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儒言 其三十一 滋蔓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二
桓谭谓秦近君能说《尧典》篇,自两字之说至千馀言,但说「若稽古」三万言。班固叹后世经传既已乖离,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是今日滋蔓伤本之弊,古人已深斥之矣。又随而踵之,喜循覆车之辙,何邪?彼方自诧,曰前之文人才悭而不能弘阐,有愧今日之富,亦难与言矣。
与曹圣延游风洞及七星观遂成长句 北宋 · 李彦弼
押曷韵
文英子建声华烜,少陵尝咏波澜阔。
遐流亹亹钟宜春,观君紫芝真秀拔。
华山騄耳汗血孙,奚取王良手刍秣。
骎骎凌厉追遗风,胡为顿缨驰骆越。
谁嗟长庚有老裔,壮龄直欲排紫闼。
初从附凤矫飞翔,晚乃射虎耽疏豁。
强颜方喜安斗筲,禀分何能愧(原作块,据《粤西金石略》卷六改)圭撮。
胸中琳琅茀埃𡏖,自恧铅锋乏破割。
时过西邻蕲发药,霤引玉泉浇胏(原作膝,据《粤西金石略》改)渴。
新商执矩早威令,甘霔腾虚摧虐魃。
约君飘凫泛沧漪,背负青天□(《粤西金石略》作无)夭阏。
风来空穴袭发毛,刷腋凉飙振絺葛。
泠然便拟子列(《桂胜》卷二、《庐陵诗存》卷二作列子)游,不待别起青蘋末。
徐跻七星跐山椒,杓魁歊(原作敲,据《粤西金石略》改)虚状旋斡。
近君白雪热何有,高谈一激锥囊脱。
扳肩作者古蹊径,馀事篇章随击钵。
盘趺不减二华君(《粤西金石略》有注:日月二华君栖霞洞,在风洞之北。),妙阅枯棋战挑捾。
光驺摇纵(《粤西金石略》作踪)莫可留,四序翩翩几箭筈。
顷看金柳流莺鸣,俄听玉露丛蝉聒。
清辉默韵无弦琴,乌用檀槽挥一抹。
我方骚愁愁到骨,潜睨蠹蟫眉目繓。
徒操诗穷拥鼻吟,□(《粤西金石略》作无)或酒酣将月喝。
生平刚肠久已屈,赖尔匹夫难志夺。
故交纷纭翱赤霄,大钧播物昭穷达。
德尊一代元坎坷,儒腐百年决粗粝。
南溟垂翅云翼收,北窗默卧霜须捋。
病马犹期春草长,涸鱼终需江水活。
君行趋觐长安日,轶兴横秋畴可遏。
公卿倾风定援手,鸿造机缄由一拨。
江湖要作迥相忘,静言可笑相濡沫(清汪森《粤西诗载》卷六)。
夏小正戴氏传序 南宋 · 傅崧卿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玉海》卷一二、《经义考》卷一四七、《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一二、《杞纪》卷九、《宋元学案补遗》附一
崧卿少时读《礼记》,著孔子得夏时于杞,郑氏注曰:「夏四时之书也,其存者有《小正」》。而郑注《月令》引《小正》者八(如注孟春「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云:「《夏小正》:正月启蛰,鱼陟负冰。」注「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云:「《夏小正》:农率均田。」注仲春「上丁,命乐正习舞,释菜」云:「《夏小正》曰:丁亥万舞入学。」注季春「后妃斋戒亲东乡躬桑。禁妇女毋观,省妇使,以劝蚕事」云:「《夏小正》:妾子始蚕,执养宫事。」注孟夏「王瓜生」云:「《夏小正》曰:「王萯莠。」注仲夏「令民毋艾蓝以染」云:「《夏小正》曰:五月,启灌蓝蓼。」注季夏「鹰乃学习」云:「《夏小正》:六月,鹰始挚。」注仲秋「群鸟养羞」云:「《夏小正》曰:九月,丹鸟羞白鸟。说曰,丹鸟也者,谓丹良也。白鸟也者,谓闽蚋也。其谓之鸟者,重其养者也。有翼为鸟。养也者,不尽食也。」凡引《夏小正》以注《月令》者八。),辞大氐约严,不类秦汉以来文章,信其为有夏氏之遗书。顾欲睹其全,未之得。政和中,阅外兄关浍藏书,始得而读之。星昏旦伏见、中正当乡,若寒暑日风、冰雪雨旱之节,草木稊莠之候,羽毛鳞裸蠕动之属,蛰兴粥伏、乡遰陟降、离陨鸣呴之应,罔不具纪,而王政民事系焉。盖夏之《月令》也,志时之有是物,往往以见言之,岂谓据人所见者,辞固当尔邪?关本合传为一卷,而不著作传人名氏。案汉、唐《艺文志》不载,惟《隋志》有其目,曰「《夏小正》一卷,戴德撰」,疑浍所藏即此书。后读孔颖达《礼记正义》,其疏《月令》注曰:「《夏小正》,《大戴礼》之篇名也」。因求集贤所藏《大戴礼》版本参校,信然。汉、唐《志》既录戴氏《礼》矣,此书宜不别见。抑不知取戴《礼》为此书自何代始,意者隋重赏以求逸书,进书者务多以徼赏帛,故离析篇目而为此乎?有司受之,既不加辨,而作志者亦不复考。且《小正》夏书,德所撰传尔。而《隋志》云然,可谓疏矣。德西汉梁人,与圣俱受《礼》后苍,号大戴,尝为信都太傅。而集贤《大戴礼》其前乃云「汉九江太守戴德撰」,以《儒林传》考之,为九江太守者,圣也。书藏集贤盖久,率无有正其讹谬者。使世亡汉史,而《大戴礼》独传,后人渠复有知德为信都太傅者欤?繇是知前代书因陋承讹,流传及今,不可复辨者盖多矣,岂特是书也哉。关本戴《礼》,皆以《夏小正》文错诸传中,浑浑之书,杂以汉儒文辞,醇驳弗类,且所训疑有失本指者。乃仿《左氏春秋》,列正文其前而附以传,月为一篇,凡十有二篇,釐为四卷,名曰《夏小正戴氏传》。关本简编失伦,悉以《大戴礼》是正。两书互有得失,或字衍脱不同,则择其善者从之。仍注其下,而阙其可疑者。《大戴礼》无注释,关本注释二十三处,惧与今注相糅,则云「旧注」别之,来者宜详焉。宣和辛丑九月一日,山阴傅崧卿序。
按:《夏小正戴氏传》卷首,通志堂经解本。
祭服制度议(大观四年) 南宋 · 宇文粹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九、《宋会要辑稿》舆服五之七(第二册第一八一三页)、《文献通考》卷一一三、《宋史》卷一五二《舆服志》四、《渊鉴类函》卷三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三六
古者冕以木版为中,广八寸,长尺六寸,后方前圆,后仰前低,染三十升之布,玄表朱里。后方者不变之体,前圆者无方之用。仰而玄者升而辨于物,俛而朱者降而与万物相见。后世以绘易布,故纯俭。今群臣冕版长一尺二寸,阔六寸二分,非古广尺之制;以青罗为覆,以金涂银棱为饰,非古玄表朱里之制。乞下有司改正。古者冕之名虽有五,而缫就旒玉则视其命数以为等差。合䌽丝为绳,用以贯玉,为之「缫」。以一玉为一成,结之使不相并,谓之「就」。就间相去一寸,则九玉者九寸,七玉者七寸,各以旒数长短为差。今群臣之冕,用药玉、青珠、五色茸线,非藻玉三采二采之义;每旒之长各八寸,非旒数长短为差之义。又献官冕服,杂以诸侯之制,而一品服衮冕,臣窃以为非宜。元丰中,礼官建言,请资政殿大学士以上侍祠服鷩冕,观察使以上服毳冕,监察御史以上服希冕,朝官以上服玄冕,选人以上服爵弁,诏许之而不用爵弁。供奉官以下至选人,尽服玄冕,无旒。臣窃谓依此参定,乃合礼制。古者三公一命衮,则三公在朝,其服当鷩冕。盖出封则远君而伸,在朝则近君而屈。今之摄事及侍祠皆在朝之臣也,在朝之臣乃与古之出封者同命数,非先王之意。乞下有司制鷩冕八旒、毳冕六旒、希冕四旒、玄冕三旒,其次二旒,又其次无旒。依元丰诏旨,参酌等降,为侍祠摄祭之服,长短之度、采色之别,皆乞依古制施行。又按《周礼》,诸侯爵有五等,而服则三,所谓「公之服自衮冕而下,侯、伯自鷩冕而下,子、男自毳冕而下」是也。古者诸侯有君之道,故其服以五、七、九为节。今之郡守,虽曰犹古之侯、伯,其实皆王臣也。欲乞只用群臣之服,自衮冕而下,分为三等。三都、四辅为一等,初献鷩冕八旒;经略、安抚、钤辖为一等,初献毳冕六旒,亚献并玄冕二旒,终献无旒;节镇、防、团、军事为一等,初献希冕四旒,亚、终献并玄冕无旒。其衣服之制则各从其冕之等。
今之弦组,仍缀两绘带而结于颐,冕旁仍垂青绘而不以琪,以犀为簪而不以玉笄、象笄,并非古制,乞下有司改正。
与吉守李侍郎书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
某不避进越之罪,辄尔冒渎,伏蒙不忘微贱,赐之教墨,使破甑敝帚复增九鼎之重。侧闻善政流行,人皆便安田野,称颂不容口。如近者诏安事,非阁下镇静有守,往往阖境奔溃矣。然或闻郡人以拍酒为扰者,悉谓此漕司启之。吉之人以酒为生,如虔民以宰牛为业,自古严守令所不能禁。况其利害亦甚明白,就令害寡利多,仁者尚不忍为。今拍户十亡六七,间有见在,亦破家竭产,了纳官课。不然,必私自酝造,杂以官酒卖之。有司追捕私酿,又破其家,遂至相蹑俱窜,而望课之不亏,疏矣。且失民得财,尚不为利,况民财两失者乎!往年仆权本州判官,尝力与发运刘无偶论其不可,而漕司决欲行之,郡人被害。窃闻阁下初以为不然,牵于言利者之说,而漕司又决行,是势之有不得已者。然此固细事,未害善政,小生亦何足与议?窃谓阁下前常列言宣司于朝,务欲存恤,独不能抗漕台细事乎?是必尝言之而未暇更变也。某死罪,妄意僭渎题跋《孝经》,自知罪无所逃。独念眉山先生免父之丧,以唐人画像施浮屠氏,曰:「此吾先君之所甚爱者」。且谓为前人舍施,必所甚爱与所不忍舍者。仆远惟先君于物无所好,又不喜非圣人书,惟喜读《孝经》,是谓甚爱者莫若此书。而先君年几八十,养其母不衰,友其弟甚义,盖深有得于《孝经》者。仆区区之意,望一言之重,政为如此。古人有书太守名字以厌父病者,或告之太守,则曰:「是为其父,则孝也」。置不问。又有贤长吏手写《孝经》以教人,曰:「读此训足矣」。仆求一言以荣先君,未若书名以厌父病者,苟蒙发挥此书,镌之石,则万古有光,不犹愈于手写以教人者乎!前蒙谕如世之印施佛老书,恐非圣人意,则诚是矣。然谓此经在天地间,家至户到,诵习已久,则非仆之所敢知也。夫《孝经》何为作也?孔子闵衰世道绝,为曾子陈孝道也。如使当时天下知有君,则《春秋》不作可也;知有亲,则《孝经》不作可也。夫孝,天之经也。人生而有父母兄弟君臣之爱,非枭獍犬豕,则孰不知有父母兄弟君臣哉?而仲尼谆谆训诲,曰此天子之孝也,此诸侯之孝也,此卿士之孝也,此庶人之孝也,不几于赘乎?以为赘,则是经不作可也。今而曰此经家至户到,诵习已久,为无所待,则人而有父母兄弟君臣,亦何必作《孝经》哉?今断然号于人曰,《孝经》无待于名卿大人而后显,则訾仲尼不当作《孝经》,而人自孝,可乎哉?以为可,则长孙氏不必设,博士江翁不必诵,少府后苍不必训,谏大夫翼奉、安昌侯张禹不必传,孔氏壁中古文不必记,古之贤长吏不必手写以教人也。人自知孝,此经无所待也。夫蜀郡,古巴土也,俗不尚文,自文翁教民读书,其后遂有司马犬子、王褒、严遵之徒,为世师表。闽本无诸之国,常衮常为文章讲说,欲一更其俗,遂至取士与内州等,而欧阳詹、罗衮辈尽号伟人。至今闽、蜀儒学甲天下,由文翁、常衮发之。夫读书,人可能也,何必文翁?文章,人可能也,何必常衮?然二方文学之盛,繄二侯是赖,则经学果无待而传也耶?汉平帝诏天下以《孝经》教授,明帝令羽林通《孝经》章句。如使是书果无待,则平帝奚烦于教授,明帝奚俟于通经?推是论之,果不为无所待矣。况上方以孝理天下,而阁下移孝以为忠,固当修俎豆之容,厌戎马之气,推爱敬之实,消悖乱之风,使鸱枭为凤鸣,狼獍作麟感,正有赖矣,能爱一言于门下士乎!异时风俗淳厚,家颜、闵而人曾参,则庐陵之人必曰自阁下发之,如文翁、常衮之为也。仆虽不佞,固愿效蜀司马、闽欧阳,为此邦羽仪,使人知门下成就人物若此,则闽蜀宁得专美哉!伏惟察其忠,怜其志而许之,某不任恳切悚皇之至。
次韵陈庭藻赴天申燕诗二首 其二 宋 · 王之望
押阳韵
天申上寿开明堂,群公祝圣多新章。
不论(文津本作问)南山成带砺,要看东海生禾桑。
君恩中台燕百辟,金罍兕觥雕玉觞。
饭抄香粳云子白,酒泻法酿鹅儿黄。
宫衣拜赐近端午,轻叠香罗如雪霜。
功臣彯甲奉朝请,貂冠峨峨来异王。
中兴盛事须记述,乐府宜得张文昌。
感寓诸孙今列宿,诗鸣省户为时祥。
每逢朝家有庆瑞,辄以篇咏赓休光。
腐儒白首谬通籍,博士一经惭后苍。
敢陪诗人论风雅,祇与渔父歌沧浪。
升平颂声还大手,白傅才力兼诸长。
易外传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八、《五峰集》卷五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屯者,盈也。物之始生,盈盈然皆有充满塞实之意,及既生,则发舒矣。刚柔始交而难生,震始交于下,坎始交于中,难屯,未通畅也。震为雷,坎为水。阴阳始交,则勃郁为雷,未为雨也。震动坎陷,二卦相重,动乎险中也。屯有大亨之道,贞。且因雷雨之动满盈也,故「勿用有攸往」,往则不贞,失大亨之道矣。方天下屯难之时,纪纲未正,法度未明,岂独力所能济?建侯,广求辅,忧勤不懈,然后能济矣。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秦暴既极而未息,汉安方来而未定,陈涉以匹夫首事,出万死之计,不畏狼秦,「动乎险中」也。诚能立为天下除残贼之志,复立六国后,于此有人贞固其心,为秦益敌,以自辅助,守正而不移,则秦可灭,时可治,而天下之屯解矣。自蕲至陈,未远也;秦兵方强,残贼肆行,未艾也;而遽王之,示天下私,无中正诚悫之心,岂有大亨之道也?傲长者而妻父去,斩宾客而故人行,听谗毁而诸将不亲附,失建侯之义甚矣。死于城父,不保首领,非不幸也。「勿用有攸往」,岂不信乎?若汉高则起丰沛,扶义而西卷蜀汉,扶义而东诛残贼,其贞固可知矣。得张良于邂逅,举陈平于亡命,拔韩信于行阵,取英布于敌国,收雍齿于故怨,是以能诛灭秦、项,刬革暴虐,与天下更始,四海会同,六合为家。由是观之,则「大亨贞」、「利建侯」之义,圣人示后世之意悉矣。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东汉之末,豪杰竞起,有刚阳之德宜为君者,昭烈而已。痛王室之倾颓,愤奸臣之窃命,扶本宗,诛奸宄,一匡天下,其志也。而为相于平原,为牧于徐州,归袁绍,投曹操,依刘表,曾未足以舒其志。然临祸患而信义益明,不少变其初志,三顾草庐以致诸葛,得庞统,来法正,追景升,顾恋赴义之徒,而众士景从,若水之归海,以贵下贱,而大得民也。于是遂定巴、蜀,三分天下而有济屯之势,「居贞」、「建侯」之利大矣。
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六二、九五之正应而逼于初阳、不得相从者,以屯故也。天子者,天下之首;蛮夷者,天下之足。中国盛强,蛮夷屈服,天下之常经也。而汉之时,匈奴暴桀,抗衡中夏,其为足也犹初,其僭乱也犹九。苏武使焉,匈奴壮其节义,凌折困辱,必欲降之。武虽倚汉武刚明之君,而远在蛮夷,为所拘絷,降之不可,归欤不听,故「屯如邅如,乘马班如」,进退不能也。六,阴也,二亦阴也,妻道也,臣道也,从一而终者也。武守是道,舍生取义,以死守节,心归中国,义绝蛮夷,虽身在匈奴,不为之用,岂求有功名于彼哉!譬如贞女,虽或介于强暴而不可侵凌,终不为之字也。夫使蛮夷,而善归者多。是时匈奴强暴,非心服中国,而武乃使之,是以遭难如此耳。十者,数之终极而后变也。居十九年,匈奴势衰,欲归计强汉,武乃得还。然后名扬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完节而归,乃字也。蛮夷服中国,反常也。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炎汉再建之初,隗嚣起于陇西,以庸才居民上,有偏霸之意,即是鹿也。夫立国以得贤为本,若马援、申屠刚、杜林、郑兴诸贤,皆莫之与而去之,是无虞也。惟陷身于不义,以及乱亡耳。嚣终不悟,举兵背叛,不知几而往,困于西城,饥而死,吝穷甚也。窦融则不然矣,其保河西也,岂无专据方面之志哉!然闻光武勃起,中原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遂舍五郡之权,一心汉室,终保福禄,亦可谓之君子矣。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象》曰:求而往,明也。
桓公自莒入齐,鲍叔实辅之,既而不执其政,「乘马班如」也。管仲者,己之交游,有贤才而胜己,则求之于鲁,脱之于俘,荐之于公,让之以政,「求婚媾,往吉」也。于是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鲍为齐臣,至于今称焉,可谓「吉,无不利」矣。非其能知己之短而肯进人之长乎!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鲁昭公当三桓强盛、禄去公室之时,以人,则皆季氏之人;以政,则皆季氏之政。君位虽存而威权去已,不足以有为,欲恩泽下流,难矣。其膏也,膏,凝结而不流者也。然则宜奈何?自小而以渐正之,使恩泽浸润加于百姓,仁心仁闻著于天下,则有吉,如唐武宗、宪宗是也。鲁昭不知出此,举兵攻之,欲夺数世之权于一旦,恩泽未孚,民莫之与,以致失国出奔,客死他所,凶矣。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汉献帝、皇泰主。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
太甲、成王以幼冲未有所知而居君位,童蒙也;伊尹、周公以刚阳之才,任顾托之重,为发蒙之主者也。夫伊、周非有求于太甲、成王,太甲、成王非伊、周无以保其尊位,守其宗庙社稷,故「匪我求童蒙」,乃「童蒙求我」也。「初筮告」,若伊尹于太甲,方其居忧之时,即放之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是也。若不决之于初,待其听政,然后随事之失而言其非,则「渎蒙」矣。周公于成王,自幼冲之中,不顺其意而行姑息之恩,故左右侍御仆从,即以正人为之,以检束其行,使幼而闻正言,见正行,亦不待其临尊位,然后因事一一以教之也。是以太甲、成王虽无过人之才,而卒皆为大贤者,以伊尹、周公能养其正于蒙,有作圣之功。此蒙之所以亨也。夫当天子蒙蔽未发之时,当发蒙之任,负天下之责,苟不持正,自信不疑,则必有乘间投隙而起者矣。故圣人又戒以利在于贞也。惟贞,然后足以弭奸邪窥伺之心,厉忠贤进为之志,事功可就,而祸难不生矣。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大舜之有天下也,先诛四凶;孔子之执鲁政也,先诛少正卯;唐太宗之起义兵也,先诛高德儒。盖时方蒙蔽,未知好恶之所在,惟先威之以刑,则观听耸动而民知所从矣。是说去其不知所从之桎梏也。虽然,刑加于恶之尤者,然后足以正法,新民之耳目而施教化也。若用之不正,以及众人,则不足以得民心,民苟免而无耻,于治安之道为可吝矣。
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诸葛孔明执蜀政柄,上有后主孱暗之君,下有杨仪、魏延昧于大体之属,北有蔽欺天下窃命之魏,东有不知天命称尊之吴,可谓蒙之世矣。然孔明尽礼,后主听信,无所嫌忤;圆融仪、延,使各展其才力;结好江东,而不明其称帝之罪;志在北征,亦必闭关息民,然后用之。其志大,其量弘,虽未能致其亨,而有安强之吉矣。广开言路,弃非如敝屩,得是如珠玉,孜孜尽下,事无不察,算无遗数,「纳妇吉」也,岂有凶祸之及哉?夫臣事君犹子事父,九二刚阳之才,而六五柔顺之君与之相应,故虽居蒙世而有吉。圣人举而示人以近,故云「子克家」也。
六四:困蒙,吝。《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
汉元初立,萧望之以师傅下行端揆之职,为发蒙之主。史高与望之同受顾命,位望之上,为亲近大臣,以阴柔庸劣之才辅暗懦之君,而昵比于恭、显阉宦不中正之人,疏远望之,不与同心辅政,于先帝付托之意,岂不负哉!是亦自远于刚阳笃实之贤,故有「困蒙之吝」耳。
六五:童蒙,吉。《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汉昭所以委政霍光者,冲幼,未明习国家事耳。非天资愚蒙,乃童蒙也。以其童蒙而天性聪明,故能上顺先帝之志,下任霍光之贤,而燕王之谋不成,篡弑之祸不作,故为吉也。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禦寇。《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顺也。
大舜之征苗,文王之伐崇,汤之放桀,武王之伐纣,皆以其蒙昏之极,不得已,故击而去之耳。若后世汉高之诛秦、项,汉宣之诛先○之类,禦寇者也。平城之兵,马邑之伏,唐太宗之伐高丽,为寇者也。禦寇者,出于不得已,故天人顺之。汉武为寇于四夷,而望天下之人皆如卜式之顺己,其可得乎!
《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彖》曰: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文王虽有亹亹刚健之德,既受命为人之主矣,若遂欲进定天下,则纣之才犹足以有为,恶未贯盈,人心未尽去,天命未尽改,时未可以定也。文王逡巡不进,退处于西伯,而纣在上,「险在前也」。文王以服事殷,其忠信于上下,其诚动于残贼,故得行其号令于诸侯,天下化之,而纣不以为嫌,「刚健而不陷」,岂有困穷哉?「有孚,光亨,贞吉」,此之谓也。若文王中非有孚,则不足以动商纣,而至于以兵相加,文王虽得天下,是篡也,非「位乎天位」、「中正」之义矣。惟文王「位乎天位」,「中正」而不过,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夫以天道处之,何事不济?故曰「利涉大川」。
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象》曰:需于郊,不犯难行也。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古之君子如伊尹之耕于有莘,傅说之筑于傅岩,吕望之钓于渭滨,皆待时于郊野旷远之地,不冒犯世患而求进者也。其耕也,其筑也,其钓也,用常而已,非有惊时异众之行也,故无咎。
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象》曰:需于沙,衍在中也。虽小有言,以吉终也。
孔子、孟轲执其规矩准绳,周行于诸侯,见可而进,「需于沙」者也,近于世难矣。然孔、孟志在天下后世,非私己也,故不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或以微罪行,或三宿而后出昼。道广德弘,其心甚大。虽小有患害,厄于陈、蔡,围于匡人,景子谓之不敬,尹士谓之干泽,于孔、孟乎何伤?故当时诸侯敬之重之,万世之下尊之仰之。「以吉终」者,此之谓也。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象》曰:需于泥,灾在外也。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
范滂、李膺,名冠天下,激浊扬清,进必以其道,「需于泥」者也。然时方多僻,「灾在外也」。其气刚,其志锐,其行劲,无所顾虑,露其锋刃,欲以力除奸邪。奸邪畏忌,则思所以中伤之矣。党人禁锢,岂无自而然哉?皆自致之也。若敬慎如陈寔,虽中常侍张让父葬,亦往吊焉,敬慎之至也。及党人被诛,而名士因寔得免者甚众。使范滂、李膺敬慎如此,岂有诛死之败乎?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象》曰:需于血,顺以听也。
汉桓既诛梁冀,拔黄琼,首居天位,天下想望异政。琼奏诛州郡贪污者十馀人,海内翕然称之。时小人充朝,正人处乎其间,佞幸之所必中伤也,「需于血」者也。夫琼之心,岂止于诛州郡贪污而已哉?肃清廷列,乃其志也,少须服之耳。及嬖宠益横,琼自度力制不能,遂上疏极言,称疾不起,不敢安其位,「出自穴」也。琼虽言,然一言不听,则不敢据其位而去。力言之而不止,以与嬖宠争也。顺听时命,委而去之,虽其志壅遏,不行戮于小人,而无凶祸之及矣。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象》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
文王当纣之时,位乎天德,退称西伯,天下归之,实行天子之事矣。其居中正,又何疑哉?饮食宴乐,以待天命,所需必遂,可谓吉矣。故孔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韩冯翊之说萧,赵广汉之讼魏,皆中无孚实,不知畏惕,过而失中道者也。故终极其事,皆至于凶。左雄、周举,「中吉」也;王浑、王浚,「利见」也。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虽小有言,其辩明也。
郑兴、桓谭。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杨恽。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郭子仪、鱼朝恩。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象》曰:复即命渝,安贞不失也。
杜淹。
九五:讼,元吉。《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曹腾、梁商、贺若弼、韩擒虎、贾复、寇恂和事天子。
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象》曰:以讼受服,亦不足敬也。
主父偃、来俊臣之徒。
《师》:贞,丈人吉,无咎。《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纣率其众七十万,战于牧野。武王鼓之,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前者倒戈,后者北焉。其故何也?纣不能正心以正天下,故众莫为之用。武王征之,非富天下也,正己而已矣。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刘虞,吉德之主,士民之所与也。公孙瓒,暴黠之将,士民之所不与也。然虞以十万之众声罪讨瓒而一败不振者,以无律故也。不以律,虽臧亦凶矣。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赵将李牧初守雁门之塞,赵王听谗而罢之。既而边境不安,复命牧将,牧请行其初志,赵王听之,牧乃受命。于是利钝进退、功罪赏罚,牧皆专制,赵王不得而与也。故能一战而破灭三国,边境清净。夫不用,则听命而退;用之,则专命而行,得中道者也。故吉而无咎。其后牧禦秦师,赵王罢之而不受命,则恃专而失为臣之道矣,见杀宜哉!故《象》以「承天宠」为「中吉」也。吴、楚反,景帝命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讨之。亚夫言于帝曰:「楚人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于是吴攻梁急,梁求救于帝。帝命亚夫救之,亚夫守先谋,不奉诏,坚壁不出,而遣轻兵绝吴、楚粮道。吴、楚兵卒困于梁,饥死叛散,遂以破灭。惟其委之重而自任也专,故能有是功,吉无咎也。虽然,人臣有大功于天下,奉身而退,不为天下先,可也。亚夫,绛侯之子,复有大功,又为辅相,守正而行,抗义不挠,其居正也善矣!然卒取死亡之祸者,不知消息盈虚,与时偕行之过也。唐宪宗之讨淮西也,既命裴度长御史往视师矣,又命以为相,使赏罚用命不用命,又命往釐以既厥事。信之深,任之确,恩礼有加而无怠也。所以平逋寇宿贼,威震诸藩,合乎「王三锡命」、「怀万邦」之义,可以为天下后世法矣。
六三:师或舆尸,凶。《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用师之道,必以才德谋虑足以服人心,如丈人者主之,故能有成功。若燕乐毅丈人也,而以骑劫代之;若赵廉颇丈人也,而以赵括代之;李牧丈人也,而以颜聚代之。此以众人而尸丈人之事者也,不败亡何待!六之才德,众人也,而三之位则统师也,故圣人明舆尸无功之义。
六四:师左次,无咎。《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齐桓伐楚,退师召陵;赵充国讨先○,固守不战;汉高祖伐项羽,舍荥阳、成皋而趋宛叶;朱隽讨韩忠,解围而后复战,皆「左次」也。「左次」者,不以气也,必有义也;不以力也,必有谋也。夫聚众而付以艾杀人之器,岂得已哉?能以谋义行之,庶几其可胜矣。此兵家之常也,故无咎。
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夷狄居边塞不毛之地,盗贼屏其邪心而从于教化,不害良善,其宜也。夷狄若有侵犯于中国,盗贼若有干犯于天下,则是禽兽在田而侵犯稼穑也,当申其罪而讨之。若大禹之征有苗,汤、武之征桀、纣,汉高之伐项羽,则皆申其罪而讨之,故蛮夷率服,天下响应,为利大矣,故无咎。然任将之道,必以名德才行足以率众者为之。九二刚阳,三才在下,为师之主长子也。若不任长子而以弟子众人庸才间之,未有不败者也。以郭子仪、李光弼尚有相州之败,况他人乎?故吕蒙不肯与孙皓并为大督,曰:「昔周瑜、程普并将,几败国事」。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彖》曰:比,吉也;比,辅也,下顺从也。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
张良以兵法说他人,皆不省,及以说汉高,则常用其策。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不去,「原筮」也。其从沛公以复仇暴秦而济世安民,非以为乱也。此仁人之心,可久之道,为天下之正理,得「元永贞」之义也,故无咎。若沛公之约法三章以收秦民,马援之择君,窦融之归光武,郭嘉之去袁绍,皆「原筮」者也。其相比,莫非有善谋,行常道,守正理者。故邴原告曹操曰:「原之所以自容于明公,明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非刚中者不能如是。不然,以利相比,如赵高、二世之君臣,与夫窦、灌之朋友,未有得无咎者也。夫天下未定,国家未立,而身未安,固宜汲汲求此。若楚、汉分争之时,君臣未定,百姓未知所归,贤能未尽见用,韩信、彭越、英布之徒,不能乘此时举贤恤民,求上下之助以宰制山河,保其大功。及楚已灭,天下归汉,乃奉兵叛逆,自取灭亡,「后夫凶」也。况隗嚣之徒,才不逮数子,方纷乱之际,则坐谈西伯,及中原略定,乃始举兵图大事者乎?
六二:比之自内,贞吉。《象》曰: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成汤三聘之,然后起;诸葛孔明躬耕南阳,先主三顾之,然后见。聘之在彼,而起在我;顾之在彼,而见在我。其尊德乐义之心著于礼貌之间,然后就之,故足与有为也。不然,则失身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反为有势者之所贱矣,安得吉?
六三:比之匪人。《象》曰:比之匪人,不亦伤乎?
如齐王建所有之群臣宾客,反为秦用,卒误王建,死于松柏之间,不亦伤乎?
《小畜》:亨。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象》曰:复自道,其义吉也。
郭子仪虽为鱼朝恩所忌,然朝闻命,夕引道,信命而行,「复自道」者也,是以奸邪莫之能害而终吉也。若李光弼因谗邪之间,遂拥众不朝,则不能复于道矣。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象》曰:有孚惕出,上合志也。
汉明帝察察刚急,治楚王英狱,无辜连逮不可胜数。群臣希旨,无敢以情恕者,独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出万死,为无辜一言。其言发于忠诚恻怛,「有孚」者也。其情既笃,其辞既达,其义既明,故帝卒从其言,死罪免而恐惧亡矣。正君心,救无辜,何咎之有?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象》曰:有孚挛如,不独富也。
舜既受尧之命有天下,而尧朝旧臣,如共工、驩兜、伯鲧,佐尧治天下,其执权利之日久矣。舜,江海陶渔之人也,虽以尧命听居其上,其志未尝不欲专命,使舜不得有为于天下也。然舜以天德居天位,其有孚可知,固将分天职与天下圣贤共治之,分天禄与天下圣贤共食之,列天位与天下圣贤共守之,岂奸邪之臣所能遏哉?是以九官命而不仁者远矣。「挛如,富以其邻」,此之谓也。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象》曰:既雨既处,德积载也。君子征凶,有所疑也。
东汉阉宦之盛,自孝和永元中,郑众始得与闻政事,其宦者出入禁闼,以奉承为事者也。昵比则易以亲,顺事则易以信。其后遂得天宠,日侵朝权。至永兴之时,中官近习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政令一自之出矣。然贤者犹或用,势已张而未成也。及延熹之末,逐党锢,贤智举不得进,于是乎成矣。所以及此者,以其昵比顺事足以惑媚人君,而桓、灵之君心与之同,性与之合,「既雨既处」也。彼赵忠、张让之徒,岂知其非,日以益甚,终受诛戮,固其宜矣,「妇贞厉」也。虽然,阉竖也而执国柄,政自己出,侵逼人主,「月几望」矣。陈蕃、窦武以区区之力,不复顾虑,诵言诛之,欲以一旦而夺百有馀年凭藉之权,不亦难乎!孔子曰:「有所疑者,戒时君子必知疑虑,徐思所以制之,则不至于凶矣」。
《履》:虎尾,不咥人,亨。《彖》曰:履,柔履刚也。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袁涣之答吕布,严颜之答张飞,薛包之事父母,谢安之待桓温,所处至顺,所言至当,皆以「柔履刚」、「说而应」之故,虽履强猛暴戾之地,终不见伤害也。纣至强暴也,而文王徽柔懿恭以事之,故能免于羑里。以西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得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其德,光大明于天下后世也,其亨可知。
初九:素履往,无咎。《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张良以布衣起为帝者师,及功成天下定,则从赤松子游。杨秉以儒生起为三公,尝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此安其卑下之素,往行其志愿者也,故贵势不能动其心,利禄不能乱其操。以是而行,岂有咎乎?
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象》曰: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
黄宪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非有惊众险异之行也。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之仕,宪亦不之拒也。行至京师,竟无就,若其中以利欲自乱,岂能从容应之若是乎?
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咥人之凶,位不当也。武人为于大君,志刚也。
吕布刚决不常,智卑而才小,虽统众为将,固不足以济乱也。然以董卓之悖逆而杀之,以袁绍之背叛而绝之,「眇能视」、「跛能履」者也。其见非能穷理,其行非能尽义,亦迫劫于形势,因以为功耳。使布统御于人,遵约束而行,则未必不为名将,如尉迟敬德之流,保其天禄矣。以其刚决猛暴而居人上,自主一方也,故躁率妄行,谋不中礼义,动不中几会,「履虎尾」,蹈危难,为曹操所擒,而被「咥人之凶」焉。
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象》曰:愬愬终吉,志行也。
东汉之初,窦融保据河西,专有方面。厥后归命光武,以为大司空,居近君之地。光武刚强明决,以法术制驭臣下之君也。融尝专制,则光武心忌,本处于外,入为大官,则旧功臣心不平,「履虎尾」也。然融谦恭小心,有子欲其恂恂守道,不愿其才能,其畏慎可知。「愬愬」,畏惧也。融能如是,不以宠利居成功,其「志行也」,故终吉。
九五:夬履,贞厉。《象》曰:素履,贞厉,位正当也。
刚决也。尧、舜之圣,犹曰钦明文思,允恭克让。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仲虺戒汤曰:「从谏弗咈,先民是若」。《诗》称文王曰「小心翼翼」。盖优游从容,宽大尽下者,圣人之容止也。能如是,则履帝位而不疚矣。若自以为居位正当,任其刚决,不复畏惧,则德不能日新,往往日退,不如其初。此危道也,故曰「贞厉」。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象》曰: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曾子寝疾病,谓门人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夫人有一善一功、一言一事,欣欣然自喜自足而不能有终者,多矣。焉知君子以天下世世为消息,没身而后已乎!曾子启手足,可谓「视履考祥」矣,必得正而毙,可谓「其旋元吉」矣。
《贲》。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象》曰:舍车而徒,义弗乘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王烈寓于辽东,公孙度欲以为吏,烈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六二:贲其须。《象》曰:贲其须,与上兴也。
六二,文明,贲之主。其质阴柔,随质之善恶而贲之耳,故不能变其质也。如叔孙通制礼仪,因汉高所能行者而已。
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象》曰: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
三,处文明之极,阳奇阴耦,阳居其中,阴阳交合,情文悦怿,贲之盛也。如舜得十六相,文王得四友,汉高得三杰,光武得二十八将,唐太宗得房、杜、王、魏,君臣相辅,光被天下后世,而膏泽下于斯民,「贲如濡如」也。方世之乱,英雄角逐,君择其臣,臣择其君,非素有定分也,皆以情合气浃相从耳。茍不长守贞固,而继之以疑阻猜嫌,则君臣必不相保,未有能终者也,安得吉?如陈灵之杀泄冶,赵迁之杀李牧,袁绍之杀田丰是也,终为人所凌辱矣。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德宗、陆贽。
《剥》。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象》曰:剥床以足,以灭下也。
汉和帝以郑众诛窦宪有功,遂得与闻政事,阉宦擅权,侵害正人,自此始矣。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其凶必矣。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象》曰:剥?以辨,未有与也。
天子者,天下之本,民人之主。其得位也,上受于天,下受其君父,而辅之以大臣者也。桓帝以李润、江京而废,来历以死争之是也。而同谋之徒皆见险而止,历独立无助,桓帝遂废。后虽立于孙程等,然进退人才,更张政事,皆在天子之手,犹未甚也,而执朝政与大臣为伍之势成矣。若大臣得人,以其类进,则犹可为也。
六三:剥之无咎。《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
剥者,阴剥阳也。三,居刚应刚,以阴从阳者也。昔东汉吕强处阉宦之中,独有爱君子、忧宗社之心,虽身被杀,犹有令名,无咎也。
赋樊氏园双花 南宋 · 李处权
押词韵第二部
天地有至和,薰蒸效兹祥。
异哉桃李蹊,葩萼俱作双。
纷纷承朝露,一一含春阳。
飞来两珍禽,文采粲成章。
鸣集芳树间,其音美如簧。
近君白玉堂,奉君黄金觞。
君家伯仲贤,人物伟相望。
衣冠作嘉话,何止跨一乡。
永言棣华好,歌(原作和,据《永乐大典》卷五八三八改)乐殊未央。
我赋角弓诗,封植讵可忘。
吕氏春秋跋 宋 · 蔡伯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八、《黄氏日钞》卷五六、《经义考》卷二七七
汉兴,高堂生、后苍、二戴之徒取此书之十二纪为《月令》,河间献王与其客取其《大乐》《适音》为《乐记》,司马迁多取其说为《世家》、《律历书》。孝武藏书,以预九家之列;刘向集书,以系七略之数。今其书不得与诸子争衡者,徒以不韦病也,然不知不韦固无与焉者也。
答汉州师倅启(敏功)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四、《嵩山集》卷二三
七月流火,顾徂暑之未衰;一介行人,持华笺而相问。不觉开缄之际,顿忘揽辔之劳。某官为政惠和,相时长养。莫居近侍,咏殿阁之生凉;但体眷怀,助道途之扇暍。念及疲老,困于驰驱。辱劳苦之甚勤,叹情文之俱备。固已欣快,执热而濯清风;况当从容,近君而如白雪。其为感怍,未易敷陈。
贺程帅因任四首且言久缺诗筒之意 其一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押真韵
恩纶蜚下汉江滨,特许襄民借寇恂。
千里江山皆动色,列城条教再生春。
灌瓜夙稔安边策,茹草宁无待哺民。
方倚金城亲邵父,近君宁惜小逡巡。
再次陆子高韵奉寄(言怀叙别) 南宋 · 陈造
押词韵第四部
孰能下书帷,潜心如仲舒。
没没视息间,饱食仍怀居。
纷华或交战,进修顾趑趄。
屹立视侪辈,未脱同队鱼。
欲耕我无由,生计付束书。
推卷了无得,每嗟吾负渠。
日月驹隙过,抚事犹姑徐。
衰晚时用少,倖直女骂予。
拙怜官路涩,贫觉交情疏。
沈沈王侯宅,进步终踟蹰。
所悲名不称,暇计家无储。
一官劣自庇,晋如复摧如。
犁头足膏泽,良田本榛墟。
洪钟忍不扣,妙意谁为纾。
纤缺间众美,狐裘羔为裾。
而我空无有,一馈九叹馀(原误作除)。
眼中今士龙,才业世舍诸。
椽笔将精骑,诗来真捣虚。
陈前眩锦绣,论报乏瑶琚。
应以巴人歌,跼蹐疑见祛。
逝将卖书去,近君营田闾。
更仆怀韦编,课儿肩竹舆。
有志竟未酬,南睇几欷歔。
爱我宁恶石,非子而谁与。
江山怅路长,冰雪迫岁除。
临风歌归去,平日赋遂初。
块处念离索,文会思乐胥。
寄语识自警,仆夫行膏车。
薄薄酒(毕叔兹通判寓吴门,无数日不觞客,取足而已,不求甚丰。尝见招酒所小鬟诵《薄薄酒》侑樽,有感予心,拟作此诗) 南宋 · 陈造
薄薄酒,颜可丹。
粗粗布,身不寒。
丑丑妇,贫相欢。
人生浪悲行路难,欲不外骛心内安。
富贵底用极力奸,政自沐猴求棘端。
君不见寒儒肮脏默自守,横前书笈,燕坐瓮牖。
麻畦可衣,秫田可酒。
抽针纫绽,侑樽鼓缶。
齐眉结发,赖有此妇。
人不裂眦,事无掣肘。
陶陶此兴殊未穷,一身易足天地中。
巷东毕公子,为乐渠能同。
宅舍颇轩亭,园池亦花草。
相过便开樽,掀髯写怀抱。
兰芳菊秀梅含春,拂翠匀红随分好。
乏爱不无苧衣赠,取醉何妨接䍦倒。
毕公子,吾之乐兮乐自如。
一杯对妇兮,布衣蔽其躯(原误作驱)。
君之乐兮乐有馀,妓女能楚楚。
樽罍应指呼,醉乡宽闲兮吾得俱。
设侍以金谷倾城之艳姝,酌以宜城九酝之醪敷。
被狐白兮拥罗襦,朝歌暮燕,穷欢极娱。
婪酣佁儗骄妻孥,外若丰泽中槁枯。
吾不彼愿犹彼不吾羡。
毕公子,方吾徒,狂歌而起舞,更酬而递劝。
盖不知南威嫫母之有妍丑,衮衣短褐之为贵贱。
彼骄其有,殆醯鸡之撇天。
贪其取,如蜗牛之交战。
益知心怡愉,无穷涂,中焚如,无亨衢。
毕公子,倡予和女笙应竽。
他年遂初赋,老盍歌归去。
尘里无旷怀,人间有同趣。
四方向来志,一巢今可具。
亦不愿黄金为梁桂为柱,茅屋三间近君住。
易说 其一 无妄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三
《复》受之以《无妄》。《复》之为卦,阳已得时,寖长矣。至此一阳自外来而为主,三阳在上咸得其位,而二五正应,君臣相得。为无妄之主,天下事无复可以加智力,上之人茂对时育物而已矣。刚自外来,为主于内,动而健,刚中而应,大亨以正,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凡天下大治与夫极乱,圣人设卦,皆归之天而后责之人以应之,曰:「否之匪人」。虽曰匪人,然俭德辟难、汇正系桑之事,则当以人应天,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与其爻辞所陈人事、所以处无妄者,《无妄》之卦在彖而往则不利,大略举其世不可妄有营为尔。初则往吉,爻辞也。爻所以各应其时,不可拘以卦体。刚来为主,三阳在上,二五相得,我无正应。无应于上,以此而往,何吉如之?初之吉以志而言。初之志乎无妄之世,正矣。三则灾矣,三所谓灾,五之所谓疾也。二与五应而三系之,虽系之而二之顺而正如行人焉,终不失其正,徒为邑人之灾。邑人,三之谓也,此其所以在五,虽曰为疾勿药有喜,而试之则赘也。至于四刚而近君,得君为深;初、四之刚在无妄之世,均宜有往,而四之近君,比之初势便而位比,故初言其往,四则言可正。又言「固有之」,则不待往而得矣。至于上九处卦之极而恃刚,而反其道无所事,行而顾行焉,此所以有眚而无攸利也。灾,天为之也;眚,自取之也。三之灾,上之眚,于此乎异其言。灾有不幸之意,眚则自作孽不可逭矣。又曰「穷之灾」。灾与眚具以言上之失,《无妄》之道甚矣,自为眚而天灾之云也。昔之君臣,其失得于无妄之世,可考也。舜其善处无妄者也,舞干羽而苗格。苗为恶于舜之世,三之疾也,舜能不试其药者也。汉之贤君,其设心亦有得于此,几杖赐吴而逆谋不敢萌。濞在汉,三之疾也,汉文能不试其药者也。陈武请用武,贾生请系单于,笞中行背,一受之而不从,彼无妄之行者,吾能止之,文之贤,汉之舜也欤。唐之太宗躬致贞观之治,几千载一时,可谓无妄之世矣,而帝不能安于无事,南征北伐,勤于远略,迄无宁岁,伐辽之愤,死犹未悔,其下不忍无妄之疾而药之者欤?至于六二则垂义甚明。六二辅九五,为无妄之主者也,犹臣之用事者,正当适无妄之时,不必以己事君,以人事之可也;不必以智能事君,相安于无事可也。以人而事其君,故凡智勇功名要不必皆自己出;有能效智能功名于吾君,而吾援之以进,则亦吾之所有矣。与其君相安于无事,故持循调虞,断断若无他技,天下阴被安静之福,而吾君享恭己之治,故曰「不耕获,不菑畬,利有攸往」。夫耕而后获,菑而后畬,事君之常也。惟无妄之世,用事之臣,人耕而我穫,人菑而我畬,无恶也。曹参之事惠帝,日饮醇酎,戏妇人,而汉民不失其安,萧何之法,足以为治也,何耕菑而参穫畬者也。房、杜相唐,谏推王、魏,兵济英、卫,而卢怀谨甘伴食之讥,而毕姚崇之相才,是皆有得于《无妄》六二之义者。《象》曰:「不耕穫,未富也」。人劳而己享其利,诚以彼有长于我,如己未富而资诸人尔。桓公命鲍叔为宰,曰:「臣,君之庸臣也,治国家非所能也,若欲治国家,则其管夷吾乎」。公用夷吾,齐果伯天下。鲍子之言,《易》之所谓「未富」是也,彼为大臣,浅中狭度,必欲擅天下之功名,又恶人之有,而媢忌倾危之妒妇然者,其何足以与此!
易说 其八 夬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三
五刚在下,长而未已,一柔乘之,在彼有不容安处,在此不得不决而去之也。在下内也,君子道长极矣。极乎道之长,小人可决去之不疑。《泰》言君子道长,不言去小人。二、五止言君臣相予宜密,馀爻所以处泰,而为否之防而已。至《夬》之六爻,馀无其义,专以去上柔为言,而其言又往往艰其事,悖其施,则知决去小人虽当可为不疑之时,犹不可易而视之也。《彖》既言「扬王庭」,又曰「有厉乃光」;既言五刚「有攸往」,又曰「告自邑,不利即戎」。《象》曰「施禄及下」,必曰「居德则忌」。奏功矣,苟居其德,必有所不服,是所忌也。初以躁于其进,则有不胜之咎,二以惕号莫夜,乃有不恤之得,其忽与谨相去远矣。决小人于五刚之时,任一相足矣,非人君事也。五以小人迫近,夬夬苋陆,然切切于是,虽曰快所欲,不宏矣,故曰未光。三之与四其情意趣操特异,圣人必严为之戒。于頄面夬矣,非其心也,非其心乃其应。革曰革面,夬曰于頄,岂其心哉!牵于应,在一夫未足道,或者其沮众君子之谋而招祸纳衅焉,未可知也,故必曰「君子夬夬」。卦才则于頄,君子当则夬夬也;在卦独行遇雨,君子则当若濡有愠也。夬夬云者,夬之又夬,一于此不疑也,所谓念兹在兹是也。《易》之乾乾、蹇蹇、井井、坎坎,亦是义也。四之才刚位则柔,且不中正,居近君之地乃如此,故不果于行,自为违异,犯不韪于公议,若不闻焉,异乎二之勿恤者矣。在下四爻,二之外顾如彼,五之夬夬于苋陆,有君无臣,古今常患,中未光也有由也。自古决去小人最不易也,最不容造次也。诛二张于复辟之后,乃置武三思,此议乃出于张柬之。司马文正别白熙丰、元祐之臣,而去留之难,当时所谓贤公卿,或不然其说。晋诸公去贾充而其党设诈挽而留之,则小人之在国,天下知其当去不疑。而或者立异以为能,阴厚以自结,不能保其必无有也,圣人于九三、九四二爻示戒之切如此,不然,君子之去小人,反为其所倾挤多矣。虽治平之世,扬庭之时,犹或不免,而窦武、何进无所凭藉,瞢焉于东汉之末,其祸非自取之欤?
易说 其九 姤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三
《姤》一阴生于下,有浸长之渐,故曰「女壮」,防微之意也,谓初也。初为勿用取之女,故欲系于金柅。豕虽羸,已若蹢躅,防之至且于其早也。女壮勿娶之义,初爻已具之矣,馀爻所言,则皆遇之功用,不重出此意。五与二皆刚也,君臣相遇,一卦之主。二之遇,初有而包之。其包之也,五实命之,君所委,臣所任也,故曰「以杞包瓜」。民在下,上所封殖,可以养君子,鱼与瓜,其象也。五能以二能包,如自天然盛矣。上遇道穷矣不足道,若三之与四或不中,且不正,皆失其遇,或未善乎遇之道也。「包无鱼」,近君而失民,其起凶也,宜若「臀无肤」,次且处无所乎遇,往无以为决,优于四之不正矣,亦岂遇之之善者哉!圣人于《姤》之《象》、《彖》虽防阴柔之进,然抑阴而尊阳,其义已彻于《夬》,故此详于遇而略于阴,意互备,可考也。
上费参政书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五
四月吉日,某官曾某吉蠲端拜,献书于参政相公门下:仆闻官无大小,为长易,为贰难。其责在我,其权在我者,长也;其责在我,其权不在我者,贰也。事,长主之,至则行之,若吾肘吾自诎信然。贰有言焉,见诮衒才;有争焉,见谓侵官。避嫌逃责不两立,较之长,难哉!省贰非郡县比也,为尤难。汉御史大夫于丞相为贰,于今为参政,举西京二百年,凡六十有八人,无一全微者。推其故,非其才气识无学,则才小有才,气客气,识鄙夫之识尔,非正大之才气识也。学之正大否,又顾所充如何。故士大夫于省,才气识弗充,弗宜为贰;充矣,学弗充,弗宜为贰。何则?上有长,下有僚,非正大莫之调一也。能事之谓才,非充以学则点,陈万年有焉,故于其长于定国,八年不一怫,自全也。敢事之谓气,非充以学则暴,张汤有焉,故于其长李蔡,斥以充位,自衒也。决事之谓识,非充以学则隘,周昌有焉。故于其长萧何,安谓受其卑下之,自大也。至于名儒贡禹,才气识盖不可以未充言矣,顾于其长于定国空有驳议,实无□成,其故又安在?无乃所学《春秋》,发于嬴公,成于眭孟,其师友非洙泗渊源,充之未至于正大耶?虽然,更为当于处其僚者观之。韩安国不学,无足以充其才也,故其才施于大者辄疏。元光二年,匈奴之和议,安国出与王恢辩,道睽而不去,师出而无功,疏孰甚焉?张汤觕学,不足以充其气也,故其气施于尊者辄索。元狩五年,匈奴之和议,汤出与狄山辩,重于迂上,轻于诋下,索孰甚焉?公孙弘杂学,未足以充其识也,故其识施于远者辄惛。元朔三年,苍海、朔方之筑议,弘出与朱买臣辩,彼有十难,我无一得,惛孰甚焉?至于大儒萧望之,才气识尤不可以未充言矣。五凤元年,韩增、戴长乐奉命问伐匈奴计策,望之四夷贵义之对,虽不失为忠于君,三光失明之奏,顾未免为轻其长,于正大若有嫌,其故又安在?无乃所学《诗》,得之后苍,继之白奇,其师友殆与贡禹类,未足以充之耶?汉御史大夫中,七其可数者也,正大事业未见一有焉,其难盖如此。道途相传,庙堂比建戎议,识者意其用五凤幸匈奴坏乱,欲起而乘之之策也,寻以火正失职,故亶寝,诚然否耶?众所知庙堂之长,陈公也;贰,门下也;同为贰,许公、张公也。如此而已。三公之议与陈公同欤异欤,则所未知。揆以愚见,才气识,三公馀事,所学视萧望之、贡禹相十,盖老成之至也。合三老持一议,岂复毛发轻也哉!外机有可乘,内治无可恃,火正藉不职,亦知其亶寝矣。虽然,后议未必不复出,正大事业,仆于是有望焉。朱买臣之议十,弘不得一,是为无见。狄山之议,帝问者三,山二谢之矣,卒一问怵于且下吏,辄诡随,是为有见而无守。王恢之议五,韩安国四沮之矣,卒一议怵于帝偏徇,辄茍退听,是为有守而不固。今许公去矣,有钱公在,后议惟不出,则必也筹。彼筹矣,诚万全矣,忽一举焉,竟莫我禦,然后见三公才力。否则安国所言,利不十不易业,功不百不变常。三公熟识此理,未易以人废。愿三公犍浩然之气以守之,至于三,至于五,至于十,竟莫我移,然后见三公学力。
按:《缘督集》卷一六,清抄本。
通广东漕使马少卿启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七、《缘督集》卷一一
一官左计,改秩未谐;再调南来,趋风有便。正萍蓬苦自飘泊,与绣斧适相后先。得所依栖,谓之幸会。恭惟某官饱韬有本之学,熟揉不群之资。娱嬉成文章,俯取上第;漫浪出仕宦,荐试中都。随职高卑,结知君相。郎星拱北,致主之愿未毕酬;卿月照南,观风之行不惮苦。藏哲于晦,以严行宽。或谓恩比湖而加深,斯宜坐与岳而俱稳。岭表将漕,会犹未得其人;荆南平反,公有已试之效。疏恩下诏,易节按城。岂二路上游,控山川之交;而一心两耳,熟风声之久?取道不远,成功可期。湘人送而广人迎,徒争境上;轺车遣而锋车召,恐在道中。再归近君,始毕远业。颂言未尽,国史不遗。某百拙招穷,半生坐懒。情性耽笔砚,是物莫移;诗文汗马牛,于饥何补?一行作吏而几困,再转为丞者三年。虽多荐书,偶一戾格;复堕选调,来为下宾。萧何漕关中,或略藉鲍生之计;裴腆在幕下,终须期刘晏之知。虽无他长,敢不自效!
代马少卿升江西宪答赣守启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九
承乏将输,蒙恩易地。番禺濒海,乘轺幸脱于冲炎;章贡上游,出岭即谐于披雾。方图走介,而叙同官。伏承某官惠音先之,为礼厚甚。情文典雅,可以卜其胸襟;气韵清高,难乎劳以州县。适然难弟,方此近君,不欲犯嫌而留中,始为避疑而补外。下车未几,春满南康;游刃有馀,恐难于久。居常坐拙,凡百仰成。填抚奏功,诚能为江西十州之最;平反省力,或可陪虔南八景之游(《缘督集》卷三二,清抄本。)。
台州仙居县主簿戴君墓志铭(嘉定九年闰七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七、《絜斋集》卷一九
某之先叔父常德通守之未第也,以德行经学师表后进,里中俊秀多从之游,戴君德甫亦受业焉。德甫讳日宣,自少嗜学,未尝一日废书。乡先生李公若讷、胡公仲皋,俱耆儒宿望,德甫师事,所蓄富矣,而自视阙然,复请益于我叔父,叔父屡称之。呜呼!师道之尊,其学者之司命欤?学而无师,犹不学也。汉儒虽不逮古,而师资之益,犹汲汲焉。故司马谈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夏侯胜既从始昌受《尚书》,又师事简卿,又请业欧阳氏;萧望之始事后苍,复事白奇,又从夏侯胜问《论语》礼服。所学皆非一师,宜其讲习之精,见闻之广也。然则德甫之求师,至于再三,其亦笃于问学者欤。吾乡之士,习经术者,惟《书》最众,三年大比,无虑数百人,以名贡者,才一而止。德甫得之,可谓难能矣。而试南宫,辄不利,德甫曰:「吾岂可以小不售,怠吾远业」。益奋励读书,而努力为善。德甫性宽平,不设防畛,遇人无贵贱老少,敬之如一。小有过差,痛自惩艾,以观过名其斋,盖有意于切己之学。世居庆元之奉化。曾祖垕,祖蕴,父光世。蚤失所怙,奉母刘氏谨甚,该恩者再,始封太孺人,后赐冠帔,诸儒荣之。嘉定元年,以累举特恩,受迪功郎、台州仙居县主簿。官虽卑,平生所蕴,自是少伸矣。六年十二月四日,以疾终,享年七十有七。士之穷达,固有定分,而才德如德甫,良可惜也。配汤氏,有妇德,先十五年卒,葬于程岙。九年闰七月壬寅,诸孤葬君于忠义乡傅屿之原,从先茔也,乃迁程岙之藏以合焉。子三人,度、庶皆业进士,亮蚤亡。女四人,其婿曰舒铸、蒋处厚、舒铉、袁守。孙男二人,兴祖、显祖。孙女九人,适舒鍧、承节郎;赵汝柄、舒锱、汤叔全、戴义路、李灏,馀未行。德甫清俭而笃义,嫁亲族孤女之贫者数人。乡人有疾,馈之药,有垂死而活者。掩骼埋胔,加惠既殁。旧庐颇宏敞,使令辈不戒于火,一夕灰烬,敝屋数间,居之自如。余尝访焉,不见其有愠色,其德量又如此。度等请铭,不敢辞。铭曰:
猗嗟良朋,如古三益。师我叔父,合堂同席。旧好之笃,迄今不忘。勒铭幽宫,厥德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