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宣祖昭武睿圣皇帝加谥册文 北宋 · 王旦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宋会要辑稿》礼五八之二一(第二册第一六二二页)、《太常因革礼》卷九○、《宋大诏令集》卷一四○
臣闻天序丕承,运膺于缵服;祖功锡羡,礼重于归尊。纯嘏铺昭,灵期以之协应;徽名升荐,庆典以之宣明。伏惟宣祖昭武皇帝醇粹在躬,几神周物,总戎昭以致用,殖德基而冯厚。勤王懋绩,右武由威。道济于三才,庆垂于千亿。赤符启祚,黄图宅中。万宇来同,二圣继善。赓咏绵瓞,增茂于本枝;浚发深源,诞流于重润。肆臣凉薄,获绍宗祏,边鄙不耸,神人以和。勤崇仙阁,奉祗汾曲。旷绝交举,声文寖盛。伟兆彰戒,飞軿降臻。悟开圣系,翕受禔福。景命怀属,率由燕翼之谋;荣号讲求,丕昭积累之业。惟睿通乎奥赜,齐圣兼乎哲明。懿铄诞敷,休烈惟大。谨奉玉册玉宝,加上尊谥曰宣祖昭武睿圣皇帝。冀纡冲鉴,膺受丕称,謦欬如闻,敷佑无极。
某以端居多暇怀洛成诗伏蒙运使兵部俯垂属和拙诗伸谢(吴审丰) 北宋 · 文彦博
五言律诗 押侵韵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倦翼念归林,幽怀动越吟。
更回溪叟信,深契野云心。
巴里传高唱,英韶继善音。
便须传洛社,纸价重千金。
内中侍御已下贺太皇太后年节词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六、《苏魏公文集》卷二八
伏以献岁发春,肇三阳之交泰;履端于始,为万物之权舆。恭惟太皇太后陛下继善体仁,正心率下。布德行惠,顺时令而罔愆;知人安民,固邦基于不拔。肇履惟新之序,更增有永之年。妾等祗事宸闱,幸逢圣治。趋玉阶而致祷,祈宝历之无疆。
正蒙二 其二 诚明篇第六 北宋 · 张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一、《张子全书》卷二、《张子抄释》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
诚明所知,乃天德良知,非闻见小知而已。
天人异用,不足以言诚;天人异知,不足以尽明。所谓诚明者,性与天道不见乎小大别也。
义命合一存乎理,仁智合一存乎圣,动静合一存乎神,阴阳合一存乎道,性与天道合一存乎诚。
天所以长久不已之道,乃所谓诚。仁人孝子所以事天诚身,不过不已于仁孝而已。故君子诚之为贵。
诚有是物,则有终有始;伪实不有,何终始之有!故曰「不诚无物」。
「自明诚」,由穷理而尽性也;「自诚明」,由尽性而穷理也。
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末如之何矣。
天能为性,人谋为能。大人尽性,不以天能为能而以人谋为能,故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
尽性然后知生无所得则死无所丧。
未尝无之谓体,体之谓性。
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蔽之;天所命者通极于性,遇之吉凶不足以戕之;不免乎蔽之戕之者,未之学也。性通乎气之外,命行乎气之内,气无内外,假有形而言尔。故思知人不可不知天,尽其性然后能至于命。
知性知天,则阴阳、鬼神皆吾分内尔。
天性在人,正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为物一也;受光有小大,昏明,其照纳不二也。
天良能本吾良能,顾为有我所丧尔。
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与!
性其总,合两也;命其受,有则也;不极总之要,则不至受之分。尽性穷理而不可变,乃吾则也。天所自不能已者谓命,物所不能无感者谓性。虽然,圣人犹不以所可忧而同其无忧者,有相之道存乎我也。
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尔。
心能尽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检其心,「非道弘人」也。
尽其性能尽人物之性,至于命者亦能至人物之命,莫不性诸道,命诸天。我体物未尝遗,物体我知其不遗也。至于命,然后能成己成物,不失其道。
以生为性,既不通昼夜之道,且人与物等,故告子之妄不可不诋。
性于人无不善,系其善反不善反而已,过天地之化,不善反者也;命于人无不正,系其顺与不顺而已,行险以侥倖,不顺命者也。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人之刚柔、缓急、有才与不才,气之偏也。天本参和不偏,养其气,反之本而不偏,则尽性而天矣。性未成则善恶混,故亹亹而继善者,斯为善矣。恶尽去则善因以亡,故舍曰善而曰「成之者性」。
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故论死生则曰「有命」,以言其气也;语富贵则曰「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必受命,易简理得而成位乎天地之中也。所谓天理也者,能悦诸心,能通天下之志之理也。能使天下悦且通,则天下必归焉;不归焉者,所乘所遇之不同,如仲尼与继世之君也。「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者,正谓天理驯致,非气禀当然,非志意所与也;必曰「舜禹」云者,馀非乘势则求焉者也。
利者为神,滞者为物。是故风雷有象,不速于心,心禦见闻,不弘于性。
上智下愚,习与性相远既甚而不可变者也。
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有思虑知识,则丧其天矣。君子所性,与天地同流异行而已焉。
「在帝左右」,察天理而左右也,天理者时义而已。君子教人,举天理以示之而已;其行己也,述天理而时措之也。
和乐,道之端乎!和则可大,乐则可久,天地之性,久大而已矣。
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
不诚不庄,可谓之尽性穷理乎?性之德也未尝伪且慢,故知不免乎伪慢者,未尝知其性也。
勉而后诚庄,非性也;不勉而诚庄,所谓「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与!
生直理顺,则吉凶莫非正也;不直其生者,非幸福于回,则免难于茍也。
「屈信相感而利生」,感以诚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杂以伪也。至诚则顺理而利,伪则不循理而害。顺性命之理,则所谓吉凶,莫非正也;逆理则凶为自取,吉其险幸也。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顺性命之理,则得性命之正,灭理穷欲,人为之招也。
增上哲宗皇帝徽号册文(崇宁三年十一月) 北宋 · 蔡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五八、《宋会要辑稿》礼五八之六四(第二册第一六四三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孝弟嗣皇帝臣佶谨稽首再拜言:臣闻昔者明王崇德广业,举而措之天下,日见之行。于用则藏,于仁则显。其称名或小,其取类则大。故令闻广誉,克有辞于永世,无得而加焉。乃若德有馀于业,名不称其实,未足以丕扬显烈,以端命于上帝,则在我后之人。恭惟哲宗钦文睿武昭孝皇帝,仁覆四海,十有六年。肆其即位,越在冲幼,沉潜刚克,以蒙养正,动静有度,不大声色。左右仆御侍从之臣,亦罔能知,盖不言者九年。爰及亲政,率时昭考,永言孝思,追悼先烈,弗克钦若,溃于厥成。放逐奸宄,是正诋诬,遵制扬功,仪刑典则。登用善良,协于克一,四方风动,如日之中。至于清静而寡欲,体仁而继善。先后天时,遇灾而惧。遵者贵德,靡所不钦。南面而听,尊严若神。瘅恶虽弗容贷,而好善常若不及。故小大祗若,无侮无拂。市无剖斗折衡之争,朝无错立族谈之犯。慈故能勇,外攘夷狄,开辟境土,克继前人,卒其武功。皇天眷佑,诸福毕至,地不爱宝,神玺自出。英声茂实,莫可殚穷。末予冲人,祗奉顾托,付以大业,夙夜祗慄,惧弗能胜。乃者奸臣乘隙,覆出为恶,公肆抵戏。用正典刑,无有佚罚,显谟丕烈,既晦而明。然其垂之将来,昭示无极,其敢不虔。爰卜日至,禋于圜丘。褒对明神,增备徽典。稽诸故实,协于师言。自天申锡,万邦作孚。谨遣金紫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上柱国、南阳郡开国公、食邑三千三百户、食实封八百户蔡卞,奉玉册玉宝,上徽号曰哲宗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恭惟在天之灵,降鉴于下,来燕来宁,膺受兹礼。于昭于天,俾缉熙于纯嘏。谨言。
笙竹书院记(元丰八年) 宋 · 王定民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二、嘉庆《湖南通志》卷四九
古者诸侯得兴学以劝士,泮水之制异辟雍,所以明尊卑之序,化民而成俗也,盖治天下之术莫先焉。有舍以处之,有师以专之,有业以精之,有训以行之。天子诸侯并举斯道以加诸民,作于上而顺于下,教化行,习俗美善。夫董生之言,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始以仁义礼乐,至于刑罚轻而禁不犯,其本可知矣。县令,诸侯之任,奉承天子休命,成就夫人之材而不敢违,令有不行者不为也。以郑人论执政于乡校,子产欲行其善,攻其恶,虽有告毁者而勿听,况其政易行,责之未至,谓迂阔无益而不为哉!我宋太平百馀年,明主绍隆,四方郡县郁郁文雅,宗公名卿不绝于世。虽汉唐之际,未可媲其盛。湘阴,湖南巨邑,士人为多。定民承乏于兹,咸喜余之来,造庭持牍以请曰:「桑梓邻通城,公有最绩,闻以教育讲校为先。今濒江青竹之馆,里人邓氏家延学徒,久遂旷废,欲迁于邑舜祠之前。非公孰主厥事」?余亦嘉其来请,许之。顾基亩褊甚,适黄陵已新大二妃之祠,余谓二妃生嫔于虞,不宜死有异处,乃徙舜像合于黄陵,以表其祭,于是易舜祠为孔子庙,而塑绘之。堂庑斋室,创作有次,士之升降进退裕然。又后其庙立学,于以育士其中焉。昔七十子自远诲于洙泗,从厄陈蔡,迨其殁,无异父丧,独子贡伤其并去,又三年居,然后归。以有若几肖,而子游之徒日事以孔子旧礼,门人之不忘如是其深乎!事孔子于当时,与事于后世,其义均,不忘其道,亦不忍忘其貌。觌貌既尊,传道愈严,匪惟见士之志,亦有以见士之追古继善而致其钦。是以学者趋于中,无异端之论,耳不闻奇语,目不见怪行,然后各得其性之所近。传至于再三,或有背正而入于他。子夏之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为庄周,皆出于孔子,流于远而乖其习,而所背至此矣。方孔子之门而语仁智,已义同而理殊。仁之为爱也,智之为知也。使人爱己知己,由也;爱人知人,商也;自爱自知,回也。其义则一,其所见则殊。学也者所以修性而养心也,性修则纯,心养则明,纯则不杂,明则不惑。黉舍修而教业充,力积久而道德实,将有日矣。故谨书以志之。
按:光绪《湘阴县图志》卷三○,光绪六年刻本。
论善继善述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
臣闻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天子之孝也,武王是矣。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者,卿大夫之孝也,孟庄子是矣。神考之初,当百年宜改之运,改英祖者多矣,乃所以为善继善述也。《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神考之大孝也。
上徽宗乞损益政事以继述前圣奏 宋 · 王觌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九、《宋史纪事本末》卷四八
尧、舜、禹相授一道,尧不去四凶而舜去之,尧不举元、凯而舜举之,事未必尽同。文王作邑于丰,而武王治镐;文王关市不征,泽梁无禁,周公征而禁之,不害其为善继善述。神宗作法于前,子孙当守于后,至于时异事殊,须损益者损益之,于理固未为有失也。
论王继先奸恶十事疏(绍兴三十一年八月) 南宋 · 杜莘老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六、《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五○
臣闻自古方伎之臣虽不可废,而小人罪恶之极则不可容。今有微贱小人,粗明诊视,凭恩恃宠,肆其奸恶,在王法不可容恕,臣焉得不论乎!谨按昭庆军承宣使致仕王继先,初系贱工,负担喝药,因奴事秦桧,入拜其妻,叙为兄弟,夤缘荐引,遂得以薄术供奉陛下及显仁皇后,间饵其药,特赐宠遇。而继先恃恩宠二十馀年,恣为奸恶,臣愚上体圣意,未敢论列。今者伏遇陛下威断赫然,埽除蠹弊,在臣岂容缄默,使之漏网!请为陛下陈之。继先于都城广造第宅,多侵官司地分,如陶家巷寨屋、丰乐桥官地,皆被强占,起盖房廊,收取赁直。又蒲桥之傍,有古运河,继先因广宅基,遂填塞其上,其宅周回侵占民居数百家及官街二条,见今屋宇台榭,皆高广宏丽,都人谓之快乐仙宫,可谓僭侈矣。又占临安府从官宅二所,一所与其弟继善,一所作解库。其罪不容诛,一也。有军人李彦者最为桀黠,继先用为提辖,专探下户妇女有姿色者,百端作计,必强取之以为侍妾,虽有婚姻,一切不顾。及李彦犯罪,临安府断罪入吏。魏某及董安中、刘永清等为干办,强买益多,如宋念一之女荣娘,万八娘之女胜奴、兴奴之类,方其初买也,不支与钱,及其年满也,又不放出。至如镇江府姓张、姓李二家女童,妙于歌舞,又诈作御前索进,至今尚在,诸女之父母怨恨入骨,无所告诉。其罪不容诛,二也。继先又于宅傍创一别馆,专以收蓄俳人,继先则蓄临安府名妓刘荣奴,其子悦道则蓄金盻盻,父子聚麀,伤风败教。又令所买妓女时作歌乐。及闻渊圣皇帝升遐,举家仍复燕饮,乃令妓女舞而不歌,举手顿足为戏,名为哑乐。其罪不容诛,三也。继先又于湖州地名旧馆别创大第,工毕之日,自都下载见钱二十万贯前往排垛,谓之镇宅钱。五月间虏使之来,继先闻其狂言,遂以修坟为名,往视旧馆,创造舟船,又买舫子二十只般移财物,扇动居民,又于太湖洞庭山创屋,为避寇之地。预占山寺,以盛顿御前药材为名,差人守把,寺僧无以存活。其罪不容诛,四也。继先居辇毂之下,乃阴养无赖恶少共五百人,每日支与钱粮,又私置桃花甲、苦竹枪、牌棒及刀剑等,日夕教练。自闻边报不常,又置教头两名,每日于后园阅习。其子守道与孙镕及亲戚辈日夕亦擐甲射弓,不知谋为何事。其罪不容诛,五也。继先因其子悦道累为浙西运司主管,遂笼公私之利,凡客人有重货则强买之,官物可以射利则中卖之,税物浩瀚则令监官放免之,收钱入己,遂至官课亏损。凡有两浙路户绝田产,继先则为诡名扑买。又常勒临安府楼店务吏人,令供城内户绝舍宅,贱价买为房廊。又因其子安道及亲戚郭思仁、张球等为兵官,广借厢禁军凡数百人,在家役使。又招致待阙孤寒小官等充其家防护祗应,不欲以私钱给之,却结诸总管于临安府请供给钱。内夹带王承宣一名,每月冒请供给三百五十贯,临安府畏其凶焰,莫敢谁何。其罪不容诛,六也。湖州有金鼎者,财雄东南,以赀得官,迁至正使;继先贪其赂遗,与之交结。鼎常破万馀缗造一海船,船中百物皆备,献于继先,托求阁职,继先受而许之,果未几除阁门宣赞舍人,以物议不容,为后省缴駮。又有珠子行人姓徐者,犯罪不轻,继先受其珍珠货赂,遂与其求嘱大理寺官,因得释放。凡州县治大奸、兴大狱,有力之人厚授金帛以赂继先,继先受之,关节所至,随即解免。其罪不容诛,七也。继先于本府及他处寺院,多令立生祠,妄自尊大。又却保庇寺僧,与嘱托州县蠲免科役。凡天下名山大刹、庄田优厚去处,继先少受其赂,则使之住持,凡常住所有,大半入继先之门。近日擅毁南山敕赐法华院殿基,起盖亭台,又于北山招贤寺因山作园,新旧坟冢尽令发掘,移于他处。其罪不容诛,八也。珠子行人姓任者,往年不幸,继先遂使人收其珠铺,珠子约共万馀缗。其姊累次恳请,继先不还,其姊诅之。继先忿怒,后执捉其家使下吴一送官勘断,诬作与伊姊私通,致令其姊编管处州。继先又拘收其田产,略无顾忌。其罪不容诛,九也。继先之术本自庸谬,偶有天幸,遂夤缘妄作。常恐人之轧己,稍有拔出其上者,类皆巧为沮抑,使不得进,间有微见其所长,即多方挤陷。天下名医皆畏避退缩,不获自进,故凡中禁外庭,一时贵近或有疾病,继先用药谬误,以致危困,亦无可指其非者。其罪不容诛,十也。继先过恶,臣特举其尤者,馀虽擢发亦未可数。今市井之人则怨其强夺妇女,商贩之民则怨其侵渔财利,乡村之人则怨其吞并田产,至于士大夫则怨其挟持权势,请托无厌。合是数者之怨,皆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处其皮,其罪恶贯盈,王法实不容恕。臣愚伏望陛下特赐睿断,将王继先编管岭外,将本身及其子孙冒受官爵尽行褫夺。其第宅财物田产皆民之脂膏及赃污货赂所积,乞委临安府及诸州所属尽行检括,籍没入官,以赡军将。其强买奴婢,尽放还被苦之家。行下诸处寺院,将所立生祠亭台即日毁拆。以去国家之蠹,以除斯民之害,以快天下之公议,幸甚!
五美堂记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三、《诚斋集》卷七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安城欧阳巨卿无它嗜好,顾独以为善最乐,择地而趋,择仁而里,见一善思与之齐,闻一善喜而不寐。有二子,长曰成务,次曰成文,皆幼而警敏,长而俊茂。旁招儒先,授以经学,励以文行。深念父子责善则不可,不迪以善又不可,一日扫溉其所居之堂之前,家人子莫测其何为,则手种双桂于其地。二子相顾唶曰:「昔晋人自喻以桂林一枝,今家君两之,其指不欲才我伯霜仲雪,与晋人争长而竞秀耶」?艮斋先生谢公闻而嘉之,为记其事,且举似王氏种槐之意,以摛张其说,以假欧阳氏光,以策砺二子考德进业,以显扬乃父巨卿焘后诒址之远谋。予得艮斋之文读之,因署其纸尾曰:「王之槐,欧之桂,巨卿之积善,二子之继善,艮斋之乐善,一记而具五美」。成务兄弟欣然相贺曰:「右偏一堂未名,今扁以五美其可」。则复介予门人刘俨来请曰:「成务与弟成文蒙被先人彝训,夙夜繄遗堕是惧,先生不以兄弟为不可教,教以五美,先人不尚有知也,不宁惟兄弟受其福,先人实并受焉。愿更乞言以终其惠」。予答之曰:「五美之说,昔者尝闻之子产,复闻之仲尼。子产之五美,诸侯会盟事也,非学者事也。学者之事可不尊仲尼之五美乎?能尊仲尼之五美,斯兼予之五美矣」。俨曰:「先生之惠欧阳氏不既大矣乎?问一五闻三五,闻三五得一五」。成务字几先,成文字昭先。几先尝以文字与计偕,昭先郡尝举堪应童子科,其学皆进而未止者也。绍熙五年十月日,诚斋野客杨万里记。
会庆节启建道场疏 宋 · 林外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一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五
天佑民而作之君,庆诞弥于良月;臣归美以报其上,继善颂以封人。敢伸一介之诚,愿祝大椿之寿。恭惟皇帝陛下道参羲昊,德配乾坤,执虞舜之两端,躬武王之达孝。坐抚中熙之运,肇开长发之祥。臣等谨叩高真,仰祈遐算。伏愿后世难老,永符万岁之呼;如日之升,长对千秋之节。
答冯作肃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考亭渊源录》卷一六、《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七、一○一
敬义之说甚善,然居敬、穷理二者不可偏废,有所偏废则德孤而无所利矣。「动静仁智之体」,对下文「乐寿为仁智之效」而言,犹言其体段如此耳,非体用之谓也。学者求为仁智之事,亦只如上章居敬穷理之说,便是用力处。若欲动中求静,静中求动,却太支离,然亦无可求之理也。
以伊尹为天民,盖以其事言之。如耕莘应聘之事,即分明见得有此踪迹也。治亦进,乱亦进,是指五就汤、五就桀而言,乃是就汤之后,以汤之心为心,非不待可行而遽行之谓也。傅说是大贤,比伊尹须少贬,其见可而后行虽同,但所以行者或不及耳。周、孔又高,直是正己而物正之事,「可行而行」,亦有所不足道矣。
《二南》乃天子诸侯燕乐,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所以风天下也。然随事自有正乐者,则兼及之(如燕礼自有《鹿鸣》等诗。),无正乐者,则专用之(如乡饮酒别无诗也。)。恐是如此,然亦未及考也。
可欲之善与继善之善同,有诸己之信与成之者性理虽一,而所施则异,当更深察之。
性情等说有已见叔京书者,但所与嵩卿论者,今议其得失于此。嵩卿云:「理即性也,不可言本」。此言得之(程子亦云性即理也,今见《遗书》二十二上。)。但其下分别感有内外,则有病。作肃非之,是也。作肃又云:「性者自然,理则必然而不可悖乱者」,此意亦近之(语亦有病。)。但下云「理不待性而后有,必因性而后著」,此则有大病。盖如此则以性与理为二也。下云「性者理之会」却好,「理者性之通」则又未然。盖理便是性之所有之理,性便是理之所会之地,而嵩卿失之于太无分别,作肃又失之于太分别,所以各人只说得一边也。作肃云:「情本于性,故与性为对。心则于斯二者有所知觉而能为之统御者也。未动而无以统之,则空寂而已;已动而无以统之,则放肆而已」。此数句却好,但必以不动为心,则又非矣。若心本不动,则孟子又何必四十而后不动心乎?须知未动为性,已动为情,心则贯乎动静而无不在焉,则知三者之说矣。《知言》曰:「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动,心妙性情之德」,此言甚精密,与其他说话不同。试玩味之,则知所言之失矣。
答严时亨(世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
五行之生,各一其性。
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即太极之全体。但论气质之性,则此全体堕在气质之中耳,非别有一性也。
明道言「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
「人生而静」是未发时,「以上」即是人物未生之时,不可谓性,才谓之性,便是人生以后,此理堕在形气之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矣。然其本体又未尝外此,要人即此而见得其不杂于此者耳。《易》《大传》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虽曰已生,然其本体初不相杂也。
程子以忠为天道,恕为人道,莫是谓忠者圣人之在己,与天同运,而恕者所以待人之道否?
圣人处己待人亦无二理,天人之别,但以体用之殊耳。
「放于利而行多怨」,南轩独以为己之怨人。
南轩说固有此理,只是此章语意只合如古注及程子说,不容一语可兼二意。虚心平气,静以察之,当自见得。不可以其近里,而迁圣人之本意以就之也。
礼无大小,未尝不重于食色,不可谓食色有时而重于礼。食色重处是亦礼之重。
此章无它可疑,熟读本文,自可见矣。
「发己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所谓发己,莫是奋发自扬之意否?循物无违,未晓其义如何。
发己自尽,但谓凡出于己者必自竭尽,而不使其有苟简不尽之意耳,非奋发之谓也。循物无违,谓言语之发循其物之真实而无所背戾,如大则言大,小则言小,言循于物而无所违耳。
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
杨墨皆是邪说,无大轻重。但墨氏之说尤出于矫伪,不近人情而难行,故孟子之言如此,非以杨氏为可取也。孔墨并称,乃退之之缪,然亦未见得其与《原道》之作孰先孰后也。
简易/(引吕东莱解《禹贡》一段。)此说大概得之。然亦不必言先为其难,大抵只是许多道理须要理会得分明后,方无窒碍,不费力而自简易耳。如治乱绳,若不解放得开,岂能自成条理而不纷纠耶?
三重当从伊川之说。
伯者之事不得为善,此章正与上章相发明,乃是相承为文,非隔章取义也。
六言六蔽说。
此亦但疑其文有不同耳。先立题目,又令复坐而后言之,亦似太郑重也。
答严时亨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一
问目各已批出,请更详之。礼书近方略成纲目,但疏义杂书中功夫尚多,不知馀年能了此事否。当时若得时亨诸友在近相助,当亦汗青有期也。浙中朋友数人亦知首尾,亦苦不得相聚,未有见日。千万自爱,更于义理切身处著实进得一步,则所以守此身者不待勉而固矣。
某昨来请问「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传云:「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之无不在又可见矣」。各一其性,周子之意固是指五行之气质,然水之润下,火之炎上,木之曲直,金之从革,土之稼穑,此但可以见其气质之性所禀不同,却如何便见得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此「性」字是指其义理之性。)之无不在也?莫是如上一节所谓五行异质而不能外乎阴阳,阴阳异位而皆不能离乎太极,即此可见得否?觉得此处传文似犹欠一二转语,每读至此,未能释然。先生答云:「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即太极之全体。但论气质之性,则此全体堕在气质之中耳,非别有一性也」。某反复思之,诚非别有一性,然观圣贤说性,有是指义理而言者,有是指气禀而言者,却不容无分别。敬读诲语,谓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即太极之全体,始悟周子所谓各一其性专是主理而言。盖五行之气质不同,人所共知也,而太极之理无乎不具,人所未必知也。此周子吃紧示人处。今所在板行传文皆云「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详此文义,这个「性」字当指气而言。)。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之无不在又可见矣(详此文义,这个「性」字当是指理而言。)」,一段之间,上下文义颇相合,恐读者莫知所适从。若但云「五行之生,虽其气质所禀不同,而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所谓各一其性」,如此则辞约而义明,正是回教所谓全体堕在气质之中底意思。伏乞指教。
阴阳五行之为性,各是一气所禀,而性则一也。故自阴阳五行而言之,则不能无偏,而人禀其全,所以得其秀而最灵也。
某昨来请问明道先生云「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人生而静,是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此已上诚有不容说者。然自孟子以来至于周程诸先生,皆善言性者,其大要指人物所得以生之理而言,亲切著明。今谓其所说皆不是性,可乎?性理之说本自精微,今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无乃使人致思于杳冥不可致诘之境乎?明道此段文意首尾大要是推明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窃详《易》《系》言继之者善,正谓大化流行,赋与万物,无有不善。孟子言性善,止是言义理之性,人所均禀,初无不善,皆是极本穷源之论。引此以明人生气禀理有善恶,似不相侔,不知明道所见是如何。先生答曰:「人生而静是未发时,已上即是人物未生之时,不可谓性。才谓之性,便是人生以后,此理堕在形气之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矣。然其本体又亦未尝外此,要人即此而见得其不杂于此者耳。《易》《大传》言继善,即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虽曰已生,然其本体初不相杂也」。以上是人物未生之时,是某思虑所未到。伏读批诲,指示亲切,却觉得先生之说甚明,而明道之说益有可疑。何者?人物未生时,乃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天命之流行,所谓继之者善,便是以上事,何故言以上不容说?方其人物未生,固不可谓性,及人物既生,须著谓之性。虽则人生已后,此理堕在形气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然气禀不能无善恶者,性之流也;义理之有善无恶者,性之本体也。然皆不可不谓之性,要在学者随所读书自去体认取。今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深恐启人致思于杳冥不可致诘之境。而《大传》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则命之道也,未可谓之性。孟子言性,是指已生之后,乃《易》《大传》所谓成之者性,而非所谓继之者善也。明道却云「凡人说性只是说得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此尤不可晓。《近思录》一书,皆是删取诸先生精要之语,以示后学入德之门户,而首卷又是示人以道体所在,编入此段,必不是闲慢处。既有所疑,未容放下,再此扣请,乞恕再三之渎。
此一段已详于希逊卷中矣。明道先生如此处多,若以本文论之,则皆不可晓矣。要当忘言会意,别作一格看可也。
「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一章,夫子既语之以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正是使之尽言,一旦进用,何以自见。及三子自述其才之所能堪,志之所欲为,夫子皆不许之,而独与曾点。看来三子所言皆是实事,曾点虽答言志之问,实未尝言其志之所欲为,有似逍遥物外,不屑当世之务者。而圣人与此而不与彼,何也?《集注》以为「味曾点之言,则见其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之妙,而用舍行藏了无与于我。是虽尧舜之事业盖所优为,其视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不可同年而语矣。某尝因是而思之,为学与为治,本来只是一统事,它日之所用,不外乎今日所存,三子却分作两截看了。如治军旅、治财赋、治礼乐,与凡天下之事,皆是学者所当理会,无一件是少得底。然须先理会要教自家身心自得无欲,常常神清气定,涵养直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程子所谓不得以天下挠己,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事物者是矣。夫子尝因孟武伯之问而言「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圣人固已深知其才所能办,而独不许其仁。夫仁者,体无不具,用无不该,岂但止于一才一艺而已?使三子不自安于其所已能,孜孜于求仁之是务而好之乐之,则何暇规规于事为之末?缘它有这个能解横在肚皮里,常恐无以自见,故必欲得国而治之。一旦夫子之问有以触其机,即各述所能。子路至于率尔而对,更无推逊;求、赤但见子路为夫子所哂,故其辞谦退,必竟是急于见其所长。圣门平日所与讲切自身受用处,全然掉在一偪,不知今日所存便是后日所用,见得它不容将为学为治分作两截看了,所以气象不宏,事业不能造到至极。如曾点浴沂风雩,自得其乐,却与夫子饭蔬食饮水乐在其中,颜子箪瓢陋巷不改其乐襟怀相似。程子谓夫子非乐蔬食饮水也,虽蔬食饮水,不能改其乐也。谓颜子非乐箪瓢陋巷也,不以贫窭累其心而改其所乐也。要知浴沂风雩人人可为,而未必能得其乐者,正以穷达利害得以累其心而不知其趣味耳。夫举体遗用,洁身乱伦,圣门无如此事,全不可以此议曾点。盖士之未用,须知举天下之物不足以易吾天理自然之安,方是本分学者。曾点言志,乃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无入而不自得者,故程子以为乐而得其所也。譬如今时士子,或有不知天分初无不足游泳乎天理之中,大小大快活,反以穷居隐处为未足以自乐,切切然要做官,建立事功,方是得志,岂可谓之乐而得其所也?孟子谓「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孟子所谓君子所性,即孔子、颜子、曾点之所乐如此。如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物各付物,与天地同量,惟颜子所乐如此。故夫子以四代礼乐许之。此浴沂风雩,识者所以知尧舜事业曾点固优为之也。然知与不知在人,用与不用在时。圣贤于此乘流则行,遇坎则止,但未用时,只知率性循理之为乐,正以此自是一统底事故也。龟山谓尧舜所以为万世法,亦只是率性而已。外边用计用较,假饶立功业,只是人欲之私,与圣贤作处天地悬隔。如子路当蒯聩之难,知食焉不避其难,而不知卫辄之食不可食;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歛而附益之,后来所成就止于如此,正为它不知平日率性循理便是建功立事之本,未到无入不自得处。夫子之不与,其有以知之矣。所见如此,不背驰否?乞与订正。
此一段说得极有本末,学者立志要当如此。然其用力却有次第,已为希逊言之矣。
答郭子从(叔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九
复,男子称名。然诸侯薨复曰「皋某甫复」,恐「某甫」字为可疑。又周人命字,二十弱冠皆以「甫」字之,五十以后,乃以伯、仲、叔、季为别。今以诸侯之薨复云「甫」者,乃生时少者之美称,而非所宜也。
此等所记异词,不可深考。或是诸侯尊,故称字,大夫以下皆称名也。但五十乃加伯仲,是孔颖达说。据《仪礼》贾公彦疏,乃是少时便称伯某甫,至五十乃去某甫而专称伯仲,此说为是。如今人于尊者不敢字之,而曰几丈之类。
铭旌。
古者旌既有等,故铭亦有等。今既无旌,则如温公之制,亦适时宜,不必以为疑也。
重。
《三礼图》有画象可考,然且如温公之说,亦自合时之宜,不必过泥古礼也。
古者男子殊衣裳,妇人不殊裳。今以古人连属之衰加于妇人,殊裳之制加于男子,则世俗未之尝见,皆以为迂且怪,而不以为礼也。
若考得古制分明,改之固善。若以为难,即且从俗,亦无甚害。
大带申束衣,革带以佩玉佩及事佩之等。丧服无所佩,既有要绖,而绞带复何用焉?
绞带正象革带,但无佩耳,不必疑于用也(革带是正带以束衣者,不专为佩而设。大带乃申束之耳。申重也,故谓之绅。)。
主式祠版。
伊川主式虽云杀诸侯之制,然今亦未见诸侯之制本是如何。若以为疑,则只用牌子可也。安昌公荀氏,是晋荀勖,非孙氏也。但诸书所载厚薄之度有误字耳。士大夫家而云几郎几公,或是上世无官者也。
《江都集礼》晋安昌公荀氏祠制云,祭版皆正侧长一尺二分,博四寸五分,厚五分,八分大书云云。今按它所引或作厚五寸八分,《通典》、《开元礼》皆然。详此「八分」字连下「大书」为文,故徐润云「又按,不必八分,楷书亦可」。必是荀氏全书本有此文。其作五寸者,明是后人误故也(若博四寸五分而厚五寸八分,则侧面阔于正面矣,决无此理,当以《集礼》为正。)。
孤哀子。
温公所称,盖因今俗以别父母,不欲混并之也。且从之亦无害。
并有父母之丧葬,先轻而后重。其奠也,先重而后轻;其虞也,先重而后轻。同葬同奠,亦何害焉?其所先后者,其意为如何也?
此虽未详其义,然其法具在,不可以己意辄增损也。
周制有大宗之礼,乃有立适之义,立适以为后,故父为长子权其重者若然。今大宗之礼废,无立适之法,而子各得以为后,则长子少子当为不异。庶子不得为长子三年者,不必然也。父为长子三年者,亦不可以适庶论也。
宗子虽未能立,然服制自当从古,是亦爱礼存羊之意,不可妄有改易也。如汉时宗子法已废,然其诏令犹云赐民当为父后者爵一级,是此礼意犹在也。岂可谓宗法废而诸子皆得为父后乎?
曾子问亲迎女在涂,而婿之父母死如之何,孔子曰女改服,布深衣、缟总以趋丧,恐亦有碍。《开元礼》除丧之后,束带相见,不行初昏之礼,趋丧后事皆不言之,何也?
趋丧之后,男居外次,女居内次,自不相见。除丧而后,束带相见,于是而始入御。开元之制,必有所据矣。
曾子问取女有吉日而女死如之何,孔子曰婿齐衰而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服用斩衰,恐今亦难行也。
未见难行处,但人自不肯行耳。
谅闇以他经考之,皆以谅闇为信默,惟郑氏独以为凶庐。天子居凶庐,岂合礼制?
所引剪屏柱楣是两事,「柱」音知主反,似是从手不从木也。盖始者户北向,用草为屏,不剪其馀。至是改而西向,乃剪其馀草。始者无柱与楣,檐著于地,至是乃施短柱及楣以柱其楣,架起其檐,令稍高,而下可作户也。来喻乃于柱楣之下便云既虞乃剪而除之,似谓剪其屏而并及柱楣,则误矣。谅阴梁闇,未详古制定如何,不敢辄为之说。但假使不如郑氏说,亦未见天子不可居庐之法。来喻所云,不知何据,恐欠子细也(滕文公五月居庐,是诸侯居庐之验,恐天子亦须如此)。
既除服,而父之主永迁于影堂耶?将与母之主同在寝耶?
迁主无文,以理推之,自当先迁也。
《仪礼》父在为母。
卢履冰仪是,但今条制如此,不敢违耳。
《内则》云,女子十有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言二十三年而嫁,不止一丧而已。故郑并云父母丧也。若前遭父服未阕,那得为母三年?则是有故二十四而嫁,不止二十三也。
《内则》之说亦大概言之耳,少迟不过一年,二十四而嫁,亦未为晚也。
离之谓以一物隔二棺之间于椁中也。鲁则合并两棺置椁中,无别物隔之。鲁卫之祔,皆是二棺共为一椁,特离合之有异。
二棺共椁,盖古者之椁乃合众材为之,故大小随人所为。今用全木,则无许大木可以为椁,故合葬者只同穴而各用椁也。
明器。
《礼》既有之,自不可去。然亦更在斟酌,今人亦或全不用也。
招魂葬。
招魂葬非礼,先儒已论之矣。
伊川《葬说》,其穴之次设如尊穴南向北首,陪葬前为两列,亦须北首,故葬图穴一在子,穴二在丑,穴三在亥,自四至七皆随其东西而北首。而丙、午、丁独空焉,是则伊川之所谓北首者,乃南向也。又云昭者当南向,则穆者又不可得而然也。
此两节不晓所问之意,恐是错看了。请更详之。昭南向,穆北向,是庙中祫祭之位,于此论之尤不相关。
实葬。
圹中实筑甚善。
伊川先生葬法有谓其穴安夫妇之位,坐堂上则男东而女西,卧于室中则男外而女内,在穴则北方而北首,有左右之分而无内外之别。
按《昏礼》良席在东,北止,此是卧席之位,无内外之别也。
其祖已葬,系南首,其后将族葬,则不可得而北首,则祖墓不可复迁而昭穆易位。
未见后葬不可北首之意,昭穆之说亦不可晓。
祔。
当如郑说,伊川恐考之未详也。但三年之后迁主于庙,须更有礼,顷尝论之,今并录去。李继善问:「纳主之仪,《礼经》未见,《书仪》但言迁祠版于影堂,别无祭告之礼。周舜㢸以为昧然归匣,恐未为得。先生前书有云:『诸侯三年丧毕皆有祭,但其礼亡,而大夫以下又不可考』。然则今当何所据耶」?答云:「横渠说三年后祫祭于太庙,因其祭毕还主之时,遂奉祧主归于夹室,迁主新主皆归于其庙,此似为得礼。郑氏《周礼注》大宗伯享先王处,似亦有此意,而舜㢸所疑与熹所谓三年丧毕有祭者似亦暗与之合。但既祥而撤几筵,其主且当祔于祖父之庙,俟祫毕然后迁耳。比已与敬子、伯量详言之,更细考之可见」。又答王晋辅云:「示喻卒哭之礼,近世以百日为期,盖自开元失之。今从周制,葬后三虞而后卒哭,得之矣。若祔,则孔子虽有善殷之语,然《论语》《中庸》皆有从周之说,则无其位而不敢作礼乐,计亦未敢遽然舍周而从殷也。况祔于祖父,方是告祖父以将迁它庙,告新死者以将入此庙之意,已祭则主复于寝,非有二主之嫌也(主复于寝,见《仪礼》郑氏注。)。至三年之丧毕,则有祫祭而迁祖父之主以入它庙,奉新死者之主以入祖庙(此见《周礼》郑注及横渠先生说。),则祔与迁自是两事,亦不必如殷之练而祔矣。礼法重事,不容草草,卒哭而祔,不若且从温公之说,庶几寡过耳」。
卒哭。
以百日为卒哭,是《开元礼》之权制,非正礼也。
孟献子禫县而不乐,比御而不入,孔子以献子加于人一等矣。今之居丧者当以献子为法,不可定以二十七月为拘。
献子之哀未忘,故过于礼,而孔子善之。所论恐未然也。
影堂序位。
古者一世自为一庙,有门,有堂,有寝,凡屋三重,而墙四周焉。自后汉以来,乃为同堂异室之庙,一世一室,而以西为上。如韩文中家庙碑有「祭初室」、「祭东室」之语。今国家亦只用此制,故士大夫家亦无一世一庙之法,而一世一室之制亦不能备。故温公诸家祭礼皆用以右为尊之说。独文潞公尝立家庙,今温公集中有碑,载其制度颇详,亦是一世一室而以右为上,自可检看。伊川之说亦误,昭穆之说则又甚长。《中庸或问》中已详言之,更当细考。大抵今士大夫家只当且以温公之法为定也。
庶人吉凶皆得以同行士礼,以礼穷,则同之可也,故不别制礼焉。不审若然否?
恐当如此。
今有人焉,其父尊信浮屠,若子若孙皆不忍改,将何时而已?恐人子之遭此,勿用浮屠可也。至于家舍所敬形像,必须三年而后改,不知如何?
如此亦善(《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三。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分:《正讹》改作「寸」。
答李孝述继善问目(燔之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
孝述尝求夫心之为物,窃见《大学或问》中论心处每每言虚言灵,或言虚明,或言神明。《孟子》《尽心》注云:「心,人之神明」。窃以为此等专指心之本体而言。又见《孟子》举心之存亡出入,《集注》以为心之神明不测,窃以为此兼言心之体用,而尽其始终反覆变态之全。夫其本体之通灵如此,而其变态之神妙又如此,则所以为是物者,必不囿于形体,而非粗浅血气之为。窃疑是人之一身神气所聚,所以谓之神舍。人而无此,则身与偶人相似,必有此而后有精神知觉,做得个活物,恐心又是身上精灵底物事。不知可以如此看否?孝述又尝求所以存是心者,窃见伊川言人心作主不定,如破屋中禦寇,又云如一个翻车,每每教学者做个主,或云立个心。又云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明道亦云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以此似见得心虽是活物,神明不测,然是自家身上物事,所主在我,收住后放去,放去后又复收回,自家可以自作主宰。但患不自做主,若自家主张着便在,不主张着便走去,及才寻求着又在,故学者须自为之主,使此心常有管摄方得。又尝求所以为主之实,窃见伊川论如何为主,敬而已矣,又似见得要自做主宰须是敬。盖敬便收束得来谨密,正是着力做主处,不敬便掉放疏散,不复做主了。孝述于存心功夫又粗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须用其力,不可只做好话说过。又当有以培养之,然后积渐纯熟,向上有进步处」。
孝述按,《大学章句》云:「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窃疑人得正且通之气,故心体中虚,虚则灵。如水之清,火之明,鉴之光,皆是体虚,所以透明。心亦然。濂溪云:「静虚则明,明则通」,似亦可见。近验之于心,则日用间觉得一事累心,便有滞碍,更不通快。是以窃恐虚故灵,心惟虚灵,所以方寸之内体无不包,用无不通,能具众理而应万事。但以气禀物欲之私有以昏之而不得全其虚灵之本体,故理之在是者遂有所蔽,而应事接物亦皆杂以私欲,不尽出于义理之正,是无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矣。学者之学,恐只是求去其气禀物欲之昏,以复其虚灵之全体。盖心既虚灵,则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于所谓具众理而应万事者得矣。是以《大学》之教以明明德为主,《章句》、《或问》之言明德,必以虚灵为质。其言明德功夫,又不过欲全其虚灵之体。言存养,则曰圣人设教,使人嘿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言格物致知,则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欲其表里洞然,无所不尽;言诚意,则曰人之本心至虚至灵,众理毕具,而欲其应物皆由此心以发而无所杂;言正心,则曰心之本体湛然虚明,而欲其顺应事物而无所动;言脩身,则曰随事省察之,以审其当然之则,似亦主虚灵者为说。彻头彻尾许多功夫,皆欲全此心之虚灵,以融会众理,酬酢万事而已。以此观之,恐虚灵不昧,乃心之所以为心而圣学之基本也。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同上」。
孝述觉得间尝心存时,神气清爽,是时视必明,听必聪,言则有伦,动则有序,有思虑则必专一。若身无所事,则一身之内,如鼻息出入之粗细缓急,血脉流行间或凝滞者而有纤微疾痒之处无不分明,觉得当时别是一般精神,如醉醒寐觉。不知可以言心存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亦不可如此屑屑计功效也」。
孝述自觉心放时精神出外,更不自知,如梦然。才知得放时,即是心便不放了。如知得梦时,即是梦觉。孔子言我欲仁便是仁至,似亦此意。故日用间觉得直须谨操持、勤检点,盖操持容有懈时,若不测地猛省起来,则其懈时之放自不得远去,且不得久去。如此维系之久,恐此心只得住里面。如欲睡底人,须自家打起精神,不可放倒。间或精神倦时,不觉坐睡,又自家摆洒起来,不容睡著。每每如此,自是睡不得。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是是,但说太多了」。
孝述谓健有为,顺无为,二者阴阳动静之分。仁礼之为健,义智之为顺。窃疑仁之发,即有怵惕恻隐之意动于中(顽然不动,即为不仁。);礼之行,即有恭敬辞逊之容著于外。故仁恐为动之始(动静恐皆以渐致。),犹春之生物,萌芽甲拆方动而微。礼恐为动之极,犹夏之长物,而长短小大莫不尽见。义则所以制仁礼之宜,盖即其中而为之裁制,使隆杀厚薄各适其分,似有裁节,又收歛之意,虽略有所为,其亦严且约矣。智但分别是非当否,略无作为,又所以为动之本,而仁礼之所由发也。故义恐为静之始,犹秋之收而去华就实;智恐为静之极,犹冬之藏而归根复命。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元亨利贞所以如循环之无端也」。
横渠先生曰:「虚静者仁之本」,亦此意。
孝述又见先生答黄寺丞健顺仁义礼智之问云:「有分而言之者,有合而言之者」。孝述于分而言者,已随愚见陈于上矣,复以合而言者求之。窃意仁义礼智若以用言,则有有为者,有无为者,故仁礼为健,义智为顺。若论其所以为是四者之实,则仁是人之不忍之心,似有柔顺之意;礼之品节一定而不可易,似有阴静之意,二者恐是健中有顺。义之裁制方严,似有刚断之意;智之周流不滞,似有阳动之意,二者恐是顺中有健。于此可见阴阳本不相离之意。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当时之意,恐谓分则为四,合则为二耳。然如所说,又自是一意,即所谓水阴根阳、火阳根阴者」。
孝述又谓木火之为阳动,金之为阴静,皆可言。若水当为阴静之极,然水流而不息,未见所以为至静处,不知当于何处观之?
先生批云:「水寒火热,水下火上,其为动静之分者明矣」。
孝述妄谓五常是五行之德。五行之气其行于天者固未易见,若质之在地者,窃疑与德之在人者无往而不相配。今随愚陋所见言之。五常之未发,则本体中存,恐如木之在山,火之在燧,金之在矿,水之在地,土之未动。及其既发,而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诚实之情,恐如火之出而炎上,水之流而润下。及由其情充积成行,如仁之为孝为弟,为睦为姻之类,恐如木之为栋梁榱桷,火之为灯烛炬燎,金之为刀斧盘盏,水之为池沼江海,土之为塼瓦墙壁。故五常之未发,只可谓之五常,而不可以万行名。及其发而成行,随在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行名之,而不得复以五常名矣。恐如五行之未动,只可谓之五行,而不可以它物名。及其动而为物,有万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物名之,而不得复以五行名矣。但方其为五常之性也,而万行之理已无不包。及其为万殊之行也,而五常之体亦未尝不存。恐如五行之方具,而万用之质已无不全。及其为万殊之用,而五行之体亦未尝不立。极而言之,则人道周乎四海,无非五常之为,如物充乎地上,而无非五行之为。凡此虽未知是否,似皆说得去。但木之曲直,金之从革,土之稼穑,皆待人为,而仁之恻隐,义之羞恶,信之诚实,皆发于性之自然,相配不得。又土之稼穑与孝述所谓为瓦塼之类,又说不上。不知五行之与五常,本不可如此牵合耶?为复可以配说而未得其说耶?仁之行固有可言,若义、礼、智、信之行,皆未见其实然可指之目。得非四者之行无往不在,而不可一一强名耶?区区求之,而未得其说。
先生批云:「万物虽不可以五行名,然其分各有所属,则亦未离其类也。万行之于五常亦然,从革、曲直、稼穑是其本性之发,非人之所能为也。若曰人为,则胡不能使木从革而金曲直乎」?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之施恐皆自吾身始,次亲,次民,次物。仁恐始于爱身,礼恐始于敬身,义恐始于制此身之宜,智恐始于明此身之理。盖不爱其身则是自绝,故必不爱亲而亦无以爱亲。不敬其身则是自贱,故必不敬亲而亦无以敬亲。至于义智皆然,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身者仁义礼智之主,不可书施由此始。以有子、孟子之言为仁之本、仁义之实者观之,其当自亲始可见矣」。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也,窃疑先智,次仁,次礼,次义。且就身言之,恐必知此身受形所自,而四肢百骸血气皆相贯属,吾所当爱,然后有自爱之心。知爱之而不忍伤,则必敬之而不敢忽。爱敬既生,方可裁制其宜,以全爱敬之道。若独指心而言,亦恐必先知此心至灵至贵,为一身之主,然后自爱。既爱之而不肯甘心放弃,则必严敬自持,而惟恐以慢易失之。既爱既敬,然后有可得而裁制者。盖爱而失宜,则或至枯守不用而为虚无寂灭,或只知养护而不能痛自克治,反非所以为爱。敬而失宜,则恐持之太甚,而有把捉不定之患,反不得其所以为敬。此爱敬各有其宜,而必有断制之者。然未爱未敬,则恐无所施其裁制之道;自暴自弃,则又为复庄敬自重之心;不知身心之当爱,则恐虽可之而顽然不省,岂复有自爱之意?区区之愚,所以疑是四者之发,必有次第而不可弃也。若未发之前,则四者之体浑然在中,不可谓先有此而后有彼。但方发之际,势必必相示,无杂然并发之理。然知识一开,则馀三者踵乎其后,自有不容已者。是以既发之后,则即其一行之中而四者之实无一不在,以其本一理故也。若以四时言之,则恐智为冬藏,仁为春生,礼为夏长,义为秋成。归藏者,发生之本;发生者,长养之渐;而生长又所以为收成之体也。夫四时者,五气之布,五气之生定于其初,恐非至此而序生。但气之流布,则其序必如是而后可。然冬令既行,则三时之断起亦有不容遏者。是以造化既成之后,则即其一物之微而五气之功无一不在,以其本一气故也。以此观之,则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之先后亦有可言者。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即前循环之说,然说得太破碎,又不好,且静以养之可也」。
《大学或问》云:「以理而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以其气而言之云云,是则所谓明德者也」。
孝述窃疑人物之性有偏全之异者,不知是受得本同,但做处不同?为复是受得本不同乎?按伊川云:「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恐是受得已不同。盖理之在天,本只是一个浑然全体,但人物随形而受,故受得来别。人得形气之正,故承当得尽;物得形气之偏,故承当不尽。偏底物事,难为有全底道理。《孟子集注》论生之谓性处云:「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似亦此意。人之形体受尽得这道理,所以亦做得这道理尽。物之形体受不尽这道理,所以亦只随其所受做得。更就其做处言之,人得形气之正,故心虚而体全,心之知觉便周流贯彻,在处通得去;形之运动便千变万化,是般做得去。是以于其理之精微,知亦知得尽,做亦做得尽。人之所以可为尧舜,可参天地,皆为有此体质,尽做得。但患不为,或为之而有不充,却无不能之理(孟子谓王之不王,非不能,是不为,与所谓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吾身不能居仁由义,恐皆是安于不为者。)。物得形气之偏,故心塞而体拘,心之知觉便拘碍而不能通,形之运动便短狭而不能周。是以于此理之本体,知亦知得浅狭,做亦做得浅狭,被形气局定,更开不来,所以求为人之所为不得。如慈乌父子、蝼蚁君臣之类,若论父子君臣之道,岂止如慈乌蝼蚁之为?但此二物所知只止此,所能亦止此,更去不得了。就其所得之分言之如此,恐又是人与物做得别处。然又有可疑者,盖物虽受此理不尽,若随其所受而发,则仁义礼智须皆做得出来。然所举二物,又每物只做得一般道理出,不能相兼,以通其全。如此者恐是物所得之理既不能尽其全体,又为气昏隔在里面,发处复不能充其所得之分剂,是则容有得为而未为者。此二物又是昏塞中各有一点明处,所以各发得一般道理,特特著见,于其他道理便全微了。至其馀物,又或不能尔。此可见物之气禀又自有不齐处。此等性命之说,固不当妄意揣量,然须略识其梗槩方得。随所见写呈,乞赐开示大端,使知所向而求之,庶乎其略识矣。
先生批云:「既是不曾受得,自是不能做得,更不须说。然横渠先生亦说人有近物之性,物有近人之性者,又是一理。如猫相乳之类,温公集中亦说有一猫如此而加异焉。此其赋性之近人而或过之,但为形所拘耳,亦可悲也」。
又云:「然于其正且通之中,又或不无清浊善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孝述窃谓阴阳五行总其大全而言之,则恐同出一本,而人物均禀焉。所谓人物之生,必得是气然后有以为百骸九窍五藏之身是也。若别其体,则恐一气之中有偏正两等,而为人物贵贱之分。所谓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是也。至极其变,则恐偏正之中又自万殊,而为人品物品之分。所谓于其正且通之中,又不无清浊美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者,是言人品之异也。盖体之既分,则固一定而不可易矣。然恐是气之运一息不留,所以俄顷之间,变为万状。彼人物之生,各随其所值以为体,是固不能齐也。但用变而体不变,故人之所禀虽或至浊至恶,而所谓正且通者未尝不在。而其为浊恶又自是一般,与馀气之浊恶不同。以其是正且通之浊恶,故其浊恶澄之为清,其恶可易之为美。既清既美,则所谓正且通者,即得其本然之正矣。鸟兽草木各以类分,而每类中又有等色不同。然其形声臭味各不能变其本体,则亦与人相似。但人能自化,物不能自化耳。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大概然矣,亦宜并以上章之意推之」。
孝述谓美恶恐即《通书》所谓刚柔善恶。窃疑清浊以气言,刚柔美恶以气之为质言。清浊恐属天,刚柔美恶恐属地。清浊属知,美恶属才。清浊分智愚,美恶分贤不肖。上智则清之纯而无不美,大贤则美之全而无不清。上智恐以清言,大贤恐以美言,其实未尝有偏。若《中庸》称舜知回贤是也。下此则所谓智者,是得清之多,而或不足于美;所谓贤者,是得刚柔一偏之善,而或不足于清。于是始有贤智之偏。故其智不得为上智,其贤不得为大贤。虽愚不肖,恐亦自有等差。盖清浊美恶似为气质中阴阳之分(阳清阴浊,阳善阴恶。),故其气错揉□变,而大要不过此四者。但分数参互不齐,遂有万殊。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陈了翁云,天气而地质,前辈已有此说矣」。
孝述又疑气之始有清无浊,有美无恶。浊者清之变,恶者美之变。以其本清本美,故可易之,以反其本。然则所谓变化气质者,似亦所以复其初也。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气之始固无不善;然腾倒到今日,则其杂也久矣。但其运行交错,则其美恶却各自有会处。此上智下愚之所以分也」。
又云:「然而本明之体得之于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云云,所以使之即其所养之中,因其所发而启其明之之端也」。
孝述窃谓觉是人之本心不容泯没,故乘间发见之时,直是昭著,不与物杂。于此而自识,则本心之体即得其真矣。上蔡谓人须是识其真心,窃恐谓此。然此恐亦随在而有,盖此心或昭著于燕间静一之时(如孟子言平旦之气。),或发见于事物感动之际(如孟子言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或求之文字而怡然有得(如伊川先生所谓有读《论语》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或索之讲论而恍然有悟(如夷子闻孟子极论一本之说,遂怃然为间而受命。),凡此恐皆是觉处。若素未有觉之前,但以为已有是心而求以存之,恐昏隔在此,不知实为何物。必至觉时,方始识其所以为心者。既尝识之,则恐不肯甘心以其虚明不昧之体迷溺于卑污苟贱之中。此所以汲汲求明,益不能已,而其心路已开,亦自有可进步处。与夫茫然未识指趣者,大不侔矣。故孝述窃疑觉为小学、大学相承之机,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所论甚精,但觉似少浑厚之意」。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孝述谨按,《章句》以物格知至为知止,意诚以下为得所止。又《或问》以定、静、安为知之所以得之。故孝述窃疑定、静、安在物格知至之后,意诚以下六事未然之前,虑则在意诚以下六事将然之际。如此言之,则定、静、安、虑在知止、得止之间,似皆有可实之处。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解中似已有此意矣」。
孝述又按,《或问》云:「不有以知其所当止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又云:「知是知其至善之所在,得是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孝述窃疑知是知之在彼,得是得之在我。得则心理俱融,理为我有。得恐亦只是知,不可便指为已止其处。但恐知虚而得实,才得之则身亦随之矣。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知与得两事,经文可见」。
孝述窃疑既知之后,复有所谓虑而后得者,恐知是知之至,虑是审之详。夫物格知至,则万理贯通,固无不知其至善之所在。然恐身有未接,则其义理精微容有毫釐之未察。或所接之际事复异宜,故必于此精加审虑,然后始无纤微渗漏之处。此知后必虑,然后为审。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定、静、安是未有事时胸次洒然,虑是正与事接处对同勘合也」。
「致知在格物」。
孝述窃谓人之本心至虚至灵,无所不照,但以气禀物欲有以蔽之,是以其明不能不昏。欲开其明,须藉事物之实以运其知思,然后其明有可通之理。盖心既有蔽,无从下手以开之。所以穷究物理者,恐是因穷究其所未知而将此心戛刮擦磨,治其粗鄙而反覆往来,求出其明。是以研穷之深,其明必将穿漏而出,而物之理亦无所遁矣。此其所以能格也。伊川先生曰:「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又曰:「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久自明快」。其说似皆以为人心之明既有所蔽,须即事致思,然后其明自出。孝述恐所谓致知在格物者,亦有此意。盖穷至事物之理,即所以推极吾之知识也。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有未明,则见物而不见理。理无不尽,则见理而不见物。不见理故心为物蔽而知有不极,不见物故知无所蔽而心得其全」。
孝述窃疑心具众理,心虽昏蔽,而所具之理未尝不在。但当其蔽隔之时,心自为心,理自为理,不相赘属。如二物未格,便觉此一物之理与二不恨入,似为心外之理,而吾心邈然无之。及既格之,便觉彼物之理为吾心素有之物。夫理在吾心,不以未知而无,不以既知而有。然则所以若内若外者,岂其见之异耶?抑亦本无此事,而孝述所见之谬耶?
先生批云:「极是」。
《或问》云:「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孝述窃谓事为是身之所履善行之著处,念虑是心之所发善端之萌处,于此考察,则心迹不遗,可以得理之真实。然当事为念虑之时,又欲着心考察,则是一心二用,互有妨碍,似难于着力。然《或问》又云:「人之明德,全体大用,无时不发见于日用之间。人惟不察乎此,是以汩于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孟子集注》云:「众人虽有不忍人之心,然物欲害之,存焉者寡,故不能察识。而推之政事之间,则又似必着意体察,然后有见」。孝述恐所谓考察,是此心常常反求,不教外驰。心存而不外驰,则精神知觉常只照管自家,步步不离,所以事为之形、念虑之起自然默有所见。若此心寻常逐外,不自管顾,则虽间或真心见前,亦不知其所发。非是临时以此心为之,而又以此心察之也。若齐王爱牛,孟子屡发之,使反求其所以然,却在既发之后,尽可着力追求,意不相妨,恐又与当事体察不同。以此观之,则此所谓考察既以当事言,则似不可重看。孝述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不必如此说,只是随处理会是与不是,以为取舍向背之决耳」。
又云:「昔闻延平先生之教云云,虽其规模之大、条理之密若不逮于程子」,孝述窃谓规模之大、条理之密,恐如序所论经文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规模之大,恐自「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以下四段即是。盖举其始终全体而言。条理之密,恐自「物必有理,皆所当穷」以下六段,与前所谓读书论人应事数端即是。盖备夫功夫项目而言之。先生谓其为说远近虚实、大小精粗无不兼尽,而复分先后缓急,恐亦言其条理之密。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只是如此」。
诚意。
孝述妄谓人之本心得之于天,初无不善,所以有不善者,恐是人为逆之也。试以动静验之。静者天,动者人,是以静则无不善,动则常有不善。使其如伊川所谓动以天焉,则恐仍只是善。奈何其不全以天而必杂以人,遂流于不善。今求其实而言之,人心未发,无为思,则其本然之体浑然在此,人更不曾动着,似即南轩所谓天心者。是时安得有不善来?《中庸》所谓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乐记》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伊川所谓其本真而静,五性具焉,又云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又云心本善,恐皆指此心而言也。及其既发,有思有为,即属之人。既属之人,即是气质为之。若质纯粹,则惟其所发,无往不与理俱,故本然之性得以顺达而无害。若有偏驳,则其偏驳之发即与理相违。至其知思嗜好感物而生者,又多求快血气之私,而不由义理之节。故本具焉,又每每为所拂害,不得沛然顺发。曩时之善,至是遂流于恶矣。甚则穷人欲,灭天理,曩时之善尽反而纯于恶。《中庸》所谓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乐记》所谓感物而动性之欲,以及夫好恶无节而天理灭,孟子所谓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其可使为不善,犹水可使过颡在山,濂溪所谓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明道所谓性善犹水之清,其继犹水之流,有流至海而终不浊,其次有远近,有多少,清浊虽不同,然非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伊川所谓其中动而七情出,情荡而性凿,又云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又云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先生所谓心体本静,然亦不能不动,其用固本无不善,然亦能流而入不善(见印行文集。),恐皆指心之动处言也。夫静则善,动则有不善,是心本善而人每拂之为不善。圣人之所以有教,众人之所以有学,恐只为此。濂溪云:「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伊川云:「学问之道无他,唯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横渠云:「领恶而全好必由学」。又云:「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则所谓教,所谓学,只是去其恶以全其善耳。若其紧切着力处,只在此心发动之初。盖私欲之根既埋伏在内,不动则已,才动便牵引起来,势之所必然者。真心之发,其间当有私欲夹杂,不能得纯一。此处杂了,前面便流行不去。是以必于此处清本正源,使人欲净尽,查滓不留,则自此以往天理流行,更无梗拂,而于其本然者得矣。学必以诚意为要,窃恐谓此。妄以《或问》之意如此推测,是否?
先生批云:「说得太多,然却未见诚字之意」。
孝述按,孟子言上世有见亲暴露者,其颡有泚,而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又云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为内交要誉,恶其声而然。窃以为此等是恻隐之心发得实处。杨震莫夜遗之金而不受,上蔡自负记问,闻明道玩物丧志之讥,遂汗流浃背,面发赤,窃以为此等是羞恶之心发得实处。张湛居幽室必整,遇妻子若严君,窃以为此是恭敬之心发得实处。孔子诲子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范氏云,是曰是,非曰非为直,窃以为此是是非之心发得实处。人心之发,每每如此而无所杂,方是意诚。若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与第五伦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子有疾,虽不视而竟夕不眠,窃以为此等是意未诚处。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未亲切」。
孝述妄谓颜子之乐,恐在克复之后。已过此关,克尽己私,故日用间是这道理在胸中平铺地顺流将去,无分毫私欲为之梗拂,故不待勉强作为,自无往而不与此理相周旋,所以触处皆乐。虽行乎穷途逆境,亦只如此,曾不改吾乐焉。曾晰之志,恐是其胸中脱洒,略无系累,遐想其动静语默之节,了覆其所陈之志,似把这道理做家常茶饭相似。日用间只如此平平地顺行将去,似将使万事万物各止其所,而吾心萧然,略不用意作为于其间。亦见夫此理所在,天然自有,触目皆然,自可坦然顺适,不假作为故也。如孝述自觉是初学,不曾窥见一分半分道理,便妄自惊喜,把来抬券。行时本不自在,间只是分付着意,似要于道理上加添些做,与这气象天渊不侔。若曾晰,可谓真知其为天理。但伊川则谓其虽知之,而未必实能为耳。漆雕开之未能自信,恐是正在此处着力,过关未得。窃疑其虽未尽见是理自然流行之妙,而于本然实体固已识之。但恐识认未至真的,又自度此心了他未下,然亦可见其直要于打斗处下死功夫胜过去,不但及此而遂已也。孝述妄意揣料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漆雕开恐不止如此」。
孝述近来自觉此心分明如有物蒙蔽在内。若以存养言,当其放时,固是纷纷扰扰,全无是处。其知把捉时,觉得此心在此,不曾从他处去。但依旧荡漾糊涂,蒙蒙然要光不能得光。及至忽然清明时,方是襟怀开爽,耳目聪明,气象迥别。若以穷格言,当其求而不得时,固是茫然无入处,昏懵之极。至反覆寻求,以揣约得大意,又依旧觉得隔了一重,更发不破。又至暂时看得发时,方识认稍明,心地方开。若以诚意言,则日用间身虽物接,而此心顽然不动时,是全然昏隔了。有随接便动时,亦有徐徐略省而后动时。动如在亲前有爱心,在长上之侧有敬心。但其爱敬意就间发得些,又只据见在休了,虽欲勉进,自是做得来无意味,是时心依旧昏。有时忽地感悟,动得别时,其爱直是真切,其敬直是严畏,非有所强而自不能已。是时心方大明。故存养而至于心地明爽,穷理而至于识认分明,诚意而至于真心发见,如此者极是少。三者之中,意诚时尤少,每日省来,觉得白日在梦(明道先生所谓醉生梦死,伊川先生所谓未知道者如醉人,恐可说此。)。虽知得是梦,要教省只是不能得省。如此者岂非质昏之甚而难开,污染之深而难涤耶?仰惟先觉怜而教之,无使终陷,则不胜愿幸!
先生批云:「但且着实持守,不须如此想象,计较作弄,恐思虑过当,别生病痛」。
孝述又自觉质弱,心极易动,日用间才有小小得失,便过喜过惧,此心全体动了。虽欲自家做主,更做不在,以至在喧杂繁扰之地,多处置不下,甚至于乱。大概觉是气怯,而志复无以帅之。不知治此病痛,孰为要切?
先生批云:「只此便是病根,前说正虑其如此耳」。
孝述曩以先兄在嫡,未及有子而没,疑于所主。蒙赐教云,若已立后,则无此疑。但复有曲折,先兄尝收一襁褓之子为嗣,既没,孝述以其未胜丧,又别无同居长上,遂自主丧。才两月,而此子卒。曩时之问,正此子已卒之后,孝述遂不曾言及。先兄将葬,孝述复求从兄之子为之后,亦在襁褓。孝述仍前自主,祠板之题,只从弟称。及领尊教,始悟其非,犹有不能胜丧之疑。闻之伯量,亦云尝以此问先生,先生答云有摄主。又按《丧大记》云:「子幼则以衰抱之人为之拜」,是当以所立之子主丧,而孝述为之摄。自是即欲俟练祭换栗板时易题所称,复有他虑。先兄之后,固为宗子之子,今既收立,不知亦谓之嫡孙否?若可为嫡孙,则庙祭当使之主。又未知襁褓之子即可主祭,为复待其成人或稍长方可?若即可主祭,则今日祠板之变,固合异日迁庙之称矣。如或未可,则今日易从子称,异日复易从弟称,有渎慢之嫌。又按《丧服小记》云:「妇之丧,虞、卒哭其夫若子主之,祔则舅主之」。所主不同而各有所宜。既不嫌数更,则异日再易祠板所称,恐亦无害。又众议以为必从幼子主之,理势方顺。孝述于换栗板日已更称矣,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摄主但主其事,名则宗子主之,不可易也。细考《曾子问》诸说可见」。
孝述又疑幼子若即可嗣主宗祀,则异时纳主,恐即据主祀之子祧远祖矣。若未可主祀,且从孝述主之,则异时所纳之主即为旁亲。不知旁亲当别设位而有祧,为复只祔于祖而无祧?
先生批云:「纳主旁亲之说未晓所谓,可更详之」。
孝述议亲十年,展转牵制,尚未成毕。老母欲令今冬毕亲,但先兄几筵未彻,老母乃齐衰三年之服,复有妨碍。然主婚却是叔父,欲姑从乡俗就亲,不知可否?若就毕挈归,凡百从杀,衣服皆从素淡,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若叔父主婚,即可娶妇无嫌,礼律皆可考也。但母在而叔父主婚,恐亦未安,可更详考也」。
孝述谨按《礼》,婿将亲迎,父醮而命之。今孝述父兄俱没,上惟母在,旁尊有叔父,不知往迎之时,当受母命耶?为复受叔父之命耶?
先生批云:「当受命于母。然母既有服,又似难行。记得《春秋》隐二年《公羊传》有母命其诸父兄,而诸父兄以命使者之说,恐可检看,为叔父称母之命以命之否?更详之。更以上条并考之」。
孝述又按《礼》,妇盥馈舅姑。若舅已没,不知可以叔父受盥馈礼否?
先生批云:「叔父无盥馈之文。盖与姑受礼,礼相妨也。母若有服,则亦难行此礼。要是本领未正,百事俱碍耳(《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四、礼仪典卷三一。)」。
为:《正讹》改作「无」。
知南康军石君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赤城后集》卷一五、《经义考》卷二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吾友石君子重讳某,其先世为会稽新昌右族。曾大父讳某,不仕。大父讳某,避庚子之乱,始居台州临海县,后以遗逸召,授右迪功郎以没。父讳某,赠朝奉郎。母安人朱氏,太宜人陈氏。君幼端悫,警悟不群。年十二,即自知刻意为学,昼夜不怠。年十八,擢进士第。丁外艰,服除,授左迪功郎、郴州桂阳县主簿。会故参知政事李安简公谪居郡下,性严重,不轻许可。一见君,深器重之,授馆其家,日与论说前言往行,励以致远之业。常语人曰:「吾阅人多矣,未有石君比者」。秩满,循从事郎,调泉州同安县丞。天旱民饥,县白府,请得蠲岁租如故事。太守怒,檄君杖主吏。君移书太守曰:「杖一吏细事耳,然其所系则大。民今皇皇无以为命,纵不能救,忍复钳其口乎」?守怒未已,遣幕府官按验,至则希守意,以为不当蠲。君争益力,部使者闻之,因以其事诿君。君既行视归,即揭榜喻民,蠲之什九,然后言府。且亟召乡吏闭廨中,使乡为一榜,户列所蠲与其当输之数。既成,立授里胥,使走揭于其所。于是上官不得变其说,乡吏无所逞其奸,邑人便之。改宣教郎,知常州武进县事。民讼有数年不决者,君一讯立辨,虽奸民健猾者亦皆惊服愧谢而去。它邑滞讼,多请属君以决。郡守欲为寓客治第而属役于县,其费且数十万。君不可,曰:「吾为天子牧民,岂为若人治第者耶?且浚吾民之膏血以媚人,吾不忍也」。守怒,欲中以法,掇拾亡所得。会君有亲嫌,法当两易。君不顾,求罢径归。民数千人诣郡请留君,不可,则相与伺守出遮道号诉,至有褫其襜帷者,守不能禁。君因更调南剑州尤溪县待次,家食三年,虽贫不戚也。至官,吏以财匮请借民租,君不答,但日治税籍,凡民逃绝而田入见户者与鬻产而不能更其籍者皆正之。又谨视其出内之际,要为简易以便民,而吏不得以容其奸。关市之征亦损其数,于是官无苛扰,农商得职,租入以时,力役有序,至有争先为里正者。县故穷僻,学校久废,士寡见闻,不知所以为学。君至,即命其友古田林用中来掌教事,而选邑子愿学者充弟子员。始教之日,亲率佐史宿宾客往临之,因为陈说圣贤教学,凡以为修己治人之资,而非如今之所谓者,闻者皆动心焉。自是五日一往,伐鼓升堂,问诸生进业次第,相与反复,以求义理至当之归。员外诸生数十,或异邦之人,皆裹粮来就学。君视故学宫为不称,乃广其规模,新其栋宇,市书万卷,买田数百亩以充入之。既成,为考古制,举乡饮酒礼以落之。于是士始知学而民俗亦变。君又摭其旧俗之不美者数事,为文以训饬之,民皆传写诵习焉。远乡有据险自豪,不输租赋数十年,日与比乡为仇敌者,君为榜以喻之,即歛手听命,输赋解仇,复与齐民齿。民王某者有刑罪,具狱上,府吏以邀求不厌,欲致之死。君争之不听,则请自对狱,与吏辩,代民死,民乃得免。岁大疫,多治药剂,分遣医者散之村落,自为诗以劝之,赖以活者甚众。及代去,民或画象祠之。监察御史陈公举善闻其贤,荐之朝,而君自从吏部选授福建路安抚司干办公事以去。会丞相史公再入,荐一时名士数人,君复与焉。有旨召对,君辞不获,乃入见。首陈人君之道与天同方,天心至公,故人君之心不可以有一毫之私。因历引时事以质之,言甚剀切。上皆然之,差监登闻检院。未几,除将作监主簿,寻改太常。居顷之,有所不乐,因谒告归省,请得奉祠终养。除知南康军事,将行而遭内艰。未终制,有诏举材堪刺举者。吏部尚书郑公丙以君对,然君已不及闻矣。其卒以淳熙九年六月乙丑,享年五十有五,积官至朝散郎。君为人外和内刚,平居恂恂,如不能言者。而遇事立断,毅然有不可犯之色。事继母承顺不违,兄弟之间怡怡如也。族党有贫不能自活者,买田捐金以振业之。教其子与己子等,嫁孤女多得所归。道遇弃子,募人母之,月有给焉。其为政一主于爱民,而忧国之心又甚切,于贤材之用舍,政令之得失,一有所闻,忧喜之诚形于言色,至或累日不解。然自处甚约,自律甚严,在州县未尝屈意上官,在朝廷未尝造请当路。繇疏贱一旦见天子,尽言竭忠,未尝少为迂回避就之计。其为学自聘君朝奉时已传其业,后更从舅氏太子詹事陈公良翰受书焉。闻人之善,必手记而心慕之。其人可见,虽少贱僻远不惮。其与予游,相好尤笃也。晚名其燕居之室曰「克斋」,读书其间,没身不懈。后生执业就正者,皆赖君知所乡,而君未尝少自足也。此其志岂可量哉!予前年守南康,朝廷以君与予善,除以为代。予亦日夜望君至,冀得用疲氓学子为寄,而君不果来。当年奉使浙东,闻新剡饥民转入台境甚众,亟以属君。君即慨然以为己任,其得免于饥冻捐瘠而归者盖数百人。然其后予以事至台,则已不及见君而哭其殡矣。呜呼悲夫!君之配朱氏、刘氏、李氏,皆赠安人。姜氏,封安人。子男四人,继微、继喻、继善、继周。女五人,长适范籍,次许嫁商月卿,馀尚幼。君为文明白径切,似其为人。然非有故,未尝作。今有文集十卷藏于家。所集《周易》、《大学》、《中庸》解又数十卷传学者。继微等将以十二月庚申葬君龙谷山云溪先茔之侧,使来请铭。时予已病,归卧故山,念不得往而祖君之行也,乃叙其事而铭之。其词曰:
予悲斯人之病,而莫与瘳也。悼斯学之孤,而莫与俦也。又哀君之有志,而久不酬也。时若可俟,而君不留也。龙谷之城,云溪之宅,诏彼茫茫,不在斯刻!
论诸子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三、《慈湖先生遗书》卷一四
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老子之于道,殆入焉而未大通者也。动即静,静即动,动静未始不一贯,何以致守为?何以复归为?
老子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复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曰「混」,曰「复归」,疵病大露;「混而为一」,不知其本一也;「复归于无物」,不知虚实之本一也。老子又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未悟古今之一也。凡此惟大通者知之信之,未大通者终不知、终疑也。此不可以思虑及也,不可以言辞尽也。曰有曰无,曰动曰静,曰古曰今,曰万曰一,名言之不同也,昏者则云尔也。老子又曰:「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道体寂然,何逝何反?学道而未通者,自作此意度耳,道不如是也。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动者道也,静者道也;有者道也,无者道也;古者道也,今者道也;万者道也,一者道也。孔子又曰:「吾道一以贯之」。未尝异动静、有无、古今、万一而为殊也。
老子言:「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夫三才之道一而已矣,而老子裂而四之,其言法天、法道、法自然,尤为诬言,瑕病尤著。以他语验之,老子不可谓无得于道,而犹有未尽焉尔。
庄周寓言,陋语良多。仁义蘧庐之论,惟睹夫二,未睹夫一也。亦祖夫归无之学,而未大通者也。周又曰:「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意说也。曰不用,曰寓,皆意也。又曰:「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此又意说也,未悟有无之一也。又曰:「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是又恶动好静,陷溺之巨病也,似广大而实小也,似高明而实卑也。又妄谓颜子忘仁义,忘礼乐,坐忘,此乃老庄弃动趋静之偏蔽,而谓颜子亦然,其言似高妙,而未免于不一,足以惑乱学者。
孔子问礼于老聃,恐非庄子所谓老聃者。何以明之?所言绝不类也。岂有与孔子议礼如此之详,而又以礼为乱之首也?庄子所言老聃,皆痛绝仁义。
庄子曰:「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庄周何其意态之多也!孔子曰入孝出弟,谨信汎爱,未尝有意度也。庄子凿空为有,又屈曲其蹊。又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惟有德者能之」。有德者不如是也。以为不可奈何者,非能安者也,非真知命者也。天命之妙,不可以人为参也。曰天曰人,非知天者也,亦非知人者也。天人一道也,随世而曰天曰人可也,吾心实曰天曰人,非也。
庄子曰「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又曰「不忘其所始」,又曰「以无为首」,是皆意虑之未息也。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未尝有周之繁说也,而万世自莫得而窥之。庄子又曰:「劳我以生,息我以死」。是又思虑之纷纷也,是又乐死而厌生也。乐死而厌生,与贪生而惧死同。桑户之歌曰:「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以死为反真,以生为不反真,其梏于生死又如此,岂若孔子之言曰「未知生,焉知死」,明乎生死之一也。庄子又曰:「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既谆谆言无物之妙矣,兹又守形,陋矣,又自矛盾矣。
《子思子》之书,载卫公子交见于子思曰:「先生圣人之后,执清高之操,天下之君子莫不服先生之大名。交虽不敏,窃慕下风,师先生之行,幸顾恤之」。子思曰:「公子不宜也。夫清高之节,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烦意,择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今公子绍康叔之绪,处战伐之世,当务收英雄,保其疆土,非所以明否臧,立规检,脩匹夫之行之时也」。呜呼,是殆非子思之言也!夫道一而已矣,君以此使臣,臣以此事君。公子以此为公子,士以此为士,一也。今异而言之,无乃不可乎?况乎明否臧,立规检,矜持务外,非由中而生者,是殆非子思之言也。不然,则子思之学陋甚矣,何以能作《中庸》?《中庸》虽不无瑕病,不至如此蔽陋之甚也。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
子思年十六而辱宋大夫乐朔,几不免,曾子亦谓其有傲世主之心,老莱子亦言其性大刚而傲不肖。然则子思亦未能无我矣,惟未能无我,故《中庸》之书亦不能无意。孔子每戒学者曰毋意,又曰毋我。
予自微觉,而已深疑子思之言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以予所觉,心中初无浅深前后精粗之异,而子思异之,殊觉其碍。此乃予未觉之日所见,既觉,则无是见也。乃悟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若孔子之言若合符契。而子思又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亦觉其未安。当曰:「道也者,未始须臾离也」。不当言「不可」。「不可」云者,乃以意为之。孔子所以每每戒门弟子曰「毋意」,为是类也。
自孔子殁而大道不明,自曾子殁而道滋不明。孟子正矣而犹疏,荀卿勤矣而愈远。董仲舒号汉儒宗,而曰:「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又曰:「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脩饬也。五者脩饬,故受天之祐」。呜呼,异乎孔子之言道矣!自知道者观之,惟有嗟悯。而自汉以来,士大夫学识略同。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由户为喻尔,何莫由斯,正实无瑕。仲舒支离屈曲,不知仁义礼乐乃道之异名,而以具言,则离之矣。不知仁义礼智信皆人心所自有,不假脩饬。《皋陶谟》「慎厥身,脩思永」。脩其永永不变者。仲舒所言脩饬能永乎?仲舒曰:「陛下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禹曰:「安女止」,谓人性本静止,安之不动而已矣,何以「设」为?文王不识不知,何以「设」为?孟子道性善,又仲舒之所未知也。以此事君,乃反汩乱其君本有之德性。诸儒杂说芜论,所至如是,能知其非者有几?就有知其非者,又不得行其道于天下,而欲望复见三代之治,难矣。
仲舒又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吁咈哉,道无本末,何出何入!天者,即此道之健行清明者也。而仲舒离而为二。舜诛四凶,亦救弊矣,初不害于三圣之一道。诬言曲说,今学者靡然从之,道何由而明?人心何由而复于正?
王通之学陋甚,其言曰:「大哉周公!远则冥诸心也。心者非他也,穷理者也,故悉本于天。推神于天,盖尊而远之也,故以祀礼接焉。近则求诸己也。己者非他也,尽性者也,卒归之人。推鬼于人,盖引而敬之也,故以飨礼接焉」。通之妄至此,殆不足辨,惟其群弟子宦达,尊称其师,书行于世,其言亦足以惑乱学者。圣人之道,即天地之道。奚特圣人,三才一贯也。故孔子曰:「夫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又曰:「人者,天地之德,鬼神之会」。又曰:「人者,天地之心」。而通曰「远则冥诸心」,是诬圣人也。又于心外复求理,复求天,是自诬也。「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乃《说卦》之文,未尝系之「子曰」,则知非孔子之言也。曰穷理,曰尽性,使明者言之,辞旨承连,自无瑕病,而通分裂如此,良可笑也。通又曰:「显仁藏用,中古之事也」。杜淹问藏之之说,通曰:「泯其迹,閟其心,可以神会,难以事求,斯其说也」。通之陋至于此。今有司每出题于其书以试举子,又时文习尚顺题,罕有駮议。而通之书依仿圣言,窃取其近似,而实非也。学者多为所欺,故靡然从之。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而通曰:「仁亦不远,姑虑而行之」。孟子曰:「仁,人心也」。通之病蔽甚著。孔子虽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此大略明人之不远耳。「欲」之为言,亦常言,初无深用思虑之意。通不会圣人之旨,仿而言之,自谓无悖矣,不知冰炭之不同也。又曰:「仁义,其教之本乎,先王以继道德而兴礼乐者也」。通乃效《易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遂妄意仁义为非道,妄意礼乐出于仁义之下。不知仁义礼乐乃道德之异名,先王顺道而行,非能有所作而次第之也。「继善」之言,《大传》不系之「子曰」之下,则非孔子之言也。通又曰:「不以霍光、诸葛亮之心事其君者,皆具臣也」。霍光阴妻邪谋,非忠也。刘备受刘璋宾客之礼,而反自夺之,亮辅之,又立同姓之妇为后,此何心也?霍、葛诚有他善,可爱可敬,而王通概取之,则不可也。房玄龄、杜如晦传其学,辅太宗杀建成、元吉,乱巢妃,亦通此等学术议论有以启之也。李密问王霸之略,通曰:「不以天下易一民之命」。此论正矣,惟馀论则駮,滋惑后世,不得已致辨。
道无穷无方,学者自有浅深,有不尽。昔孔子遇程子于途,与语,悦之,取其善者尔,非尽与孔子同也。程子名本,号子华子。程子固曰:「仲尼,天也,本也何足以望夫子」!程子曰:「我之百骸九窍、毛发膏泽、脏腑肝膈,吹嘘吸引,滋液吐纳,无非道也」。斯言善矣。其曰「上气曰始,中气曰元,下气曰玄。玄资于元,元资于始,始资于初,太贞剖割」,斯则蔽矣。夫太贞者,道之异名尔,何得言剖割?道一以贯,孔子犹欲无言,而况于本,无可言之中,而强裂初始元玄四者之名。其曰「孰究其所以来,谁使其所以然」,未见其疵也;而继曰「因其然也,意状可睹」,已而又曰「然不然也,然乎然,不然乎不然」,言虽似深,实积意说。又曰:「吾亦不知所以然也」。此庶几矣,犹有所倚也。其之齐,知齐国大危,答景公之问,一本诸道,深知非道无以已乱也,善矣。
《列子》道壶丘子林之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疑独,其道不可穷」。壶丘之言似实而非。夫天下气化物理,一贯无二,而壶丘裂而二之。孔子曰:「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孔子之言,实理也,明乎此,则壶丘之蔽可观矣。阴阳四时生化皆不可见,不可闻也,即不生不化者也,皆非有无所可言也。
《列子》曰:「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列子虽能御风而行,乃清虚之功,其于道则未也。物物皆全,心心皆全,列子知异而不知同,不知一以贯之之妙。
圣学之不传,学者之过也。学者之过在于不求之心,而求之名也。此心之中,孝弟忠信、仁义礼智,万善毕备,惟所欲用,无非大道。其见于事亲则谓之孝,见于从兄则谓之弟,见于事君则谓之忠,见于朋友则谓之信,居家而见于夫妇则谓倡随,居乡而见于长幼则为有序。是心之发,虽纷纭万殊,而非万殊也。一气运而为四时,其始达谓之春,盛长谓之夏,肃杀谓之秋冬,时虽四,而气一也。钦明文思,一尧也。温良恭俭,一夫子也。今夫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者,仁也;及遇大宾,则又升降揖逊而为礼,此时也,岂一人而二心也耶?嗟乎!学者藩以私情,蔀以小智,绝圣人之大道,昧人心之固有,持异端邪说,而欲立乎清虚无为之境,吁,可伤哉!
荀卿子言性恶而自背驰。听讼两词不同,静听久之而真情自露。荀卿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其《大略》篇则曰:「虽桀纣不能去民之好义,然而能使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夫不能去民之好义,则人性之本善验矣。
先生问汲古:「曾看老庄之书否」?汲古对云:「老庄非圣之书,多害道,特以声律为习,不容尽废」。因问:「道体至大,何所不该,老子四大之说,似亦支离」?先生曰:「三才无二道,老子却裂而四之,如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尤为诬言意说,瑕病尤多。以他语验之,不可谓无得于道;惟其有蔽,故犹有未尽」。
汲古问:「老子言『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是不知其礼矣。而《家语》乃云夫子闻其通礼乐之原而往师之,又云问礼于老聃」。先生曰:「圣人无常师,师其是,不师其非也」。先生曰:「师者,所以传道也。道非自外至,所以启吾心之所自有也。教者岂能于学者所自有之外别取一物而教之耶?亦使之复其所固有尔。若使之不由其诚,则所教者皆外物,无与学者事也。故《记》曰:『今之教者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汲古尝见张横渠云:「不尽材,不由诚,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其材,乃不误人。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由诚哉」!先生曰:「是」。
汲古问:「先儒谓:『董仲舒云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董子所以度越诸子』。此说如何」?先生曰:「董仲舒学不知道,如曰『仁义礼智信所当脩饬』,又曰『设诚于内而致行之』。此道人心之所自有,何以脩饬设为?其不达大本如此。
郑公知府墓志铭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一
绍兴间,国家右文,士大夫狃时,阁吾书不口壮事者二十年。信之弋阳士郑公仁杰,字克俊,理学明,曰:「未有久而不穷者。穷则变,于素不筹,于卒孰酬」?朅焉自画攻守策,献于旧丞相赵公鼎。留语,奇之,业寘散已,未得用萧何成韩信故事,第从右尚命之官,盖有待也。从臾乘而奋出,应时选,中材武优等,调行在省仓下界户部籴场。不素餐,受侍郎李公涧知,辟为使金行属。过中原,窥见表里,与所进赵语合,窃自多,岁在庚辰也。明年,奸亮奸纪,一如公所料,而赵不可作矣。丞相鲁国陈公康伯相知如赵,躐拔容有嫌,循年进例。因扈从高宗视师金陵,还,增秩。参政汪公澈相知如陈,居以离嫌,故进不得地,惜之。节制军马之行,耳目寄阙,辟以自广。都阃王宣攻汝,军未张,得口奉节制檄为统领,鼓游军而前,拔之。上功,补閤门祗候,寻授京畿将。先是,节度王公彦成边,首向未决,公与言:「无金则辽阳不固,得商、虢则金孤,法当先取二城。敌望以(音葬)蜀障,然后获开陕之宜,孰向之」?王用其计,攻拔之。捷闻,拜招抚使,移守襄阳。属阙,辟以自赞。后有诏置发运使,史公正志以侍郎领事,籴买官阙,辟以自藉。至则不傅史意,反谓析秋毫无足益大农。随次建业,议不合去,自归于朝。未几,史以不可行罢。周行诸公,以南北在其目中,口道如目,躬行如口,可否中机,去就中节,未识问安在,有事则亹亹问何如也。参政郑公闻、尚书沈公介、御史李公处全、韩公彦、右侍郎胡公铨十馀人交状荐所知,记其姓名。中傅汪公应辰俄复露章,孝宗省知荐者累累,召对便殿,奏陈切时,圣悟,慰荐曰:「行大用卿」。擢右监门郎,将其进也。在环列,条上军民十便称旨,赐带。而意忤时宰,固请外,除镇江兵钤。物色谋变者,谕主将者立寘之法,阖郡恃以无恐。除知廉州,改钦州,移光州。请祠,之管州崇道观。少选,除知复州,改险州。赴钦过桂林,与经閤张公栻平章百策,施之,民间曰便。治郡毓士抚蛮,有仁声。张以召归,表扬其材。参政范公成大代张剡白其绩,遂膺光命。直大酋寇境,飞警彻中,诸司类觊得自效,旨下畀公讨寇,授将校方略。去三日,枭其首还,函献帅漕。开馀党以自新,蒙生死恩者棼如也。诏以金为碗赐之,漕使张公士元传旨将。其柬上知如此。而言者过听于得君,至请耄不宜行。曾不疲,未六十也。久之,起以总管福建马步军。又有以耄闻者,易命与祠,公曰:「此吾志」。自退缓十五六年,安坐有堂,嬉游有圃,暇翻书而倦警策。客至茗饮果啖,手谈鼻参,得味成趣。使其晋晋而遂,未必有此乐。其曾大父某,始聘越国陈均居仁之女为大父圭配,复以大姑配其子秦国公亨仲,是为鲁公母。楚国公仕尧之曾女孙又郑之归,累赠宜人,是为公母。陈贵,郑因之,族望著矣。肆公通籍,赠其父郎,累至大夫,又加著矣。赀产岁入晚良饶,支伏腊赢,复为美事。不问识不识,食口衣体等事左右之,砥道梁津等费乞乞之,无吝色。由报得年,至六十,曰足矣,达者耶!先具后事,阅五年,感微疾终。庆元戊午七月十日也。先二年,余与其子修职郎、建宁府浦城县尉岩瞻为僚,归道见公,知其博涉广记,意气性度豁,不为深中浮外。与人交,有忠告,无诡随。临事机丛出,用之未殚其材,成者犹歉于志。荐绅闻讣,是𢛁是嗛。所幸武经郎岩坚才难,与仲岩瞻俱有志广父声。先釐其奏议、诗词为二十卷传于后。伯岩崇弗禄;仲与漕贡,后未易量。公生自武经至武功大夫为达,而没有不朽者存矣。嘉州文学周宗之女,其配也,累封宜人,先公卒。从仕郎汀州军事推官曾迠,进士蒋容图之妻,其女也,皆蚤世。闻诗、镕、钥、镃,其孙也。会郊,以保义郎闻诗矣。修职郎、南剑州顺昌主簿傅杰,忠训郎、潭州攸县巡检陈三儒,文林郎、静江府观察支使李孝述,进士蒋景望、陈棂之妻,五在室,其孙女也。渭孙、沂孙,其曾孙也。二孤卜地,得某乡某里之原。卜日,得某年某月某甲子吉日,公葬焉。次其行,诏铭。余惟公徒步起家,子孙克承,初禄克终,可书也,不辞而铭,曰:
绍兴之末,狃治成血。国势屹然,公睨曰臲。不筹其素,孰酬其卒?我盟敌寒,卒如公言。一从其计,拔彼大藩。百计百从,还我中原。辅经弼综,用不必中。于虖于公,中不必用。甘其外莅,借千里重。台纠谏绳,平不必鸣。于虖于公,鸣不必平。恬其中养,视万物轻。十公之荐,四朝之眷,无乃宠荣,有以诒燕。门户簪缨,子孙笔砚。肆新又新,亶善之善(《缘督集》卷二○。)。
陈三儒:清抄本作「陈三畏」,疑是。
朝奉大夫知惠州姜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四、《水心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君名处度,字容之,仕南康尉,鄱阳丞,知随、清流二县,通判南雄州,守惠州而卒。绍熙二年十月二十二日,年五十六。三年正月辛酉,祔于临海西溪东奥山。君在南康,屡缚巨寇,不自言功,监司异之,名由此起。惠州有母讼子者,从容著狴中,日引出与语,发明慈孝,更相感动,意终不置于法。归舟过其家,母迎拜,谢曰:「儿能事我矣」。闻者以为庶几古人也。特练吏术,得其隐奸。如款司善出入人罪,宜同推吏厚给禄,胥徒赀产中役者,当先罢而后募,皆人所未知也。君七子三女,而以盛强之年丧夫人龚氏。阃阈素严,户外绝行迹,夜设灯火,相对教书史,课纺织,皆有成立。而君萧然一榻,终死无姬媵,人服其清。姜氏,淄州长山人也。姜,齐姓也;淄,齐郡也。田常既篡齐,旧公族浮沈邑里,千馀年不再见。《繇》称「有妫之后,将育于姜」,竟夺而王之,岂师尚父、桓公之烈而遂无传哉?君七世祖沼,始为右赞善大夫。沼子昭范,经行最高。弟遵,被遇天圣中,至枢密副使。宋丞相郊言:「汉以豪杰徙姜氏天水,后叶复贯淄右」。李翰林淑亦言:「由汉阳徙淄川,再为甲姓」。按《史》、《汉》,徙齐诸田于关中,无姜氏徙者;蜀姜维、唐姜谟虽出天水,不载其所从。二公博通古事,其徙天水及后世徙而复还,殆必有据依而云也。昭范子从简,用副枢密任将作监主簿,不肯仕,范文正公备礼邀请,亦不往。从简子希颜,知雍邱县。希颜子筠,通判全州,是为曾祖。筠子仲谦,有文名,著《乐书》百卷,终广东运副。君父诜,以吕丞相颐浩世姻忤秦桧,迟于吴十四年。高宗既叹其屈,而孝宗尤器其材,遂擢工部侍郎,宝文阁直学士。君继善承德,宜其世家,身苦而志约,事集而能显。子注,知邵武军,本规矩,服宪令,治行甚脩。余尝为寮,知其贤也。姜氏盛矣!故《诗》曰「必齐之姜」;与周并称,故传曰「虽有姬、姜」。然自小白卒,齐无令侯。故孔子谓民无得而称焉。而二惠、栾、高以亢没恭,非庇其宗者也。然则民之去姜而归陈,岂舜使之哉?君与父祖,起寂寥息歇之后,贵近赫奕,八世相接,皆有称述,过于先君。盖惟贤可以不失其世,惟仁可以益大其后尔。方家长山时,甲馆上腴,几半一县,患难漂泊,旅于台州,不克自返。悲夫!余固忧夫云海岛屿之间,浸远而忘,则后生晚出不复知其为齐之姜也,故详录之以遗注焉。注,长也。曰郊,知馀杭县;曰邽,监沙市镇;曰郯,曰郛,曰邹,皆先卒;曰酂,今为承信郎。婿曰知华亭县陈鋾,监杂卖场门赵汝鉴,签判南康军詹怀祖。孙曰霆,曰安祖、和祖、弥大、充实、弥壮、仁实、迩逊、智实、梦实。孙婿曰黄钟,承奉郎;曰陈泂,将仕郎。铭曰:
太公表东海,齐都古临淄;绵绵百世下,子孙未尝离。枢密佐真宗,侍郎贵淳熙;有美惠州牧,迈善与家宜。励我清苦志,绝彼骄吝疵。素风落朱荣,旅葬台之湄。长山蔚故垄,何时复言归!
嘉定十四年五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