默然以达于性与天道。
人道知所先后,则恭不劳,慎不葸,勇不乱,直不绞,民化而归厚矣。
肤受,阳也;其行,阴也。象生法必效,故君子重夫刚者。
归罪为尤,罪己为悔,「言寡尤」者,不以言得罪于人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恕己以仁人也。「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己虽不施不欲于人,然人施于己,能无怨也。
「敬而无失」,与人接而当也;「恭而有礼」,不为非礼之恭也。
聚百顺以事君亲,故曰「孝者畜也」,又曰「畜君者好君也」。
事父母「先意承志」,故能辨志意之异,然后能教人。
艺者,日为之分义,涉而不有,过而不存,故曰游。
天下有道,道随身出;天下无道,身随道屈。
「安土」,不怀居也;有为而重迁,无为而轻迁,皆怀居也。
「老而不死是为贼」。幼不率教,长无循述,老不安死,三者皆贼生之道也。
「乐骄乐」则佚欲,「乐宴乐」则不能徙义。
「不僭不贼」,其不忮不求之谓乎!
不穿窬,义也,谓非其有而取之曰盗,亦义也。恻隐,仁也,如天,亦仁也。故扩而充之,不可胜用。
自养,薄于人私也,厚于人私也;称其才,随其等,无骄吝之弊,斯得之矣。
罪己则无尤。
困辱非忧,取困辱为忧;荣利非乐,忘荣利为乐。
「勇者不惧」,死且不避而反不安贫,则其勇将何施耶?不足称也;「仁者爱人」,彼不仁而疾之深,其仁不足称也;皆迷谬不思之甚,故仲尼率归诸乱云。
挤人者人挤之,侮人者人侮之。出乎尔者反乎尔,理也;势不得反,亦理也。
克己行法为贤,乐己可法为圣,圣与贤,迹相近而心之所至有差焉。「辟世」者依乎中庸,没世不遇而无嫌,「辟地」者不怀居以害仁,「辟色」者远耻于将形,「辟言」者免害于祸辱,此为士清浊淹速之殊也。辟世辟地,虽圣人亦同,然忧乐于中,与「贤者」「其次者」为异,故曰迹相近而心之所至者不同。
「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之意,与《表记》所谓「事君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相表里。
「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智能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近。
谷神能象其声而应之,非谓能报以律吕之变也,犹卜筮叩以是言则报以是物而已,《易》所谓「同声相应」是也。王弼谓「命吕者律」,语声之变,非此之谓也。
「行前定而不疚」,光明也。大人虎变,夫何疚之有?
言从作乂,名正,其言易知,人易从。圣人不患为政难,患民难喻。
贺皇太妃笺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苏魏公文集》卷四七
伏以灰飞缇室,应嶰律之阳生;表正候台,验周圭之景至。与时茂对,同国安荣(中贺。)。伏惟皇太妃宫閤德蕴徽柔,化存恭俭。仪刑嫔妇,居忘修德之劳;辅佐宫朝,深念进贤之志。渐迎长日,永续修龄。某属预天枝,亲联子行。荷爱怜而均厚,祝休祉以惟勤。
送杨该下第序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六、《苏魏公文集》卷六七
取士之柄,不专于有司旧矣。今天下之为士而进取者以万计,为有司者既不得素专其任,而与察其能否也。一旦当大比间,则杂遝群至,有司持尺度,糊其名以较其一日之艺,茍用其言合规矩、无甚高论者谓之中程,乃留以充选焉。虽其素所弗能,有司岂得而知之耶?士或恃卓越之才,不能委曲以尽一日之试,小有疵累,则以尺度去之。是昔之所恃者,有司亦不得而采之也。夫有司所恃取士之柄不专若是,将以罄天下之真儒实廉而举之,不亦戾乎?虽然,任其责者岂不欲进贤者而退不能者耶?而所取者非必尽贤,所去者非必尽不能,何耶?拘于尺度而不得素专其任,以与察其能否之谓也。夫璠玙璗璆,世皆知其为难得之货,非賨石瓦砾比也。及混而置之,使皆能知其为宝者辨而异之,则真伪几判焉。虽其疵衅,不足为累也。异于是者,必求其浑然无瑕慝,乃以为真,如此物之果真者鲜不弃矣。又不幸而以璠璆为瓦石者有之矣,幸而以瓦石为璠璆者有之矣。彼物之精觕莹然易别也,而人之所取者犹若此之患,况乎英豪跅弛之士,杂然并进,有司不知其素之能否,其所举者特一日之艺,又求其浑然无累,则进退之间,岂无幸不幸乎?得明有司焉,则于斯亦可几夫不失人矣。故今士之于进取也,不以得失厉于有司,盖知其得失者系夫幸不幸。若然,可谓志于道而能自信乎。吾友杨君唐彦,岂非斯人之徒欤!唐彦前此尝举进士于开封矣。是岁四方之士毕集京师,其多不与常比。朝廷选擢有司,尤艰其人。今紫微吴公实任其柄焉,而唐彦与丹阳邵兴宗程文初中高第,以疵累不合程式,有司用制格不得留。又惧后之弗知者以谓不尽才也,于是首署二君名揭于道曰:「试考皆第一,以声病不预奏名」。方是时,试于公所者几数千人,仰公之鉴裁若龟鉴焉。以谓奏籍未上,而是二人者,首被优异,虽名不在选中,而众皆以为必天下之士也。其后兴宗应诏科、奉廷对,又言边兵得失,擢居西州幕,非所谓天下之士乎?而唐彦再举进士,复不预名。当时之知者往往为之伤惜,以为有司之失人。唐彦处此独恬然无芥蒂之意,复谓人曰:「我之不逮邪?有司岂不明邪?不然,则吾时之未至也。我将泛舟而东游于吴会以就閒燕,而惇励吾志操以俟吾时。岂当戚戚于一得失哉」?士于是益知唐彦为志于道而自信者也,吴公昔为明有司而善鉴裁者也。而方今取士之制,拘以声病,非为能得人也,后之为有司者,不必为不失贤也。
论孙觉令吏人写章疏劄子(熙宁元年七月)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六、《皇朝文鉴》卷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五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四、《右编》卷二九、《经世八编》卷一二○、《经济类编》卷八九、《王荆公年谱考略》卷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今日蒙宣谕召,以孙觉令吏人写论列大臣章疏。臣初亦怪其不能谨密,但疑此朋友所当诲责,非人主所当谴怒。继又反复思惟,陛下以觉为可听信,故擢在谏官,进贤退不肖,自其职分,所当论列。虽扬言于朝,以迪上心,于义未为失也。但令吏人书写章疏,诚不足加以谴怒。凡人臣当谨密者,以君子小人消长之势未分,言有漏泄,或能致祸,如其不密,则害于其身。若遭值明主,危言正论,无所忌惮,亦何谨密之有乎?惟有奸邪小人,以枉为直,惧为公论之所不容,则惟恐其言之不密。若得此辈在位,陛下何所利乎?若陛下疑觉有交党之私、招权之奸,则恐盛德之世,不宜如此。魏郑公以为上下各存形迹,则国之废兴,或未可知。若陛下不考察邪正是非,而每事如此猜防,则恐善人君子,各顾形迹,不敢尽其忠谠之言,而奸邪小人,得伺人主之疑,行谗慝也。若陛下恐陈升之闻此,或不自安,臣亦以为不然。汉高祖,雄猜之主也。然鄂千秋论相国萧何功次,而高祖不疑,乃更加赏,亦不闻萧何以此为嫌。陛下圣明高远,自汉以来,令德之祖,皆未有能企及陛下者,每事当以尧舜三代为法,奈何心存末世褊吝之事乎?《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不明知其贤,而任之以为贤,不明见其邪,而疑之以为邪,非尧舜三代之道也。陛下以臣为可信,故圣问及之,臣敢不尽愚?今日口对,未能详悉,故谨具劄子以闻。
郑公夫人李氏墓志铭(熙宁元年八月)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临川先生文集》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九、道光《安陆县志》卷三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尚书祠部郎中、赠户部侍郎安陆郑公讳纾之夫人追封汝南郡太君李氏者,尚书驾部郎中、赠卫尉卿文蔚之子也,光州仙居县令、赠工部员外郎讳岵之孙。以祥符九年嫁,至天圣九年,年三十二,以八月壬辰,卒于其夫为安州应城县主簿之时。后三十七年,为熙宁元年八月庚申,祔于其夫安陆太平乡进贤里之墓。于是夫人两子:狝为秘书丞,知潭州攸县;獬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一女子,嫁郊社斋郎张蒙山。夫人敏于德,详于礼,事皇姑称孝,内谐外附,上下裕如。郑公大姓,尝以其富主四方之游士,至侍郎则始贫而专于学。夫人又故富家,尽其资以助宾祭。补纫浣濯,饎爨朝夕,人有不任其劳苦,夫人欢终日,如未尝贫。故侍郎亦以自安于困约之时,如未尝富。郑氏盖将日显矣,而夫人不及其显禄,呜呼,良可悲也!于其葬,临川人王某为铭曰:
于嗟夫人,归孔昭兮。窈其为德,婉有仪兮。命云如何?壮则萎兮。烝烝令子,悲慕思兮。有严葬祔,祭配祗兮。告哀无穷,铭此诗兮。
贺皇太后受册表 其二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九、《祠部集》卷一四
恩笃内朝,礼崇显册。四海臣妾,一辞欢呼(中贺。)。恭惟皇太后殿下坤德静柔,母仪光大。进贤以辅先帝,有内助之勤;断爱以戒后君,无外施之失。动怀明识,嗣鬯徽音。含饴弄孙,早优游于长乐;临轩遣使,方享受于隆名。臣比领左符,侧闻盛典。阻从庆列,第激欢诚。
贺皇太后受册表 其四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九
钦奉内朝,上进极尊之号;欢呼罄宇,下均欲报之心(中贺。)。恭惟皇太后殿下坤德静专,母仪光大。进贤以辅先帝,有内助之勤;断爱以勖嗣君,无外施之失。自恳还于明辟,益增广于徽音。含饴弄孙,遂优游于长乐;临轩遣使,旋享受于隆名。臣适领漕符,方遥廷著,莫陪庆列,第激欢诚(《祠部集》卷一四。)。
上:原误「土」,据库本改。
贺皇帝为中宫受册表 其一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九、《祠部集》卷一四
琬琰敷言,遹恭行于盛典;宫闱动色,益增耀于徽名。凡在有生,维均大庆(中贺。)。恭惟皇帝陛下宝有重器,勤怀永图。践宸极以称尊,重坤仪之作配。念邦家之所御,先在仪刑;犹日月之相须,始全临照,繄进贤而辅佐,广稽古之聪明。以正位于长秋,未膺显册;因熙成于大礼,爰举上仪。臣职系朔陲,身遥丹戺。徒仰母临之庆,莫从鳌抃之联。
贺皇帝为中宫受册表 其三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九、《祠部集》卷一四
俪宸极之尊严,屡周华岁;膺宝文之温厚,增耀长秋。凡在怀生,率同大庆(中贺。)。臣闻《关雎》所以基王化,坤顺所以承乾元。岐阳之宜百男,验进贤之效;妫汭之嫔二女,辅稽古之明。以迄盛朝,亦资内助。恭惟皇帝陛下清衷昭旷,至治登闳。大亘地以称尊,重伣天之作配。以祎衣之奉宗庙,祼献时勤;而赤绶之正宫闱,柔恭曰茂。尚淹盛典,未称徽名。申饬柄臣,肃将册礼。临轩以遣使节,示极褒崇;率土之仰母临,维均抃蹈。臣比司宫钥,阻侍殿帷,第激欢诚,莫从庆列,臣无任瞻天乐圣、耸跃欢呼之至。
三司使给事中蔡襄祖恭赠尚书工部员外郎制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六四、《郧溪集》卷五
物莫不本于天,而人莫不本于祖,故自天子至于适士,皆有祖庙。天子则尊其所自出,推而配天,适士止于王考而时祭之。夫以适士之卑,其泽犹及于祖祢,则吾之大司农之世而独不蒙显命,非所以进贤者、劝有功,以为后嗣之观。某官祖某行谊甚高,郁而不显,畜其大源,遂昌于厥孙。肆朕之初,乃以夕郎真拜大司农,迹其馀庆之来,宜用追贲。其以名曹起部外郎之秩往告其第,超躐彝等,其不为尊显也哉!夫王侯之贵,其世或堙没而无闻,而名卿大臣,多出于布衣之后,盖其积善之效,乃有以致之矣。可。
求贤诏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六七、《郧溪集》卷八
昔高宗宅忧,三年不言,思求贤以共天禄。至诚感发,厥惟见梦,乃得傅说于岩险之间,举而为相,遂享大治。后世之君,思贤之心不笃,不能通于潜伏,故寤寝之间,莫能召致。朕惟不敏,猥承大器,深慕高宗恭默之德,而蚤莫起居,亦未尝不以进贤为念。隐显之应,寥寥无闻,非天下无才杰之士,盖朕致诚之未至耳。其令郡国务加搜访,无以势媒,无以虚誉,择其实德,朕将尊用之。庶几乎胥靡之下,有以辍板筑而至矣。
贺冬表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一、《郧溪集》卷一一
律次黄钟,日躔南极。尊一王之履至,举万国以来同。亚于岁朝,著在甲令(中贺。)。恭惟皇帝陛下陶成庶类,照知四方,推神策以授时,奉天元而御统。观阳气之升,则以进贤者之类;鉴阴爻之剥,则以斥小人之群。庶求大端,用资明德。臣等叨荣表位,趋庆大庭,适及嘉辰,共期善祝。
乞监祭使冠獬豸监礼冠进贤奏 宋 · 邵必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七、《太常因革礼》卷二六、《宋会要辑稿》舆服四之一九(第二册第一八○三页)、《宋史》卷一二五《舆服志》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
臣尝因祀祭,伏见监祭、监礼各冠五旒冕,衣裳无章,色以紫檀。臣详求古礼,并无此服。案《周礼》六冕之制,凡有旒者,衣裳皆有章,上下之相应也。惟大裘冕无旒,衣裳无章;一命大夫之冕无旒,衣裳亦无章。今监祭、监礼所服冕五旒,侯伯之冕也,而衣无章,深所不称。又色以紫檀,益无经据。故昨礼院所议,止欲从五等最下子、男之服。臣再详,监祭本于《周礼》祭仆之职,掌视祭祀,纠百官之戒具,诛其不恭者。至汉始以御史监祀,唐乃有监祭使之名。且祭仆,中士也;御史,执法官也。又监礼则奉常、博士之职,其官与品,则又差降,所以监视察举其不如礼者。考其本末,既非祠官,必也正名,则御史、博士尔。而服用五等,且非所宜,癋又有旒无章,服色非古,此为失礼甚矣。臣窃观国家南郊大礼,太常卿止服朝服,前导皇帝,若亚献、终献及坛陛献官,乃服以祭服,明太常卿非祠官,而服朝服,礼也。又案唐《开元礼》,朝服,凡侍祀、朝飨、拜表、大事则服之。臣欲乞今后监祭使冠獬豸,监礼冠进贤,各服以侍祠祭,为得其当。庶几盛时典礼,不至差缪。
故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检校太师武宁军节度徐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上柱国韩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富公行状(元丰六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六、《范忠宣公集》卷一七
曾祖处谦,故内黄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邓国公。曾祖母刘氏,赠鲁国太夫人。祖令荀,故商州马步使,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韩国公。祖母赵氏,赠韩国太夫人。父言,故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母韩氏,封秦国太夫人。公讳弼,字彦国,其先出于周大夫富辰之后。至高祖讳璘,因五代之乱,自齐徙居于汴,仕唐至京兆少尹。至邓公,始迁于洛,今为河南人。初,秦国太夫人梦有天赦,旌幡鹤雁,降盈其家,觉而生公。才数岁,方戏于庭,忽大雷震,同戏儿皆奔走,公独神意自若,人以此异之。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后应举京师,我先君文正公方居文馆,见公而奇之,与语终日,曰:「真王佐才也」!自此深爱重之,亲怀其文以见丞相王沂公、御史中丞晏元献公洎诸近侍,曰:「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晏公世号知人,遂以女妻之。时仁宗再复制科,先文正公谓公曰:「子之才非常流,宜应是诏」。天圣八年,公遂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逾月,用丞相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丁秦国公忧,服除,会先文正公言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获二过于天下也。矧忠良渐逐,则异日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闻骨鲠之论哉」?除通判绛州。时天下久安,四方弛武备。因东南岁凶,民多失职,或散为盗贼,公因上章言四事:一曰阅将,谓宜立武学、设科目,教养选求将帅之才,及不当禁孙、吴之书。二曰聚兵,谓诏凶荒之郡,置营募兵,收其壮健,不止免为盗贼,兼可训练以为四方之备。三曰救农,谓以流民弃地召饥者,贷以种食,而耕为屯田,上可以资仓储,下可以赈穷乏。四曰弭寇,谓宜增邑尉、弓手之数,明其赏罚,以捕小盗;省巡检之冗员,明其兵力,以防大寇。景德四年,召试馆职,公以不为词赋求免,仁宗特令试以策论。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自此登制科人,试馆职止用策论,由公始也。从丞相王沂公辟,通判郓州。宝元元年,赵元昊反河西,僭大号,遣使致书,且求割地、邀金帛。时事起仓卒,朝廷施设用人,或失折冲制胜之术。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先斩其使,则可以示国威、折奸谋。二曰闻阅兵四方,驰使烦数,非所以示威重、安民心。三曰兵兴财用至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必将侵刻人民,伤蠹国本。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士。五曰不宜以节旄王爵购募首恶,殆非示武明罚之道,徒可取轻夷狄。六曰勿用夏守赟充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七曰备边乏人,宜选择群臣,不限品格,各举其类,以收才能。八曰每遣边臣,请先赐对,观其敷奏,以察人才,抚以德音,俾竭死力。书奏,中外服其切中时务。二年,召还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改知谏院。时朝廷悉天下兵以防西北,而东南九道至乏守备,公上言:「宜于逐道,择其要郡,各募兵数千人,立帅训练,以备他虞」。又茶盐之禁方密,利厚而法重,致贫民抵刑者众。公上言:「愿省羸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禁,以追王风」。康定元年岁旦日食,公上言:「请罢其日锡宴,以答天谴。虽戎使在馆,亦宜彻乐,就赐饮食」。朝廷不从,公曰:「万一北虏行之,则贻朝廷羞矣」。后使虏者还,云虏中果于此日罢宴,中外服公远识。先是,仁宗推委执政,而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尝贬谏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公因日食,上疏曰:「惧灾修省之道,无若开通言路,纳谏无讳,使人人皆得尽言,陈上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修,不独可答天谴,亦将遂致太平。矧庶政之多,岂一二台谏之臣,所能毕举?必资众贤多士之助。愿降诏求言,尽除越职之禁,俾狂夫瞽叟皆得献议,则可以下尽人情,上答天戒」。寻下诏,许臣僚皆得言事。公又言:「西陲用兵,臣僚奏封事甚多,乞选侍臣置局,详择可采,悉施行之」。会刘平战殁,中贵人黄德和逃归,诬平以降贼,朝廷以兵卒禁守平家。公上言曰:「臣闻平受命之日,即时首路,志在忘家徇国,宁肯降贼?必德和自以败归,茍求脱免,而造此语。兼闻遣内臣体量,深恐同类附会,误朝廷赏罚,请遣文武信臣以往」。后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要斩。入内都知王守忠除陜西兵马都钤辖,公上言曰:「有唐之衰,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今命守忠为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臣恐兵权遂移,边将无功,请罢遣」。朝廷从之。又言:「今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而相臣不预。乞如国初,令宰相兼枢密使」。朝廷从之。西夏大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置于荆湖间。公上言曰:「二人向化而来,宜厚加赏劳,探访贼情。今乃置之远郡,俾被羁縻之苦。矧其亲属,必已夷灭,使有悔顺之痛,将何以招怀来者?请召还优待,以佐灭贼之计」。又言:「朝廷取士路狭,天下必多遗佚。按两汉有贤良、孝廉、孝弟、明经、秀才、进士之科,在唐亦有制举五十馀科,本朝唯进士、学经二科,及近复制举,大概所取文士而已。其他人材,悉皆弃遗。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可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逐路监司察访选举,以尽遗佚之才」。朝廷从之。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差使契丹。二年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为之,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堂吏。公遂白执政,请收堂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他日公当居此,无事沽激」。盖羞己不能戢吏,而以此诱公觊止其事。公正色曰:「今以公事来白,何得以私意相诱?必得吏正其罪乃止」。由是执政者惭而憾之,差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西鄙连年用兵,师老财匮,北虏乘我之弊。庆历二年正月,聚其众于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非时来聘,朝廷为之旰食。预选报聘者,难其人,遂命中书遍择侍臣,率畏避免辞。执政有忌公者,以事方危难,若俾公往,则觊其小失,因可害公,于是力荐公宜使契丹。仁宗召公,面谕之,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骄慢如此,臣焉敢爱死」?遂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英等入境,仁宗遣中使慰劳,英偃蹇托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尚闻命起拜。今公岂得闻天子之命而不拜耶」?英畏其言,遂使人掖而拜之。前后接伴者,未尝敢与虏使语及他事。时朝廷犹未测虏使所以来,及国书中意。公欲知其情,遂开怀与之谈论,时动以息兵继好之意。至大名,宴劳,尹劝六符酒,公亦赞之,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当以一篑遽弃耶」?六符笑而饮之,退谓公曰:「朝来九仞之言甚好,愿善承之」。公曰:「敢不奉教」。自是英等始肯渐贡其诚实。他日,六符谓公曰:「国书中事,可从者从之,其不可从者,宜别思一策,以善言答之。况王者爱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又一日,英等与公从容语,请却左右。公即为屏之。英等曰:「此来盖因两国相疑,初闻南朝疑北朝借兵助元昊,而北朝疑南朝将违约袭幽燕」。公曰:「北朝与南朝欢好既久,纵有间言,南朝不疑也。凡疑不可有,有则两情不通,而奸人得逞其离间之计。若两朝洞达此理,自然无事」。英等笑而称善,曰:「如此议论通透,夫复何疑」?又曰:「此来国书大意,止欲复晋祖所与故地关南十县耳。吾主深戒使臣,毋得先泄书意,今不免为公言之者,欲公先闻于天子,议其可不,思其所以答之耳,吾侪当为两朝共惜生民也」。又言:「将来两朝遣使,必慎择其人,使通两主之意,以解其疑」。其意盖喜公之明决忠信,不以戎狄外之,欲复得如公者以终其事也。六符密谓公之介曰:「六符燕人,与南朝之臣本是一家,今所事者乃是非类,则于公敢不尽情?彼方盛强,且与西夏世婚相党,南朝慎勿与之失欢也」。因再三诅誓。此皆非虏使所当言,亦由公至诚感动使然。至都,公先以其言奏之,朝廷始尽得虏情,豫以待之。公又请遣大臣就馆与议,若措置得宜,可使此虏息心;万一乖失,不能揣见虏情,两疑不解,则为患不细。仁宗遣御史中丞贾文元公馆伴,不许割地,而许以结婚,将以太宗亲孙允宁之女嫁其子梁王,或止增岁币。公闻之,语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朝廷,遽有许与,若增岁币犹可,如结婚其可哉」?四月,拜公枢密直学士,公上章恳辞不受,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英等闻之甚喜。公至虏境,接伴者问公以书意,公即诘其求地之故,彼曰:「吾故地也」。公曰:「且燕、蓟尚皆中国旧封,岂得关南却为北朝故地也?又闻北朝来书,以晋阳为旧附之封,且晋阳自古未尝北属,此语尤不中理。况彼此大国,岂当妄相加陵?设有他国如此加陵,北朝岂能堪耶?皇帝初闻,即欲厚有报复,徐思先朝欢好,又以久为兄弟,故且隐忍。闻今来书中,但略辨北朝所疑而已」。至虏帐,见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向来贾中丞言结婚与岁遗事耶」?公曰:「然」。六符曰:「北朝皇帝不允此议,坚要割地。南朝亦尝议及之乎」?公曰:「北朝若论割地,此必是志在败盟,假此为名耳。南朝亦必不从,当横戈相待而已」。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兴兵相拒,而遣使好辞更议。嫁公主、益岁币,北朝犹不相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虏主曰:「以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意将何为?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公对曰:「雁门近元昊,虑其潜有侵轶,故塞之,且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十馀年,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城隍皆完葺其旧,且非创有增立。民兵亦皆旧有,久不补,将废,故按籍补之。非违约也」。虏主曰:「非卿言,寡人不知其详」。又曰:「寡人欲得者,祖宗故地耳」。公曰:「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理前代所取之地乎?必欲各理异代旧疆,则岂北朝之利也」?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之以兵,独不先告我知乎」?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南朝耶?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也不知元昊与弟有姻,今元昊负恩作乱,故讨之。而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将何以处之』」?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理」?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既平河东,遂袭幽、燕。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谋燕、蓟乎」?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既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太宗怒其反覆,遂伐燕、蓟。盖北朝有以召之,过不先在南朝,与今时异矣」。六符又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公曰:「南朝皇帝曾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之地与人?昔澶渊方以白刃相向,章圣尚不与昭圣关南故地,但约岁致金帛,岂今日而可求割地耶?北朝今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今以金帛代之,亦足使坐资国用。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故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意。譬如人家,兄顺其弟,弟必亦当顺兄,则敦睦矣。若兄既顺弟,弟不顺其兄,则必致争讼,他人亦共见其曲直矣。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也,朕独避用兵乎?况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鉴临之,今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心,亦不愧天地矣。天道助顺,人道助信,朕何忧不胜乎』」?六符顾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即当共奏之,使两主意通」。翌日,虏主召公同猎,引公并马,问公所欲言,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耶?且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以失地为辱矣。既为兄弟之国,不可一荣一辱。朕岂忘燕、蓟旧封,焉有可复之理耶?此事政应彼此自喻耳』」。退而六符谓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甚开悟。然金帛必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公曰:「结婚易生衅隙,况夫妇情好难必,而复人命修短,存殁或异,则所托不坚,不若增金帛之便也」。六符曰:「南朝皇帝必有女」?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虽允宁女,成婚亦在四五年后。今欲解目前之疑,岂可待乎?不若金帛之速也」。公又知虏欲结婚,志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嫁长公主常制,赍送不过十万缗耳」。由是虏缓结婚之意。虏主曰:「事皆多卿等口传,而书中不言,何也」?公曰:「书之末有令臣口陈之语,斯可凭矣」。虏朝示公以辞日,公曰:「议未决,安敢徒还?愿留毕其议」。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宜以誓书俱来,足明修好决矣」。公乃还,奏其事,仁宗大悦,除公以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七月,复假前官,持二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辞于政府。公既行,至乐寿县,忽思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者小异,则何以示信折敌耶?乃窃发书视之,果有不同,遂日夜驰驿,归至都,时欲晡矣。径叩閤门,閤门吏白公以常制:前夕进名,翌日方对。公曰:「我以机事来,主上所急要闻也,迟之罪在尔曹」!吏遂急奏,公得对,既而宿于漏舍,一夕,乃易书而往。非公精虑善断,几败国事。及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结婚则夫妇难必谐和,徒使南朝嫁女异国,怀骨肉之思,诚不如金帛为便。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公曰:「『献』字乃下奉上、臣奉上之词,非可施于敌国也。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虏主曰:「今南朝以厚币遗寡人,是惧寡人矣,尚何『献』字之惜」?公曰:「南朝皇帝承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以善意相承,致币帛以代干戈,岂惧北朝哉?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事相邀耳。南朝顾惜生灵,故曲为岁增金帛。今北朝见陵无已,则南朝亦不暇顾生灵矣」。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公曰:「亦不可」。虏主曰:「卿勿固执,恐败乃事。我若拥兵南下,岂不为卿国之祸乎」?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哉」?虏主曰:「不可保也」。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乎」?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况自古有之」。公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而臣事之。当时遗赂,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虏主默然,复见公辞色俱厉,知其志不可夺,乃曰:「我自当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公又尝谓虏宰相及刘六符等曰:「北朝皇帝谓南朝惧北朝,此是以五代之际待南朝也。自祖宗削平诸国,东至南海,西暨蜀汉,提封万馀里,精甲满天下,何邻国之惧乎」?六符曰:「南朝岁增金帛二十万,尚何爱于一字」?公曰:「金帛自前世固尝有之,至于『献纳』二字,实系国体。金帛,南朝所轻;国体,南朝所重,何可比也」?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日出争至晡时方罢,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山可踰,若于『献纳』二字,则如天矣,不可得而升也。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诺」。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公至都,上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矣。愿朝廷严敕馆伴,力拒绝之。彼察吾意稍缓,则必逞其志,然后归耳」。时非公忠愤忘身,词辩如涌,几贻国辱。公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亟行不顾,其徇公忘家如此。寻迁翰林学士。公上章及面启仁宗曰:「朝廷专力西事,河北无备。臣不敢以死争,实虑激起干戈,国家无以支吾。遂奉朝廷之命,岁增金帛以缓其兵。此岂得谓之有功,而遽受厚赏哉?臣愿朝廷增修武备,俟衅而动,庶雪国耻」。遂不拜。仁宗益嘉公有功而能让。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公复上章曰:「臣昨奉使契丹,彼执政之官,汉使未尝见者,臣皆见之。两朝使臣,昔所讳者,臣皆言之。以是得详知其情状,愿朝廷勿以既和而忽之。臣今受赏,彼一旦渝盟,臣不唯受朝廷斧钺之诛,天下公论,其谓臣何?臣畏公论甚于斧钺,愿收新命,则中外之人必曰:使臣不受赏,是事未可知,则守备不敢懈弛。非臣饰小廉,恐误国事也」。亦不拜。七月,再除前命,公直携纶诰纳于上前而罢。逾月,复除枢密副使。时元昊使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仁宗俟缀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章丞相谕公曰:「是朝廷特命,不缘使虏之劳」。公知不可辞,方拜受。公既在枢府,自以遇主得位,于是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知无不为,忤权要不为身谋。时杜祁公为相,先文正公参知政事,韩魏公为枢密副使,与之同心协力,期致太平。仁宗开龙图、天章阁,命两府辅臣各陈天下大政之先,公条列十馀事上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言乞择宗室之才者,使补外官,试以为政,渐增朝廷藩屏之固。又奏以为安民在守宰得人,守宰难朝廷遍择,请令两府协心共议择诸路转运使,委转运使择知州,令知州择知县,则天下治矣。元昊遣六宅使贺从赍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公上言曰:「处事心当在初。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通判就驿置酒,及入见,赐与亦多,又听称其伪官,此适足长其骄慢无厌之心也。今若许以不臣,则契丹尚臣属之,必曰:『彼既与南朝为敌国,则天下独我之尊』。因此妄有邀求,如何可拒」?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朝廷册元昊为夏国主。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公上言:「今若虏使未至而行,则是事由我出;使至而后行,则是恩归契丹。万一虏词不顺,岂可则却拒元昊而徇契丹?则为夷狄所笑」。朝廷从之。是年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路近河东境外,朝廷欲发兵调才为备。会垂拱奏事,仁宗面谕曰:「虏主在云中受礼,恐遂袭我河东,今两府设备」。公上章奏曰:「契丹必不入寇,其事有九:出兵无名,一也。自称王师,不肯窃发,二也。河北平坦,可以长驱;河东险阻,易入难出,必不肯舍易就险,三也。河北富贵,河东贫乏,不肯舍富就贫,四也。河北无备,河东有备,不肯舍无备而攻有备,五也。若欲入寇,当行诡道,不应先言云中受礼,六也。契丹始与元昊约同困中国,今契丹背约,受中国益币,元昊屡出怨辞。契丹压元昊境,筑威塞州以备之,而呆族屡杀威塞役兵。契丹疑元昊使之,遂发兵西伐,必无会合入寇之理,七也。契丹惜燕地如腹心,若寇河东,岂不防我攻燕牵制,八也。契丹自得燕、蓟,更不由河东入寇,九也。臣以谓契丹异日作难,必在河朔,所以奏河北守禦之策也。乞自守一要郡,躬行其事,庶将刷身羞国耻」。其后契丹果不入寇。公在西府,力刬久安之弊。时京邑局务,如皇城、群牧司之类,有以亲近官领之,而十年不更代者,公为立三年之制,仍不许干求久任。由是权倖之徒,多不便之。会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仁宗虽不疑,而公恐惧不安,遂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路宣抚使,避之于外。使将还,遂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复罢公安抚使。后岁馀,谗者无验,加公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河北大水,民流移入京东,至公部中者六十七万人。公择属郡之丰稔者五州,劝民输粟,多者二石,少者五斗,得十五馀万斛,随其处而储之,仍佐以官廪,复于乡村。城郭辟卢舍十馀万区,择官吏,至于前资待阙寓居者,皆给俸而遣,各即流民之所,选其羸病老幼不能自营食者籍名,授历而分领之。均占居处,给粮假器,使便樵苏之利,而无远赴待给之劳。至明年二麦既登,计其乡里远近,给以裹粮,俾归土著,活者五十万人。及募其强壮,黥为军者万馀,得不为盗,且用衣粮活其妻子父母兄弟。及弛其公私山林池泽之禁,恣其所取以自活者,复不可胜计。其偶不幸者,即为葬埋,公自为文以祭之,谓其冢曰丛冢。朝廷闻之,遣使奖劳,拜公礼部侍郎。公以赈恤乃安抚之职,恳辞不拜。时王则据贝州乱,齐州禁卒千人,谋屠其城以应之。有诣公告者,公以齐非属郡,且不可报以移文。会有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公受檄,使往合齐人而捕之,至悉就擒,而上章自陈擅遣中使之罪。向非公深谋果断,几速其变,齐人为鱼肉矣。朝廷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亦恳辞不拜。俄加资政殿大学士。明堂礼毕,拜礼部侍郎。以秦国太夫人久违乡里,请京西一郡,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并命。宣制之日,仁宗遣小黄门数辈密询于庙堂,闻士论翕然,或举手相贺。后数日,翰林欧阳文忠公奏事垂拱殿,仁宗曰:「近除文、富二相,士人相贺。古者求相,得于梦卜。今朕得于人情,则不待梦卜也」。欧阳公顿首称贺。嘉祐初,仁宗弗豫,辅臣虽在政府,朝夕不得详知起居状。公与文潞公惧有奸人矫妄之变,遂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之长止之曰:「未得诏旨」。公叱之曰:「岂有宰相一日不见天子耶」?遂直入见上。因以监视僧徒祈禳为名,奏乞留宿内殿。自此宫中命令出纳,事无巨细,皆关白丞相而后行,内外帖然。至末年,赖以为法。公以民间常多疾苦,及横赋重役,朝廷有不知者,遂遣使分往诸路,宽恤民力,其所革弊事及省徭役甚众。公又以仁宗春秋渐高,国本未立,遂与昭文文潞公、集贤刘公沆、参知政事王文安公同议,择宗室之贤者,建立储贰。王公素闻英宗贤圣,遂共以其名上之,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复疑也」。诸公喜而退。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仁宗渊默垂拱,万机之政,皆仰成宰相府。公选用贤俊,庶位得人,而野无遗才。除榷茶之禁以省刑罚,至于民物丰阜,夷夏安宁,而天下不知辅相之权。则公代天翊世之勋,不可胜言矣。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仁宗为特罢春宴。五遣中使诏起复,公上章恳求终丧,从之,仍给半俸。英宗即位,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退,章二十上,方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今上即位,移镇武宁军,进郑国公。累求罢将相,上以公辅佐累朝,年耆德盛,为海内所重,人无间言,虚心待之。以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未能拜,固辞。诏以新官复判河阳。熙宁元年正月,移判汝州,且俾入觐,诏曰:「渴见仪容,愿闻风论」。以公足疾,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庭入殿扶持,仍不拜。又以门距殿上远,上特为之御内东门小殿以见之。恩礼优重,群臣莫及。赐其子绯衣银鱼,召坐从容,日昃始退。再对,上欲留为集禧观使,公恳辞。之官,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明年正月,召还京师。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闻有人于上前言「灾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孟子对梁惠王:『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闻以灾凶归之于时数也。在人之一身,则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则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宁有国家天下之灾祥,而反归之于天数?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于天也。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灾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于此」。是时群臣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皆不受。而群臣犹坚听乐之请,公上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者与群臣皆当上寿,故未止其奏。臣以为陛下圣政惟新,四海属目,正宜彰盛德以示夷狄,愿并上寿罢之,益足见陛下严恭寅畏之美也」。上从之。即日而雨,公复上章曰:「陛下答谢天谴,不为不至;上天报应陛下,不为不速。矧令戎使目睹中国异事,更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远斥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即太平可至」。上即亲书答诏云:「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又上章,力陈「君子小人之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望陛下深思,辨察用舍,小失则招致祸乱,为国大患」。八月,以疾辞位,除判河南府,复得请判亳州,移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拜左仆射、判汝州,再上章以不谙近制,诏许归洛养疾。其年冬,乞还政事,拜司空,复武宁节钺,封韩国公致仕。元丰三年改官制,授开府仪同三司。又以王文安公之子同老陈嘉祐尝启建储旧勋,上以诸公未尝自言,深嗟异之,特拜司徒,仍以子绍京为閤门祗候。六年闰六月二十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八十。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赐祭文,遣入内供奉官勾当御药院梁从政致祭,赐赙慰恤其家甚厚。士大夫识与不识,皆垂泣相吊。公自还政,未尝一日忘爱君忧国之心,朝廷有大事,或降诏访问,必竭诚尽忠,纤悉以陈,略无顾忌。安南用师,公复力言:「大兵远行,供饷皆出民力,虑将帅漕郡县之官,务逃己责,不恤百姓。愿深加存抚,以安国本」。晚年复上书,力裨时政。临终犹以遗稿一封,付其子上之。公为人端厚明粹,识度渊远,事无巨细,皆反覆熟虑,深极底里,必万全无失,然后行之。凡受爵进位,未尝不辞让至六七,不得已,然后拜受。接士以至诚,虽微官布衣,皆与之抗礼,笑语从容,送之及门。人有所长,不啻在己,委曲采问,觊尽其能。汎与人语,词气极温;及其临大节,正色慷慨,莫之能屈。深嫉邪恶,辟之尽力。闻端人良士偶在忧患,必诚心轸恻,竭意劳护。其处家虽纤悉之务,皆有规法。四夷蛮貊,尽服其名,北虏使至,多问公所在及安否,如爱父兄。至公为宰相,王德用为枢密使,谓馆伴者曰:「南朝用二公,何得人之盛耶」?退居西都十馀年,深居罕出。尝之老子祠,乘小轿,过天津桥,市人喜公之出,随而观之;至徽安门,市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文潞公尹河南,择乡里年德诸公为耆英之会,公为之冠。公平生达性命之理,临终安坐,奄然而逝。未薨前旬日,有星坠于所居还政堂之后。有文集六十卷。夫人晏氏,封周国夫人。子三人:长曰绍庭,朝奉郎,少有才行;次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而卒;次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观文殿大学士、知真定府冯京,早亡,追封某郡夫人;次为之继室,封某郡夫人;次适宣德郎范大琮;次适霍丘县令范大圭。孙男三人:长曰直方,守秘书省校书郎;次曰直清,守将作监主簿;次曰直亮,假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试将作监主簿张辅,次未嫁,次尚幼。其孤朝奉将以元丰六年十月甲子,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秦国公之墓次,某谨具公之家世历官行事,次为行状,将以求立言者铭于墓,纪于碑,及请谥于考功而书于国史。谨状。元丰六年七月,具位范某状。
明任(上)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净德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五
古之圣人制为君臣,以立于朝廷者,岂独辨上下之体,全人主之尊而已乎?其势必相须,其义必相济,将以办天下之事也。然而君臣之际,常患乎责之非其任,待之失其心;无相与之情以固相须之势,无相信之实以伸相济之义。是以贤智才能之士,不获自尽于上,而治道有未至焉。此其故非他,盖人主以细务为先,而不留神于天下之大计;以猜疑为术,而不思忧患之谁与处也。夫天下之事,固有大小矣。治乱安危之机,政教威福之具,所谓大者也,举而责之大臣,则当矣。大臣之责既重,而天子待之又深。不以崇高富贵自处,而薄其顾遇之礼;不以盈成閒暇为足恃,而与之计及存亡休戚之外。相接以情,相交以道。上无疑贰之际,而下无猜嫌之端。则固能竭忠致力,尽其得为之分,而天下之事不足办矣。此《易》所谓泰,而刘向以为通而治也。永惟尧舜之盛,九官分职,礼乐刑政,任得其人,而朝廷之上,咨嗟都俞。君有以谕于臣,而臣有以告于君。其言皆出于恳诚,而其道各务于训戒,昌明之化,基于此矣。汉高帝、唐太宗皆以英豪盖世之才经营天下,奇谋密画则责之萧、张,典章礼乐则求之房、杜,其君臣之间,相与论议,则丁宁反覆,切究事情,密如朋友。此圣君贤主善任大臣,而能尽其心以崇王道之大略也。二府者,所谓经邦论道之官,与天子维持天下而图安危者,其智虑之所存,其才业之所及,岂止于除吏断狱之间,而不出金谷律令之外乎?生民未乂,必有以安也;四夷未宁,必有以禦也;教化未至,必有以导也;纪纲未备,必有以完也。朝廷之所责者,其重如此,则所待宜何如哉!昔我祖宗皆深明大臣之任,而明职任以待,当时之辅相,可谓至矣。或谕以抚夷夏、和阴阳为效;或戒以进贤退不肖为职;或命以簿书之外,极言时务;或赐以诏旨,问禦戎之策;或给以笔札,俾疏陈利病。其于君臣之义,岂不笃哉!此真忠大节之所以感奋,而嘉猷至计之所以不可默也,天下之务,不患其不能尽矣。今垂拱坐朝,迩英召对,奏白之馀,清閒燕处,其亦暇及于此乎?其未暇及乎?臣实疏贱,莫得而知也。及于此矣,则圣贤之交,万政毕举,天下之大福也。若犹未也,则上下之情疏,而君臣之义有未至,朝廷庶务失于讲之无素,重贻他日之悔矣,固非臣之私忧过计也。然好议者窃谓陛下嗣政之始,天威赫然,睿略雄断,如高明之不可窥而度,左右大臣虽有远谋奇策,可以尽天下之利害,犹深思极虑而不敢辄发,则亦非朝廷之光懿。伏惟明主以社稷生民为心,敦厚恩义于君臣之际,示之以无所不测,结之以有所不疑,降意垂听,从容终日,以咨访询求于二府之臣,使之言当世大务,而与之图其取舍,则处无遗策,举无过事,治道日隆,而盛德新矣。
论君臣相疑之弊奏(熙宁元年六月) 北宋 · 孙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五、《右编》卷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通市
臣风闻群臣窃论陛下圣质甚美,每加于初,而圣治未能有改于他日。此由圣心所以待遇群臣者,未能旷然无疑;群臣之所以事陛下者,亦往往自疑于未信也。臣尝以谓天下之患最大而尤切者,莫甚于君臣相疑,而相遇以伪。夫以诚待物,物之格者几何?若以疑焉,则谁敢自尽?陛下欲使群臣人人自尽,而比周朋党之行不设,谗诬谮谤之说不行,则莫若事至而制之以义,言至而穷之以理也。夫臣下欲为比周朋党、谗诬谮谤,以蔽惑人主之聪明者,其大则欲擅主之权,其小则欲干主之利。陛下知权之所在而谨持之,知利之所出而谨守之,则二者之患息矣。所谓持权者,非以群臣为不可任也。陛下事至而不制之以义,言至而不穷之以理,一切惟大臣之听,则权在大臣必矣。若将不任大臣,而顾访于他臣,亦事至而不制之以义,言至而不穷之以理,一切惟他臣之听,则权又在他臣矣。屑屑然徒取诸此以益彼,未见持权之善也。臣以谓陛下欲群下之不为比周,不为谗谮,莫若察之以明,而谨夫义理之所在。欲群下之不擅权利,莫若进贤远佞,而赏当功、罚当罪也。臣观陛下即位以来,进擢群臣,其初未尝不崇奖优异,其后则或厌弃疏外,仅不陵藉之耳。《礼》曰:「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此人主之所尤宜戒者也。臣窃以谓凡如此始信而终疑之者,虽其才或下,不足以备访逮、堪任使,类或为人所间,衅端一开,则不得为全人。臣恐陛下持此道不变,数年之后,可以备任使者少矣。伏愿察之以睿哲,考之以理义,进退黜陟,惟义所在,则孰敢背公而循私,比下罔上,以自近于诛戮哉!
论果于用善断于去恶奏(熙宁元年七月) 北宋 · 孙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通市
臣闻《易》《否》、《泰》之辞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内阳而外阴,内君子而外小人」,则为泰。泰者,通而治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内阴而外阳,内小人而外君子」,则为否。否者,闭而乱也。《易》之意谓天道不能无阴阳,人道不能无小人、君子。若阳气盛长,万汇通达,则群刚用事,而阴伏于外矣;圣人在上,贤人道亨,则君子用事于内,小人在外矣。君子、小人,迭相消长,迭相胜负,譬圆方之不相入,冰炭之不同器。然圣人在上,则贤人出见于世,将以有为,此其气类感通自然之应也。《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臣又闻《传》曰:「舜有大功二十,举十六相,去四凶也」。舜之治天下,功德多矣,《传》不言其他,而以八元、八凯之进于朝,鲧、共工、驩兜之流于外以为功,谓舜能辨群臣之正邪,处君子小人而当于内外,则朝廷清明,天下大治。万务虽众,何以加于此哉!臣又闻《管子》曰:「齐桓公之郭,问其父老『郭何以亡』?父老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然则人主有善善恶恶之心,于用舍之际迟疑而不忍,及其久,邪臣进而正臣退,小人得志而君子洁身以去,则其不亡者希矣。臣又闻《书》曰:「尔无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谓人主所任以为耳目者,必皆正人吉士,则其行笃实,其言忠信,所以道上者皆先王之法言也。人主之患,莫大于昵近小人。小人之言,人主不必尽用,万一见听,害政大矣。古之人君,亦有知其小人,而用数以役之者,初则爱其才,藉其力,谓可以驾驭而用之;及其既久,狎熟惯习,先意承旨,卜射人主所好恶之事焉。人主忽不自觉,其说茍得行,则正人相引去,而乱败随之矣。故曰:「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也」。臣窃惟陛下以尧、舜之质,浚明不世出之才,即位未几,进退大臣,如数白黑,四海九州,莫不注心,拭目以望太平。而朝廷之上,忠邪混淆,君子齰舌而不敢言,正人徊徨而欲去,岁且再期,而功绪落落,未有治安之渐。以陛下之明,判此无难者。然优游牵制,有所不忍,恐其有以得于陛下,而陛下惑犹未解也。若尔,则臣知陛下之计误矣,陛下幸少垂意臣言,法《否》《泰》之象,使君子小人各得内外之常处,以成虞舜进贤去佞之大功。果于用善,断于去恶,不为郭父老所忧,一清耳目之路,使先王之典,日陈于前,臣知天下不足治,太平不难成也。
故武信军节度使谥康简追封循国公神道碑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四、《无为集》卷一二
宝元二年秋七月辛丑,宗室金紫光禄大夫、检校礼部尚书、使持节和州诸军事、和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天水郡开国公薨于秦邸之正寝。上闻之震悼,车驾临奠,亲抚衾歛,哀恸久之。慰恤诸孤,恩礼加等,赠武信军节度使,追封循国公。特赐白金三千两,缗钱一百五十万,绢五百疋。命使监护及遣内省夫人、中贵恤治内外事,用度悉出于官。太常用一品卤簿仪卫以送丧物,窆于奉先佛祠。诸子号慕过哀,乞庐其侧。至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州某县某原,礼也。太常议谥,以谓公质直重厚,志尚敦雅。下贤趣善,素履安夷,和柔之德,中外推挹。案《谥法》曰:「温良好乐曰康,平易不訾曰简」。尚书省集官考覆,舆论为允,乃谥曰康简。易名之典,兼二法之美也。公讳承庆,字祐之,初名承宗,宣祖皇帝之曾孙,太师、尚书令秦悼王讳某之适长孙,护国军节度使兼中书令高密郡慈惠王讳某之适长子也。公天资忠孝,才艺超卓,器识宏远,信厚恺悌,世以贤公子称之。雍熙中,随侍高密王出判济州。淳化二年,奉宣补衙内指挥使,每入贡至京师,太宗必召至禁中,询访州郡风俗山水,应对详敏,莫不称旨。因改今名,乃授西头供奉官。时济州囹圄屡空,监郡刘蒙叟敷奏,上喜,顾左右曰:「承庆父子晓事尽心」。公家因赐金箱玉方、二宝带以宠之。济州举人程文应格者多,高密王欲尽荐于朝,有司以解额难之。王曰:「贤者太平嘉瑞,文王以多士宁周,荐贤乃诸侯之职」。于是具奏,尽数贡于春官。至今济州荐送之数,比旁郡为优,自高密王始也,公与有力焉。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书》曰:「野无遗贤」。传曰:「孝子成父之美」。公父子见之矣。真宗皇帝祥符四年,扈跸汾阴,改东头供奉官。七年,改内殿崇班。恭谢天地礼成,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骑都尉。八年,上玉皇尊号,加金紫光禄大夫,改内殿承制。天禧元年,合祭天地,加天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二年秋八月,立皇子升王为皇太子,授内园副使。三年南郊,加检校左散骑常侍,进封开国子,加食邑三百户。乾兴元年二月,皇帝御正阳门,加食邑三百户。上因曲宴谓诸宗室曰:「汝等在先朝所历事节,宜各尽所见奏闻」。公曰:「先朝事节备于《政要》,臣尝扈从车驾封太山,祀汾阴,朝谒陵寝,幸亳社,巡守澶渊,以至大酺,可谓盛事,皆所亲见」。上曰:「更记内家甚事,无所讳避,切欲闻也」。公曰:「容臣退而编录上进」。旬日具所见闻进呈,御札褒称,仍许非时上章。公于朝政所补非一,而其藁不存于家,其慎密如此。传曰「古者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公之谓也。车驾幸后苑,赏花钓鱼,翌日宗室入谢,上曰:「卿等赏钓乐乎」?众曰:「甚乐」。公独曰:「臣一忧一乐」。左右皆愕然失色。上曰:「大王何所忧」?曰:「臣昨日伏见御幄临渊,侍从数百人侧立危栏之上,臣不敢不忧。既而龙舆回辕,赏花宴集,上下同驩,咏歌太平。时当丰稔,和气充塞,臣不敢不乐」。上顾近戚曰:「大王爱我如此,卿等可学」。即命取白罗扇,御飞白书「承庆祐之」四字以赐焉。夫危楼船以忠谏,汉史称之;宠华衮以褒字,鲁史载之。公有临渊之忧,帝有书扇之赐,忠以爱君,褒以劝善,君臣之道,可谓尽矣!它日宣射,上曰:「先朝多以卿为神射,今日期必中鹄」。公曰:「臣实无能,偶或有中」。公拜命,发箭虽不出正,然皆不敢近鹄。上知公之谦抑,乃索御箭连中鹄。是时御双箭处中央,公双箭在下,正上下相向,端直如绳墨,瞻者莫不叹仰。帝甚悦,赐对衣、金带、鞍辔、马各二,诏书褒异之。《诗》云:「终日射侯,不出正兮」。《易》云:「劳谦君子,有终吉」。公得之矣。仁宗皇帝即位,授内藏库使,加轻车都尉,封天水郡开国侯,食邑三百户。天圣二年恭谢天地,加上轻车都尉。五年十一月南郊,加护军,食邑三百户。七年九月,朝廷敦叙昭武之裔,优推宠命,以公乃宣祖皇帝之曾孙,秦王之裔长孙,高密郡王之适长子,故特持节蒋州诸军事、蒋州刺史。八年南郊,加上护军,进封开国公,食邑三百户。明道元年,改宫苑使,检校礼部尚书,加柱国。二年三月,东郊藉田,加上柱国,食实封一百户。是岁特授怀州刺史。景祐元年,公以足疾赐告调治。二年南郊,迁和州团练使,加食邑五百户。宝元元年南郊,加食邑实封二百户。公养疾六载,圣眷益隆,既宣太医朝夕诊疗,又时遣内夫人至第抚问,非常礼也。章献明肃皇太后临朝,时以公名下一字犯彭城郡王父名,欲令改易,遣近侍谕之,不从。一日召于帘前宣问,公曰:「彭城王讳,天下所共讳也,臣不敢不讳。彭城王父讳,非天下所共讳也,臣不敢独讳。且臣名先朝所赐,安敢私易以谄上」?识者义之。公生平博览坟典,翰墨精妙,以至乐律、丹术、仙录,莫不洞究。尤善属文,尝注《易》二十卷,极天人性命之理,天子览而嘉叹,赐以金币,又著《家训》三卷,行于世。国朝以来,宗室著述,自公始也。因真宗违豫,公刺血书佛经以进,高密王寝疾,不脱冠带而养,上闻之,遣内人抚问厚赐,以旌过人之行。及扶护先王丧往葬汝州,会天旱井涸,公夜致祷,明日乃水泉涌出,赐诏称其诚孝之应。经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孝悌之至,通于神明」。于公见之矣。公享年三十有九。夫人泾阳郡君,乃中书令和凝之孙也;继室永嘉郡太君虞氏,皆贤懿有辅佐君子之道。子六人,曰克悟,右班殿直,早世;曰克继,赠定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建国公;曰克绚,赠青州观察使;曰克孝,今任越州管内观察使;曰克肖,赠右监门卫大将军;曰克顾,赠昭化军节度使。女十人,封号不同,各归显族,一早世,一为比丘尼。孙几人,曾孙几人,任其官。公教子不以爵禄为重,而重乎忠孝;不以货财为传,而传以经术。是以太宗朝诸王出镇藩郡,以公父子为才能。真宗访政事,公献忠言为多。仁宗试文翰,诏称公子克孝「秀出本支」。英宗立宗学,教育亲族,克孝首为二宗师儒称荐,而复中上科。神宗朝克孝著《孝经传》上进,赐诏称谕。熙宁以来,诏试宗室经术,公孙叔敷、叔彖、叔某、叔某相继登第。元丰讲行祀典,择宗子之无过尤者,躬执事于明堂宗庙。是时循国子孙与祭者为最多。议者以谓「无是父则无是子,无是祖则无是孙」。予观循国康简公《家训》三篇,上篇述祖考昭穆之序,陈忠孝礼义之端,集古人法语以为家世之传;中篇笃励学问,慎终言行,重道义而轻富贵;下篇言所慎在乎九思,正心以正身,正身以正家,仁而尊贤,恕以及物,具善不善之积,明听不听之效。于今子孙不忘其训,然后知义方之教。泽流之远,何时而有穷已哉!葬后四十年,公子欲以公之善美昭示来世,乃具行实,请文以立碑于隧道。铭曰:
乌戏循国,宗室之英。忠孝仁厚,悌弟信诚。博学多能,秉彝典经。左右先王,政肃刑清。进贤报国,邦义以宁。锡以宝带,父子宠荣。谏章慎密,圣主从绳。劳谦终吉,射不出正。天旱井涸,葬亲汝城。精祷泉涌,感于神明。天子闻之,诏褒以旌。曰康曰简,懿哉易名。治家训言,载之简编。贻于后昆,忠孝之源。公子公孙,世其称贤。宠禄令问,传无穷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