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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密郑公墓志铭绍兴三年1133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建炎三年七月戊子枢密郑公薨于位。
子玙将以绍兴三年十一月乙巳葬公于建州城紫芝山,以书属予铭。
予与公昆弟游非一日也,义不得辞,乃序而铭之。
公讳瑴,字致刚姓郑氏,其先光州固始人
唐僖宗时避乱从王潮入闽,居建城南乡龙池,故今为建州人
其上世皆晦迹不仕,至公之皇考宣奉公始以词学擅名乡邦,励诸子以学,相继登科,皆有闻于时。
公其季子也,政和八年贡士第,除安陆教官
待次权尉于信阳,用捕盗功改承务郎、监南康酒税。
中司陆德先侍御史郑滋荐为御史台主簿
金人入寇,中都失守,上以元帅总戎于济濮,公挺身归之,从至南都
上即位除监察御史明年被上旨,治嘉兴狱回,称旨,迁司谏
累章乞移跸金陵,控大江以为阻,因忤大臣意。
事虽不行,上深知之,迁谏议大夫
明年,金人复犯维扬,公扈从渡江,上面谕曰:「不用卿言,以至此」!
及驻跸钱塘苗傅刘正彦逆乱,以上为睿圣皇帝,册皇太子即位,公庭立面折之,不能夺。
私窃谓逆贼凶焰炽甚,非结外援无可为者,乃上章待罪求去。
将北走平江金陵,与吕颐浩等议兴复计。
太后降诏不允,迁中司
二凶窃威福之柄,肆行杀戮,日至都堂侵秉机政。
公谓,便宜军法,行之所部士卒可也,馀当闻诸朝廷,付之有司。
都堂国论所从出,非外迁之臣可得而与也。
抗章力言之,乞告示等宜一遵典法。
章留中不下,公对,恳请降付三省施行。
「乱臣虽以横逆加,臣死职,不当避也」。
章下,等果出怨言,然亦少戢矣。
又闻以佥书枢密吕颐浩,以礼部尚书张浚,分张兵,令以五百人归陕西,而不受尚书之召,亦不肯分所部兵,遂谪散官郴州,擢俊以节度凤翔
公知出等奸谋,假朝命使外无彊兵谋臣,内生变乱,得以自肆,遂具章乞留吕颐浩金陵不当谪降。
即遣官更姓名微服为贾人,徒步如平江张浚等,具言城中事,合严设兵备,张声势,持重缓进,使其自遁,无致城中之变,惊动三宫,此为上策。
等闻知,皆感激奋励,为赴难计。
又忽宣诏以上为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幼主为皇太侄监国
公震恐不知所为,即与大臣进议,以为:「在廷公卿百司郡吏皆昔之臣属也,今则与之比肩事主矣,稽之于古则无所取法,行之于今则实逆天道。
或者谓为大元帅可以任军旅之大事,臣窃以为不然。
昔舜之禅禹也,犹命禹徂征有苗,则禹虽受禅,而征伐之事舜犹亲之也。
唐之睿宗传位皇太子以听小事,自尊为太上皇以听大事,如是无不可者。
则稽之于古为有法,行之于今为得宜。
太后依旧垂帘同听政,以安人心」。
其命遂已。
既而义师西向,上复位,公之力为多也。
遂除佥书枢密院事,上降御笔手诏奖谕,有「景想节义」之言,其事可知矣。
车驾既还建康,留公弹压,谓左右曰:「郑某兵民所信爱,故令护太后驾,须其至,将国任焉」。
其忠义结二圣之知盖如此。
公自夙夜尽瘁,至忘寝食,因感暑湿,得腹疾四日,上犹赴省议事,疾甚。
有旨宣医,不效,遂不起,享年五十。
讣闻,上嗟惜久之。
前一日皇太子薨,上顾谓大臣曰:「朕丧元子犹能自排遣,郑某讣至,殆不能释也」。
褒赠之典皆度越夷等,特赐田十顷,居室五十间,以抚其孤。
曾大父讳仁顺,大父讳嵩,以公贵,赠正奉大夫
父镇,故任登仕郎,赠宣奉大夫
母游氏,赠普安郡夫人
娶张氏,朝奉大夫微之女,封齐安郡夫人,有贤行,配公无违德,闺阁之内雍如也。
公将葬,夫人以九月丁卯卒于建安之私第,享年五十有五。
男二人:长曰玙,承务郎佥书邵武军判官厅公事。
次曰琪,承奉郎
孙曰继祖,承务郎
皆尚幼。
公于艰危中,荐历台谏,章数十上,皆人所难言者,非安危所系,皆略而不言,著其大节而已。
事之本末,于公自叙之章可以槩见,有旨章告中外,不可诬也。
铭曰:
烈烈郑公,逢时多艰。
徇国忘身,为世大闲。
抗言于庭,妖凶屏息。
天位复常,繄公之力。
守节不渝,载之宸翰。
大哉王言,炳若星焕。
弗磨弗切,惟石之坚。
刻铭幽宫,万世之传。
恭请高宗复位奏建炎三年三月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一、建炎复辟记、《续资治通鉴》卷一○四
右,臣等契勘都统制王渊不能备禦虏人,致乘舆南渡,结连内侍,躐除枢管。
近有统制官苗傅刘正彦被奉圣旨,将本官及内侍诛戮,委属允当。
外有建炎皇帝以避狄逊位一事,臣等窃详建炎皇帝即位以来,恭俭忧勤,过失不闻。
今天下多事之际,乃人主马上图治之时。
深恐太母垂帘,嗣君皇帝尚幼,未能戡定祸乱。
臣等今统诸路兵远诣行在,恭请建炎皇帝复位,或太后陛下同共听政,庶几人心厌服,可致中兴。
论赏罚不当奏绍兴九年六月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五、《宋会要辑稿》职官七六之六六(第五册第四一二八页)、《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二九
窃观近年赏罚,间有不当于人心,而天皆以为言者。
如詹剽亲获苗傅,厥功可谓大矣,反得罪以死,遂破其家。
徐秉哲大索宗室,系累以献于金人,厥罪可谓大矣,乃得死于牖下。
臣谓剽虽已不幸,尚当录其子孙;
徐秉哲虽已死,犹合籍没其家,追夺其子孙恩泽,以快天下之愤。
富枢密劄子绍兴元年八月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五、《高峰文集》卷一、民国《顺昌县志·文徵》卷一
今月初八日陛对,蒙上问福建盗贼事,虽已奏知梗概,退而思念,殊未副圣主忧勤咨访之意,日夜愧惧。
今幸承钧旨询究其事,谨如所戒,条具尘献。
如或可采,欲望特赐敷奏,不胜万幸!
一、福建路民贫地狭,从来远矣。
他日不为盗,而迩来相视蜂起,虽曰一方灾数,亦岂全无所因?
初缘建州军贼作过,既而苗傅贼马、王𤫉叛兵相继入本路,大兵又蹑其后。
屋庐储积,焚荡掠取,既尽于贼,又须供亿大兵,实无从出。
自是迁徙散亡,濡足南亩者无几。
食日益阙,民日益困,桀黠无赖者,遂乘之以鼓倡,群小驱率柔懦,聚为盗贼,如范汝为之徒接续作过是也。
一、范汝为啸聚一乡,初亦不敢猖獗。
偶然官兵轻进失利,贼势遂张。
自此荼毒一方,为害尤惨。
今虽号为已就招抚,实未尝受帅司节制,而仰食于官者,不知尚几千。
日费米二升五合,钱一百,其部辖有名目者,或至数倍。
前后虽屡以放散闻于朝廷,其实仅汰疲弱千百辈耳。
若强壮者,方加选练,亡则补之,盖未有损也。
然则将何以处之?
某窃以为招安谬误已不可改,正当乘此遂招致之。
如诸首领二百人,近皆授真命,谢向、陆棠亦各迁官。
彼知朝廷赏其能勤王事,当不复怀疑矣。
此可招致一也。
迩来兵出辄败,其势稍衰,群贼又多欲攻之,不能无惧,此可招致二也。
比又闻其徒因争军实,至自相屠害,则是有立功希赏、爱慕官爵之心,此可招致三也。
乘此机会,以好语呼来江浙一处驻劄,或便令谢、陆董之。
首领既皆有官,必肯率众趋命。
若但听在巢穴,是养虎之说,岂徒贻恶于闽,亦遗朝廷忧,可不虑哉!
且汝为之众,其屯于建之城外者,谓之外寨。
外寨凡数十,旧尝从之为贼,而今不食于官者据之。
凡百姓有田业在寨中,必计其岁入之数,纳银或钱,然后得耕。
不然,则夺其种粮牛畜而逐之,盖凭藉大寨敢尔。
大寨起行,则所谓外寨徒党悉归业矣,其利岂不博哉?
不惟外寨,如大寨其中亦有情愿归业者,乘时纵之,去者必多,则其势渐当易制矣。
但得此一伙驯伏,馀寇无可攀援,庶几次第可抚定也。
一、汝为之在建,号令生杀,惟意所欲,州县奉承之不暇。
议者乃欲散其众,观其势果遽可散乎?
且彼亦有所惮而不敢散,盖前此如刘时举、应起、廖公昭等起事,皆以汝为为辞,乃至建、剑之民,屡遭焚劫,恨之入骨髓。
怨结一方,是以知其庶可呼出,决不肯放散也。
万一呼之不来,如制置使司当谋所以消之。
若因其首领争功相疾遣间斗之,因群盗之素不平激使攻之,则毙者必众,然后从而图之,当亦无难也。
一、闽中目今盗贼,余、张万全等往往已就招抚,徒以范汝为为辞,未肯散人,此可徐图,不足深虑。
盖察其起因,多非得已。
虽是为盗,要之初无叛逆意。
闽中诸盗,其情大率如此而已,此所以每易招抚
若云上四军州,民俗凶悍,独喜为乱,亦不必然。
尚气喜斗,则诚有之,实缘诸叛卒与汝为之害独被剑、建,资财既空,妻女皆为所掳,生理无憀,故上四州之盗特多,势使然也。
一、本路驻大兵,不知今几千人。
初夏间,闻说月费米八千馀石,钱五万二千缗。
是时犹未益兵,当凋瘵空竭之际,米斗千钱,而月责如此之费,其何以堪?
傥量留一二千人马,使隶安抚使以备使唤,似亦可。
辛制置下有统领官傅德,与范汝为相善者,人所喜,所至人争馆之。
只留此一头项人,亦足弹压,庶几易为供亿也。
一、统制官傅德与范汝为相善,若使之说谕汝为,必须肯听其言。
又闻汝为军中有一叶秀才者,元是免举人,因入贼招抚,被留在军中,汝为辈深信用其言。
闻昨者招安,只与一文学名目,殊不满意。
今欲说谕贼徒,须用此等人方可。
若被妄说勤王利害以惑之,实能害吾事。
愿更遣人访问,审如某所言,捐一官与之,则惟吾所使也。
一、闽中上四州,实有桀黠、材武可备驱使之人。
其间多是曾经效用勤王,稍有劳绩,而有司吝赏不与,保奏朝廷亦多不从,是致此徒觖望。
某昨在乡中,屡曾移书安抚使程迈商量此事,安抚司亦有文字上朝廷,未蒙行下勘当。
欲消融闽中盗贼,此事最为要切。
盖收其豪杰,则愚民莫之倡率,自无啸聚。
若各与一名目,使备安抚提刑司差使,月给十数千禄之,不过禄百馀人,豪杰尽矣。
岂宜于此独吝,必俟其为盗而后与之耶?
一、近日传闻,范汝为欲移军福州就粮,初不曾申禀,但报本州照会。
诚尔,福州居人必已尽逃,不知本州见作如何处治?
以情度之,若有意侵犯,必不肯预报。
或云实为建州粮尽,钤束其徒不得,兼建州弓手张万全一伙日欲与决战,故不得已舍其巢穴,此殆天败之时也。
盖此贼前此未尝出建、剑境,非有所惮而不敢,利在保穴耳。
今遽欲弃去,其势盖渐衰弱,非加强也。
然则为安抚使者,自当严为守备,勿令入城,尽调兴化、泉、漳之兵,与城中壮甲以死捍之。
制置使者,自当领兵弹压,责问专辄之罪,果无他意,即合率诸有官首领归节制下。
福建既无粮食,当随逐前来勤王。
不然,是将为乱,便合率应起、廖公昭、余等并力掩杀,绝其粮饷,以众击寡,歼之必矣。
福建兵连祸结,若不如此痛解,休息无时。
此一伙倘消,因而尽释群盗之罪,与之更新,其用命立功者,更与第赏,自馀慰遣其归业,则闽之人庶乎其有生意矣。
再投富枢密贼劄子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五、《高峰文集》卷一
闽中四境之险,殆是天设。
昨闻朝廷尝有意经营,以备巡幸。
比缘啸聚者多,说者遂以为盗贼之区,不复可睥睨矣。
大不然。
人尚义,君臣、父子之心,虽为盗而不变,不过劫掠作过而已,此不可诬也。
若修境上寨栅,当移诸处巡检营于其侧,诸州县兵各以其道里近附者,分定应援,虽有飞骑千里,讵能仰高而升乎?
海道则又别作处置,此朝廷不可不留意也。
难者必谓闽之险如此,苗傅、杨勍之徒何以径入?
曰:不然。
闽之官吏,惟不知险之可守,漫不经意,故二贼相继得度,非险之不可恃也。
时政论 其六 立政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六
立政者,人主宰臣之事,而必先明其所职,然后政可立也。
选择忠贤以为辅相,委任不疑者,人主之职;
荐进人材布列中外,赏罚不私者,宰臣之职。
唐太宗既黜封德彝邪说,任房乔杜如晦宰相矣,又敕尚书细务,并属左右丞,而责二公以广求贤人,随才任使,此委相臣以其职者也。
陈平既不答文帝决狱之问,自谓所主佐天子理阴阳矣,而召河南守吴公廷尉
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其能致民无冤可知。
此使九卿各得其职者也,而政有不立乎?
陛下即位于今六年,念宰相不可数非其人也,而特有选任置诸左右,可谓得人主之职矣。
然而政事未立者,窃恐责宰相以其职,异于太宗之不以吏事劳之也。
宰相之所以自任,未若陈献侯之能使九卿各得其职也。
昨者虽并东西二省,而宰臣依旧受接词诉,判决狱讼,终日营营,弊精力于簿书之末,而进退人材,布列中外,赏功罚罪,或有未加察焉,则失其职矣,政何由立乎?
夫审于音者聋于官,明于小者暗于大,天地之有四时,百官之有六职,天下万事尽备于此。
愿陛下特降指挥,自今以往,宜令庶事并决于六曹,仍命六曹官长皆得专达,并如元祐大臣所请,自非事关大体,更不咨白,则宰相之事简矣。
然专责以慎柬六部长官及其贰,以举中台之职,则又专责以慎柬诸路帅臣部使者,以举外台之职,则又专责以慎柬诸郡守臣上县宰,以举郡邑之职,此乃周公立政有司牧夫之大意也。
昔者冉有退朝而晏以为有政,仲尼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夫诸侯之国,大夫与政而陪臣与事,为天下者,其可不使宰臣与政侍从治事乎?
惟陛下明诏宰臣,各行其职,则政之大经立矣。
三纲,军国政事之本,人道所由立也。
三纲正则基于治以兴,三纲沦则习于乱以亡。
按《春秋》华督有不赦之恶,鲁、郑、齐、陈同会于稷,以成其乱,受赂而归,而天子不讨,方伯不征,咸自以为利也。
不知百官象之有大不利焉。
未几,陈有五父之乱,齐有无知之乱,郑有祭仲子、突亹仪之乱,鲁有叔牙庆父、般闵之乱,数十年间,四国舛逆,几至丧亡,则以昧于履霜坚冰之戒,不能辨之于早也。
《春秋》备书于策,明三纲之重,为后世鉴,深切著明矣。
昨者边尘犯阙,邀请二圣,而立张邦昌僭窃名号,援引契丹立晋事迹用为證例,分遣使人宣谕诸路,直下赦令,倍行恩赏,原其用心,与华督动于恶无异。
陛下嗣膺宝历,特施宽典,未正其罪,奉行天讨,与众弃之,置在远郡,赐死于隐,而不尸诸市朝,已失刑矣。
及敌骑南骛,銮舆渡江,黄潜善及其党悉皆震恐,事穷计迫,无所从出,乃指邦昌为金人所立,而迫之至死,遂以致寇,欲解其迷国误朝之罪,至其宗族,皆命以官,是训诱乱臣贼子之心,使利于为恶,此臧哀伯所谓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者也。
故不踰旬月,苗傅刘正彦敢有无将之心,陛下既正典刑,顺承天意,而近臣乃有抗章乞行湔涤者,敢肆奸言,无所忌惮,故比日诸方群盗所在焚劫,至有官吏入其队中,肯为之用。
末流至此,可不戒乎?
伏望特降指挥,昨在围城,有职当守禦,视城垂破而端坐不救,忘庙社之危者;
有草表章上及君父,取媚敌人,受其妇女者;
有起自閒散,特仕伪朝、长其谏省者;
有于苗、刘自肆,并建节旄,所除制命极意称美者;
及昨来乞用邦昌苗傅正彦之党者。
审其轻重,不过此数人,依法施之,以正人心,息邪说,则三纲不沦,而军国政事得以时立矣。
奏乞皇帝复辟状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八、《石林奏议》卷六
右,臣昨留杭州,罢政家居,今月初五日,遽闻苗傅刘正彦等杀戮内侍,并王渊拥兵驻跸门外,继闻主上逊位皇太子,隆祐太后垂帘听政。
臣寻以疾病乞宫观,蒙恩除守洪州
窃惟宋有天下,祖宗积累垂二百年,主上圣哲仁孝,忧勤庶政,图复中原,再造社稷,夙夜戒惧,无所不至。
苗傅等乘銮舆仓猝过江,人情未定,诸将防托出外,杭州兵卫寡弱之际,辄肆逼胁,擅行废立,戴天履地,孰不愤激?
况臣世荷国恩,尝参近弼,扼腕饮泣,义难苟生。
臣今来未敢前赴新任,伏望皇帝陛下、太后陛下深察中外之情,早辨逆顺之理,恭迎主上复正位号,以尊王室,以威强敌,以镇四方奸宄之心,以慰亿兆臣子之愿。
臣见往平江府签书枢密吕颐浩等迤逦前进,继申祈请。
臣无任忠愤激切恳祷之至。
谨录奉闻,伏候敕旨。
知枢密院事沈公行状1137年6月15日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八、《苕溪集》卷三○、《龟溪集》附录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曾祖原,赠少保
曾祖妣方氏,赠荣国夫人
祖涣,赠太师嘉国公
祖妣孙氏,赠奉国夫人
彦修,赠少师
妣丁氏,赠淑国夫人
公讳与求,字必先,世为吴兴德清人
按沈氏之先,于周为子男之国,其地即汝南平舆县沈氏是也。
鲁昭公二十二年为吴所灭,已而复见,至定公四年又灭于蔡,沈遂不祀。
其后子孙分散。
汉晋之世,著名简册者,盖有其人。
至六朝而盛,家于武原临溪
唐天宝间,析临溪为邑,是为德清
国初虽稍微,而公之族祖暨诸父以儒学踵取名第,至公乃大光显望于吴兴
公自少颖异,读书属文,不烦教督,识虑辩诘,已如成人。
未冠,以艺业试乡校,流辈莫与争长。
公既丁少师公襄忧,自以家素贫乏,母夫人以己为命,相与致志于学,律身严。
未几,荐名乡书,寻为太学生试选,屡魁多士,名称蔚然。
政和五年进士第,授濮阳县县学教授,以道远不便亲养,改常州州学教授
任满,授秀州司兵曹事兼推勘公事。
公治狱不以委吏,事皆躬决,多所平反。
再岁,丁母夫人忧,服阕,除太学录
靖康改元,至京师,迁儒林郎,除太学博士
建炎初,车驾幸广陵,公始赴官,同荐改通直郎
会罢太学,除通判明州,改两浙路提举市舶
未赴,御史荐公,对便殿,除监察御史
上疏论执政过失,迁兵部员外郎
公自劾,以为言苟不当,宜黜,不应得迁。
上感寤,行公言,更除殿中侍御史,被旨鞠狱江外。
车驾巡海上,公还,趋行在所奏事,寻扈从至会稽
而敌寇尚留江左,公首陈追袭之计,不果用。
是时江浙创残之馀,盗贼继作,民蠹未除,吏奸滋甚,宪网阔疏。
追论同知枢密院事两浙西路宣抚使周望拥重兵于吴门,不能捍蔽,脱身先遁,以至连城陷没;
与诸郡以城降贼,并缘为奸,掠取民财等事,乞正典法。
时占象者言,西北有赤气蔽天,中有白气如练,犯北斗、文昌、紫薇
公极论时政得失,宜遣使省陵寝,定驻跸之地,宰相不可虚位,及用祖宗故事,令参知政事宰相轮日知印,诸将兵各立军额,蠲租赋以宽民力,信赏罚以明功罪,凡十许事。
寻除侍御史
宰相以年少骤进,不更世务,公上疏极陈,恐误国事。
上初难之,会近臣李陵献言,宜诏宰执于罪戾中选择实能,付之以事,仍咨台谏为国择人,勿复再言,出榜朝堂
公曰:「自古岂有禁台谏不言者乎」?
复论列,其略曰:「任贤使能,人主之柄也;
献可替否,台谏之职也。
任使失当,则其祸移;
献替失当,则其职旷。
是以自古明哲之君,开广言路,所以防蔽塞而杜私邪,上下相须,乃成治道。
今乃诏宰执用罪戾之人,而令台谏不言,是必不识事体之人持浅狭自私之见,文巧伪观望之言以误陛下,使陛下虚负拒谏之名,是何不忠之甚也!
且自古以来,有责台谏以不言者矣,有旌台谏以能言者矣,未闻明揭榜使勿言也」。
翌日上为降旨:「李陵身为侍从,乃复疑误朝廷,上言乞诏宰执蔡京王黼张邦昌苗傅刘正彦等一时罪戾之人;
钳闭台谏,使不得言。
欲收恶党之恩,遂陈迷国之计。
可罢侍郎,与在外宫观
沈与求上疏,乞明指献言之人,显行黜责,其论为当。
至云变朱成墨,指鹿为马,言太深切,使大臣不敢安位,可罢侍御史,除职与郡」。
寻除直龙图阁、知台州
待次累月,上思公,有旨召还,再除侍御史
上尝从容言:「王安石之罪在行新法」。
公对曰:「王安石以己意变先帝法度,误国害民,诚如圣训。
然人臣立朝,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心术之邪正。
扬雄名世大儒,主盟圣道,新室之乱,乃为美新剧秦之文。
冯道左右卖国,得罪万世。
安石于汉则取,于五代则取道,臣以是知其心术不正,则奸伪百出,僭乱之萌,实由此起。
熙宁元丰以来,士皆宗安石之学,沈溺其说,节义彫丧,驯致靖康之祸。
污伪卖国,一时叛逆,尚逭典刑,愿陛下明正其罪,以戒为臣不忠者」。
先是上欲究僣伪事,因公有言,上大感悟。
公再居言路,附丽前宰相用事者意公悉论出之,公闻之,曰:「近世朋党,习以成风,凡人材不论贤否,皆视宰相出处为进退,盖上之人驱之使然。
余待罪言路,荷上知遇,第当分别人之邪正能否而公言之,余之职也,岂可谓一时所用皆不贤,而使视宰相为进退哉」?
止择一二明附稔恶者,列于上,群情遂定。
明年春驾幸临安,迁御史中丞
时军储窘乏,公极陈屯田利害,为《古今集议》上下二卷上之。
上用其言,始定营田之议。
禁卫单寡,兵机不在朝廷,公上言:「仰惟陛下移跸东南,将图恢复之举,先务之急,宜莫如兵。
汉有南北军,唐自府兵彍骑之法既坏,犹内有禁兵,外有诸镇之兵,上下维持,使无偏重之势,其意远矣。
今图大举,而兵权不在朝廷,虽有枢密院及三省兵房、尚书兵部,但奉行文书而已。
愿诏大臣讲求利害而举行之,使人情不骇而兵政益修,助成经理中兴之志」。
浙郡淫雨害稼穑,公上疏云:「伏见中夏以来,霪雨过度,浙西数郡之田垂熟淹没者十七八,民有饥馑之忧。
徽、严州水泉暴涌,浸城郭,漂庐舍。
比者临安火延民居,无虑万馀家,甚于去岁会稽之变,岂小异哉。
仰惟陛下遭时多难,厉精为治,宵衣旰食,靡遑靡宁,天地顾临,宜有福应。
然阴阳乖和,灾异仍见,陛下亦尝于行事之际,思所未至者乎?
苟未至焉,则亦加之以诚而已矣。
子思曰:『诚则形,形则著』。
诚之至也,参天地,赞化育,况于行事之际,厥类章章,靡有不著者也。
今九庙丘墟,两宫隔绝,夷狄之祸未殄,僣叛之党未平,下民嗷嗷,厌乱思治,以日为岁,痛如焚灼,睹此灾异,心折骨惊。
而谈者至谓泽国夏潦,地气使然,火延民房,救者不力,宜不足勤圣虑。
臣恐此言日闻,诚意日替,臣是以泪流落而不自禁也。
陛下诚以臣言思之,凡陛下所以畏天爱民,用人听言,追祖宗之法,惇骨肉之亲,薄阍寺之权,正宫闱之化,一出于诚,有勉强而行之者耶?
畏天不以诚,则工祝虽具,近于致渎。
爱民不以诚,则诏令虽繁,终于失信。
用人不以诚,则谗间日进,将以疑似而远正人。
听言不以诚,则阿谀日闻,将类忌讳,而恶直士。
追祖宗之法而不以诚,则不无背戾。
惇骨肉之亲而不以诚,则不无猜嫌。
阍寺之权而不以诚,则虽名为裁抑,而桀黠之辈不除。
正宫闱之化而不以诚,则虽外示朴素,而奢靡之习犹在。
凡陛下见于行事,臣固知一出于诚,而非勉强。
然臣所谓譊譊者,愿陛下加之意而已矣。
诚意既修,则天地感格,阴阳和平,灾异之兴,转为福耳」。
上嘉纳焉。
两浙转运使徐康国温州奏发宣和间所制间金锁、金屏障什物,上命上之,而康国已猝发至行在所
公曰:「吾君勤俭,德侔大禹汉文帝以下不足道也。
异时驻跸广陵,有进而用华靡者,立命焚之通衢。
康国不识事君之礼,尚习故态,欲以微物累盛德。
乞用广陵故事斥而焚之,仍显黜康国,明示好恶,且为小人希指之戒」。
上悉从之。
公在言路,首尾四年,凡所论列,不避权要,颇忤时宰意,至是改除吏部尚书,兼权翰林学士侍读
未几除龙图阁学士荆湖南路安抚使兼知潭州
公以疾乞置閒散,改除提举江州太平观
明年,除知镇江府两浙西路安抚使
公到官,招集流亡,俾之复业。
异时士卒凭陵居民,闻公威名,重足屏迹,无敢犯法,威德并行,内外绥安
秋八月,仍复以吏部尚书召,寻兼权翰林学士侍读
九月,除参知政事
是时虏伪入寇,兵已压境,上决意亲征,讫有成功。
公居帷幄,实与其事。
上亲御翰墨,书《车攻》诗赐焉。
再岁,乞奉祠,除资政殿学士、知明州
疏再上,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之出也,以在政府,凡所议论,皆出臆见,无纤毫阿附。
督府治兵,欲大举,公勿与闻,公曰:「此大事也,岂可身居近辅而独不与哉」?
数上疏求去,上不得已而从之。
驾幸平江明年春,以提举万寿观侍读
寻召除同知枢密院事,从驾至建康,迁知枢密院事
公首陈恢复之计,练兵市马,积粟聚财,分布将帅,以待机会。
而同列不察,疑公沮之,且冒昧欲举,率不克就。
上忆公初言,决意召公,盖欲大用,仅阅累月,得小疾,一夕薨。
绍兴八年六月甲子也。
上痛悼,辍视朝一日,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赐水银龙脑以敛,又赐田十顷以恤其家。
今年季秋甲申,葬于邑永和乡马鞍山之原。
取同郡范氏,赠吴兴郡夫人
夫人有美德,先公四年卒。
三子,曰云纪,右从事郎
曰云章,右承务郎
云卿,未任以官。
息女三,长适左从事郎两浙路转运司准备差遣,馀在室。
公自被遇简知,历御史三院,于内外事知无不言,前后论列凡四百奏。
其间如收揽主权,爱惜名器,斥逐邪佞,亲近正人,未尝不反覆言之;
至于纠官邪,劾赃吏,将帅得失,政事是非,与州县抑配扰民,狱讼过差,监司郡守选除不当,军兴以来进战退守之策、积谷训兵之要,不可概举。
上以公论天下事淹练通达,克己听纳,言之切直,自敌以下有不能堪者,上不罪焉。
一时台纲自公大振,武将训敕其下,曰:「汝不识沈中丞耶」?
其见惮如此。
大将入觐,有进缯帛方物者,既分赐六宫,公以谓此事虽微,自政和宣和以来进献稍侈,今艰虞之时,不宜有此,乞斥还之。
时方暮夜,上得公疏,即命追取斥还,仍降札谕公。
公感泣草谢,自以不世遭遇,蒙上听纳,无愧古人,顾未知效死地耳。
公自为执政,凡所规益,虽家人莫得闻。
所荐人才至多,受荐皆莫知也。
上每以知人称之。
自小官至宦达,攻苦食淡,处之晏然。
天性孝友,所得俸禄以给宗族兄弟无难色。
于文无所不能,晚岁工,尤善为诗,引类托兴,有作者风气。
凡人以为难者,公熟视落笔,便造壸奥。
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三十卷藏于家。
一止从公游踰三十年,自乡校至立朝,虽有出处契阔之异,而相厚之意不少衰。
公尝见荐为御史属官,初未尝言,心独识之,然知公莫详焉。
窃尝叹息,以为君臣之遇,自古所难。
有听谏之君,又有能言之臣,然后君臣俱荣,名誉日彰。
不幸而无其臣,则君虽有屈己听纳之诚,而臣言不足以发之,遂至于两无称焉,可不惜哉。
魏徵之遇太宗韩休之遇明皇包拯之遇仁祖,公之遇主上,盖所谓君臣俱荣者矣。
云纪属一止状公之行,将求诸立言大君子志公墓。
公名节之伟,议论之懿,缙绅所共知也,一止不敢私。
谨状。
宋故左中奉大夫致仕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王公墓志铭1143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一、《苕溪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建炎三年闰八月某日甲子,故左中奉大夫致仕王公以疾终于里居,以其年十月某日甲子葬于义乌缙不乡谦小之原。
后十四年,其子铸以右承事郎湖州德清县事,适相从游。
一日,出里人右宣义郎宗君士之状见属,曰:「先大夫葬有年矣,隧未有铭,敢累子,将表诸墓左」。
且曰:「先大夫辱与贤叔父为僚相好也,是以敢诉」。
初,叔父为严陵监都,实佐公治,某系官于越,不及从也。
他日问公于叔父,叔父曰:「王公长者也」。
某窃叹今世称长者,率未必有实。
汉文帝田叔:「公知天下长者乎?
公长者,宜知之」。
所称,独故云中孟舒一人而已。
审如是,非勇于为义,不顾己私,不可以言长者,长者岂易言哉!
又他日闻之󲦤绅,公之守南康也,故谏议大夫陈公瓘在焉。
陈公居谏垣时,诋斥奸臣,逆疏其恶,章累十上,其后怨家当国,贬居是邦。
公慕义交驩,情礼备至。
陈公谓其有前辈长者之风,与为姻家。
陈公然诺重于一世,所为得此称,抑有自乎。
然则吾叔父非易言也。
公讳某,字庆长,世为婺之义乌人
曾祖某,祖某,父某,皆不仕。
父以公贵,累赠宣奉大夫
母宗氏、刘氏,赠太硕人
公,刘出也。
少警悟强记忆,从乡老先生学为文章,志甚笃。
弱冠失怙恃,家无担石之储,徒步入京师,为太学生,益勤弗懈。
绍圣元年进士第,调台州仙居县,再调越州郯县主簿,升洪州武宁
用荐改宣德郎权宗学博士,知泰州海陵县事,控置东南两路茶盐司属官,提辖诸道进奏院通判筠州,知南康军
秩满,知观州,未赴,移知严州
上疏乞解郡绂,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寻请老终焉。
阶自宣德郎,序迁及更八宝赦恩,进奏院职事办给赏典,渊圣、今皇帝登极大霈,凡十转至中奉大夫
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仙居豪右争四水之利,至十五年不决。
一见得情,争者语塞。
武宁豫章为剧,讼牒堆几,公始至,随事剖决,民不敢欺,发奸摘伏,辅以教化。
曾未阅岁,能声赫然溢于江表,郡守部使者交牍列奏。
其在海宁,亦犹武宁也。
会有旨浚汴,县令部役夫至所分地。
公虑事量功,分画占授,凡板干畚筑之具,土物远近之程,皆出素定,不劳而办,一时叹服。
政和间,朝廷遣七路茶盐使,因命访察荆湖南北。
使者未入境,欲尽削两路监司以立威,以其事讯公,曰:「不然,诏使之行,患在不知民之疾苦,不患威之不立也。
有如风闻失实,奈物论何」?
使者服其言为止。
严陵巨寇发于山谷,声震江浙,郡方调民筑城,公谓役大未易遽办,亟命罢之,兵民据要害以折贼冲,贼亦不至。
逆贼苗傅持兵一夕入境,公遣人迎谓曰:「是城无见粮,非汝宜守」。
及檄境内迎候官军,贼惧遁去。
初,贼薄城,居民震扰,卒徒有谋为内应者,公密伺得之,尽寘之法。
或谓谋未露,宜在贷减,曰:「幸未露,乃能得之,不然,悔可追耶」?
已而尽得其谋,人始服公之决。
严并出为田,赋租薄少,军储仰于邻郡,至是官军讨贼,往来相踵,比及凯旋,宴犒拊循,靡不周尽,民吏不知费出所自。
公既得请奉祠,还归里间,遽得疾不起,享年七十有五。
妻温氏,累封至令人。
男二人,长曰铸,次曰俦,右从政郎严州司法参军,皆能世其家,以孝谨称。
女四人,其适进士路卫、右朝奉郎提举两浙东路茶盐公事虞流、右从事郎绍兴府都税务方铸者,皆先公卒;
幼适右承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郭知训
孙男五人,曰宁、曰绍祖、曰光、曰兴、曰勤礼。
宁,右迪功郎、新授邵武军建宁县主簿绍祖右登仕郎,而勤礼将仕郎
孙女四人,适进士宗开、右迪功郎潭州南岳庙陈永思,其馀幼。
公慈祥乐易,出自天性。
平居循礼,言动有常,至临事婉尽,皆出人意表,义所当为,惟恐居后。
于仕进澹然,故人之在要路者,未尝一通私书。
又性至孝,自念起家穷约,禄不逮亲,以为终身之恨,自初仕至老,未尝释念
友于其弟甚笃,乡党称焉。
令人温氏,楚之山阳人,有贤行,善相其夫,不壸则。
家故穷,躬履勤俭,分少绝甘,以及亲属之不能自给者,甚者至斥簪珥无所爱惜。
公既葬七年,而令人殁于俦之官舍,实绍兴七年正月某甲子也,寿七十有五。
明年八月某甲子,从公并合葬云。
铭曰:
公始居约,强学业文,以克厥家,其艰其勤。
一行作吏,益励其器,意独在民,且教且治。
潜伏之奸,一见情得,甲是乙非,争者语塞。
敕使载咏,搏击示威,曰孰,问民疮痍。
寇难薄城,视若无物,我谋既臧,谈笑却敌。
勇于为义,不见所难,谓公长者,斯名不刊。
寿七十五,官上大夫,五马来归,有耀其闾。
维公至行,训于里门,恬淡家声,孝谨是论。
维子若孙,奉承勿惰,我谂之铭,以表墓左。
左朝奉郎处州江君墓志铭绍兴九年正月1138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一、《浮溪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崇宁初,余入太学诸生,始识兰溪江安中
望其容粹然而温,听其言款然而诚,与之谈经,超然得其指归,及议论反覆,确然莫可回夺也。
余于是定交焉。
自此间数年必一相从,见于婺源、于会稽,而婺源为最久。
绍兴戊午,余居吴兴之长城,与安中不相闻者三年。
一日,其孤䩚以状来告曰,六月壬午安中卒矣。
余为位以哭,曰:嗟乎,安中之材而止于是哉!
非予铭安中而谁欤?
君讳惇提安中其字也。
高祖澄,以赀雄其乡,重功名,省器识,厚币致四方贤者,使与其子游。
数十年间,诸孙登进士第者十馀人,繇是兰溪之江闻天下。
祖逊,赠朝请郎
父术,以奉议郎致仕,赠朝散大夫
君少沈厚秀整,长七尺,美须眉,闭门读书,不关世事。
游太学,以俊伟称。
大观三年,擢进士第,调湖州司法参军
丁内艰,筑室墓左,终丧而归。
歙州司士曹事婺源阙,州以属君。
县居山谷间,民喜讼,凡令至皆谢病去。
君曰:「是不足与为治耶」?
涖以至诚,俗为之变。
郓州州学教授
以父忧,居家。
方腊之党陷兰溪,求官吏甘心焉。
或执君以献,适用事者婺源人,识君,曰:「此吾邑江令君也,其可杀耶」?
趣释之。
处州丽水增城陴于群盗喋血之馀,至今为邑人所纪。
以功改宣教郎、权衢州江山丞。
苗傅兵溃,王师蹑之。
县以不前知,官吏皆遁去,君攘袂曰:「贼趋闽且得险,攻之引日,今追兵之机,间不容发,为州县者,当亟索所有迎饷,奈何尺寸纸耶」?
即扩廪赍粮而前,师赖以济,士大夫服其知变。
金人渡江,傅崧卿防遏使,君以客从。
时溃兵踵降,州县无见储,或请取诸民以给。
君不听,悉发封桩钱粟赋之,所过无秋毫扰人。
乘舆还阙,千里晏然,君力为多。
奉议郎通判宣州
州承废乱之后,流冗系道,君抚纳有恩,人争图君像事之。
监察御史刘大中宣谕江南,诏求人材可用者,大中异之,至州察君而信,首以君应诏
承议郎,诏诣行在所,入对合旨,除知处州,迁朝奉郎
未行,卒,年六十。
娶胡氏,封安人
二男一女。
男曰䩚、曰𩊭。
䩚,求君铭者也。
女未行。
君襟量冲夷,与之游者未尝见有喜怒之色。
为文简劲,似其为人。
平居退然不能言,遇事刚决,率出人意表,又裁处悉得其宜,故当多事时,数以功显
甫中寿而殁,用不极其材,闻者惜之。
诸孤以绍兴己未正月己酉,葬君其县龟坑之原。
其铭曰:
古儒者,学不虚。
出逢时,乃发舒。
逮世庞,异古初。
以儒名,类阔疏。
反卿相,出戏车。
安中,少凛如。
取儒科,始一摅。
属民间,去里闾。
曰予吏,责在予。
起创残,已喟歔。
果遄追,觐帝居。
达虽晚,出有旟。
谓功名,当特书。
曾甲子,不少馀。
孰君藏,俯故庐。
学士藻,识厥墟。
右中大夫宝文阁衢州曾公墓志铭绍兴六年五月1136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三、《浮溪集》卷二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三、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下、《南岳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绍兴五年十月戊辰右中大夫、直宝文阁、知衢州曾公,卒于信州
明年五月丙申,即其州之南七里上饶乡葬焉。
将葬,其孤惇以吴兴刘一止之状,属公故人汪藻而告曰:「先人以文章议论政事,行世三十馀年,卒不克大施以殁。
葬而不得传信之辞纳之圹中,犹不葬。
惟夫子幸赐之铭」。
谢非其人,不可,则书而系以铭。
讳纡字公衮,世家抚之南丰
尚书户部郎中直史馆、赠太师密国公致尧之曾孙,太常博士、赠太师鲁国公易占之孙,而丞相文肃公布之第四子也。
母曰鲁国夫人魏氏。
公少颖悟,天资既高,又受学于贤父母。
当是时,文肃公为天子守边,不暇朝夕视,专以鲁国为师。
年十三,伯父南丰先生巩授以韩愈诗文,学益进。
文肃公任为承务郎
学士邓润甫、尚书彭汝砺与语,大奇之。
贤良方正科,上其文公车,科废而止。
建中靖国元年文肃公为二后山园陵使,用故事辟公以从。
事已,左丞相韩仪公欲擢公馆阁文肃公力辞,下除太仆寺主簿,一时名士贤者皆愿见之。
于是左司谏江公望累数百言荐公,不敢以宰相子为嫌。
文肃公免相,言者指公尝夜过韩仪公家议复瑶华事,且受父客金,请付吏,当国者用吕嘉问尹京典诏狱。
嘉问熙宁中文肃公议法为敌者也。
锻鍊半年,无所得,诏自中,窜永州,入元祐党籍,赦移和州,又赦复承奉郎、监潭州南岳庙
文肃公殁,执丧以孝闻。
服除,调监南京、河南税,改签书宁国军节度判官
宣城江溢,没数千家,白守曰:「饥而赈贷,法也。
然廪非部使者不可发,今事急矣,请船粟以哺垂死之民」。
守曰:「如三尺何」?
曰:「纡,常平主管官也,有罪当坐之」。
即发廪自言,部使者嘉而不问。
通判镇江府淮南漕渠不通,泗、楚州连数守罢,发运使陈亨伯密奏选公知楚州
公因荒政役饥民,渠通而民活者,不可胜计。
以功加直秘阁,与部使者论事不合,移秀州
州岁比版图,前此吏高下其手,民患苦之,公委僚属降登,不使吏预其间。
吏怨公入骨,则为书以摇众,人人自危,公立焚其书,州以无事。
还朝,除蔡河拨发。
未几,提举京畿常平,改江南东路转运判官,陛辞,升副使
罢归,得主管南京鸿庆宫,屏居湖州
建炎三年苗傅刘正彦反,吕、张二公檄诸州勤王。
檄至湖州,守梁端士大夫谋之,众未及言,公奋然曰:「逆顺明甚,出师无可疑者」。
间数日,苗傅来取兵,公请械系使者,毋令还。
当是时,微公几殆。
上反正,御史中丞张守白发其忠,除直显谟阁
且召见之,曰:「守臣在也,吾何为者」?
辞不行,然上雅知公名。
明年六月,除江南东路转运副使
九月,移两浙路
于是大军屯江上,求索无涯,公随给之,犹不满意,狼籍公牒。
公度不可留,引嫌自言,复还江南东路
先是盗孙诚等暴诱属邑,一方骚然,公作圣旨招安,单舸见之,谕以祸福,诚等望风迎拜。
上书归矫制罪,天子贤而释之。
未几,隆祐皇后崩,参知政事李回为监护使,辟公修奉,议者欲称园陵,曰:「上不日恢复中原,奉隆祐归祔,此特攒宫耳,当先正名」。
朝廷用其言,闻者服其知体。
再请宫祠提举亳州明道宫
甫两月,起知抚州,锄治彊梗,民畏怀之。
逾年,以乡郡自陈,除江南西路转运副使
明年九月,除司农少卿,改福建路提点刑狱
明年二月,进直宝文阁,诏赍文肃公《正论》手书赴阙,中道除知信州
寻移衢州,未之官,卒,春秋六十有三。
公才高而识明,博极书史
始以通知古今裨赞左右,为家贤子弟;
中以文章翰墨、风流酝藉,为时胜流;
晚以精明强力、见事风生,为国能吏。
虽低徊外补,位不至公卿,而所交皆一时英豪,世之言人物者,必以公一二数。
公之谪永州也,黄庭坚鲁直过焉,得公诗读而爱之,手书于扇。
公之叔父肇,不妄许可人,尝曰:「文章得天才,当省学问之半。
吾文力学至此耳,吾家阿纡所得,超然未易量也」。
故公诗文每出,人争诵之。
又篆、隶、行、草,沈著痛快,得古人用笔意,江南大榜丰碑,率公为之,观者忘去。
文肃公薨于谪籍,公不敢求为碑铭,独取平时奏对之辞会萃之,如辩明宣仁诬谤等事,名曰《朝正论》,藏于家,不敢出者二十馀年。
靖康中始传,犹有仄目者,公不之恤也。
公襟韵夷粹,与人交洞见肺肝。
谈笑多闻,坐客皆屈。
闻人缓急,若拯救焚溺然,忘其身奔趋之,虽蹈倾危不悔。
于理财尤得其要,所临沛然,未尝有不足之叹。
或有疑而问焉者,曰:「吾岂一毫取民哉?
第当输者,人不能欺,常赋自有馀耳」。
初,文肃公殁,窆于南徐,于是公客信者数年,不克归葬,而葬其所,以令人王氏祔。
令人,秘阁校勘安国之女,先公卒四年。
子三人。
曰惇,右奉议郎通判洪州
曰忻,右从事郎临安府司法参军
曰憕,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女一人,适右承事郎主管江州太平观王铚
铭曰:
惟曾显融,开迹南丰
密国之裔,以儒鼎峙。
文肃独骞,相帝初元。
公虽承家,再振厥华。
与时卷舒,行三纪馀。
才大不酬,老于一州。
我墓槚,龟峰之下。
遥望蒜山,而不东还。
乞绝请托之私奏建炎三年二月 宋 · 郑瑴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中兴两朝圣政》卷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一、建炎复辟记
臣访闻近日朝廷差除、行遣,多出于统制官苗傅刘正彦之意。
二人更迭出入都堂,殆无虚日,外议喧然。
若士庶共因兹道,家国兴衰,未可知也。
康履王渊互相交结,公行请托,众所共怨。
苗傅等因人之心,仗义诛之,人不以为非者,以义胜不义,以公灭私也。
今兹复行请托于庙堂之上,义者不为,私莫甚焉。
黄潜善汪伯彦之居政府,以不能公心体国,好行私惠,以保身固宠,故请托得行而纪纲废,卒至国弱方危,虽身窜荒远,天下犹有馀忿,今可复蹈前辙乎?
与履之交结,汪与黄之自谋,皆以谓举天下之人不能动摇,永保富贵终其身,以及子孙。
殊不知人怨神怒,祸变之起,易于反掌?
身且不保,况子子孙孙乎?
今上皇帝陛下以幼冲处宫中,太后垂帘听政,不出房闼,天下之事,全赖将相大臣,共由公道,以扶持之。
今任庙廊之寄者不能绝请托之私,司将相之权者不能避干与之嫌,命令之下,何以服人心而慰天下?
是启奸雄之心,而召盗贼之至也。
今庙堂之上,所以安行而不疑者,必以谓兵之强,足以制奸雄而弭寇盗,是未之思尔。
嬴秦之兵,非不强也,陈胜一呼秦不及支;
王莽之兵,非不强也,昆阳一败,卒授首。
其足恃乎?
所可恃者,祖宗之德泽沦浃人心者垂二百年,天下得安其全,含哺鼓腹,长子孙者数世。
今虽盗贼间作,非溃兵即叛卒,未有一民奋臂其间,以戴有宋之德不可变故也。
惟顺人心,共尊王室,方可长久。
伏望严赐戒敕,训谕庙堂之上二三大臣,共以公心维持纪纲,绝请托之私;
将帅之臣共奋忠义,训练兵卒,以保社稷,无以私请干与朝政。
庶几与国同休,共享天下安荣之福也。
按:《建炎纪事》第一○页,清抄本。
乞屏宦官勿使与政事奏建炎三年三月 宋 · 郑瑴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一、《宋史》卷三九九《郑瑴传》、《续资治通鉴》卷一○四
臣窃惟黄门宦官之设,本以给事内庭,供扫除而已。
俾与政事则贪暴无厌,付以兵权则惨毒不已,皆前世已行之验也。
宦官用事于上,则生民受祸于下,匹夫抗愤,处士横议,力不能胜,然后群起而攻之。
众怨所集,故其被害亦莫之救,皆其自召之也。
本朝惩历代之失,祖宗以来,不任以事。
崇、观之閒,始侵事权,摇毒肆虐,天下不胜其忿。
靖康之初,群起而攻之者,庶民也。
建炎以来,此徒复炽,睿圣皇帝仓皇南渡,江北生灵,莫知所归。
扈从之臣,涕泣叩头流血,乞权驻跸镇江,会兵聚粮,以援淮甸,以渡兵民。
睿圣俞允,群臣鼓舞。
方分事以治之际,内侍陈恐动之言,即时南来;
官吏兵民,颠仆道涂。
江北民庶,号天无告,怨怒所钟,驻跸未安,群起而攻之者,众兵也。
今陛下即位之初,太后垂帘共政,当原宦侍所以招祸之由,痛革前弊,蠲汰而清除之,然后内外协安。
伏望圣慈特赐睿旨,凡内侍之处大内及睿圣宫者,并令选择纯实谨愿椎朴之人,勿任以事,惟令掌门阑,备埽除而已。
官高职隆,曾经事任,招权纳宠者,屏之远方,轻者补以外任,俾无浸淫,以激众怒,则赏罚之柄自朝廷出,而国势尊矣。
仍告谕都统制苗傅等,自后军法便宜,止行于所辖军伍,其他有犯,当具申朝廷,付之有司,明正典刑。
所以昭其尊君亲上之礼,而以全其臣子忠义之节也。
自陈皇帝退处别宫后言行劄子建炎三年四月 宋 · 郑瑴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益公题跋》卷一一、《建炎纪事》第二七页、建炎复辟记
臣自陛下退处别宫,日夕忧愤,计无所出。
谓必藉外兵,方可图复。
兼义不当居职,欲得以罪去,即北走平江金陵,见张浚吕颐浩,与议事。
累章待罪,蒙太后降诏不允,莫遂所请。
十日,忽蒙宸旨除臣御史中丞,臣职在弹击官邪。
苗傅等悖逆肆虐,擅行杀僇。
十六日,遂具章乞告示等,便宜军法只得行于所辖兵卒,其馀当闻之朝廷,付有司以正典刑。
等日至都堂与朝廷事,臣虑威福之柄下移,不敢爱死,抗章极言,谓朝廷近日差除,多出苗傅刘正彦之意,而二人更迭出入都堂,殆无虚日,其所以敢尔者,必恃兵之强也。
王莽之兵非不强,昆阳一败,卒授首,乞告示苗傅等。
太后不欲降出臣章疏,恐等致害于臣。
及再上殿恳请,乞降付三省以告示之,使苗等知畏缩,则足以正朝廷之纲纪。
使其肆横,害及臣身,亦死职事,臣不当避。
遂降出臣章疏,等果出怨言,谓直疑其为王莽,虽怀恨疾,然亦少戢。
兼闻以签书枢密院吕颐浩,以礼部尚书张浚,又分张俊之兵,以五百人归陕西
不受尚书之命,不肯分所部兵,遂谪散官郴州,擢节度凤翔
臣知皆出等奸谋,假朝命,使外无强兵谋臣,内生变乱,事不可缓,遂一章乞留吕颐浩金陵,一章言张浚不当谪。
而求有胆气谨密可共事之人,得奉议郎谢向,令为客旅,徒步如平江张浚等,具言城中之事。
严兵备,大张声势,持重缓进,使其自遁,无致城中之变,惊动三宫。
此为上策。
撰杜鹃诗四句,亲写令携去,执呈诸人,以为信验。
诗云:「杜鹃飞飞无定栖,寄巢生子百鸟依。
园林花老昼夜啼,安得百鸟挟以归」?
杜甫诗,言天子化作杜鹃,生子百鸟巢之意。
以杜鹃喻天子,以百鸟喻百官,言内外百官,当同心共谋,挟天子反帝位以归宫也。
向至平江,以诗遍呈张浚吕颐浩刘光世张俊,莫不嗟叹。
至二十六日,忽闻宣诏,降陛下为元帅,降新帝为监国太后独垂帘听政。
臣具章留百官班,同宰执从官上殿论列。
太后听政,所以保有宋宗庙社稷,今乃使赵氏子孙不得居帝位,二十日之间,降二皇帝,使天下无君。
诏书一出,则天下贡赋不至,必有仗义而起兵者。
太后开纳宣谕褒美,令臣往都堂商议,遂得不降诏书于四方,渐谋复辟,擢臣备员枢府
三日而陛下复宝位。
此臣于陛下别处宫之后所言所行之事也。
伏望陛下于万机之暇,特赐睿览,则臣无任惶惧之至,奉此,可报行。
刘节使跋御笔手诏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七、《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三
建炎二年春临安叛臣苗傅刘正彦伏阙称乱,惧罪而逃。
臣从韩世忠奉诏追捕,至建安,手擒二叛槛而上诸朝。
蒙恩奖擢,超进位等。
出分师阃,入扈殿岩,岁月推迁,遂秉旄钺
而臣德輶材下,刚褊自信,恩施有丘山之重,补报无尘露之微,咎深责满,荐致人言。
全度矜容,贷而弗诛,止投閒散。
于时屏居念咎,饭蔬饮水,誓毕此生,岂敢更有荣望。
伏遇皇帝陛下膺受大宝,恩加区内,追录故臣于罪籍中,抆拭污累,还畀官资,复授兵柄,责以来效。
亲御翰墨,谕之德意,至于再,至于三。
臣捧诏感悸,继之以泣。
训词敕戒,尊严如父师;
圣语褒扬,亭毒如天地。
雷雨之施,嘘枯吹生;
云汉之章,起幽作慝。
顾臣缺然,何以得此!
伏念臣世绪单平,出自行伍,在朝廷无蚍蜉蚁子之援,无族亲扳联之势,无左右游谈之助,而圣主特达之恩,实万世旦暮之遇。
诏音初下,臣跪读于军门稠人广众之间,有荣耀焉。
一时戎臣武士俯首倾听,慨然激昂,踊跃增气,皆欲效一死于战阵之下。
况臣幺么,被此大贶,若为称塞,生当捐躯战场,马革裹尸以归,没而有知,馀忠未泯,又当结草以报。
于是尊奉三诏,刻之金石,垂示子孙,俾世世著忠孝节,与宋无极。
隆兴三年四月日,具位臣某谨记。
宋故扬武翊运功臣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咸安郡王致仕赠通义郡王韩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六、《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八
建炎三年冬,金人合诸种数万骑,绝淮溯江,鼓行而南,如践无人之境。
一时将吏望风逃散,窜伏草莽閒,无一人敢婴其锋者。
当是时,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咸安王韩公,以两浙西路制置使提孤军驻扬子焦山,募海舶百馀艘,具糗粮,治器械,进泊金山下。
连舻相衔为圜阵,东向邀其归路。
植一帜,书姓名表其上。
金人望见,大笑曰:「此吾机上肉耳」。
平旦,拥千舟噪而前。
先是,公命工锻铁相联为长绠,贯一大钩,遍授诸军之伉健彊有力者。
比合战,分蛮舶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缏,则曳一舟而入。
大酋立万马江上,锐为救,孰视躁扰,莫能进一步。
曾不逾时,掩获数百舟几尽,遂大败,闭壁不敢复出。
已乃并治城西南隅,凿一大渠,亘三千里,欲潜师度建康,而地势高仰,潮不应。
一日,乘南风,纵火千馀筏抗吾师,破巨浪,冒百死趋瓜洲渡
曰:「穷寇勿追」。
纵使去,于是录俘囚,束之,沈江中,金帛尽分麾下;
赆遣吾人之被系执者,书妇女州里姓氏,揭诸道,以访其家。
然后献捷行在所
是后,两淮交兵,伏尸流血,千有馀里,而虏人卒不能饮一马于江者,繄公扬子一战之捷也。
公讳世忠字良臣绥德人
年十八,始隶延安府兵籍。
剽悍过绝人,不用鞭辔,骑生马驹,挽彊驰射,勇冠军中。
家贫无生产业,嗜酒豪纵,不治绳检,间从人贳贷,累券千数。
遇出战,则跃一马先登,捕首虏驰还,得金币偿之,率以为常。
尝从统制官党万战银州,方解鞍顿舍,而贼骑出间道,直捣其营,万狂顾不知所为。
公袒裼持一戈,率其徒战却之。
万兵来援,殿而还。
又尝遥见一酋,金甲朱旗,护兵,意得甚,公驰一骑刺杀之。
后谍知为贵将驸马郎君兀謻者。
大帅张深表其功状上之朝,而宣抚使童贯怒不先己,黜其功不录。
宣和初,妖人方腊起青溪,不旬朝,众数万,破衢、婺、杭、睦、歙五州,江淮大震。
徽宗诏诸将发兵捕诛,时公隶统制官王禀
行次浙河,别将王渊驻兵在焉。
公扣马而进曰:「公领骑兵,而战非其地,奈何」?
矍然问曰:「汝为谁」?
答曰:「韩世忠也」。
善其言,移屯据便地。
翌日,纵骑搏贼,公率所部突其旁,贼惊奔,追杀无噍类。
喜甚,饮公酒,悉举饮器授之。
会禀卒,遂从不去。
方腊授首,例补承节郎
河朔山东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千百为聚。
魏博则有杨天王之流,青、徐、沂、密如高托山等,至不可胜数。
公方从王渊招捕于两河之间,而捉杀制置使梁方平又请公自副,除山东之盗,公皆次第讨平之。
以功,累迁武节大夫
靖康末,金人围太原枢密使会诸道兵赴援,而张师正统胜捷一军,号精锐
尚书李弥大素不知兵,欲诛一二裨佐,立威以彊军政。
太原不守,师正遁归,弥大斩以徇众。
反侧汹汹,又不时抚定。
一夕溃去,所过焚掠,官军莫能抗。
圣皇帝诏公讨捕,公晨夜兼驰至宿迁,单骑扣其营,大言曰:「我辈山西良家子,好勇尚气,岂肯作贼?
此李公缪妄,使若等求活于草閒耳」。
众素伏公勇,相视慨然,投戈免胄,请从公自归。
公杖马箠护之而还。
渊圣召见嘉奖,面赐袍带,正受单州团练使
今天子以兵马大元帅驻军济州,群臣劝进,公偕诸将陪扈至南京
上即位,进嘉州防禦使御营平寇将军
再幸维扬,又负櫜鞬以从。
建炎二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扈隆祐太后驻跸临安府
明年春,乘舆亦自维扬至。
正彦辄起异图,拥众伏阙,杀枢密大臣,与中军统制吴湛通为囊橐,裒凶聚慝,视君父无如也。
于是观文殿大学士特进张公浚,以礼部侍郎御营参赞军事檄召诸将除君侧之恶。
时以所统军承宣使,自淮阳海道来,舟次平江境上,檄书适至,公读之,怒发冲冠,椎床大呼,雪涕誓师,共除凶逆。
人人感厉,争先请行,遂偕丞相张公、故太师张公俊、故少保吕颐浩,合兵倍道而进。
苗傅弟翊伏赤心军伺击于临平山下,曰:「乳臭儿敢尔耶」!
一战驱之,直抵北关,而正彦已拔栅宵遁矣。
越日,公入见曰:「主辱臣死,臣誓不与之俱生,请缚二凶以快中外之愤」。
上壮其言,酌巨觥劳遣。
公即日就道,至建州浦城追及之。
等阵而待,正彦突一骑拒战,其锋剽甚。
公手格正彦,禽之,吏士欢奋,亦就缚,卒槛二凶以献如言。
上亲御翰墨,书「忠勇」二大字赐公,制除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两镇节度使
四年,金山捷书至,除检校少师,改武威感德军节度使。
制曰:「兵要害,邀击其归,大振军声,杀伤过当。
犬羊震叠,知国有人」。
至今天下诵之。
金人退舍,群盗尚猖獗如故时,范汝为据建州曹成、马友、李横众数万,转掠湖南北,而刘忠者,冠白毡笠自表,最彊盛。
上面命公副参知政事孟公庾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
建安城而阵,汝为虽不敢出一甲,而婴城固守,弥月不下。
周视城堞,一日,伺其怠,梯而上,将士随之,尽夷其党,而建州平。
遂卷甲循江西路入湖南
公语其下曰:「等乌合无斗志,非汝为比。
迫之则并力,玩之则生奸,一谕以招抚,一戒以剿除,俾自择已」。
后其徒更相猜贰,倒戈相诛,或畔散,或伏降。
惟白毡笠者,负山阻水,旅拒自如,欲老我师。
曰:「忠作贼耳,欲何待」?
一夕,部勒诸军,分数道并进,忠大穷,驰小舟跳出。
有顷,徒中持忠首至,湖道亦平。
旋师建康,是岁建炎四年也。
淮南东路宣抚使
宣和末,金人犯京师,议者皆谓:彊胡不量彼己,昧死一来,忽见天子宫阙、苑囿、城池之大,愗愗然莫相知,而五路之师日至,间其疑惧,压以重兵,而与之讲,庶几景德澶渊之盟,足以为德。
无何,劫寨一跌,始有轻视中原之意。
积五六年,举国大入,超邑越都,通行无所累。
南至潭湘,东暨吴粤,皆罹其毒。
诸将按兵坐视莫与校,惟公自负其能,独与虏角,何其壮也!
北方之俗善骑,壮士健马被铁衣数重,上下山阪如飞,矢刃不能伤,故常以骑兵取胜。
建康,蒐东南恶少年敢死士为一军,教以击刺战射之法,号「背嵬军」,如古羽林、佽飞、射声、越骑之俦,履锋镝,蹈水火,无不一当百。
于是胡马牧淮楚间,至天长之大仪,与之遇。
虏酋孛堇挞也拥铁骑奔突而前,背嵬者人持一长柄巨斧,堵而进,上揕其胸,下捎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
又自出新意,创「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七札,每射铁马,一发应弦而倒,虏大震骇,若有鬼神。
捕获千人长、万人长,铠甲器械甚众。
又转战至高邮,卒擒挞也等,具舟载俘获献之朝。
至是,胡人一再败衄,稍知沮畏,虽时时小入盗边,无复跳梁不制之患矣。
少师、横海武宁武安军镇节度使
公生长兵閒,习知戎事,而天资拳勇,未尝以一毫挫于人;
临机制胜,一出于意造,故能以少击众。
刘豫聚兵泗上,公戍山阳与之对垒,屡战破之。
尝乘胜逐北,踰淮泗并符离,径淮阳宿迁
亟召北军四面而至,围之数重。
公按甲不动,俄麾其众曰:「视吾马首所乡」。
奋戈一跃,已溃围而出,不遗一镞,按辔而旋。
曰:「虏易与耳」。
益治兵赴利,进攻淮扬。
虏酋挞里孛堇者,骁勇盖众,独出跳战,不胜而逃。
马太师亦号勇将,欲乘两虎相毙之势,奋迅而出,亦重伤败去。
退而太息曰:「名不虚得矣」。
师旋,斩捕首虏过当,封英国公
会虏主遣完颜乌陵孛堇来聘,请以太上皇梓宫、皇太后銮驾来归,除前事,复故约,上曰:「诚如书,吾能忍诟以从」。
使驲五反,岁行两周,而和戎之议定,两地宴然解兵彻警。
公自山阳造朝,拜枢密使,貂冠赤舄,入侍帷幄,极人臣之道。
阅数月,思避时柄,上书解机务,不许。
章累上,且曰:「臣蒙国厚恩,誓捐躯战场,效一死以报。
今以非材承辅枢极,进陪国论,实怀危溢之惧。
所冀天慈,俾解将相之官,以祠官奉朝请
日望清光,不胜区区至愿」。
上不能夺,加太傅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咸安郡王,恩礼褒崇,度越前比。
受命已,杜门谢客,绝口不论兵。
时跨一驴,从二三童奴负几杖,操酒壶,为西湖山水之游,解衣藉草,命酒独酌,兴尽而返。
平时将佐部曲,皆莫见其面。
以二十一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三。
方公被疾,上饬太医驰视,问劳之使相属于道。
疾益侵,始用公请,册拜太师致仕。
讣闻,不视朝,赗赙加等,遣中贵人护丧事,赠通义郡,官其亲属九人。
呜呼!
靖康建炎,戎狄内讧,天下多故,起行间,忠愤感发,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建阳之役,手擒二叛;
金山之战,酋渠奔命,仅以身免。
然后驱攘群盗,四封之内埽荡无馀。
方是时也,诸宿将便屯江左,公独留戍山阳
孤垒块然,旁无蚍蜉蚁子之援;
蔽遮江淮,屹然如金城汤池之固。
中兴之烈,为第一。
主上英武,所以驾驭诸将,虽隆名显号,极其尊荣,而干戈鈇钺,亦未尝有所私贷,故岳飞范琼辈皆以跋扈赐死。
惟公进而许国,杖一剑戡除大憝,为社稷之臣;
退释兵柄,以功名富贵始终。
官一品,为公师,持三镇戎节,累封大国,进爵称王,赐号「扬武翊运功臣」,食邑一万三千七百户,实封五千九百户
泽流子孙,书勋竹帛,追配前哲,可谓贤也已!
曾祖则,赠太师国公
祖广,赠太师国公
考庆,赠太师国公
元配秦国夫人梁氏,今配魏国夫人氏。
四男子:彦直左朝请大夫、行光禄寺丞,兼权尚书屯田员外郎
彦朴,右奉议郎直显谟阁
质,右奉议郎直徽猷阁
古,右通直郎直徽猷阁、充两浙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八女:右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左迪功郎、充广安军教授冯用休,左迪功郎、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万修左迪功郎、新授福州怀安县主簿刘苢,左迪功郎、新授婺州东阳县尉胡南逢右承事郎、充秘阁修撰张子仁,其婿也;
二人奉道为黄冠。
孙男四人:梃,右宣议郎、直秘阁
杕,右宣议郎、直秘阁
格,右承事郎
栩,右承奉郎
公御军严而有恩,纪律修明,不以赏罚佐喜怒;
藜羹糗饭与众均,士以故乐为用;
摧锋陷坚,百战不殆,威名凛然,天下想见其风采。
太母行殿归次国门,将相大臣班迎道上,太母坐帷中,顾左右曰:「韩某孰是?
虏中皆知其名」。
既而嘉叹久之。
间遇朝谒,传呼道涂,老幼夹路,倚舂释担,聚观太息。
上所赐诏皆亲札,云章宝墨,奎壁之光粲然,集而录之,为若干卷,锦囊玉轴,子孙世守之,为希代之宝。
公病且革,故时将吏问疾卧内,曰:「历事三朝,大小百馀战,冒白刃,中流矢,未尝退衄,瘢疻尚存」。
发衣视之,举体皆是。
「赖天之灵,得全首领卧家箦而没,诸君尚哀其死耶」?
彦直等以其年十月庚午,举公之柩,合祔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秦国夫人之墓。
于是寺丞过余请铭。
曰:「太师咸安王,中兴名将,盍奏乞本朝有名位、能文章名公卿大夫功德者为之辞,以诏后世?
以罪斥,辞不敢」。
距今七年,韩氏书谒无虚月,请益坚。
会余蒙恩除罪籍,遂不辞,乃即平日所见,志其大者,而系以铭。
铭曰:
炎正中否,有来天骄。
牂羊之首,坟犬为妖。
万骑控弦,鼓行而至。
诸将按兵,拱手坐视。
暨暨韩公山西
赤心许国,谊不营躬。
群枭噪欢,伏阙称乱。
奋梃一呼,奉头鼠窜。
手格二叛,槛载而归。
磔之东市,封为鲸鲵。
胡马饮江,千艘北渡。
公挺一身,塞其归路。
犬羊胆落,江水为丹。
电埽霆驱,威憺八蛮。
移屯楚甸,坐镇千里。
长城隐然,彊寇气死。
释兵十万,归居庙堂。
玉带金鱼,异姓之王。
麒麟图象,中兴第一。
巍巍堂堂,莫与公匹。
国恩粗报,哿矣归休。
奉身而退,以老菟裘
大雅君子,明哲是保。
一马二童,担夫争道。
乌乎逝矣,生虽有终。
与宋亡极,惟公之功。
阖阊之西,灵山之麓,有坟岿然,过者必肃。
和州通判胡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八、《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一九
晋陵胡氏,自文恭公以耆儒硕学本兵柄,践枢极于嘉祐治平之閒,功大名显,用号秦国
元祐垂帘,公犹子修简公又以文学政事称天下,由御史中丞右辖
父子相望历四朝,持国秉政,名声彰彻。
距今百馀年,子孙宗从席馀庆,绍前闻,从囊橐,将使节,典方州,率常数十人,于是晋陵胡氏为世闻宗。
公讳集,字子美
曾王父某,即文恭秦国公也,观文殿学士太子太傅、赠太师中书令
大父宗炎,中奉大夫直龙图阁、赠太傅
父真修,朝奉大夫、赠太保
韩国夫人韩氏、蜀国夫人康氏。
公生长于富贵,而笃学好修,抗志厉节,退然如一寒士;
读书强记博览,属文辞辩丽有家法。
与二弟徽猷阁直学士唐老资政殿学士世将,俱为太学生
唐老世将同时擢进士第,公以文恭绘像恩补假承务郎
曰:「二弟联名并中,足慰亲望,吾不复治举子业矣」。
登州蓬莱县主簿。
秩满,升文林郎扬州录事参军
用举者改宣德郎、知应天府下邑县,是岁政和二年也。
诸路行方田,公被檄诣单州鱼台县
当是时,豪宗大姓恃货赂规免赋役,而贫民下户罹其害。
公抵县,不授馆,径趋田所,不使一吏预其閒。
相原隰高下,土壤肥瘠,畎亩赢缩之数,皆应法。
犹惧不得其平,留三日以俟,竟无一人诉者。
既去,而父老追远,瞻望太息。
则又悉取案牍,以类诠次,凡山川之形,土风民谣,气俗习尚之变,城郭市井、宫庐器服之异,浮图老子、神龙之祠,古今高人胜士、循吏名臣之迹,科别类分,订为一书,号《鱼台图经》,献部使者
使者读其书,叹曰:「丞哉丞哉!
岂所谓涉笔署纸尾者耶」?
未几,朝廷遣使推行保甲,会公摄令事,即日按版籍,得丁壮五千七百馀人。
治营垒,联什伍,推择闾里素所畏信者为首领,授以旂镯鼓五兵之器,教以击刺坐作合散之节,一日两阅于县庭。
使者至,旗帜戈甲光彩耀日,进止截然,无一语之哗。
于是砀山不治,檄公往代之,曰:「县不治,吏扰之也」。
既至,饬群胥坐曹听吾命,断治皆己出,遂以无事。
代去,转通直郎、充江宁府司士曹事
州民命一仆持缣钱以归,半途遇盗,撤缣去;
仆寘钱于地,追捕不及而反,并钱失之。
主人翁曰:「汝真盗也」。
诉有司系治之。
验得其情,曰逐盗不得而亡其钱,去居人不远矣。
乃命工即其地处绘为图,物色求之,遂获其盗,实抱关卒。
阖府大欢,以为明。
丁太保公忧,忧除,权镇江府司士曹事
蔡卞使相,赐田若干顷,丹徒县选取上腴,而民田太半其中,乃并给之。
民持券号诉,而蔡京方用事,阅数守皆不省。
虞公绳臣守镇江白守取田还民,别择官田畀蔡氏,讼遂息矣。
州人贷贵人钱百万,累息至十倍,而课责不已。
官急之期,禁锢督责,殆不容喘。
公索券视之,曰:「输息十倍,可以已乎」?
命偿本钱而止。
转运使下所属州供其费,而檄公董其事。
役大费重,一路骚然。
公按城堑之高深广狭,木以根计,瓦石以枚计,钱米以贯石计,计日而成,损其费大半。
钦宗践阼,迁承议郎,赐五品服。
光尧太上皇践阼,再迁朝奉郎
磨勘朝散郎通判和州
建炎初,盗起淮,初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剧贼张遇攻剽至境上,而守将连君被病不出,闭阁。
公率兵民入保,量城壁远近,部强壮少年,聚擂木巨石分布其上,勒以军法,昼夜按行,十日不归舍。
兵傅城下,技穷力竭,一夕引去。
明年,联数百船循江而下,所过残灭。
历阳,鼓行而西,秋毫不犯。
御史寇防为抚谕,具功状驰奏,迁朝请郎
居亡何,张彦叛卒奄至,于时大将王德戍真、阳閒,公驰书抵德曰:「众乌合,公轻兵倍道而来,可唾手而取也」。
德至禽,遂戡其众。
方治盛具劳还,忽闻苗傅刘正彦之乱。
公倡言曰:「王室在难,公等功名之会也」。
诸将皆投箸起立,奋然请行。
酒竟,为治舟楫、具粮糗。
诘旦饯于郊,由采石而渡。
呜呼!
一障岿然,无蚍蜉蚁子之援,大盗沓至,如践无人境,公一身抗虎狼百万之贼。
而蜀国夫人常州宜兴,闻公数与贼战,晨夕倚闾,寝食殆废。
岁满丐祠,主管江州太平兴国宫。
命未下,而赵岍溃兵寇含山
公方病疽,力疾驰赴,疾益侵,竟不起,遂以丧归。
州人罢市迎哭,数千里相属不绝。
天子哀其忠,特官其一子,实建炎二年八月八日也。
享年四十九。
朴厚而工清丽绝俗之文,简重而有敏绝兼人之器。
尤不乐事科举,尝曰:「穷日力,敝精神,角无用之空言,而系得失于一人之目」。
既任官,则曰:「吾不复治笔砚于其閒矣」。
坐一室,取旧书读之。
平日喜读《资治通鉴》,悉列诸史几上,旁通博考,推见温公订證前世是非得失、理乱兴衰之故,酌古御今、救时行道之意。
居官任职,长于治剧,所涖皆有能名。
惟是历阳二年,盗贼满野,病守不堪事。
公张空弮、冒白刃,或坚壁固守以老其众,或召外兵以歼渠魁,左枝右梧,全护一方。
且代去矣,天不假龄,疾痛乘之,卒殉以身,悲夫!
在兵閒,随宜制事,皆有方略
朝廷欲就知和州宣抚使张浚又欲乞公为随军转运,公以久去亲庭,力请奉祠,而毫釐之差,遂隔幽显。
讣闻,蜀国哭之过时,哀不衰。
又十三年,当绍兴十一年蜀国捐馆舍。
诸孤以其年十月二十日奉公之柩,从蜀国葬于宜兴县蜀山之原。
公两娶曾氏,封恭人,皆丞相文肃魏公之孙,有贤行。
胡氏大家,聚族数千指,内谐外附,无一閒言。
恭人嫠居,年未四十,不御酒乐,燕居如斋,敝衣菲食,如傃贫贱者。
享年六十二,十二年九月二十四日,以疾终于长子哲昆山县舍。
其年十二月二十日,合祔于公之次。
生二男子:曰䓵,右奉议郎
曰哲,右通直郎签书镇江军府判官厅公事。
三女:文林郎节度推官周尧佐,右从政郎苏泌右修职郎王嘉言,其婿也。
孙男女十三人:男曰泽、淑、洪、冲、衍、浦;
孙女适右宣教郎、主管临安府城北右厢公事邵,右从政郎杨崧,右从政郎李愿右从政郎李摅,馀尚幼。
某曾祖职方与文恭公同登天圣二年进士第,曾祖以长女归文恭冢嗣金紫公,封清源郡夫人,于某为祖姑,公之伯祖母。
其后,某之从妹又归公之子哲,有累世婚姻之好。
而某与公同年于辛酉
公没四十年,犹能志公之墓。
铭曰:
胡氏儒先,奕世载德
大名发身,老谋干国。
一柱堂堂,丞辅枢极。
孙枝如林,攀提千尺。
出殿侯藩,入侍帝席。
历事八叶,为宋巨室。
挺生我公,万夫之特。
贵介公子,敝绨菲食。
俗学之陋,空言无实。
探道著书,稽经诹律。
句法雄深,可绍庄屈。
游刃恢恢,尤便治剧。
披觚导窾,如破鸡肋。
机张键闭,鬼神莫测。
盗起淮壖,蜂聚蚁出。
孤垒块然,身危志殖。
不烦尺箠,坐制群慝。
屏蔽一方,人安户逸。
天子嘉之,赐金赠秩。
卒殉以身,遂感微疾。
药石靡救,俛仰一昔。
讣闻嗟悼,闵有加觌。
高名大节,煌若星日。
著之青史,终天不没。
乞睿圣皇帝复位奏建炎三年四月一日 宋 · 朱胜非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四、建炎复辟记、《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二
臣等三月二十九日请召苗傅刘正彦等到都堂,谕以睿圣皇帝始以讲和大金之故,责躬避位,退处别宫,授位元子,恭请太后垂帘,同听政事。
今国家多故,干戈未息,使臣虽遣,难稽复命之期;
天步多艰,宜急防秋之计。
睿圣皇帝当还尊位,总揽万机,苗傅等一皆听从。
按:《建炎纪事》卷一七,清抄本。
右中大夫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历城县开国男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王公墓志铭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九、《北海集》卷三五
公讳衣,字子裳
其先姬姓,系出晋阳,世籍大名冠氏,后徙为济南历城人
曾大父讳继文,河中府虞乡县,赠特进
大父讳异,中散大夫直史馆,赠金紫光禄大夫
父讳宿,朝奉郎,赠正议大夫
母姚氏、继母何氏并追封硕人
金紫公以醇儒厚德,淹留文馆几三十年。
熙宁元丰,同侪多躐迁骤用,而特立自信,以道始终,时称为长者
正议公力学,有文武材,初从武举,又换试经义,皆中,历武学博士,知名于时。
公之宦学自致,盖本家法。
少习进士业,蚤成,未冠,已预乡举。
用金紫公遗泽,奏补太庙斋郎,乃曰:「吾将仕矣。
吏道以法令为师,可不务乎」?
因为法家学。
试入等,连调深、冀二州司法参军,皆有能名。
其用法主平恕,终身以之。
河中府司录,不赴,以试刑法累中,大观二年选为大理评事,断绝天下公案。
以劳改宣德郎
在寺秩再满,进寺丞,以正议公疾,求为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
故事,大理丞出,例得优除,无为检法官者,而公为亲屈,初不计也。
朝廷既从其请,终以非例,改通判渭州,换浚州,俱不赴。
丁正议公忧,服除,授大理正,待次,复摄承事襄州
有寺僧杜德宝行化于市人,乞百钱,则剔身肉,燔之如焫,冀以动人。
郡收寘狱,以状闻。
时道士林灵素方幸,务崇其教,抑佛氏之徒,有司希旨,率无轻坐。
朝廷集法官议,将寘重辟,而公当断其案,独抗议曰:「在律,毁伤父母肌体应杖,不可加也」。
遂据法断上之,众为寒心。
御批,以德宝有害风教,特杖脊远徙。
公坐停官。
人或慰之,公曰:「特旨,人主一时之威令;
而守法,人臣之常职也。
吾失职是惧,遑恤他乎」?
朝廷察公非罪,俄以提点亳州明道宫自便,又除陕西都转运司主管文字,未赴,改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终更通判袭庆府。
始至视狱,有女子以失行系问,几何时则踰年矣,公惊诘吏曰:「是不已更赦乎」?
即日令具案释之。
郡人曰:「此富家,故狱不时决,费已万缗矣」。
民家婢殴婢死,论绞,吏以成案白。
公却不书,曰:「狱未具,奈何遽寘人于死」?
吏愕然,更详理之,则婢尝生子,法当减坐,而吏失推也。
先是郡久不治,会公摄府事,裁阅月,决滞狱几三百,牢狴悉空,郡中清静。
徙知濠州,不行,入为尚书刑部员外郎,积官朝请大夫
渊圣受禅,迁奉直大夫,升本司郎中,又以岁劳进朝请大夫
丁何夫人忧。
建炎二年,车驾驻扬州,公服除造朝,授司勋郎中
明年渡江,间关以从,将幸建康,擢大理少卿
会诛范琼,朝廷患其握兵,难显戮于市,召问。
公对曰:「罪可正,兵可分,请付寺治,必使伏法」。
既被收,盛气不屈,寺官多避去。
或谓骁贼,宜厚为之备,公不顾,独鞫治之。
称无罪,公徐以围城中鼓众不顺语折之,遽曰:「范琼死罪」!
公顾吏曰:「囚辞伏矣」!
遂毙于狱。
论功,迁中散大夫
苗傅刘正彦既诛,其党与连及者皆坐死,公阅其状,曰:「此在法当生者犹众」。
亟奏论之,且移所属停决以俟命。
果从公请,获贷者十馀人。
是岁冬,自会稽移跸四明,百司皆散,公独以狱事留。
金人犯浙江,而见囚犹百数,公督吏夜燃烛决遣,达晨俱尽。
即奔问行在所自劾夜行刑罪,上嘉而贳之。
以公冒险,数经攘剽,赐钱十万缗,给舟从行。
永嘉,迁大理卿
时巡幸靡定,庶事草创,洎还驻会稽,公躬率僚吏,整节敝坏,权宜建明,咸就条理,后皆循之。
旧例,凡百司官稽违差失,付寺劾罪,至三问,则必取伏状,而被劾者虽非其过,亦不敢复辩,以避参对。
公言:「伏、辩二事也,理有曲直,情有虚实,岂可一概令必伏无辩?
今胁以追逮之威,使人不得尽辞,非立法之本意。
请自今轻犯三问未承,犹听辩,庶无滥罚」。
从之。
由是人获自理。
朝廷惩中微之乱,除苛解娆,以顺民情,欲渐复祖宗宽平之制,乃命政和敕令与嘉祐法并行;
而历年已久,其间沿革不同,有司临文,莫知所守。
前年始诏重修敕令,参以二书,赏从其重,罚从其轻,折衷至当,使有统一。
会敌人寇江,扰攘未暇。
至是,申命置局设属,责以成书。
公先已兼详定一司敕令,遂兼重修敕令同详定。
公既练习宪令,深明法意,斟酌损益,多出其手。
大要谓法以仁心为本,惟宽而不烦为能持久。
于是文涉深刻、非旧典者,悉更定焉,至删录杂犯死刑四十七条,时以为当。
自兵兴以来,有司多因事奏请画旨立法,取便一切,前后紊错,条目繁猥。
公皆研覈本末,约以旧制,指其舛戾,而修正之。
屡以职事对,上称其忠实。
绍兴元年八月,书成奏御,上顾谓曰:「卿议法详明,宣力甚久,当擢卿侍从」。
遂除权尚书刑部侍郎
旧修书,例止进阶,至公独有此授,盖素欲用公,不止修书之劳而已。
明年临安府,会课迁右中奉大夫
公自进用,属时多故,屡奉诏言事,有知必陈,皆直指利病,可施行。
如言,图中兴在得人,禦夷狄宜知其形势,及强兵可以字民,省费可以裕国,其言多切要。
尝因转对,请立法,凡州县大辟当奏谳者,遇防秋道梗,俾守臣即从减等论决,以绝邮传稽缓、待报淹系之弊。
又详请敕有司不许豫请特旨,以信敕令,悉行其言。
坐为理卿日任差属官失实,降一官。
而言者遂以事诋之,除集英殿修撰
四年,再以权刑部侍郎召,命复中寝。
公先寓会稽,求田治舍,为终焉计
居一室,不踰寻丈。
暇则诵佛书、味禅说。
时从宾侣徜徉山林间,以壶觞琴弈自娱。
卜买葬地于五溪上。
或谓公康宁若此,奚太早计?
公笑曰:「是可免乎,吾不以累后也」。
初,朝廷议如元祐六曹权侍郎,余尝预其讨论。
及公为之,余复典选,在省,每见公以权知官限年、品秩未正为嫌,时时戏语以相尤也。
同班有越进者,若不能平,或见于色。
后余守会稽,公已再罢召命,而恬然乐处,无向来戚戚意。
会明堂恩,尽复所降官职,余往见之,公曰:「上恩宽大,前坐并除,今得为无事人,终老于此足矣」。
余因问公曰:「公素长者,于得失荣辱无所屑屑,宜如今言;
而前者在朝,顾不能忘怀于班级间,何也」?
公谢曰:「方仕进,而既与人同,视所可得,诚不能无争心。
今习閒久,于静默中但见世间一切虚幻,不复留吾胸次。
非固有殊也,所居之地则然也」。
余感其言。
盖公天性纯悫无伪饰,故于进退趣舍无所不用其诚如此。
居无何,公暴得疾,请致仕,未报。
五年闰二月丙寅,终于家,享年六十二。
余哭之恸,吊其孤于次。
而其二子与其从弟光宾泣请铭公之墓,余恻然许之。
遂以三月丁酉,葬公会稽县石帆里蒻山之麓,从公所卜也。
公娶何氏,封令人,先公卒。
子男三人:长山右,从事郎、监潭州南岳庙
次张右,承务郎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
次于右,卒。
女五人:长适文林郎孙昭述,次适乡贡进士张瑀,次适儒林郎颜球,次在室,其一早卒。
孙男四人:延年,登仕郎
延庆延寿延昌未官。
女二人,并幼。
公为人质直和易,与人交洞见肝鬲,无所疑阻。
少年气豪,或脱略细谨,至其居官律身,思虑周密,动中绳规。
勇于为善,临利害之际,顾义如何,不视时以俛仰。
如议杜德宝狱事,世高其守,至今称之。
居家约己睦族,承上际下,笃于恩意。
继母性严毅,公委曲承顺,卒以孝闻。
叔文察,坐元符封事罪寘深州,公分俸赒之终其身。
兄弟四人,或贫或夭,赡其妻子,长少均平。
当任子,请先季弟,而法不许;
及再郊,遂伸其志。
光宾幼孤,公提携教诲,以至成立。
公之没,能佐二子调护其后事者,光宾也。
始,金紫公自冠氏迁高、曾二世葬于济南之长清,而家历城
正议公,又移居长清,以便展省。
祖母华原郡郭氏已没未葬,而正议公捐馆,将治窀穸,公并举其丧祔于祖茔之侧,仪物甚备。
既襄事,一夕,梦祖母盛服堂上拜金紫公,已而顾公,若有所谢。
公被三品服立堂下,回视青紫烂然盈庭。
以为有后之报。
呜呼!
公之孝感,是固然矣。
昔人以治狱多阴德,知其子孙必有兴者,然则公之有后,夫又何疑?
铭曰:
法家之术,严而少恩。
矢人似之,岂其不仁。
畴能挺然,独常其德。
不为术迁,不忮不劾。
公之用法,以恕以诚。
慈哀有罪,必求可生。
轩冕在前,雷电在上。
弗枉弗挠,惟情之当。
天子曰贤,刑官汝居。
繄汝忠厚,庶克助予。
笔削新书,实出其手。
酌时之宜,折衷嘉祐。
法司苛急,公则平之。
朝有定令,自公成之。
昔在有虞,咎繇作士
司寇苏公,亦佐周治。
后世薄俗,类轻其官。
始终善职,如公则难。
有德惟刑,于古有训。
于公有考,斯铭是信。
駮陈铸吴说差遣指挥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华阳集》卷一七
右,臣今月十四日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一道,右朝奉大夫吴说权发遣江南西路转运判官右承议郎陈铸差提举两浙西路茶盐公事。
臣伏见吴说、陈铸轻儇不端,皆无素行。
吴说昨任两浙市舶,缘苗傅叛逆,附会凶党,忽除金部郎官,仍领市舶职事。
后因台臣论列,罪状显明,与刘蒙范仲熊等同被黜责,未几复除福建运判,物论大喧。
偶缘丁忧,遂免弹击。
兼其为人贪冒无耻,尝以习书大字,所在求请牌额,为人题写,以徼厚利,有识鄙之。
铸昨任江东盐香,过恶暴著,言者亦尝论其贪污、夤缘冒进等事,而罢其差遣,臣不复缕陈。
契勘监司刺举一路,委寄非轻,如二人者皆罪戾之馀,久犯清议。
方当循名责实之公朝,岂容更叨重寄?
臣若不言,必致公论沸腾,复烦朝廷改命。
欲望圣慈当成命未行之时,特赐寝罢,所有上件录黄,臣未敢书行,缴连在前。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