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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起坐南亭达晓不复寐 南宋 · 陆游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
风露青冥近九秋,脱巾扶杖冷飕飗。
曲阑影外巴山月,画角声中楚塞愁。
巢燕并栖高栋稳,潜鱼时跃小池幽。
悠然坐待江城晓,红日将升碧雾浮。
倚筇 南宋 · 陆游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老翁愈老欲安归,归卧稽山饱蕨薇。
未免解牛逢肯綮,岂能相马造精微。
灵山有士拈花笑,阙里何人鼓瑟希。
我亦倚筇桑竹下,白髯萧飒满斜晖。
书事四首 其一 南宋 · 陆游
七言绝句 押删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闻道舆图次第还,黄河依旧抱潼关。
会当小驻平戎帐,饶益南亭看华山(自注:饶益寺南亭尽得太华之胜。)。
岳阳楼 南宋 · 陆游
押青韵 创作地点:湖南省岳阳市岳阳县岳阳楼
身如病鹤短翅翎,雨雪飘洒号沙汀。
天风忽吹不得住,东下巴峡泛洞庭。
轩皇张乐虽已矣,此地至今朝百灵。
雄楼岌嶪镇吴楚,我来举手扪天星。
帆樯才放已隐隐,云气乱入何冥冥。
鼋鼍出没蛟鳄横,浪花遮尽君山青。
黄衫仙翁喜无恙,袖剑近到城南亭。
眼前俗子败人意,安得与翁同醉醒。
会稽县新建华严院记(庆元五年八月)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三、《渭南文集》卷一九、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会稽五云乡有山曰黄琢。山之麓,原野旷,水泉洌,冈峦抱负,岩嶂森立,而地茀不治者,不知几何年。或谓古尝立精舍,以待天衣云门游僧之至者,有石刻具其事。其后寺废石亡,独龟趺犹在,父老类能言之。庆元三年,有信士马君正卿闻而太息,乃与其弟崧卿,以事亲收族之馀赀,买地筑屋,择僧守之。凡僧若士民之道出于此者,皆得就憩。犹以为未广也,则为堂殿门庑,仓廥庖湢,凡僧居之宜有者悉备,而殖产使足以赡足其徒。犹惧其不能久也,告于府牧丞相葛公,以华严院额徙置焉,可谓尽矣,而其意犹未已也,曰:「年运而往,或者欺有司而寓其孥,则院废矣。家世隆替不可常,万分一有子孙以贫故,规院之产,侵院之事,则僧散矣」。于是因其同学于佛者朝奉郎致仕曾君迅叔迟,来请予文刻之石,庶来者知此院经理之艰勤,则不忍寓其孥,子孙知乃祖乃父志愿之坚确,则不忍规其产,侵其事。设若有之,而至于有司,则贤守善令必有以处此。虽至于数百千岁,此院犹不废也。予报之曰:僧居之废兴,儒者或谓非吾所当与。是不然。韩退之著书,至欲火其书,庐其居,杜牧之记南亭,盛赞会昌之毁寺,可谓勇矣。然二公者卒亦不能守其说。彼「浮图突兀三百尺」,退之固喜其成;而老僧挈衲无归,寺竹残伐,牧之亦赋而悲之。彼二公非欲纳交于释氏也,顾乐成而恶废,亦人之常心耳。则君之志,叔迟之请,与予之记之也,皆可以无愧矣。庆元五年八月甲子,中大夫致仕、山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陆某撰并书丹。
临江军阁皂山崇真宫记(庆元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古者名山大川在中国者多雄尊浩荡,颁于祠官,天子巡狩望秩,为民祈福而已。荆之衡岳犹以为远,自有熊氏已祀灊、霍,况其他乎?当是时,上既不求远略,下亦安其常居,虽有黄老之言,何自而入?深山穷谷稀奇绝特之观,谁实顾之?及周穆王车辙马迹驰骛乎八荒,中天之台,瑶池之宴,浸传于世。秦皇、汉武忻然慕之,由是有为黄老之学者转而为方士之术,负策抵掌,顺风而至,羡门、安期之说兴,徐福、少君之诈作。当是时,上虽信之,其徒未盛于下也。及乎土宇日广,生齿日众,遐方僻地列置郡县,王乔、蓟子训、左慈辈又争以神怪风动四方。于此时也,岂特人主向之,所谓四民往往从之者众。众必有所聚,既不能安处于市廛,则搜奇择胜,梯崖架险,设坛场,立室庐,茹芝鍊丹于人迹不至之地。一嵓洞之幽,一川谷之秀,殆将无所遁其形。宫观遂遍天下,而尤盛于东南。此积习之势然,非今昔之理异也。彼所谓清都帝居十洲三岛,既茫昧不可考,而洞天福地载之传记,有可□言者。距临江军四十里,山曰阁皂,盖福地之第三十三也。自汉末张道陵、葛玄、丁令威皆有坛井,故《寰宇记》以为神仙之馆。旧隶吉州新淦县,逮临江析军,乃属清江。山形如阁,山色如皂,以是得名。初置灵山,煨于隋烬,至唐道士程信然掘地得玉石像尺馀,覆以铁钟,创草堂居之。先天元年,孙道冲始为台殿,因山名观。咸通大火,玉像仅存,杨荐父子次第葺之。江南李氏改名玄都,本朝避圣祖讳又改景德。天禧庚申、熙宁丙辰,再焚再葺,政和八年始赐号崇真宫。前对灵云峰,后倚东西两山,皆有坛。其东葛也,其西张也。水出宫后,名葛憩源,凡半里馀,声响潜行石间。大抵葛仙遗迹为多,故崇宁间封冲应真人,告命在焉。北有令威观,基合而为一久矣。入门即御书阁十一楹,藏颐陵赐书百一十八幅,章圣封泰山芝草二本,《皇祐新乐图》一卷,绍兴宸翰十轴。阁后设传箓坛,盖法许授箓者惟金陵之茅山,信州之龙虎,与此为三。徽宗朝给「元始万神」铜印,至今用之。次曰金阙寥阳殿,曰昊天殿,曰正一堂,曰靖应堂。其东曰祖师殿,曰藏殿。最后玉像阁五间,其崇五丈,雄杰冠于一宫。凡殿宇皆翼以修廊,道士数百人环居其外,争占形胜、治厅馆。总为屋千五百间,江湖宫观未有盛于斯者,士大夫川浮陆走,无不迂途而至。乾道癸巳,予亦至焉,读广明许元真、咸平张贺、熙宁双渐、阳申、元祐张商英诸碑,虽随事登载,辞颇异同。如以铁钟为开皇旧物,视其款识则咸通十三年所铸也。玉像有三,其一凭几而坐,二人跣足立侍,亦与所书不合。于是主者李汉清、王永成、王次鼎俱以宫记为请,予诺之而未暇。今管辖王自正、知宫邹时亿、副刘惟允、度师陈处和恳请益坚。予谓易观为宫殆且百年,此而不记,阙孰甚焉,乃会萃众说,详考初终,使好事者知自昔道家者流凡三变而其教成,此宫因地之利历千年而其制备,庶几有考焉。若夫叙胜概曰靖虚,则有前代孙偓、李洞、宋齐丘、沈彬、孟宾于、徐铉、陶弼之留题,近世道士张景先、陈孟阳、陈彦举、黄常吉之诗集传于山中,此不复云(《平园续稿》卷四○。又见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五,道光《清江县志》卷二三。)。
中天:原倒,据傅校本乙。按中天之台见《列子·周穆王》。
归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擢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人龙大渊、曾觌颇用事。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以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之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同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论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同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令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今遽申命,岂敢但已」?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奏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龙大渊改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过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志添即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王施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自京师归时送之。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过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携家游臞庵,名园也。主人王氏,名份。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过洛社,少留。携儿登开利寺。寺有十数小院。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饭罢登山,入张公洞。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口甚隘,匍匐乃可出。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是日外舅置酒相饯。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过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经兵火,惟存钟楼。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游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青山九锁,溪流不断。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招知宫监义陈希声饭。观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雨作,饭于廨院。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杉,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今大慧禅师宗杲为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同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杲,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杲老下山。杲令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未时抵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既得舟,即解去。偶遇上水风,夜半至桐庐县。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泊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配(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司马即文正公曾孙。潘,大主之孙。建德令赵茇,清献家也。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过顺溪,市井颇盛。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守李大夫元老、肇庆守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大雨终夕。
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雨不止,复行。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自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同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叔度,辰州溆浦人。举,潭州人。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过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行至信州之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苏、沈、吕皆金陵僚旧;汤,同年也。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邹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访陈学正充(旧名抃)。及其侄惇。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閟有吏才,侍郎纲之子。其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在玉山。予惊喜,徐诘其名。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长老慧光来谒。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及其所生养娘。四十舅籥(字同可)。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过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曾宣教熹遣人致书。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炜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事下台治,如所诉。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府尹王鼎摄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少留县驲。易轿夫而行。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筼筜轩,大竹成林。离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水号旴江,张天觉为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溥德广相见。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访卷石岩,入云门寺。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地出二石笋,就塑神及夫人像。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郡人王三锡尝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别由小路过麻姑山。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元丰间封麻姑为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吕有孙,已废其业。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观后有星杉亭、齐云亭。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初循田塍,仅能容足。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乾德二年,南唐临川牧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黄道英相善,为造此观。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老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齐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牧、齐王押书,送某人。用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又闻道士藏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病倦,不暇询访而归。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祖正臣(名致尧)。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惟子宣葬京口。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宁都遣人来迎。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病暑气羸卧,与尔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至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晚,长道置酒。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至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至南城八十里,南城至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至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至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王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孙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女诱芮凿山为洞乃可相从。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芮惶惧而退。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天大暑,而崖下凛然。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史直翁以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午后至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久之,风定方能去。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巳时至雩都县,不泊。过大滩(一名梁面)。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入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自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界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乃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贯五岭。其后堤防尽坏。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予幼从养素学。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均为其后。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聂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至万安县。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巳时得水手即行。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循吏石大夫昼问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一、《平园续稿》卷三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古者诸侯世守其国,故孔门高弟学道爱人见于宰邑。自罢侯置守,两汉循吏二千石为多,邑长閒有闻焉。国家养民以仁,尤注意郡县,而为令者每急催科,缓抚字,或用智术笼民,以冀办治,守亦用是殿最。属邑一遇水旱,赈恤具文而已。岂无循良?恨予见闻不广,若乃耳熟而心服者,石君也。初为鄞县,首白郡请宽赋敛,退与民为期会,宽而信,简而明。每患州给税簿不以时至,至则主簿拱手,信吏追科重叠。君即县厅创副簿,钞至,昕夕躬为注销。台府谓迂不及事,且将累我,议易他曹。父老叹曰:「吾得贤令而上司不察,必择健决者来,民其无如何矣」。相率输租税于省限之前,送使留州,视旧反赢。旧例三岁推排物力,则乡郭户毕集,官为度地立屋以处之,又大比取士,环贡院为庐舍待赴试之士,用一徵十,不胜其扰。君示以间架,任民自为,事毕彻去,吏第行文书,不得措手。东钱湖当开,付之食利户。郡庠讲堂坏,分委子弟在学之家。诚意既孚,争劝成之。此治县之政也。上饶岁大祲,旧负上司钱及诸县未输常赋通十三万缗,君置不问,明许六邑诉旱,毋敢不实。倚郭十三乡,惟灵山、石人二乡灌溉有秋,自无一词。君力请于朝,蠲秋苗十七八,留二三备州用,尽发常平仓。其劝分不以赀产,先察蓄米多寡谕数,故倚郭得米二十馀万斛,他邑各以万计。境内置回环场四十七所,各给本钱,且籴且粜,循环无穷,择土官信实者主之。凡下户行旅所至,持钱得米,无赘聚远求之患。别令盐商得米四万,置三场城中。郡当孔道,将迎馈送一切谢绝,时以家蔬待所委官。议者谓救荒之善,前所未有,此治郡之政也。使达是理于朝廷之上、四方之远,何事不济,岂止一郡邑受惠乎?君季子宗万以江阴守王楠状来请铭,故详叙所闻而第其官阀于后。君讳昼问,字叔访,绍兴府新昌县人。其先本姬姓,卫康叔之后,有靖伯食采于石,因以为氏。自大夫碏著名春秋,至万石君遂显于汉。本朝秘书丞、通判保州讳待举,万石四十世孙,于君为高祖,云翼军乱,捍禦死之,安定胡先生为之铭。曾祖朝散郎、赠金紫光禄大夫讳愆之。祖左朝奉大夫、尚书祠部郎中、赠朝请大夫讳景术。考讳公揆,绍兴七年历察官殿中,迁侍御史。八年,枢密使秦桧再相,君连上疏论其失,以左宣教郎除直龙图阁、知抚州。数月落职罢送邻郡取勘,道被疾,卧家几年而卒。君方十四岁,奉母令人李氏屏居山寺,苦学工文词,不敢出应科举。秦薨,上书讼冤,诏复职,与恩泽补将仕郎。铨试为首,循修职郎,监秀州华亭县造船场,寻充湖广江西京西总领所干办公事。丁令人忧。服除,监淮西江东总领所大将库。金陵权要所聚,日事宴饮,未尝营职。君独整比簿书,出纳必按牒乃行,同列或窃笑。会新总领阅实局务,官吏多获谴,惟君掌大库钱券银钞无毫釐错。前后箭镞山积,君欲稽其数,吏谢不能。君先为废屋一楹,收数储之,遂以为率而得其实。秩满,用举主改宣教郎治鄞,为浙东诸邑最。守臣岳甫以闻,有诏曰堂审,入干办诸司粮料院,淳熙十五年春也。钩校百司廪给,参验京师丰约,聚为一书。所居官不茍类此。明年迁军器监主簿,绍熙元年冬转为丞。二年轮对,论两淮今日根本之地,榷场互市泄违禁之物,营田官庄为豪民所占,遗财遗利,官两失之,乞如国初择人久任。又请因赦搜访不求闻达之人。上皆嘉纳。三年春进丞大府。盐钞钜万,异时吏或代书,君弗懈益勤,继烛签押,迄今不废。户部绳寺吏非其罪,公辨数弗从,请郡而去。以四年春视事,荒政既修,特命增秩,仍以司封郎官召,并下回环场法于诸路。君恳求均逸,主管武夷山冲佑观,而增其秩。庆元二年知抚州,再请冲佑,许之。会长子宗昭自密院检详除漕淮东,侍君以行,四年二月卒于仪徵。先是君每岁以谷百斛给族之贫者,疾革申言之,夜召家人诀别,索衣欲辞家庙。迟明启手足,享年七十有四,官至朝请大夫。五年十月十二日,葬会稽昭福山之原。妻同郡诸葛氏,封宜人。二子:宗昭,朝请大夫,今直华文阁,端亮文雅,用不究其才;次宗万,君卒而为从政郎、广东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今为大庾宰,赴审官。孙男九人:孝则,婺州浦江□;孝顺,徽州歙县□;孝时,婺州永康县主簿;孝溥,以建昌军司户参军登庆元己未进士第,今俱迪功郎;孝隆、孝修并将仕郎;孝裕、孝咏、孝广,尚幼。女三人,未行。惟石氏远有名,世钦儒科不绝。君伯父公弼在徽宗时光显于朝,著谱牒历历可考。君虽从门荫,再上礼部。所著诗文数十篇,藏于家。其温恭笃实,待亲旧有恩意,临事则毅然自守,人服其正。将死不乱,其所养可知矣。铭曰:
学优而仕,泽施于人。惟令若守,于民莫亲。君承万石,温温其仁。于勤于信,政以惠成。辰乎来迟,而不宏均。惟传循吏,尚考斯铭。
灵山口 南宋 · 范成大
押词韵第十一部 创作地点:安徽省黄山市徽州区
陵高类登天,斗下剧窥井。
衡从十里近,底用许多岭。
秋雨酿春泥,掀淖力扛鼎。
仆夫负隅哭,邂逅忧性命。
旧嗤子猷狂,夜半桨归艇。
方知兴尽处,顷步令人瘿。
舟过大水旁罗滩渴甚小饮 南宋 · 杨万里
五言律诗 押灰韵
熟水无多吃,烹茶未要来。
从教十分渴,连扫两三杯。
岸树背船走,江波闪日开。
灵山定能饮,分酹碧莲醅。
灵山 南宋 · 杨万里
五言律诗 押冬韵
饶水回回转,灵山面面逢。
展成青步障,敛作碧芙蓉。
变态百千样,尖新三两峰。
远看方更好,还隔翠云重。
小箬岭望见灵山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灰韵
青鞋紫陌倦黄埃,送眼灵山一快哉。
碧玉熏炉天半立,青莲花萼雾中开。
宿云准拟偷将去,晓日殷勤唤出来。
欲琢新诗镵绝壁,梯空上去御风回。
雨后泊舟小箬回望灵山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蒸韵
灵山相识已平生,雨后精神见未曾。
一朵碧莲三万丈,数来花片八千层。
云姿雾态排天出,竹杖芒鞋欠我登。
羡杀峰头头上寺,厌山不看是诸僧。
雾中见灵山依约不真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删韵
东来两眼不曾寒,四顾千峰掠晓鬟。
天欲恼人消几许,只教和雾看灵山。
早行鸣山二首 其二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寒韵
灵山未见见龟山,且捲诗书子细看。
春日幸从年后暖,春风须带腊前寒。
望见灵山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衢州市灵山
旱后催科恼杀侬,且随尺一解而东。
灵山忽近西山远,回首新吴一梦中。
跋范文公与尹师鲁帖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佳客千山得得来,主人双眼为渠开。
逢人莫说当时事,且泊南亭把一杯。
注:帖云:承朝车憩歇南亭,未敢拜谒,且请与通判吃食,所事不须与众云云也。当是尹责均州监酒,自均来访范于南阳时也。
水精脍 南宋 · 杨万里
上饶灵山无它灵,空山满腹著水精。
炯然非石亦非玉,乃是阴崖绝壑千秋万岁之坚冰。
只知灵山有爽气,谁知水精有奇味。
诗人新试餐玉方,解遣坚凝作松脆。
银刀细下雪缕飞,金盘饤出琼瑶堆。
齿牙著处霜霰响,殽鲭厌后胸襟开。
尊前欢伯来督战,坐上嘉宾欲惊散。
胸中自有水精宫,不怕醉乡无畔岸。
寄题赵漕秘阁东山堂 南宋 · 杨万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阿旦东山著乾坤,十雨世界三登村。
阿安东山著一身,白云保社明月邻。
此山祗合馆此客,千载阿谁敢争席。
赵侯玉立隆准孙,洗空凡马追古人。
千山万水略行遍,一锥卓住东洋岸。
东洋山麓东复东,筑堂折简招两公。
倒提北斗酌银汉,灵山作樽江作钟。
浩歌小袖经纶手,笑与两公举天酒。
东山今属赵家庄,敬请两公迁别乡。
宋故少保左丞相观文殿大学士赠少师郇国余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圣上御极之元祀,始初清明,德新又新。首选于众,得一名相。匪梦匪卜,决以人望;弗岩弗渭,得之在廷。有杨绾之清,有司马君实之诚。其知国如知医,守法如守城,好贤知好色,用能柱天扶日,耆定周鼎,徐声怡色,措国泰山,懋勋芳烈,至今怙焉。左丞相、郇国余公其人也。或曰:「公贤固也,如不久何?上眷方隆,民瞻方辑,善类方凑,一揖而去,挽之不留,招之不出,贤者固若斯乎?使天下有遗恨也」。曰:此公之所以为贤也。自古圣贤君子之用世,能无遗恨也乎?斯恨也,不在天下必在己。恨在己者,天下疾之也;恨在天下者,天下惜之也。故天下有遗恨,而吾始无遗恨矣。唐之名相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韩休。本朝之名相亦不少矣,天下有遗恨者一人而止耳,曰杜祁公。天下何恨于二公也?休在位十月而去,祁公在位期年而去,盖不究其用,不竟其业也。岂二公有可恨?天下不能不恨也。恨之者,惜之也。仲尼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仲尼且云然,况公与韩、杜乎?此公之所以为贤也。公讳端礼,字处恭,世占名数于衢之龙游。稚而读书,一过成诵。年十三,文已惊人。绍兴二十六年里选,赋《至公广招贤之路》云:「圣如文考,太公归而伯夷归;明若昭王,乐毅往而剧辛往」。有司异之,贡以前列,遂第进士。初尉宣之宁国,历江西安抚司准备差使,知湖州乌程县。孝宗召监行在都进奏院,主管台州崇道观,除监察御史,大理、太常二少卿,兼太子侍读,兼权礼部侍郎,除权兵部侍郎,兼权吏部侍郎,兼太子詹事,为贺金国正旦使。试吏部侍郎,知太平州,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凤翔府上清太平宫。光宗嗣位,召为吏部侍郎,除权刑部尚书,兼侍讲,以焕章阁直学士知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召为吏部尚书、除同知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除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拜右丞相,迁左丞相,以观文殿大学士判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判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复奉祠,除判庆元府,改判潭州。积阶自左迪功郎至特进,爵自龙游县男至本郡公,邑自三百户至八千户,食实封二千九百户,致仕授少保、郇国公。以嘉泰元年六月二十八日薨于潭之州治,享年六十有七。公之尉宁国也,以获盗应改秩,公不上功状,曰:「以人命易己官,尚忍为之」?公之在江西幕府也,帅陈之茂称其文壮而丽,谈于诸公间,章交公车,遂改秩。公之宰乌程也,邑之政旧听于巨室,宰一摇手辄逐去。公曰:「去等耳。以得罪细民去,宁得罪巨室去」。缿筒日数百纸,决事风生,事棼如猬,庭寂如水,鼠辈落胆,鹜行股弁。有富估抵罪,吏不敢逮,公命面缚以来。其人扬扬,公曰:「是必有挟」。言未竟,吏持一文书至,乃本部祥刑使者张宗元书。公不启视,竟置之法。湖之六邑病于口算之征,谓之丁绢钱,率三氓出一缣。自大观始,岁为疋者六万五千二百有奇,不输绢而输其估。其初一绢之估为钱者千,其后为千钱者五。公以民病告于太守单夔,请以上闻,令七氓出一缣,郭内二邑以钱为缣,郭外四邑以缣为缣。夔即以闻,且令公诣中书面陈便宜。丞相虞公允文嘉叹,即言于孝宗,岁蠲缗钱六万。公归邑,父老万数郊迎,感嘉上恩,罔不呼舞。部使者及太守列其治最。淳熙元年召见,孝宗天颜有喜。是时帝意锐欲复中原,在廷知其未可而莫敢遏者,公言于帝曰:「谋国决胜之道,有声有实。敌弱者,先声后实以詟其气;敌强者,先实后声以伺其机。汉武乘匈奴之困,亲巡边陲,威震朔方,而漠南无王庭者,詟其气而服之也,此先声后实之策也。越之谋吴则不然,外讲盟好,内修武备,阳行成以种、蠡,阴结援于齐、晋,教习之士益精,而献遗之礼益恭,用能一战而霸者,伺其机而图之也。此先实后声之策也。今日之事与汉大异,而与越相若。故汉之策不可施于今,而越之策不可不讲也。愿阴设其备而密为之谋,运庙谟于静谧之中,示敌人以辑睦之意,使形声俱泯,观其变而察其时,则机可得而图矣。古之投机者有四:有投隙之机,有捣虚之机,有取乱之机,有承弊之机。敌有内衅,若匈奴困于三国之攻,而宣帝出师,此投隙之机也;敌有外事,若夫差牵于潢池之役,而越兵入吴,此捣虚之机也;敌国不道,因其离而举之,若晋之降孙皓,此取乱之机也;敌人势穷,蹑其后而蹙之,若高祖之追项羽,此承弊之机也。机之未至,不可以先;机之既至,不可以后。以此备边,安若泰山,以此应敌,动若破竹,惟所欲为者」。帝喜曰:「卿通达国体」。既退,帝谕宰臣当不次用公,宰臣以公不诣己,止除奏邸。谒告迎母,遂有归志。请为祠官,故除崇道。寻丁忧,既除丧,不入脩门。谏大夫萧公燧荐公可御史,萧初不公识也。淳熙五年七月召见,言守令以掊克病民,将帅以侵牟病军,用人宜先行实,后才能,择吏宜举廉平,优劝奖。初,孝宗惜其去,至是喜曰:「卿自此当以身为朕用矣」。遂除台察。是时三察无缺员者,特增一员处公云。其所击排不避权倖,或不恪官守而隳职业,或内怀奸罔而败风化,或超资而援恩宠,或依势而夺民产,皆斥去之。又言:「士大夫之俗以媮安为贤,以苟得为能,在朝者计日以求迁,在外者便文以自营。监司以喜怒为刺举,将帅以缔结为勋绩。宜进特立之士,以开众正之路。宜屏附丽之徒,以杜群枉之门」。事皆施行。公之贰廷尉也,宣教郎王定国者,以守禦之功得官,宰掾修怨,诬之以为伪官,白之中书。时宰主之,独参政周公必大不以为然。时宰怒,以付廷尉,令人谕意啖公以法从。公审其非伪,以白时宰,时宰诘问,声色俱厉,公不为屈,竟全之。公之贰奉常也,时奉常久虚位,孝宗面谕执政曰:「余某可为之」。庀职之翼日,有诏欲来岁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礼官讨论明道故事,三日以闻。公言:「国朝祈谷之制,合祭天地于圆丘,前期朝飨于太庙,其仪视冬至郊祀之礼,此太宗祈谷之故事也。若乃明道之制,则异此矣。以宫中火灾之后,考室落成之初,故于天安殿廷恭谢天地,因之明年仲春耕籍。此明道一时谢灾之故事也,非祈谷定制之故事也。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于圆丘,必前期朝飨于景灵宫太庙,乃可也。欲如明道之制,行之于殿廷,不可也」。诏仪曹奉常集议。中书有谓礼可义起,公曰:「礼固有可以义起者,至于礼之大体则不可易。古者郊而后耕,以其于郊,故谓之郊,犹祀于明堂,故谓之明堂也。如明道谢灾之制,则与祈谷异矣。今以郊而施之殿廷,亦将以明堂而施之坛壝乎?礼之失自某始,某死不敢奉诏」。帝曰:「礼官不可则止」。公之贰铨曹也,铨法所用有法有比。法者,上世成宪之经也;比者,近世湛恩之权也。经有一定,而权有屡迁。吏所欲与,必举比之所可以废法之所否;吏所欲夺,必举比之所否以废法之所可。故士大夫与夺之柄不在长贰而在吏,不在法而在货。公初莅事,取法与比昼夜翻之,一览即强记。及吏白事,公前知其与夺之情,而逆折其举废之词。彼以其比,我以吾法;彼以其权,我以吾经。老吏情得词伏,夺气拱手,宿蠹根穴扫溉顿清。郡邑众职有缺员者,吏每匿而不觌,以要厚赇。公令郡长吏走一骑,持文书当官专达,即揭于省户,俾应格者得之。士夫诣曹小有幽枉,许其夙夜面列。至于武夫起行阵、懵铨法者,吏尤得以扼其吭而要其货,壅阏既彻,文武下僚呼舞相庆。淳熙十四年,自夏至秋不雨,公上封事言:「成汤陈祷旱之辞,必以六事自责。京房推致旱之由,亦以六事所召。若成汤之六辞,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政不节也,使人疾也,贿赂行也。若京房之六事,今无其三而有其三,曰欲德不用也,上下皆蔽也,庶位踰节也」。帝耸纳焉。公之为詹尹于东宫也,凡阅五年,议论之间,陈古證今,每寓箴谏。若治乱之源,邪正之辨,必深言之,罔不痛切。尝以司马光言人主修心之要有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信赏,曰必罚。愿书置坐隅,朝夕观省。光宗时为皇太子,敬遇傅寮,尤尊礼公,亲洒「汲古」二大字,以名公之堂云。公之守当涂也,郡多圩田,田在大泽之陂,大抵水高于地,故田之命视堤之坚瑕。每桃华水生,或秋水时至,夜半堤决,诘朝渺然田泽为一,环数十百里汇为钜浸。乾则莽为槁野,民之生业不大穫必大侵。公至,躬行阡陌,周视堤岸,劝民筑堤,增卑培薄,益以揵菑。堤成,昔之狭者广,瑕者坚。于是田无水灾,频年大穰,民歌舞之,至今赖焉。郡有寓公以财自雄,缔交权倖,动摇郡邑。太守每至,啖以货宝,一嗅其饵,伈伈惟命,噤不敢息,政用放纷。公至,却其馈,绝不与通,每以事来,必摧辱之,万人吐气。光宗即祚,有诏求言,公上封事言:「切于圣德者,莫若正心;切于国体者,莫若裕民」。未几首召见,又言:「天子之孝不与常人同,今陛下之孝于寿皇,岂特以天下养为养之至哉?第当如舜之于尧,行其道可也。当如武之于文,继其志、述其事可也。凡寿皇之睿谟圣训,仁政善教,天下所尝蒙福者,愿与二三大臣朝夕讲求而力行之,斯足以极陛下事亲之孝矣」。公之长宪部也,廷尉上一死囚具狱,盖大侠杀人而使他人承之,公谳而正之。或曰是侠能得死士,急之且北走胡,公不为动,卒奏当论如律云。公之帅建邺也,减民租之挈,代下户之输,节浮费,检吏奸,邻馈不入私府,宾燕未尝卜夜。初至,守藏者以县官缗钱百三十万告;既去,以百七十馀万告。雩禜雨旸,罔不响答。外邑尝有蝗遗种,公募民阙地,以粟易之,率一升全一亩,遂不为灾,连岁丰茂。公之贰枢廷也,兴州大将吴挺卒,久未除代,公谓知院赵公汝愚曰:「吴氏世握蜀兵,有识寒心,今徒虑其骤易生变,然天下无衅决不敢动,若更承袭,将为后患」。赵公大喜,遂合辞以奏。光宗犹豫不从,公言:「赵某所请,非为吴氏计,乃为蜀计,非为蜀计,乃为东南计。若无大将,是无蜀也。无蜀,是无东南也。军中请帅,而迟迟不报,人将生心。六朝、后唐,皆以有蜀而存,无蜀而亡,此大验也」。又不从,公遂求去。初,拟张诏除兴元都统制,至是始有俞音。边琐以虏中事宜上闻,光宗曰:「未必实」。公言:「虽未必实,有备无患」。公每忧边思职,常若敌至,讲攻守,荐材用,革债帅,缮戎器,峙糗粮,又掇古今议论边防之文缀为一书以献焉。绍熙五年,光宗被疾,寖不能东朝重华宫,外议诪张。公密疏深切,皆人所难言。时同列将勇去,以塞天下责望,公谓二三执政与国同休戚,今兹何时,乃欲苟免?六月戊戌,夜漏未尽,报寿皇大渐,俄报升遐。光宗遂不能至宫发丧,人情恟惧,朝廷莫知所出。公谓丞相留公正曰:「不有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大极殿故事乎?今日之事宜奏太皇太后,请代行祭奠之礼,以靖国人」。于是宰相执政上奏太皇太后,从之。仍有旨云:「皇帝以疾,听于大内成服,百官于重华殿成服」。丁未,公与丞相留公正及枢密知院赵公汝愚、参知政事陈公骙建言,皇子仁孝夙成,宜蚤正储位。累日申前请,甲寅,御笔示传子之意。越四日丁巳,始因贵戚得白太皇太后。越七日癸亥得旨,仍宣谕汝愚、骙及公。先是,丞相以朝临仆地去国,甲子禫祭,百官毕集于重华宫,太皇太后垂帘,有旨云:「皇帝有诏,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于是太皇太后命左右扶上入帘,面谕光宗圣意。上泣涕俯伏恳辞,不能起。太皇太后命左右起上,仍命持黄袍扶上至殿之左个素幄,仍传命执政同劝进再三,上逊避亦再三。左右频以黄袍被上,上泣,频却之。公泣奏曰:「今太上违豫,大丧乏主,国势岌岌,人情皇皇。太上之诏不可以莫之受也,太皇太后之命不可以莫之承也。且太皇太后非为陛下计也,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计也,为宗庙社稷计也。今陛下乃执人子之一谦,忽国家之大计,是蹈匹夫之小谅,忘天子之大孝也。呼吸之顷,有安有危,其若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何?其若宗庙社稷何」?上𢥠然抆涕,愀然勉从,不得已侧坐御座之半。公与同列再拜,上亦答拜。公与同列又奏曰:「太阳下同万物,可乎?正君臣之分,请自今始」。公与同列又再拜,上犹立而受。内侍扶导上诣梓宫前行谢礼毕,上衰服出,至大次犹立久之。公与同列再三固请,上始正御座,朝百官,退遂行禫祭之礼。晷刻之间人情大定,中外相贺,驩声雷起。乙亥,除参知政事兼同知,覃恩进两官。公曰:「国恤尚新,天命有属,讵可因以为利」?即上章力辞曰:「陛下承太上之倦勤,奉祖后之慈训,勉为宗庙社稷计,非以得位为乐。圣心所形,臣实亲见。君臣之间,自当交修此义,岂应遽冒非常之渥」?辞不获命,止拜一官。十二月庚午,除知枢密院。公为山陵使,时叶公适以太府卿总饷淮东,将行,丞相赵公曰:「明日余知院入国门,其少需,往谒之。某且去,士论未一,非余公不能任」。庆元元年四月己未,拜右丞相,公辞免之章云:「好恶偏而党论未息,非包荒镇浮之量,何以调一于异同」?盖指是也。朝士诵之,中外传之。于是人人相庆得贤相,望太平云。二年正月,拜左丞相。公清介诚实,好恶无偏,恪守法度,务行故事,力主公议,爱惜名器。每与朝士接,必从容访问人才,记其姓名,以备选抡。一日谓侍郎杨公辅曰:「公蜀之望,幸疏其贤士」。得三十馀人,多所拔任。先是年饥,淮浙江东请钱请粟于朝,以为振贷,其数万万,公言于上,悉从之。都城居民以户计者十一万二千有奇,元年米㪷千钱,公请发太仓之粟下其估以粜,至今年秋成乃已,所活何数。公忧民之忧,损膳羞,自春徂秋至不肉食,雨旸或愆,禜以私钱。朝廷雩祷,公每赞上以实应天,不专礼文,有祷辄应。至是大熟,因请广籴积仓,以备水旱。四方或小有变异,必闻于上,请恐惧修省,谨终如始。异时钱与券相为母子,以济邦用,至是券日轻,公私交病,议者盈廷,莫救其敝。公请出度牒以收券之入,发都内以散钱之出,严大农受入之令,守钱券十半之约,于是母子相平,民蒙其利。临安之民有口算之钱曰身丁者,台、严、湖三州之民有算之钱曰丁绢者,请与复三年。衢之五邑自两税之外非经数者,其名又十有四,公请与损其十,每岁所蠲为缗钱者四万有奇。免符既下,五州父老欣戴上恩,喜极而泣。时方事丛,朝廷文书、赏诛予夺、政令罢行,公一一观省勾校,不舍昼夜,小有吏谩,靡罅不烛,靡惩不深,三省黠胥不寒而栗,朝士相语昔未睹闻。史馆书成,品汇孔庶,皆公典领,屡趣奏篇,将议行赏,公当首蒙泽者,公以国恤事之方殷,至于弥文非所宜急,皆抑不行。时有贵戚方见亲信,丞相赵公欲疏斥之,议泄,竟以论去。道学之士遂为深雠,依附者日众,内外相扇,浸不可制,指赵公为党魁。其薨于湖湘也,恤典未行,议论纷起。公曰:「此不可以众多之口夺也。设若有罪,某自当之」。即以复官归葬奏请,众皆不乐。浙西常平使者黄公灏以擅放民租远窜,知婺州黄公度以隐芘属吏褫职罢郡,是皆有深怨者。公为执奏,止从薄罚。迨吕公祖俭南迁,救解弗获,朝士有知公者,直以公义相勉责,公曰:「某自分决当去,恐他日将有大于此者耳」。未几,有上书者造设虚词,诬陷浸淫,殆不忍闻,公即缄其书。而眦睚已深,媒檗已熟,有成画矣。诏公与蜀帅赵公彦逾具即位本末来上。盖谓赵公与丞相尝有隙,疑公相代为相,不相能,冀有所中伤,因兴大狱,一时名士一网可尽。公食不能咽,寝不能寐,亟专介走成都,期以守正,要以同辞。未达,而赵公所撰受禅本末之书已至。公取副本观之曰:「大体得矣」。若公所撰《甲寅龙飞事实》,则皆主丞相赵公以明其功,曾不自述其协赞之力。微其辞,彰其义,议论平实,虽时论多所不快,而奸谋竟息。外间所传出于意料,往往乱真,唯晦庵朱公熹见之嘉叹,每曰:「余丞相此书却不失实」。门人共闻,其书遂传。会贵戚除节钺,制词盛推定策之功,公不自顾计,径贴其麻。然犹使并缘《事实》者,其虑固深。公自是忧见颜色,义激肝肠,谓知院郑公侨、同知何公澹曰:「某欲有所启,奈无助何」?二公曰:「公安得独为君子」?公又以语杨公辅,相期协济。他日公独见上,开陈甚密,且曰:「除从官而中书不知,朝网已紊,祸本已滋」。闻者迁怒,公知事不可复为,变不可再激,即抗章引疾。其党尚严惮公,不敢侵,后益追怨。公戒子弟毋入京求仕。公既去,善类始思公之有力。其迹之彰彰者如此,至若弥缝密勿,省几烛微,潜消阴制,深计远虑,宜不得尽知。公尝语所亲吏曰:「某备位宰相,无他长,唯以全护善类为急,其他皆所可略。要不可与此等争虚名,而使士大夫受实祸」。此公之盛心也。盖当公之秉国,适有道学相攻之隙,事方鼎沸,未易和调,非少有纵舍,而徒为矫亢,其势莫遏,其欲未厌,名虽公归,祸将世遍,故利欲饱而党锢解,此其验也。杨公辅贻公书,亦谓公危言劲论,世所不能,而明哲出处,曲全善类,辞显义白,其大端不可掩没如此。可谓深沈弘远,真大臣事业,非浅之为丈夫者矣。一时士大夫罹祸不深,坐废不久,终当藉以扶持宗社,公之为功,必有能明之者。公坚卧遂称病笃,求去恳切,同列合辞于上前,请勿听公去。上一再却还奏牍,宽期赐告,令侍医视药,太官赐膳。公固请去位,上不得已,四月甲子,除观文殿大学士判隆兴府。辞行,召见内殿,有诏免拜赐坐,抚问周洽,遣中贵人至江亭赐黄金二十五镒,及币帛茗香。公又辞郡,故有洞霄之命。上又遣中贵人传诏抚问,赐银奁香茗。公之帅长沙也,三辞不获命,至则除诸邑频年之积逋以宽民力,劾武冈扰蛮之兵官以安溪徭。穷日力以决民讼,夙夜劳勚,体为之瘠。有劝以勿勤小物,公笑曰:「吾平生在官,窃一日之禄,必殚一日之劳,可以老而改乎」?后再帅长沙,暑行属疾,遂薨于位。时有大星霣于其里居之侧云。曾祖庆,祖铎,父绘,俱赠太师,追封岐、益、蜀国公。妣虞氏,赠燕国夫人。娶叶氏,封福国夫人。七子:岘,承议郎、主管佑神观,未除公丧而卒;峄,承议郎、新权通判信州军州事,两预秋荐;嵘,第进士,宣教郎,有旨除二令;峻,承务郎;𡺽、岠未命,皆蚤卒;冈,承奉郎,拟监两浙路临安府浙江渡。三女:长适从事郎、新监庆元府鄞县大嵩盐场支盐官毛淮,次尚幼。孙男五人:瑑,承务郎、新监州永平监;珙、璹,承奉郎;圭、璞,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迪功郎、新建宁府崇安县主簿徐铸,次适迪功郎、新鄂州江夏县主簿刘常道,次尚幼。曾孙一人。初,蜀公一兄已与分产,未几而贫,悉以畀之。性喜济物,饥者发粟,贷者折券,乡里称为仁人长者。公奉母夫人禄养,所至扁其堂曰「戏䌽」。既没永慕,言之必泣。弟端诚,先官之而后及己子。在官得俸,亦以分兄弟之子及其远族云。公孝友诚悫、公忠廉介出于天资,自少至老,无一语欺,蹈规履矩,日自儆戒。体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及其在人主之前,骨鲠切直,撄鳞苦口,自敌以下,有不堪者。谋大事,决大疑,人所恍骇,公处之凝然,决之沛然也。不念旧恶,不阿权势。其在当涂,有江东漕尝使酒嫚骂公者,公与彼交章相避,遂两罢为祠官。后公长天官,其人为贰,踧踖求去。公与之倾心尽欢,仍荐其婿,其人愧服,人服其厚。其在从列,时宰尝属公荐某人,公不承命。人服其刚。在相位财期年耳,天下方望治,而谢病坚卧三月,至补外得请乃出,故天下至今惜之。峄与诸孤将以嘉泰三年正月十三日葬公于龙游县灵山乡石壁之原,以书来请铭,铭曰:
绍熙季祚,光考违豫。仰旷居庐,俯旷机务。兆人皇皇,靡所归赴。宅忧继离,非上而谁?圣考有命,其代予悲。皇上益谦,十命百辞。雨泣其洏,推去天衣。公自宥府,夹日以飞。时乎孔艰,公乎焉依?国有大疑,公作宝龟。国有危事,公作金堤。有昊斯岌,公作天柱。后土斯隉,公作嵩阜。皇曰汝嘉,其遂相予。自右而左,四国是孚。公感主知,其疚其劬。先昒以兴,后昳以餔。以汔于痡,弗有其躯。推毂帝车,匪尧弗涂。鸣球天耳,匪皋弗谟。孰彦而翳,孰嬛而瘁,孰宪而戾,孰罅弗塈?揠而汇之,膏而遂之。绳而墨之,堑而栅之。五月而济,期年而乂。方驾而枙,方楫而弭。留弗可留,致其可致。杨清马诚,韩速杜止。前五百岁,一有其四。后五百岁,一无其二。肃如清风,闻者兴起。勋劳智名,帛素竹青。朱熹所称,杨辅所譝。有麟有烟,对越圆清。侯谁济登,汲古书生(《诚斋集》卷一二四。又见民国《龙游县志》卷三三。)。
成:原脱,据四库本补。
病:原脱,据四库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