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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朝奉大夫直秘阁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傅公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八、《方舆胜览》卷一二
本贯孟州济源县。
曾祖君俞,故任通直郎,知京兆府奉天县事,赠正奉大夫
曾祖妣张氏,赠硕人
裕之,故任朝议大夫主管南京鸿庆宫济源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祖妣钱氏,封恭人
父察,故任朝散郎尚书吏部员外郎,赠徽猷阁待制,累赠少师谥忠肃
妣赵氏,封清源郡太夫人,赠秦国夫人
公讳自得,字安道,其先郓州人
自曾伯祖献简公以清直仁勇事仁宗英宗神宗,历三朝,皆以谏诤有声。
哲宗时,遂闻国政。
盖始筑草堂于济源之上而家焉。
忠肃公,遭靖康之难,实以忠义死国事,其事皆具国史。
公幼颖悟,读书不数过辄成诵。
有至性,生十年而忠肃公薨,哀号思慕若成人。
事太夫人爱敬饬备,一举动唯恐失其意。
遭乱离,转侧兵间,遇父友故参知政事陈公与义于岭右,陈公奇爱之,坐之膝,抚其顶曰:「长必以文名天下」。
因自诵其诗之杰句以诏之。
公时虽幼,已悉领解。
年十四,赋《玉界尺诗》,语意警拔。
参知政事李公邴大惊异之,因许归以女。
既乃定居于泉州,家贫甚,夜燃薪自照,与兄弟读书或至达旦。
遂博通六经诸史百家之言,下笔为文辄数千言。
初,朝廷以忠肃公死事录其孤,公得补承务郎,三监潭州南岳庙,乃为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使者李公公懋性刚介,好面折僚吏,独屈意待公。
欲试以事,因悉以讼牒委焉。
间相见,则摘其事以问。
公具条委折,及其姓名爵里,一无所遗。
李公喜甚,自是一司之事无不取决于公。
书奏出公手辄报可,他人为之则多寝不下。
李公行部至漳州会州兵擒漳浦贼华齐及其党与以献,而安抚司以便宜指挥宪司悉斩之。
李公将从之,公争不可,且曰:「便宜指挥安抚司受之朝廷,本司无所预。
今乃承之于安抚司,可乎」?
李公悟,命悉械系诸县分鞠之。
狱成,以法诛其首数人,馀悉以畀军中,盖全活几百人。
已而丐闲,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秩满,通判漳州事。
太守刘公才邵始以公年少,未甚相知。
及见其处事精明,驭吏严整,而文词敏妙又非流辈所及,乃大叹服,郡事非公不决。
间则相与徜徉,以文字相娱乐。
每语人曰:「自傅君至,吾始知有为郡之乐」。
时山獠跳踉未已,而太守与统兵官陈敏不相能,饷或不继,军几变。
公调护其间甚力,且为移书转运判官,得钱二万缗以赡其军。
及军士皆感泣思奋,群盗竟平。
及公代去,语其下曰:「傅公成就吾军如此,而未尝以一事干吾军政,可谓真清矣」。
故闻公丧偶,欲遣其爱妾挟重赀来奉公,公亦竟不受也。
漳浦士有申和者,以事为郡所逮。
县忽告有盗入竟,请兵为援。
公笑曰:「是必非实,特为申和地耳」。
已而果然。
陈敏亦为和请,公弗从,竟捕寘于法,而后以畀军中。
后十馀岁,公自融徙潮,行荒山大雨中,忽有以卮酒献者。
问其姓名,则申和也。
公愕然,诘其所以来之意,则曰:「和日者罪当诛,公用法固无所私,然和独抵罪而家获全,是以感恩而来耳」。
公为笑而饮之。
临漳公帑岁时例外致馈守贰甚厚,公独不以一钱入门,悉储于外,以给宾客之费。
比去,计所不取盖馀千缗。
通判泉州事。
公居泉久,及贰郡事,洗手奉公,无毫发私。
且熟知民俗利病,部使者多委以事。
转运司尝欲榷郡酒酤,公格弗下。
吏白恐获罪,公曰:「泉人中产之家仰是以给者十室而五,是决不可行。
若辈徒欲行文书,因取赂于酒家耳」。
乃私以书条利害于使者,事竟寝。
有贾胡建层楼于郡庠之前,士子以为病,言之郡。
贾赀钜万,上下俱受赂,莫肯谁何。
乃群诉于部使者,请以属公。
使者为下其书,公曰:「是化外人,法不当城居」。
立戒兵官即日撤之,而后以当撤报。
使者亦不说,然以公理直,不敢问也。
受代造朝,民争遮道以送。
有金户齐氏,探其怀出金十两以献公曰:「某为金户,郡官买金无艺,且多不偿直。
独公未尝市分星,为赐厚矣。
此乃丹药所化,为杯器食饮当益人,故敢以寿公,而非敢以为献也」。
公笑郤之。
差知兴化军事。
兴化素号难治,前守听讼或继以烛,事犹有不决者。
公剖决如流,廷无滞讼,发奸擿伏,猾吏束手,日未午,棠阴无一迹矣。
于是乃以暇日延礼邦人士大夫之贤者,相与从容赋诗饮酒为乐,而郡以大治。
初,丞相以公忠臣子,年少能自力学问,有文词,通吏事,遇之甚厚。
然亦疑其刚果负气,终不为己用,故虽使之连佐两郡,然皆铨格所当得。
召试博学宏辞科,又已奏名而故黜之。
及泉代归,乃间语公曰:「故事,三丞得通用荫补人,而丞宗正者例以玉牒奏篇得为郎。
况公之文今从臣中名能文者所不及,顾公太刚耳。
盍亦思少自贬乎」?
公默喻其意,然以太夫人春秋高,且乐居闽中,不肯远适,乃力请便郡归养。
丞相以是始怒,而其党又或阴中公,以为有顾望持两端意。
以故是时公资序已应典州,而仅得莆阳军垒以归。
然公亦既朝辞而行有日矣,会通判衢州汪召锡者告前泉州赵令衿诽谤,且有及丞相语,台谏徐哲等交章论奏,事下廷尉丞相因以上旨命公体究令衿在泉时纳贿事。
公以尝同官辞,丞相不可。
是时丞相权震天下,一忤其意,家立碎。
公念前已有小隙,今又力辞,必重得祸,贻太夫人忧,意不能不少回惑,乃不得已奉命以行。
至泉按事,十得一二,即不复穷竟。
然犹虑不免为异时之累,则见故枢密黄公祖舜而问焉。
黄公曰:「事端幸不自我,加之以恕可也」。
公然其计,既上其事,又为请得毋更置狱。
廷尉狱成,令衿已坐谴,奏上,不过追纳所受金而已。
方事作时,户部曹泳刑部韩仲通实主之,两曹符檄日四五至,督趣甚峻。
已而丞相死,被逐,仲通恐祸及己,乃以体究事劾公。
朝廷亦知非公首事,姑下公置对。
仲通章再上,遂罢公郡事。
公在郡不半岁,罢去之日,父老邀遮涕泣,其贤士大夫有追路越境,持公恸哭而别者。
后两年,谏官挟旧怨,复以前事为言,遂夺公官,徙融州为民。
公念前日本以爱亲故,不敢力辞体究事,今乃反为亲忧,痛自咎责,闻命即却酒肉、屏媵御,独与一浮图人偕行。
至融,杜门读书,益大覃思于文章,融人皆敬爱之。
中州士官其土者亦皆乐从公游,以文字求指教。
盖居融四年如一日,泊然无复有一豪轩冕意。
特一念亲闱在远,不获日夕左右,则涕泣竟日。
会黄公给事东省,知公前事首末,力言于故丞相鲁国陈文恭公鲁公亦素知公,遂以上闻,得内徙潮州
未几,听自便。
主上登极,复故官右通直郎
鲁公犹当国,欲寖用公,乃先除主管崇道观,以言者罢。
乾道初元,始复得申前命。
未几,故枢密林公安宅又力荐于上,且具白公前被枉状,除知漳州,又为言者所持,事竟中寝。
未数月,今少傅福国陈公入为吏部尚书,雅知公之为人,则与侍从官数人露章荐公事亲孝、居官廉,博学能文,兴化之政庭无留讼,而所坐初非其罪,遂再除知兴化军
而陈公章中语,人以为无一字不实也。
陛辞,论尉利捕盗之赏,妄执平民,有至论死而不能自明者。
语未竟,上遽曰:「今之儒者例以不杀为仁,然杀人者死」。
公徐对曰:「皋陶称大舜之德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杀人者固应死,而不辜者岂可杀」?
上意亦悟,即连称曰:「不辜则不可,不辜则不可」。
公退以语宰相,时朝廷方议重强盗之法,以公言而止。
公前治兴化有惠爱,去之十有四年而再至,且复奉安舆以来,阖郡之民垂髫戴白,争迎车下,欢呼之声满道。
公治郡如前,时郡有猾民,素以挟持郡县为事者数辈,前公未至,尽挈其家以遁。
公条教素信于民,不动声色而郡复大治。
民李氏尝寓白金于其族兄,已而诬以盗,狱更数政不决。
公明其诬,且判曰:「银当羽化,既惭长者之风;
金或误持,又愧同舍之谊」。
闻者感叹悚服,且传诵其语,以为无愧于唐人甲乙之判,李氏感泣。
会太夫人有疾,供佛燃灯以祷。
既而太夫人竟不起,郡县赙金馀千缗。
公辞曰:「家虽贫,幸足以葬,岂可以此污吾亲」?
皆却弗受。
而父老奔走阙下,以公治状白于朝者数十百人,中书为书于籍。
公性至孝,以奉太夫人故,仕宦未尝出闽中
太夫人小有疾,则忧形于色。
在漳时,官舍有池亭,日奉太夫人饮焉。
忽有珍禽彩羽数十容与水上,太夫人甚爱之。
一旦忽飞去,太夫人不乐,为不饮者数日。
公惧,与其室共祷于神,明日乃复奉太夫人饮池上,则禽亦皆复来集矣。
比公去乃已,竟不知其所自来,亦莫有能名之者,时以为孝诚所感云。
至是服丧,毁瘠甚。
免丧,言及辄涕下。
初造朝,知识见之无不惊愕。
再除知漳州,奏事称旨,留为吏部郎中
天官素号剧繁,侍右尤甚。
吏舞文为奸,为郎者例不可否事。
公既入,即召令史而下语之曰:「吾久谙州郡利病,于省曹事体初不熟。
今幸蒙恩得备郎选,亦将以治州郡者治之耳」。
吏慑伏不敢欺。
公素以吏事自喜,而铨曹守格法,无所施为,遂请于朝,愿竭力外官。
上喜其意,除直秘阁福建路转运副使
陛辞,玉音褒谕,且云:「素知卿有风力,闽中多赃吏,故命卿往,行召用卿矣」。
公即奏:「治道去泰甚,闽中去朝廷远,吏不知奉法,然取其甚者一二人治之,亦足以厉其馀」。
上首肯之。
时闽部上四郡行钞盐法,岁入悉输大农漕计为空,而州县窘匮尤甚,吏兵之给弗供,廪廪然有朝夕忧。
公奉命疾驰至部,夙夜询究利病所在,而参伍其说,大抵皆以为官不鬻盐则无以为岁计,然纵州县一切科之于民,则民必大病。
独一二近盐之乡,若非籍户定数,使民必鬻于官,则私贩公行,官鬻不售,豪强得以倚法幸免,而贫弱顾独受弊。
于是乃使县各以地远近、利病所宜为法而奏行之,且宽其宿负,贷以本钱,蠲增盐钱数十万缗,州县之力以宽。
而公又为之撙节用度,一毫不妄取予,漕计亦遂饶足。
泉州两税外,复科宗子米,岁岁增广,民不堪命。
郡太守周公葵王公十朋皆尝请罢之,弗果行。
公力以为言,得旨户部给度牒转运司,移他郡钱俾之和籴而禁其科扰。
泉民感公恩,生祠之。
盖公为治大率以爱民为主而保全下吏,非有民讼不获已,亦未尝轻有所按治。
其罢软不胜任者多奏处以祠禄,略如公前奏语。
然其候视极精明。
风采可畏爱,吏亦不敢犯也。
建宁阙守,公以郡屡易将,帑廪空乏,且岁颇不登,亟闻于上,乞选能臣以治之。
上素知公,即除知府事
建宁当孔道,部使者多寄治,民健讼,为郡者日不暇给。
公谈笑以治之,事或累岁不决,壹经公手,无不立辨,且后无能易者。
户部尚书王公佐转运判官,尝语人曰:「吾与傅公厚,乃因政事间相知耳」。
岁小不登,公发廪赈济。
有啸聚欲为寇者,僚属请出兵以捕。
公特以文檄俾乡官谕之,皆帖伏,不戮一人而定。
属县有杀人者,方捕治,而他县获逃卒,卒于狱中自首尝杀某人。
县以言府,公疑有奸,命鞠其实,果吏教杀人者重赂逃卒使伪首,则杀人者可不死而卒罪亦止于流。
因并论吏如法。
移知宁国府事。
宁国民淳,事素简,公亦以清静治,或累日庭无公事。
酒官有为专知所悖自言者,公召诘之。
吏具言监官赃罪,公曰:「是则然,然上下之分不可乱也」。
命杖之。
吏不伏,公立命械治。
获其流罪,将论决,袒其背则有涅文,为「皇帝万岁」四大字。
公笑曰:「是固有法」。
命呼执箴者杂刺涅,使不成文,乃论如法。
明日,阖郡士大夫悉来贺曰:「此素横于乡者,前太守屡欲治而不能,不谓公谈笑间去此一害」。
公曰:「法当然,吾非有心者也」。
雨水溢,将决圩田,公力捍之而止。
上尝以手札访问,公具以实奏。
大旱,时公将去郡,犹请于朝,蠲租十馀万斛。
既去累年,后守偶阅公帑之籍,见某年斋閤迎新供帐独无一不存者,怪而问之,则公所留也。
因大叹服,每以语人。
盖公平生涖官所至,率常如此,此特因事而显耳。
复为福建路转运副使
公所临郡县,小有水旱必以闻。
至是,泉州大旱,而守利督租讳之。
公奏请募海舟广籴以助民食,由是米不翔贵。
临安阙帅,上命执政选有风力不阿权贵者为之。
执政拟二人以进,上独指公以为可,亟命召之。
先是,公尝以事过三山,副总管曾觌先来谒公曰:「闻公之名久矣」。
因自诵其诗数十篇,且请公诵近作。
公辞以忧患废忘,时其亡而往报之。
及为郎,复尝遇于客次。
诧数从官曰:「某人某人尝辱来访,公独见鄙,何也」?
公逊谢而已,竟不往。
及将使闽部,閤门官子弟有使本道而召还者,以职事来谒,公往报之。
延公便室,则及从官数人皆在。
时方置酒,公饮一卮,辞腹疾而退。
于是翰林承旨亦以入直辞,诸人皆有赧色,大不乐。
公退谓诸子曰:「仕宦当自结明天子,其次当由宰相,安能俯首此曹以求进邪」?
以故权贵多嫉公,而召命竟不行,改除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时公年已六十馀矣。
性本刚介疾恶,不能容人之过,以故历官任事多与物忤。
至是,自度不能俯仰俗间,上章丐闲。
不允,得移浙东。
两浙今号封畿,多有力者,部使者例不案事。
公入竟,受诉牒日数千纸,一一亲为剖决。
所至决遣囚徒,台无留事。
至于紏剔愆违,绳治奸墨,或望风解印绶去。
常山为民所讼,公素不轻案吏,先面戒之。
执法殿中者亲党多在其邑,令事之素谨,亟驰书求援。
其人即论公前使闽时推行盐筴非是,今又欲逐令而使其亲党代之,以此公至治所未十日而赐罢。
建宁,父老捧薰炉以迎者夹道数里,而浙东人亦至今称思之。
然公益自知果不为世俗所容,乃复求为祠官,得主管武夷山冲佑观
秩满,复除知宁国府事。
朝命督行甚峻,公不获已,单车引道。
行未数程,复以言者追论前体究事,且尝面折泉守为罪,则又以冲佑祠官罢归。
公性高简,不妄与人交,居泉五十年,杜门自守,读书奉亲外无他为。
中间乘贰车、持使者节亦且十馀年,讫未尝以一事扰州县。
太守之贤者,如宋公之才王公十朋周公葵皆高仰之,待以异礼,而公月不过一诣郡,每留语,谈说道谊而已。
至是居间,益无事,唯读书不辍。
客至,觞酒论文,道说古今,唱酬诗什,以相娱乐。
苍颜白发,意气伟然,未尝以留落不偶几微见言面也。
前居丧,哀毁得脾疾,至是益侵,然犹日诵书数卷。
既病,则屏却药饵,独饮水以待终。
一日,忽召所善前昭武黄君维之、新新安石君起宗,置酒卧内与诀。
既而剧谈诙笑,歌呼如常时。
翌日遂不起,时淳熙十年秋八月也,年六十有八,积官朝奉大夫
其配李氏有贤德,先公三十馀年卒,今赠安人
子男五人,伯寿朝请郎、权知道州军州事。
伯成宣教郎、新知福州闽清县事。
伯详,将仕郎,卒。
伯瑞迪功郎、新漳州龙溪县尉
伯拱,业进士,当以公致仕恩补官。
女四人,长适承奉郎、知潮阳县李谠,次适进士李申之,继室以其季,俱早卒。
次适进士黄知白。
孙男五人,充,业进士,育、良尚幼,馀未名。
孙女六人,长及嫁,馀尚幼。
公于书无不读,少治《春秋》,有声场屋间。
中年读《诗》,至《鸳鸯》之二章,因悟比兴之体,閒为子弟论说,多得诗人本意。
太常丞吴公棫来官泉州,公闻其博通古学,著书甚富,日从之游,相与博约,往复不倦。
吴公悦之,请公序其《论语十说》,今行于世。
谪居读《易》,数日一周。
手书《程氏传》一通,玩绎久之,纸为之弊。
其于子史百氏之书尝过目者,盖皆略成诵也。
识虑高远,机警绝人。
少时闻朝廷夺刘光世军,更遣儒臣代将,叹曰:「是必且败事矣」。
亟移书所知刑部侍郎曾公开,请如唐罢马燧郭子仪等故事,择其偏裨,授以兵柄。
曾公然之,将以白宰相,未及而郦琼等叛书已闻矣。
参知政事李安简公忠肃公执友也,罢政居会稽,公往见之。
李公初以通家子弟待公,问曰:「子以老夫今日之罢为何如」?
公曰:「得失相半」。
公问其故,公曰:「公初附和议而终以弗合去,岂非得失相半乎」?
李公起握公手曰:「公晦为不亡矣」。
虏寇淮甸,公以书抵枢密黄公,论备御方略
因策虏有十败,且言其变必自中起。
书至不数日,虏酋完颜亮果为帐下所杀。
黄公以示诸公,且报公曰:「何其策之明也」!
曾觌福州召还,公移书丞相陈福公,为言入必留,留必为善人正论之害,其后亦皆验。
公少从外舅李公学为文,得其指授之微意。
既长,益从当世先达游,又日求其所未至,刮磨灌溉,以迄有成,则其气骨雄健而关键谨严,波澜浩溔而语意精切,有非当世文士所及者。
李公每读而叹曰:「吾文有传矣」。
丞相魏国张忠献公尚书左丞叶公梦得翰林汪公藻中书舍人张公嵲尚书郎新安朱公得其文,皆爱重之。
汪公尤叹赏,每谓公曰:「今世缀文之士虽多,而往往昧于体制。
独吾子为得之,不懈则古人可及也」。
然再试礼部辄不利,三应博学宏词科,一既入等而黜于中书,遂不复应科举。
而诲诸子甚力,伯寿、伯成皆及太夫人无恙时登进士第
伯寿复中词科,遂登台阁。
而公晚岁始自次辑其文,定为三十有二卷,藏于家。
伯寿等将以明年七月丁酉葬公于泉州南安县唐兴乡田丰里之云台山,以熹尝以先人之旧辱公知顾甚厚,见使状公行事,以请志铭、图永久。
熹窃惟公孝友之行、洁廉之操、精敏之识、雅健之文皆足以高一世,而其吏事方略亦复过人远甚,盖不厉威猛而人自畏服,不为一时小惠以干虚誉,而其去思遗爱愈久愈深。
独以蚤年未能深自晦匿,不幸见知权臣,辟咎得凶,遂以中废。
然当时识者固有以知其非公所欲,其后诵言于朝,白公无罪者又多一时正人庄士,且明天子亦既起公而任使之矣。
而自比年来,殊无他端,乃复重以前事横遭口语,乍起乍仆,以没其身。
既不得尽志竭才以布宣仁圣之德泽于远迩,而其寿命又不得究于高年,是则岂不有命也夫!
故既历叙其世家行事之详,而复具论其本末大致如此。
伏惟当世立言之君子幸赐采择,以垂永世
谨状。
淳熙十年十二月日,具位朱熹状。
郑自明1180年7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七、《方舆胜览》卷一三、《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五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六五、《永乐大典》卷一四○五五、《渊鉴类函》卷一八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故友台州史君大著郑兄自明之灵曰:比年以来,士气衰弱。
观时俯仰,徇势前却。
其心有一身而无天下,其口有唯唯而无谔谔。
伟哉,自明之为人!
信所谓喧啾百鸟之群,忽见秋天之一鹗者也。
盖自其布衣,而已有忧天下之心。
其揖让人主之前,则直欲排佞倖之朋而折其角。
其言明白切至,磊磊落落,愤激峻厉,峣峣岳岳。
明主所为虚心而嘉叹,群公所为变容而骇愕。
善类所为喜幸而心开,邪党所为戚嗟而气索。
伟哉,自明之为人!
凛乎其有古争臣之风,求之近世,则措之邹、陈之间而无怍者也。
夫何天命之不延,奇祸一朝而遽作,使前日之悲者喜而喜者悲,纷庆吊之交错?
呜呼哀哉!
君昔过我,寒泉之滨。
一语定交,情义日亲。
上饶之草次,语宵分而更仆。
谓当择善以潜心,毋以一长而自足。
粤今兹之秋孟,又札书以申之。
眷予心之悃款,实千载以为期。
书适往而讣来,噭然号其焉及!
哦殄瘁之悲诗,坌百忧之来集。
惟平生之忠赤,谅虽死而不忘。
跽陈情于一酹,词与泪而俱扬。
呜呼哀哉!
尚飨。
朱元晦 其十八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五、《南轩集》卷二三
石子重陈明仲、魏应仲三书烦为自使转达。
林择之久不闻问,今何如?
近复有何人相从,长远者谁?
诚实肯作工夫耐久者,极难得也。
郑自明直言,亦不易容受,其直固是可喜事,但未见用其言,而自明两迁矣,在言者亦更须审顾也。
赵若海固为才健,但近来出按诸郡,拘覈钱物,殊有过当处(凡郡之财悉拘入漕司寄桩库,遂致有无钱支俸散衣处。)
昨日报却与广东詹漕两易,渠尚未归也,詹却颇有气味,旧熟识之。
但渠素主张行钞法,渠未见此路利害,得其来,同作一家事,共议其至当,尤幸耳。
本路缘数剧盗皆就擒,远近殊帖静。
边上缘向来多是姑息不立,坏却纲纪,近颇修正二三矣。
大抵议论往往堕一偏,孟浪者即要功生事,委废者一切放倒,为害则均耳。
郑自明哀词(并序(题原缺,据四库本补))1182年 南宋 · 陈傅良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母曰余儿兮,吾莫知其何尤。
妇曰良人兮,吾曷为罹此忧。
兄弟不以是咎兮,朋友称其好脩。
恭不得其故兮,庸强名之曰命。
相彼下堂而贻戚兮,或结缨以顺听。
万不同咸自取兮,曾二者孰失其正声。
鬼神之所仇兮,人直躬焉是病。
胥属镂忽堕其前兮,屈鱼腹以为阱。
奇祸作于牖下兮,顾奚悲而宜庆。
嗟子何伤兮,独余怀不能以自胜。
尚或相尔藐孤兮,天终焉其有定(以上《止斋先生文集》卷九)
倪思泉州1194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具官某:朕观周诗,至于廷臣徂齐入谢,为之作诵,勤勤劳苦,然后知官人之道焉。
尔蚤以英声,颖脱时辈。
浸即膴仕,蔚为国华
日者方憩征骖,俄而去国,顾乃愿休祠馆,不就郡章。
以若所为,岂必待仕而后慊于心欤?
而朕自不能忘也。
闽山乐土,温陵佳郡,成尔素履,姑惟迟次,事简赋宽,可践所学。
往其钦承,益自明试。
可。
缴奏给事中黄裳改除兵部侍郎1193年5月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以楼钥差充御试官,时暂兼摄吏左房书黄事,近者新除郑汝谐权吏部侍郎录黄一道,臣已书行去讫,给事中黄裳不肯书读,辄有论奏。
臣于郑汝谐有乡曲之好,于黄裳有僚友之情。
与此二人,初无厚薄。
郑汝谐之除授,堪与不堪,黄裳之封驳,当与不当,臣不复论。
忽奉圣旨,改黄裳兵部侍郎,此臣之所不敢默默也。
何者?
给舍封缴,是谓官守。
其言行则谓之振职,其言不行则谓之失职。
振职谓之功,失职谓之罪。
此百王以来与国家列圣之所务暴白也
今者,黄裳之言,臣不识陛下以为是欤?
抑以为非欤?
若以为是,则当听从;
若以为非,则当罢黜。
今也阴废其言,而阳迁其官,是非不明,赏罚倒置,臣窃以为当今之时,不宜有此。
何者?
阴废其言而阳迁其官,古来传记尝有此事,若非猜阻之君喜权任数,以此为盖抹之术,则是奸回之臣嫉贤丑正,以此为中伤之计。
今陛下宽容乐易,非猜阻之君,二三大臣靖共正直,非奸回之佐。
不谓清朝,有此过举。
臣顷尝奏事,屡言君德当与天同,每蒙渊听,曲加奖纳。
今夫天发生则为雨露,肃杀则为霜雪,未有明示雨露之恩,而密加雪霜之惨者也。
由此观之,若所言悖理伤道,荧惑聪明,怀奸挟私,变乱事实,则陛下宜出其章,播之公众,明怒而明黜之。
如此施行,岂不正大?
所言止于为国过虑,无悖理伤道之失,或是求人太备,无怀奸挟私之邪,则以陛下明恕,何所不容?
岂应违忤,遽有迁改?
今乃名为进官,而实夺其当言之职,外示优假,而中不无怒绝之意。
遂使凡有官守,人人自疑。
黄裳虽去,何以继之?
强颜缄默,谁无愧耻?
随事正救,未知所终。
则此除之后,将见给舍竟为虚设,虽有忠贤,无以自明
此臣之所甚忧,而不敢默默也。
欲望睿慈少霁天威,收回成命,令黄裳依旧供职,以释在廷之疑,以为来者之劝。
乞补外状1193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昨不度疏贱,妄有建白,今月十六日,伏准尚书省聚厅宣谕,令臣不得说出。
伏念臣只是建议,若行不行,自在陛下,则臣决自不敢传布。
但缘当来曾蒙圣训,令臣传旨与宰执大臣,则知者已非一人。
若万一有人说出,忽达天听,即臣当坐漏泄之罪。
臣于此时,无以自明
臣不胜惶惧,投诚君父,欲乞圣慈与臣在外差遣祠禄一次,稍俟日久,孤踪明白,别赐收用,实臣至愿。
除已具劄子经朝廷陈乞外,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所是臣经朝廷陈乞劄子,只如寻□□□补外体式,更不说及此意。
伏乞睿照。
入奏劄子四月1194年4月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嘉靖《温州府志》卷八、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下、《南宋文录录》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不胜蝼蚁之忠,辄有愚言,仰干天听。
如蒙省览,即臣虽就诛戮不悔。
臣闻:父子,天性也,孝慈之道,不待教而能者也。
自士庶人皆然,而况于人主乎?
然考之载籍,则有尊为人主,而隙开于父子之间,至于祸败,反不若士庶人之家者,何也?
贱者群居,其势易亲;
贵者异宫,其势易疏故也。
夫惟其势易疏,则离间之言易入;
离间一入,则父之情不欲自疏于其子,子之情不欲自明于其父。
由是愈难于言,而父子之隙开矣。
父子之隙开,而祸败至。
唐之西内,则李辅国之徒;
前日之龙德宫,则梁师成之徒是也。
论至于此,可为寒心!
恭惟陛下父子之间一同舜、禹,而比年以来,稍亏定省之节。
臣诚卑贱,不能知宫禁间事。
若以前鉴观之,或者亦当有离间两宫者乎?
陛下孝谨,本自无他,偶以纤介,动成疑阻。
寿皇恐伤陛下之意,不欲自察察言之;
陛下恐伤寿皇之意,又不敢自察察言之。
而左右之臣,各惮天威,又亦以传言为讳。
由是礼文寖疏,情好日隔。
积成因循,实骇闻听。
此臣所以不避万死而辄言之也。
言之也者,将以通之也。
有如天意信谓如此,即下臣此章,明诏大臣,使两宫左右晓然知此,务通二圣之情,则舜、禹之德,千载同符矣。
臣无任拳拳激切祈垦之至!
湖南沈安抚枢1190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止斋先生文集》卷三二、同治《安吉县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大邦维屏,眷言衡岳之雄;
元老壮犹,简在甘泉之旧。
先声所暨,群听已孚。
十国以相欢,独二天而尤幸。
某官居今大雅,当代达尊。
风流盖接于前闻,绩用莫详于已试。
世方倚重,俨然绮里之衣冠;
人忽为危,阅尽翟公宾客
虽三已而何愠?无一辞以自明
上独知心,晚将共事。
况民庸之愈伟,曾物望之谁如。
啸咏东嘉,粲廛闾而可数;
指麾鄂渚,寂井灶以无哗。
爰进陟于西清,尚来宣于南服。
求之舆诵,谓归衮之奚迟;
揆以比年,宜召还之相继。
盖有定论,岂曰遐征?
某甚矣面墙,于焉乘障。
意所勇敢,动违小吏之规;
理当便宜,或束拘儒之见。
徒勤无补,将败是求。
岂期末路之难,乃有万间之庇。
顾惟列郡,共瞻周使之光华;
孰与诸生,尝近鲁侯之色笑。
其为欣抃,实倍等伦。
告子孟子不动心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止斋论祖》卷上
心之有定见,君子之所甚安也,亦君子之所甚惧也。
世莫陋乎心之无主也,今而有见焉,则或是之惧,何也?
道之在天下,散于无所纪极,而据其一偏皆足以悦人。
夫其无所纪极也,而一偏皆足以悦人,好名之士遇其所悦焉,先入以为主,则亦皆可为名以自高,为说以自固。
而不知夫习之不详者辩之必穷,择之不精者索之必败。
则夫有定见者,亦君子之所惧也。
故夫君子之心未至于举天下来世莫吾穷、莫吾败,则夫不可以苟信也已。
明乎此,则知告子之所以先孟子不动心者,是其所以异于孟子也。
夫人惟一心而已,不可以不重用之也。
彼以其出交天下之物,外慕而易诱,微其出入而莫知其所归者固半矣,而遽以其心梏于其可喜,而固于其所及知者,吾从悲其有是心而用之不重也。
君子惟夫有是心也,至大而无形,至神而易诱,故其学问也尤甚自爱,而非敢以轻。
其习也必详,其择也必精。
宁过于纾徐以俟其自熟,毋宁苟简以徼其成;
宁居之以疑,以听其自明,毋宁掇拾料想,取决而求胜。
故凡他日勇为而不屈者,皆出于内省之不疚;
肆言而无忌者,皆成于素讲之不惑,非其得诸偶然之幸而笃于自是之私。
夫是以辩之而无穷,索之而不败。
君子之重其心如此也。
昔者舜禹相传之际,其为心虑悉矣,出而求之人则惧其或危,入而求之道则惧其或微。
必将取之以精,协之以一,而后敢信焉,而有所固执。
则夫未至于精,未至于一,虽舜禹犹疑于遽信。
呜呼,吾亦奚取夫苟有见焉则自信而不疑哉!
苟有见焉则遽信而无疑,则其蔽也始坚而难改,而其辞始密而难间。
其视天下之人,举无出于其智,而不免于大愚
吾是以悲告子定见之过卑也,惜夫其敏决有馀而学问不足也。
彼其言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
夫百物之理无涯,一隅之见有限,古今之变有常,而吾才之或长而或拙也。
道之在天下,焉可取必于吾言哉!
取必于吾言,而吾言之塞焉,则以为非道而不受,而不反求诸其心。
故凡告子之所自信者,皆其口舌之功、耳目之便,非有实然不易之理,是以其性之说卒移于孟子
吾观其杞柳之喻一变而为湍水,再变而为食色,随声迁就,无有成论,则告子知其说之易以取穷,而终身义外之见不肯为孟子屈者,皆其不动心锢之。
呜呼,速成之患如此哉!
且夫学固病其无立也,幸而有刚果奋发之士,盖有望焉耳,而又骤用之,反陷于所长。
世无君子,则适以斯人祸道。
吾故谓北宫黝、孟施舍之徒不足恨也。
告子之刚果奋发,而顾为害道之人,哀哉!
子思常以「白刃可蹈,而中庸不可能」,吾夫子亦曰「人能蹈水火而死,而不能蹈仁」。
盖蹈白刃、犯水火,特一勇之决,虽妇人女子一俄顷之感慨者能之;
至于中庸仁义,非大人长者深用功者莫能守。
呜呼,吾悲君子以其中庸仁义之盗用功,死水火而不悔者乎!
郑自明1182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五、《永乐大典》卷一四○五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呜呼哀哉,自明
余与君游久,知君之重其死也。
自为诸生,固曰士以一死,何乡不可?
及其居朝,抗直自喜。
每一进见,以所闻于宾客、厮役、某小人某小人之说,察察为上言之无讳。
人数以为甚危,而君益奋然,虽万死无恨。
然而阅其私,盖卫生甚谨也。
尝访君爱亭之上,当暑命酒,余食瓜果,而君禁之勿多食。
他日过余,羹以馈,君曰:畴昔闻有以茹此死者,至今不近也。
啜茗饮水,靡不博问,恐以疾伤其母。
呜呼!
君诚重其死,而将有以处此矣!
乃今死奇祸,何哉?
余既甚悲,而莫推其故。
且惧知君之不详者,亦为惑也。
天啬其年,人害其名。
呜呼衰哉,曷为自明
余故为斯文以哭君也。
龙图阁待制赵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二、《攻愧集》卷九八
孝宗皇帝在位之十三年吏部侍郎赵公粹中奏乞正太祖东向之位,上考三代六经之制,旁引汉魏晋唐之规,近取本朝冯公京、司马公光、范公镇、孙公固,中兴以来董公弅王公普朱公震以下及公之叔父涣奏议,参订其说,集而成编。
谓「太祖当居太庙第一室,永为不祧之祖。
太宗居第二室,永为不祧之宗。
遇祫飨当奉太祖居中东向,尊无与二。
昭穆旁列,以侍所尊,实允万世公议。
久而未正,愿陛下一定庙制,上当天心,光昭祖烈」。
上极向之。
会有沮其议者,公又为《辟异》一书,尤为著明,人以比唐之陈京,而考论过之。
上既谦逊未遑,公尝抚其书而叹曰:「兹事未明,吾死不瞑。
后之君子,谁能信之」!
至上遗表,犹曰:「推艺祖肇造之功,早正东向之位;
念中原沈沦之久,无忘北伐之图」。
其志可哀也。
盖我宋之兴,与商周不同。
契稷为始封之祖,其下皆亲尽则毁。
汉魏祖庙凡曰太祖而上四亲之庙,亦亲尽则毁,礼之正也。
惟唐虽起于高祖,而景皇帝封唐公,故以比契稷,为唐太祖
建隆初元,立僖祖顺祖翼祖宣祖四庙,如汉魏之祀太祖
造邦之主所以列于昭穆者,以上有四庙也。
仁宗祔庙,七世已备。
英宗既祔,祧僖祖于西夹室,礼也。
神宗熙宁五年王安石异议,请祔僖祖以为太庙始祖,居第一室,祫祭居东向之位,故冯公、司马公等引经争之。
安石强辩固执,至欲以僖祖配天,孙公欲救其已甚,请以僖祖权居东向之位,哲宗祔则宣祖当祧。
蔡京徽宗朝,又建九庙之议,遂不祧宣祖而复奉翼祖于庙。
高宗中兴,公之叔父以将作监丞对,首陈其说。
时方明宣仁之诬谤,除元祐之党籍,皆足以快天人之愤,故一闻此议,慨然从之,擢为御史,俾廷臣共议。
议者十有七人皆合,亦以横议而止。
光宗时太常少卿丘公崇有请,尽用公之说,得旨集议,又不果。
上嗣服,将祔孝宗,始议祧宣祖,而少卿曾公三复又申此议。
吏部尚书郑公侨以下集于御史台,无不以为当然,而鲜有知其详者。
钥不肖,素公之知,尝授以全书,得以备究始末。
时待罪琐闼,群公俾为之辞。
既又有旨使定祧庙之制,再议而益定。
熙宁至是一百四年,而艺祖始居第一室,正东向之位,实自公发之。
而公之亡已八年,不及见矣。
又十年,钥方投閒,四明公之子来请曰:「先公之亡,既辱状其行,而墓隧之碑未立。
且先公立朝建明之大者,无如庙议,又蒙力信其说,卒正国家之大典,先公死且不朽。
今之知此者几人哉!
愿有以诗之」。
泣拜不已,钥亦为之流涕。
敢敬列斯事,以冠碑首,又序而铭之。
公字叔达密州诸城人,家世多以文发身,号东西赵
西有丞相清宪公,而公则东赵也。
曾祖伸,不仕。
祖公绰,累赠右正奉大夫
父浚,左朝散大夫,累赠通奉大夫
通奉因官东南,久寓会稽,卒葬明之,遂占名数。
明今为庆元府
公天资绝人,书一览不忘。
厉志高迈,自幼笃学,不烦师傅。
下笔成章,词锋锐甚。
通奉文高一时,父子间自为知己,谓:「此儿必大吾门」。
绍兴二十四年,与弟大猷同登进士科,授左迪功郎南剑州顺昌县主簿
乞免截盐,充失收经制钱。
州与邵武虚认明溪寨兵请给,乞正支官钱以宽民力。
盖初筮已不苟于其职如此。
三十一年,关升左从政郎、监行在杂买务杂卖场门。
虽在筦库,论当世事皆天下大计,人已属望,以为国器矣。
乾道元年,用荐者改左宣教郎、调吉州永丰县
二年,丁妣硕人高氏忧。
四年,通奉公下世。
公抱负不凡,声望已耸。
七年,甫免丧,除太常寺主簿
世明礼学,用赞其长。
轮对奏乞辨雪岳少保飞之冤,录功定谥,优恤其家,以激厉将士。
又乞募人耕江淮、荆襄荒田,不税不役,家出一兵,如四川义士。
进恢复机密十论,俾边帅招中原之人,用奇以捣燕山。
又进《制狄权鉴》,取书传制狄之说,参考历代事迹,总归条例,为十六门,四十卷。
又《富强要策》十卷,专论屯田。
频年虽尝留意,而未及前代者,其说有三:利害未尽,爵赏未重,委任未专。
三书既进,送给舍看详,咸云学问渊源,议论详确。
八年冬,迁太府寺丞
再对,极论文具之弊,愿诏大臣崇尚实用。
明年春,除秘书郎
翼日,兼权起居舍人
闰月,暂权给事中
自后凡三摄此职,论事无所回挺。
建康将佐以获盗转官,承旨司主之。
公谓:「军律不修,部曲劫盗,曾无责罚,反以捕获推赏,何以示警」?
权臣馆客夺官已久,直赴殿试,除倅临安
公谓其「无一日考第,如此则其类进矣」。
耶律适哩乞其子閤职,又二子为额外统领,乞寝罢,使远人知朝廷之尊,不敢妄有侥觊。
刘光祖滥以边功求厚赏,条其不应格者五以駮之。
又论绍兴府会稽和买太重,欲除子户之弊,莫若以田亩均科,仍下两省集议,亦不拘臣之说。
上曰:「如此则利害详尽」。
又奏:「选将于行伍中,有才武智略者,许自相推择,更加考察」。
上曰:「诚如卿言,已试而显者多软熟,不足用」。
对曰:「彼惟保守富贵,不思报国,自下拔擢,人始奋励」。
上以公诚实振职,每加激奖,不可屡书。
大将真俸,从臣召命,亦行缴奏,上尤叹其正直,且曰:「卿不沽激,不求名,封駮皆当,正欲如此。
朕见卿有节概,是以用卿」。
公奏:「臣孤立,惟陛下圣明,是以容臣愚直。
后省维持纪纲,封駮多则可见公
朝臣屡摄琐闱,无非务发明公道。
陛下总揽于上,宰执图回于中,臣辈扶持于下,如此一心,皆能守法,则侥倖路塞,小人道消矣。
但以不避仇怨,恐遭中伤」。
上曰:「朕自照知,无虑也」。
五月,迁起居郎
,兼太子左谕德
尝奏讲求渡江以来用度,酌立定制,以赋入之数七为经费,储其三以备水旱非常。
又命江东漕臣及此稔岁籴米分贮诸郡。
郊祀先雪后霁,愿益加兢业,以答上天之眷。
州郡或献羡馀,请更加覈实,以代下户之输。
权吏部侍郎,暂权刑部侍郎
淳熙元年,金遣泛使梁肃、蒲察守中来,二月,借朝请大夫,试工部尚书,充接送伴使。
待之以诚,折之以理。
因论和好,公曰:「炀王败盟送死,为千古笑」。
等唯唯,且言其主遣使,正欲再坚和好,不肯举兵,先举则曲有所归。
公曰:「皇帝守天下以仁,尤以南北生灵为念,岂肯容易言兵?
彼此从顺,自然和好坚固」。
等相顾云:「如此则济矣」。
尚书开怀见待,略无疑忌,是以尽布腹心,不敢有隐。
事讫备奏,上大悦曰:「卿可谓专对之才矣」。
二年九月,除吏部侍郎
公久贰天官,尽公革弊,不遗馀力。
乞将堂除架阁以下归部,以开公道,以清中书
右选必候呈试,方许参选,免试恩例,并不许用曾经堂除人,及旧许压在部者,请依次注拟,以均寒素而待才能。
川广福建到任赏格轻重不等,宜加裁抑,以革冗滥。
选人有力者初任或并取京状,有妨平进,公请次任方许荐举。
改官条列铨试之禁甚密,尝奏:「自入铨曹,不敢苟简,惟恐有负委任之意。
近惩数吏,为之肃然」。
上曰:「公生明,卿既无私,澄汰多矣」。
公虽爱惜名器,而持心近厚,士夫受赐者众。
有蜀士数人当改秩,而吏以微文沮格累岁,公立为申改。
有恩科得官而复衰病,来赴铨量,公慰藉周至。
或问之,公曰:「一官姑以慰其蹉跎,待次尚数年,何忍沮之」?
闻者感叹。
此皆本职大概,若论思之际,知无不言,尝奏:「承平日久,士风不振。
凡取人材,当以气节为先。
论军政则乞遴选大将郡守,申严艺祖阶级之法,使分守益明」。
一日,又论四事:一、博访谙悉水利之人,开震泽百渎,以除壅塞。
二、归正添差猥多,难以赡养,宜分给田卢,以为两淮殿最。
三、文武官欲换授者,并试文艺。
四、罢大学混补,令方州于解试内取贡。
敷奏详蔚。
上曰:「似卿人材难得,前后更无一人说。
卿尝论王安石及雱父子奸邪,当罢从祀画像」。
又乞崇奖直言,谓:「人主能来天下之言,则下情通。
下情通则君子有所恃,小人有所畏。
近日褒赠魏掞之,奖谕郑鉴,足以风动天下。
监司郡守治状显著,宜候任满召还,或令因任。
过失苟非已甚,且令镌降,以责后效,庶免数易之患。
宰执侍从岁举边帅一人,堂察奏闻,且与边方差遣,以储将帅之才」。
又论:「唐取武士以八科,不试孙吴之书。
欲仿其制,止以步射步弩步枪步刀四事招兵,号武士科,中者与免丁役。
如齐之内政,唐之府兵,农隙教阅,以次犒赏,择其出众者为之长」。
又请条具积欠钱物,有名无实之数,因行庆典,咸赐蠲除。
寻遇高宗南内宴赏,坐出此奏,两宫欢甚,就宴降旨施行。
公前后四求外补,上眷曲留,求之愈力。
三年,始得请。
十二月
朱侍讲元晦 其三十三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二、《东莱吕太史别集》卷八
岁时黄仲本行,既上状矣,是时虽闻尊嫂音问不佳,而未得的报,故不敢拜慰。
近舍弟转致诲字,乃知所传不虚,累日怅怏,不能自释也。
示谕明白劲正,诚中近岁诸人之病。
盖所谓委曲将护者,其实夹杂患失之病,岂能有所孚格。
到此两月,此等议论盈耳塞胸,忽闻至论,心自洗然,为之开明也。
某轮对初谓在三四月间,近乃知所谓閤门舍人亦轮对,班序在下,如此则须迤逦至五六月也。
郑自明小著,亦可见主意未尝以狂直为忤,第人自不肯展尽耳。
陈仲举已到官,近来议论却简径,无向来崎岖周遮气象,甚可喜也。
朱侍讲元晦 其四十四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三、《东莱吕太史别集》卷八
某伏蒙疏喻,即以达之当路,凡雅志所欲言者,悉为启白。
而贪贤之意,确然莫夺,遂以向与刘圭父议者与之商量。
今不许辞免旨挥与任满奏事偕下,诏旨既严,又省往来之劳,斟酌得亦曲尽,恐当勉强一出,以承美意。
若到官或有龃龉,则如陶彭泽翩然赋归,山林之乐,盖未失也。
若深关固拒,使知吾意之所存无几,而滔滔之徒,便有愤世疾邪之论矣。
便义果不可出,则此等议论本非所计,今幸不至此,何惜不少逶迤以全大体也?
刘枢托孤,盖以终身相付,暂出年岁间,固非所校。
陈相入对甚忠恳,一两日即之官矣。
所论东汉末事,因便望录示。
子澄处虽可转致,然道里缭绕,未能亟见耳。
密庵事,近南安家叔方到,即以曲折具禀。
家叔云已尝有文字拜托,一面别择僧令舍弟纳去,不知已到否。
郑自明力琢磨之甚善,渠比之流辈却无脂韦顾惜意思,但失在不学。
倘自此能用力,盖未可量也。
张钦夫亦两月不收书,当是道中不暇耳。
递中略此附问,它祈为道义自厚。
周丞相子充 其九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四、《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九
某屏居粗遣,一夏别无出入,闭门读书,足以自娱,它无足云者。
子澄遭忧,甚为之骇痛。
盛暑远归,不至成疾否?
慰疏欲乞附卢陵专便,盖婺女绝难得便也。
与正丧母,亦方两日,可伤。
郑景望之去,邦人甚去思。
然此公论正而气和,还朝必有裨补,第未知处之何如耳。
朱元晦久不出,势难即起,若再三敦迫之,恐亦不得而辞也。
魏元履恤典,郑鉴召试,皆所未闻。
此数事骎骎有阳复之渐,窃计弥缝调护之功多矣。
于此倍须爱养,正警惧之时也。
周丞相子充 其十七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四、《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九
某沈痼虽非药石所能攻,然习贯如自然,处之亦甚安适。
但得庙堂之上主张元气,俾得与鳏寡废疾者俱安于蓬荜之下,志愿毕矣。
杜门绝不接外事,间有能诵新政之美者,意欣然欲闻之。
及陈其目,乃不过计资格之毫釐,校案牍之差舛,虽未必得其真,然时难得而易失,唯觊专致力于大者远者,以称塞君民之望。
李仲信、李脩相继逝去,乃翁其何以堪?
不知曾得近问否,甚念之也。
郑自明奇祸如许,可骇可痛。
渠平生虽欠琢磨,然习俗方患软熟,此士岂易得耶!
客或道王谦仲奏对差强人意,「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如房、杜之持众美,真大臣事也。
舅氏将漕江东,于奉亲良便。
韩丈时通问,为况甚安。
朱元晦境内大歉,闻告乏于朝,或未有以周之,姑听其去。
若何近岁书生例多疏脱,所系亦自不轻,非公其孰念之?
与内兄曾提刑致虚 其三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五、《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九
某到官累月,碌碌亡补,祇益自愧。
日来如郑自明除官、祝汝昭叙复之类,皆似有阳生之渐,但意思易得断续耳。
三馆在昔固议论之地,但近岁沿袭,殆如宫观岳庙,破例轻发,徒成强聒,媮惰苟容,又负初心,殊未知所处也。
区区所怀,要非面见,莫能展布。
吕祖谦著作佐郎兼史职淳熙五年四月 南宋 · 刘孝韪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六、东莱吕太史年谱
朝奉郎行秘书秘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吕某:右,可特授依前朝奉郎行秘书著作佐郎、兼国史院编修官
承事郎、试秘书省著作佐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兼权太子侍讲郑鉴等:中秘图书之府,承明著作之庭,为郎其间,厥选惟重。
以尔有志于世,持论不阿;
尔某积学于身,信道甚笃。
静重而敏于事,若晋臣西蜀之英;
谅直而济以文,若邲者三吴之秀。
或褒序于在位,或简擢于它官。
持载笔之三长,典异书之四部。
惟兹成命,既叶于公言;
副我虚怀,更恢于远业。
可依前件。
植斋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北涧集》卷四
山居玉立万竹,当疾雷破山,群蛰斯奋时,稚子濈濈见头角,不浃月骎骎拂云亭
在深处日,婆娑其下。
客有傅氏某适至,拊而作曰:「能自植者也。
余以植名斋,盍借竹以识余所植」。
则谓之曰:植,立也。
致力于植,则必有所立,确乎不摇。
若颓澜砥柱,行富贵,行患难,绰绰见于事。
修身齐家,虚心劲节,皆事也。
身修矣,有类乎猗猗介特,不衡不倚,不言而信,不令而行。
曰齐家,林林而群,矗矗不乱,正家而天下定矣。
虚心若可以受道,道集虚。
虚者心斋也。
劲节则寒暑不移,有常操也。
安节之亨,承上道也。
具是四德也,王马曹拔庶类而君之,指以谓人曰,何可一日此君
天下后世,至今莫能易。
虽然,始植而立,求无愧此君矣,未见不倚不挠于晚节末路不自免庶类俱靡者。
善乎诗人之为言也:「不羞老圃秋容澹,且看寒花晚节香」。
当与孔子所谓「戒之在得」同一关纽。
微此君,孰与论夫植?
与江右留提刑端劄 其二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八、《复斋集》卷一二
某少禀,比因人脩帅阃开藩庆,必已尘省揽,不敢复有黩犯,缘情谊有不容己者,不能嘿嘿。
某甥郑绍孙为西南道税郑刑部自明之子也,自明为淳熙直臣,其子三岁而孤,失学不能自振。
入官二纪,不敢望寸进,家贫但苟薄禄以活妻孥而已。
其人性粗率,却颇自守家法,不敢非为。
但才短语拙,非上官矜存之,未有不获谴者。
久不得其书,不知近日能尽职否。
昨宝谟郎中开府,时某因循不及以书道其姓名,今适值大纛重来,此天假其逢,苟不为禀闻,有负幽明,不胜大惧。
望欲少赐抚念,以劝为善,其人亦不能以姓名自彻崇听。
僭为一言,俯伏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