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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机仲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
来教疑《河图》《洛书》是后人伪作。
窃谓生于今世而读古人之书,所以能别其真伪者,一则以其义理之所当否而知之,二则以其左验之异同而质之,未有舍此两涂而能直以臆度悬断之者也。
于世传《河图》《洛书》之旧所以不敢不信者,正以其义理不悖而證验不差尔。
来教必以为伪,则未见有以指其义理之缪、證验之差也。
而直欲以臆度悬断之,此熹之所以未敢曲从而不得不辨也。
况今日之论,且欲因象数之位置往来以见天地阴阳之造化、吉凶消长之本原,苟于此未明,则固未暇别寻證据。
今乃全不寻其义理,亦未至明有證据,而徒然为此无益之辨,是不议于室而噪于门,不味其腴而咬其骨也。
政使辨得二图真伪端的不差,亦无所用,又况未必是乎?
愿且置此,而于所推二图之说少加意焉,则虽未必便是真图,然于象数本原亦当略见意味,有欢喜处,而图之真伪将不辨而自明矣。
来教疑先天后天之说。
据邵氏说,先天者,伏羲所画之《易》也;
后天者,文王所演之《易》也。
伏羲之《易》初无文字,只有一图以寓其象数,而天地万物之理、阴阳始终之变具焉。
文王之《易》即今之《周易》,而孔子所为作传者是也。
孔子既因文王之《易》以作传,则其所论固当专以文王之《易》为主。
然不推本伏羲作《易》画卦之所由,则学者必将误认文王所演之《易》便为伏羲始画之《易》,只从中半说起,不识向上根原矣。
故《十翼》之中,如八卦成列,因而重之,太极、两仪、四象、八卦而天地、山泽、雷风、水火之类,皆本伏羲画卦之意;
而今新书《原卦画》一篇,亦分两仪,伏羲在前,文王在后。
必欲知圣人作《易》之本,则当考伏羲之画;
若只欲知今《易》书文义,则但求之文王之经、孔子之传足矣。
两者初不相妨,而亦不可以相杂。
来教乃谓专为卲氏解释,而于《易经》无所折衷,则恐考之有未详也。
来教谓七、八、九、六不可为四象。
四象之名,所包甚广。
大抵须以两画相重、四位成列者为正。
而一、二、三、四者,其位之次也;
七、八、九、六者,其数之实也。
其以阴阳刚柔分之者,合天地而言也;
其以阴阳太少分之者,专以天道而言也。
若专以地道言之,则刚柔又自有太少矣。
推而广之,纵横错综,凡是一物,无不各有四者之象,不但此数者而已矣。
此乃天地之间自然道理,未画之前,先有此象此数,然后圣人画卦时依样画出,揲蓍者又随其所得挂扐过揲之数以合焉,非是元无实体而画卦揲蓍之际旋次安排出来也。
来喻于此见得未明,徒劳辨说,窃恐且当先向未画前识得元有个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底骨子,方有商量,今未须遽立论也。
用九用六之文,固在卦成之后;
而用九用六之理,乃在卦成之前,亦是此理。
但见得实体分明,则自然触处通透,不劳辨说矣。
至谓七、八、九、六乃揲蓍者所为而非圣人之法,此误尤不难晓。
今且说揲蓍之法出于圣人耶?
出于后世耶?
若据《大传》,则是出于圣人无疑
而当是之时,若无七、八、九、六,则亦无所取决,以见其爻之阴阳动静矣,亦何以揲蓍为哉?
此事前书辨之已详,非熹之创见新说,更请熟玩,当自见之,今不复缕缕也。
来喻又云《系辞》本只是四象生八卦,今又倍之,两其四象而生八卦之一,此数字不可晓。
然想不足深辨,请且于前所谓实体者验之,庶乎其有得也。
来教疑四爻五爻者无所主名。
一画为仪,二画为象,三画为卦,则八卦备矣。
此上若旋次各加阴阳一画,则积至三重,再成八卦者八,方有六十四卦之名。
若径以八卦遍就加乎一卦之上,则亦如其位而得名焉。
方其四画五画之时,未成外卦,故不得而名之耳。
内卦为贞,外卦为悔,亦是画卦之时已有此名。
至揲蓍求之,则九变而得贞,又九变而得悔,又是后一段事,亦如前所论七、八、九、六云尔,非谓必揲蓍然后始有贞悔之名也。
大抵新书所论卦位与《系辞》《说卦》容有异同,至论揲蓍,则只本《系辞》,何由别有他说?
如此等处至为浅近,而今为说乃如此,窃恐考之殊未详也。
来教引伊川先生说重卦之由。
重卦之由,不但伊川先生之说如此,盖《大传》亦云八卦成列,因而重之矣。
但八卦所以成列,乃是从太极、两仪、四象渐次生出,以至于此,画成之后,方见其有三才之象,非圣人因见三才,遂以己意思惟而连画三爻以象之也。
因而重之,亦是因八卦之已成,各就上面节次生出。
若旋生逐爻,则更加三变方成六十四卦。
若并生全卦,则只用一变便成六十四卦。
虽有迟速之不同,然皆自然渐次生出,各有行列次第。
画成之后,然后见其可尽天下之变。
不是圣人见下三爻不足以尽天下之变,然后别生计较,又并画上三爻以尽之也。
此等皆是作《易》妙处,方其画时,虽是圣人,亦不自知里面有许多巧妙奇特,直是要人细心体认,不可草草立说也。
以上五条,鄙意倾倒无复馀蕴矣。
然此非熹之说,乃康节之说;
康节之说,乃希夷之说;
非希夷之说,乃孔子之说。
但当日诸儒既失其传,而方外之流阴相付受,以为丹灶之术。
至于希夷、康节,乃反之于《易》,而后其说始得复明于世。
然与见今《周易》次第行列多不同者,故闻者创见多不能晓而不之信,只据目今见行《周易》缘文生义,穿凿破碎,有不胜其杜撰者。
此《启蒙》之书所为作也。
若其习闻易晓,人人皆能领略,则又何必更著此书,以为屋下之屋,床上之床哉?
更愿高明毋以为熹之说而忽之,姑且虚心逊志以求其通晓,未可好高立异而轻索其瑕疵也。
玩之久熟,浃洽于心,则天地变化之神、阴阳消长之妙自将瞭于心目之间,而其可惊可喜、可笑可乐必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
言之不尽,偶得小诗以寄鄙怀曰:「忽然半夜一声雷,万户千门次第开。
若识无心涵有象,许君亲见伏羲来」。
说得太郎当了,只少个拄杖卓一下,便是一回普说矣。
狂妄僭率,幸勿鄙诮也。
周益公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宋元学案补遗》卷三、四
前者累蒙诲谕范碑曲折,考据精博,论议正平而措意深远,尤非常情所及。
又得吕子约录记所被教墨,参互开发,其辨益明。
熹之孤陋,得与闻焉,幸已甚矣,复何敢措一词于其间哉?
然隐之于心,窃有所不能无疑者。
盖尝窃谓吕公之心固非晚生所能窥度,然当其用事之时,举措之不合众心者盖亦多矣。
而又恶忠贤之异己,必力排之,使不得容于朝廷而后已。
是则一世之正人端士莫不恶之。
况范、欧二公或以讽议为官,或以谏诤为职,又安可置之而不论?
且论之而合于天下之公议,则又岂可谓之太过也哉?
逮其晚节,知天下之公议不可以终拂,亦以老病将归而不复有所畏忌,又虑夫天下之事或终至于危乱,不可如何,而彼众贤之排去者或将起而复用,则其罪必归于我而并及于吾之子孙,是以宁损故怨,以为收之之计。
盖其虑患之意虽未必尽出于至公,而其补过之善,天下实被其赐,则与世之遂非长恶,力战天下之公议以贻患于国家者相去远矣。
至若范公之心,则其正大光明固无宿怨,而惓惓之义实在国家。
故承其善意,既起而乐为之用。
其自讼之书,所谓「相公汾阳之心之德,仲淹临淮之才之力」者,亦不可不谓之倾倒而无馀矣(此书今不见于集中,恐亦以忠宣刊去而不传也。)
此最为范公之盛德而他人之难者,欧阳公亦识其意而特书之。
吕公前日之贬范公自为可罪,而今日之起范公自为可书。
二者各记其实而美恶初不相掩,则又可见欧公之心亦非浅之为丈夫矣。
今读所赐之书而求其指要,则其言若曰:「吕公度量浑涵,心术精深,所以期于成务,而其用人才德兼取,不为诸贤专取德望之偏,故范、欧诸公不足以知之,又未知其诸子之贤而攻之有太过者。
后来范公虽为之用,然其集中归重之语亦甚平平,盖特州郡之常礼,而实则终身未尝解仇也。
其后欧公乃悔前言之过,又知其诸子之贤,故因范碑托为解仇之语以见意。
忠宣独知其父之心,是以直于碑中刊去其语,虽以取怒于欧公而不惮也」。
凡此曲折,指意微密,必有不苟然者。
顾于愚见有所未安,不敢不详布其说,以求是正,伏惟恕其僭易而垂听焉。
吕公之度量心术,期以济务则诚然矣。
然有度量则宜有以容议论之异同,有心术则宜有以辨人才之邪正,欲成天下之务则必从善去恶,进贤退奸,然后可以有济。
今皆反之,而使天下之势日入于昏乱,下而至于区区西事一方之病,非再起范公,几有不能定者,则其前日之所为,又恶在其有度量心术而能成务也哉?
其用人也,欲才德之兼取,则亦信然矣。
然范、欧诸贤非徒有德而短于才者,其于用人,盖亦兼收而并取。
虽以孙元规滕子京之流恃才自肆,不入规矩,亦皆将护容养,以尽其能,而未尝有所废弃,则固非专用德而遗才矣。
吕公所用,如张、李、二宋,姑论其才,亦决非能优于二公者。
乃独去此而取彼,至于一时豪俊跅弛之士,穷而在下者不为无人,亦未闻其有以罗致而器使之也。
且其初解相印而荐王随陈尧佐以自代,则未知其所取者为才也耶?
为德也耶?
是亦不足以自解矣。
若谓范、欧不足以知吕公之心,又不料其子之贤而攻之太过,则其所攻事皆有迹,显不可掩,安得为过?
且为侍从谏诤之官,为国论事,乃视宰相子弟之贤否以为前却,亦岂人臣之谊哉?
若曰范、吕之仇初未尝解,则范公既以吕公而再逐,及其起任西事而超进职秩,乃适在吕公三入之时。
若范公果有怨于吕公而不释,乃闵默受此而无一语以自明其前日之志,是乃内怀愤毒,不能以理自胜,而但以贪得美官之故,俛而受其笼络,为之驱使。
未知范公之心其肯为此否也。
若曰欧公晚悔前言之失,又知其诸子之贤,故因范碑以自解,则是畏其诸子之贤,而欲阴为自托之计,于是宁卖死友,以结新交,虽至以无为有,愧负幽冥而不遑恤。
又不知欧公之心其忍为此否也。
况其所书但记解仇之一事,而未尝并誉其他美,则前日斥逐忠贤之罪,亦未免于所谓欲盖而彰者,又何足以赎前言之过而媚其后人也哉?
若论忠宣之贤,则虽亦未易轻议,然观其事业规模,与文正之洪毅开豁终有未十分肖似处,盖所谓可与立而未可与权者。
乃翁解仇之事,度其心未必不深耻之,但不敢出之于口耳。
故潜于墓碑刊去此事,有若避讳然者
欧公以此深不平之,至屡见于书疏,非但《墨庄》所记而已。
况《龙川志》之于此,又以亲闻张安道之言为左验。
张实吕党,尤足取信无疑也。
若曰范公果无此事而直为欧公所诬,则为忠宣者正当沫血饮泣,贻书欧公,具道其所以然者以白其父之心迹,而俟欧公之命以为进退。
若终不合,则引义告绝而更以属人,或姑无刻石,而待后世之君子以定其论,其亦可也。
乃不出此,而直于成文之中刊去数语,不知此为何等举措?
若非实讳此事,故隐忍寝默而不敢诵言,则曷为其不为彼之明白而直为此黯闇耶?
今不信范公出处文辞之实,欧公丁宁反复之论,而但取于忠宣进退无据之所为以为有无之决,则区区于此诚有不能识者。
若摭实而言之,但曰吕公前日未免蔽贤之罪,而其后日诚有补过之功;
范、欧二公之心则其终始本末如青天白日,无纤毫之可议;
若范公所谓平生无怨恶于一人者,尤足以见其心量之广大高明,可为百世之师表;
至于忠宣,则所见虽狭,然亦不害其为守正,则不费词说而名正言顺,无复可疑矣。
不审尊意以为如何?
狂瞽之言,或未中理,得赐镌晓,千万幸甚!
后书诲谕又以《昭录》不书解仇之语而断其无有,则熹以为吕公拜罢、范公进退既直书其岁月,则二公前憾之释然不待言而喻矣。
不然,则《昭录》书成,欧公固已不为史官,而正献忠宣又皆已为时用,范固不以墓碑全文上史氏,而吕氏之意亦恐其有所未快于欧公之言也,是以姑欲置而不言,以泯其迹,而不知后世之公论有不可诬者,是以启今日之纷纷耳。
如又不然,则范公此举虽其贤子尚不能识,彼为史者知之必不能如欧公之深,或者过为隐避,亦不足怪,恐亦未可以此而定其有无也。
墨庄》之录出于张邦基者,不知其何人。
其所记欧公四事,以为得之公孙当世。
子约以为绍兴舍人所记,此固未知其孰是。
但味其语意,实有后人道不到处,疑或有自来耳。
若《谈丛》之书,则其记事固有得于一时传闻之误者。
然而此病在古虽之博,近世则温公之诚,皆所不免,况于后世,虽颇及见前辈,然其平生踪迹多在田野,则其见闻之间不能尽得事实,宜必有之,恐亦未可以此便谓非其所著也。
丹朱之云诚为太过,然欧公此言尝为令狐父子文字繁简而发,初亦无大美恶,但似一时语势之适然,不暇择其拟伦之轻重耳
故此言者虽未敢必其为公之言,而亦未可定其非公之言也。
此等数条,不足深论。
然偶因馀诲之及而并讲之,使得皆蒙裁正,则亦不为无小补者。
唯是所与子约书中疑「学道三十年」为后学之言者,则熹深惑焉,而尤以为不可以不辨。
不审明公何所恶于斯言而疑之也?
以道为高远玄妙而不可学邪,则道之得名,以人生日用当然之理,犹四海九州百千万人当行之路尔,非若老佛之所谓道者,空虚寂灭而无与于人也。
以道为迂远疏阔而不必学耶,则道之在天下,君臣父子之间,起居动息之际,皆有一定之明法,不可顷刻而暂废。
故圣贤有作,立言垂训以著明之,巨细精粗,无所不备。
而读其书者必当讲明究索,以存诸心、行诸身而见诸事业,然后可以尽人之职而立乎天地之间,不但玩其文词以为缀缉纂组之工而已也。
故子游诵夫子之言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使」,而夫子是之。
则学道云者,岂近世后学之言哉?
若谓欧公未尝学此而不当以此自名耶,则欧公之学虽于道体犹有欠阙,然其用力于文字之间,而溯其波流以求圣贤之意,则于《易》、于《诗》、于《周礼》、于《春秋》皆尝反复穷究,以订先儒之缪,而《本论》之篇,推明性善之说,以为息邪距诐之本,其贤于当世之号为宗工巨儒而不免于祖尚浮虚、信惑妖妄者又远甚。
其于《史记》善善恶恶,如唐《六臣传》之属,又能深究国家所以废兴存亡之几,而为天下后世深切著明之永鉴者,固非一端。
其他文说,虽或出于游戏翰墨之馀,然亦随事多所发明,而词气蔼然,宽平深厚,精切的当,真韩公所谓仁义之人者。
恐亦未可谓其全不学道,而直以燕、许、杨、刘之等期之也。
若谓虽尝学之,而不当自命以取高标揭己之嫌耶,则为士而自言其学道,犹为农而自言其服田,为贾而自言其通货,亦非所以为夸。
若韩公者,至乃自谓己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传之道,则其言之不让益甚矣,又可指为后生之语而疑之耶?
凡此又皆熹之所未谕者,盖尝反复思之而竟不得其说。
恭惟明公以事业文章而论世尚友,其于范欧之间固已异世而同辙矣。
至于博观今昔,考订是非,又非肯妄下雌黄者。
且于六一之,收拾编汇,雠正流通,用力为多,其于此事必不草草。
况又当此正道湮微,异言充塞之际,馀论所及,小有左右,则其轻重厚薄便有所分,窃计念之已熟而处之亦已精矣。
顾熹之愚,独有未能无疑者,是以不敢默默而不以求正于有道。
所恨伪学习气已深,不自觉其言之狂妄。
伏惟高明恕而教之,则不胜千万幸甚!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又见《范文正公集》诸贤赞颂论疏,《群书考索》别集卷一八,《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六八、交谊典卷八四、学行典卷七五。
许顺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三、《考亭渊源录》卷一四
承在县庠为诸生讲说,甚善甚善。
但所寄诸说,求之皆似太过。
若一向如此,恐骎骎然遂失正途,入于异端之说,为害亦不细。
差之毫釐,谬以千里,况此非特毫釐之差乎!
三复来示,为之怅然,已辄用愚见附注于下。
然其曲折非笔端可尽,恐当且以二先生及范、尹二公之说为标准,反复玩味,只于平易悫实之处认取至当之理。
凡前日所从事一副当高奇新妙之说并且倚阁,久之见实理,自然都使不著矣。
盖为从前相聚时,熹亦自有此病,所以相渐染,成此习尚。
今日乃成相误,惟以自咎耳。
子韶之说,直截不是正理,说得尽高尽妙处,病痛愈深,此可以为戒而不可学也。
何由面话,究此精微?
临风郁结,无有穷已。
国材、元聘为况如何?
昨寄得疑难来,又是一般说话。
大抵齐仲、顺之失之太幽深顺之尤甚。),而三公失之太执著(执著者有时而通,幽深者荡而不反矣。),中间一条平坦官路却没人行著,只管上山下水,是甚意思!
因书可录此意及二序送之,为致不及书之意。
范伯崇学大进,刘德明者亦稍识理趣,皆可喜耳。
伯崇杂说一纸附去,可见其持守不差,见理渐明之大概矣。
然其说有少未尽,更求之,却以见喻。
伯崇去年春间得书,问《论语》数段,其说甚高妙,因以呈李先生
李先生以为不然,令其悫实做工夫,后来便别。
此亦是一格也。
然其当时高妙之说,亦只是依诸先生说而推言之过当处耳,非如顺之所示,硬将文义拗横说却也。
切宜速改,至祝至祝。
大抵文义先儒尽之,盖古今人情不相远,文字言语只是如此。
但有所自得之人,看得这意味不同耳,其说非能顿异于众也。
不可只管立说求奇,恐失正理,却与流俗诡异之学无以异也。
只据他文理反复玩味,久之自明
且是胸中开泰,无许多劳攘,此一事已快活了。
试依此加功,如何?
徐元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文王无伐纣之心,而天与之,人归之,其势必诛而后已,故有「肃将天威,大勋未集」之语。
恶未盈,天命未绝,故文王犹得以三分之二而服事
若使文王未崩,十二三年,恶不悛,天命已绝,则孟津之事文王亦岂得而辞哉?
以此见文、武之心未尝不同,皆无私意,视天与人而已。
伊川谓无观政之事,非深见文、武之心不能及此,非为存名教而发也。
若有心要存名教,而于事实有所改易,则夫子之录《泰誓》《武成》,其不存名教甚矣。
近世有存名教之说,大害事,将圣人心迹都做两截看了。
殊不知圣人所行便是名教,若所行如此而所教如彼,则非所以为圣人矣。
周公东征,不必言用权。
自是王室至亲与诸侯连衡背叛,当国大臣岂有坐视不救之理?
帅师征之,乃是正义,不待可与权者而后能也。
若马、郑以为东行避谤,乃鄙生腐儒不达时务之说,可不辨而自明
陈少南于经旨多疏略,不通点检处极多,不足据以为说。
来教所谓周公之志非为身谋也,为先王谋也;
非为先王谋也,以身任天下之重也,此语极佳。
召公不说,盖以为周公归政之后,不当复留,而己亦老而当去。
周公言二人不可不留之意曰:「呜呼,君已!
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
又历道古今圣贤倚赖老成以固其国家之事,又曰:「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只此便见周公之心。
每读至此,未尝不喟然太息也。
试于此等处虚心求之,如何?
何叔京1167年6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昨承示及《遗说》后八篇,议论甚精,非浅陋所至。
或前儒所未发,多已附于解中。
其间尚有不能无疑者,复以求教,更望反复之,幸甚!
「巨室」之说亦已附入,可以补旧说之未备。
然废旧说而专主此意,则又似有牢笼驾御之心,非圣贤用处也。
麦丘邑人之语,亦陈天下之理以警其君耳。
孟子「闻诛一夫矣」之语,岂可谓胁其君哉?
引之欲證「得罪」二字出于人君之身有不正,而非巨室怨望之私也,莫亦无害于理否?
林少颖裴晋公「岂朝廷之力能制其死命哉,直以处置得宜,能服其心」之语为證,亦甚善。
当时不能尽载,寻当添入,其意乃备耳。
「仁义」二字未尝相离。
今曰事亲以仁,守身以义,恐涉支离隔截,为病不细。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此言孝弟乃推行仁道之本,「仁」字则流通该贯,不专主于孝弟之一事也。
但推行之本自此始耳。
「为」字盖推行之意。
今以对「乃」字立文,恐未详有子之意也。
程子曰:「论行仁则以孝弟为,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此语甚尽。
「手舞足蹈」,所论得之
李说亦有不可废者,今注于其下,则理自明矣。
其间句意小有未安处,欲更定「跃如也」为「左右逢原」,「神明其德」为「从容中道」,如何?
乘舆济人之,与熹所闻于师者相表里,但不必言奸人。
圣贤所警,正为仁人君子豪釐之差尔,奸人则尚何哉?
诸若此类,稍加密察为佳。
「辟除」之「辟」,乃赵氏本,与上下文意正相发明,盖与舍车济人正相反也。
此段注释近略稍改,稍详于旧。
略云:「惠谓私恩小利,政则有公平正大之体,纲纪法度之施焉。
惠而不知为政者,亦有仁心仁闻,而不能扩充以行先王之道云尔」。
又云:「十月成梁,盖时将寒冱,不可使民徒涉,又农功既毕,可以役民之时。
先王之政细大具举,而无事不合民心、顺天理,故其公平正大之体、纲纪法度之施,虽纤悉之间亦无遗恨如此,岂子产所及哉?
诸葛武侯之治蜀也,官府次舍、桥梁道路莫不缮理而民不告劳。
盖其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其亦庶几知为政矣」。
又云:「君子能行先王之政,使细大之务无不毕举,则惠之所及亦已广矣。
是其出入之际,虽辟除人,使之避己,亦上下之分固所宜然,何必曲意行私,使人知己出然后为惠?
又况人民之众,亦安得人人而济之哉」?
「有故而去」,非大义所系,不必深为之
臣之去国,其故非一端。
如曰亲戚连坐,则先王之制,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亦岂有此事哉?
但昔者谏行言听,而今也有故而去,而君又加礼焉,则不得不为之服矣。
乐毅之去燕近之。
「非礼义之礼义」,所论善矣。
但以为其心皆在于异俗而邀名,则不必皆然。
盖有择焉不精,以为善而为之者,《知言》所谓「缘情立义,自以为由正大之德而不知觉」者也。
此句之失与论子产而指奸人相类。
孟子王驩而不与言固是,然朝廷之礼既然,则当是之时,虽不鄙之,亦不得与之言矣。
王驩事于出吊处已见之,此章之意则以朝廷之礼为重。
时事不同,理各有当。
圣贤之言无所苟也,岂为愧众人为已甚而始以是答之哉?
正所以明朝廷之礼而警众人之失也。
「象忧喜亦忧喜」,此义《集解》之说初若不明,及细玩之,则词不逮意之罪也。
今略改定云:「言舜喜象之来,非不知其将杀己,但舜之心见其忧则亦忧,见其喜则亦喜。
今见其喜而来,故亦为之喜。
盖虽明知彼之将杀己,而自我观之,则吾弟耳,兄弟之爱终岂能忘也哉?
或曰(云云,)愚闻之师曰:『兄弟之亲,天理人伦,盖有本然之爱矣。
虽有不令之人傲狠斗阋于其间,而亲爱之本心则有不可得而磨灭者。
惟圣人尽性,故能全体此理,虽遭横逆之变,几杀其身,而此心湛然,不少摇动』。
伊川先生所谓(云云,)正谓此耳。
或者之云固善,然恐非所以语圣人之心也」。
如此言之,莫稍尽否?
「罔」训蒙蔽,「得之方」训术数,恐未是。
罔以非其道者,独非术数耶?
盖爱兄放鱼,欺以其方也。
市有虎,曾参杀人,罔以非其道也(井有仁焉亦是。)
君子不逆诈,故可欺。
然烛理明,故彼以无是道之语来,则岂得而蒙蔽哉?
「艾」读为「乂」,《说文》云:「芟草也,从㇒󱇿」。
左「㇒」右「󱇿」,芟草之状,故六书为指事之属。
「自艾」「淑艾」,皆有斩绝自新之意。
「惩乂」「创乂」,亦取诸此,不得复引彼为释也。
金声玉振之说未安。
金声,博学之事;
玉振,则反约矣。
反约者,不见始终之异,而始终之理具焉。
如射毕而观破的之矢,不见其巧力而巧力皆可见,故下文又以射譬之。
若以金声始隆终杀兼举博约之事,则玉振无所用矣。
愚意如此,亦恐未尽,俟更思之。
「尚友」章所谓「口道先王语而行如市人」者,恐非孟子尚友之所取。
以论其世者,正欲知其言行之曲折精微耳(兼两意说不得。)
「桐梓」之说甚善,但不必分身心为两节。
又以木根为譬,似太拘滞。
盖言身则心具焉,「壹是皆以脩身为本」是已。
今但云以理义养其心,则德尊而身安矣,意亦自见。
「狼疾」之训甚善,然古字多通用,不必言误也。
如《孟子》中「由」「犹」二字常互用之。
「天爵」二说,其一极善,其一未安,亦由《集解》之说自不明白,有以致疑。
今改其答辞曰:「亦观其心之所存者如何耳。
若假仁要利之心不去,则夫不舍其天爵者,亦将以固其所得之人爵而已。
是或可以幸而不至于亡,然根于鄙吝之私,是岂可以入之道哉?
必也真知固有之可贵,而寖忘其平日假仁要利之私,则庶乎其可矣」。
大抵假仁与利仁不同,须晓析不差,然后可耳(《易传》论圣人之公、后王之私亦是此意。见《比》卦彖辞注中。)
「乡道」、「志仁」不可分为二事。
《中庸》曰「修道以仁」,孟子言「不志于仁」,所以释上文不乡道之实也。
又云:「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亦言志仁之为当道尔。
「舍生取义」,诸先生说已尽之矣。
义重于生,不假言也。
「夜气」以为休息之时则可,以为寂然未发之时则恐未安。
魂交而梦,百感纷纭,安得为未发?
而未发者又岂专在梦寐间耶?
赤子之心程子犹以为发而未远乎中,然则夜气特可以言「复而见天地心」之气象耳。
若夫未发之中,则无在而无乎不在也。
「耳目之官即心之官也」,恐未安。
耳目与心各有所主,安得同为一官耶?
视听浅滞有方而心之神明不测,故见闻之际必以心御之,然后不失其正。
若从耳目之欲而心不宰焉,则不为物引者鲜矣。
上蔡所论颜曾下功处,可见先立乎其大之意矣。
《书》之「不役耳目,百度惟贞」,亦此意也。
羿匠之说理则甚长,但恐文意繁杂,头绪太多,不如尹氏之说明白而周尽。
故云必如羿之彀率,大匠之规矩,然后为至,则是羿与大匠自别有彀率、规矩,与孟子意正相戾矣。
若是所以教人之规矩、彀率,则只是众所共由之法,又非所以言至也。
欧阳公论世宗之事未为失,但以孟子为为世立言之说则害于理矣。
夫圣贤之立言,岂不度其事之可行与否而姑为是可喜之论,以供世之传诵道说而已哉?
盖必有是理然后有是心,有是心而后有是事,有是事然后有是言,四者如形影之相须,而未始须臾离也。
皋陶之执,舜之逃,天理人伦之至,圣人之心所必行也,夫岂立言之说哉?
圣人顾事有不能必得如其志者,则轻重缓急之间于是乎有权矣。
故缘人之情以制法,使人人得以企而八议之说生焉。
然其所谓权者,是亦不离乎亲亲贵贵之大经,而未始出于天理人心之外也。
今必以正理为空言而唯权之为徇,不幸而有毫釐之差,则不失于正者鲜矣。
此义龟山亦尝论之,见集第二十一卷。
「跃如也」,正是形容悬解顿进之意。
「意有所感触而动」却不亲切,「感触」二字自佳,但少顿进意耳(引而不发,则其思也必深。思之既深,则有所感触而动,其进也必骤矣。如此而言,意似稍备,如何?)
「好名之人」如此说甚善,但「苟非其人」一句不通,而此章两事亦无收拾结断处。
子臧季札守节者也,恐其不可谓役志于物。
「反身而诚」,言能体而有之者如此(欲作「言能体其全者如此」。)
「强恕而行」,言既失而反之者如此(欲作「言既失而所以反之者如此。」)
「行之不著」者,所造未至也(欲作「不先致知也」。)
「机变之巧」所论甚当,更欲增数语云:「乘时逐便以快其欲,人所甚羞而己方且自以为得计,盖惟知有利而已,何所复用其愧耻之心哉」?
如此乃尽其情,如何?
「人心亦皆有害」,赵氏谓人心为利欲所害,此说甚善。
愚谓饥渴害其知味之性,则饮食虽不甘,亦以为甘;
利欲害其仁义之性,则所为虽不可,亦以为可。
来喻辞费而理烦,恐非孟子长于譬喻之本旨也。
「执中当知时,苟失其时,则亦失中矣」。
此语恐未安。
程子谓子莫执中比杨墨为近,而中则不可执也。
当知子莫执中与舜、之执中不同,则知此说矣。
盖圣人义精仁熟,非有意于执中,而自然无过不及,故有执中之名,而实未尝有所执也。
以其无时不中,故又曰时中
若学未至、理未明而徒欲求夫所谓中者而执之,则所谓中者,果何形状而可执也?
殆愈执而愈失矣,子莫是也。
既不识中,乃慕夫时中者而欲随时以为中,吾恐其失之弥远,未必不流而为小人之无忌惮也。
《中庸》但言择善,而不言择中,其曰「择乎中庸」,亦必继之曰「得一善」,岂不知善端可求而中体难识乎?
夫惟明善则中可得而识矣。
「仁义者道之全体」,此说善矣。
又云「能居仁由义,则由是而推焉,无所往而非道」,则又似仁义之外犹有所谓道者矣,是安得为全体哉?
「亲亲而加以恩」,似有夷子施由亲始之病。
夫亲亲之有恩,非加之也。
欲亲亲而不笃于恩,不知犹有病否?
大抵墨氏以儒者亲亲之分仁民,而亲亲反有不厚;
释氏以儒者仁民之分爱物,而仁民反有未至。
「山径之蹊」,恐不必言为高子发
人心皆然,一息不存,则放僻邪侈之心生矣。
「不闻君子之大道」者,肆情妄作,无所不至,不但挟势陵人而已。
「乡原」之论甚佳,但孔子所称具臣者,犹能有所不从,若冯道之徒,则无所不从矣。
许以具臣已过其分,有以更之,如何?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六、一一一,同书字学典卷四二。
何叔京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六
所喻疑义,大抵诸说一概多病。
盖于大本处未甚脱然见得,所以臆度想象,终亦有差。
如云持志则心自正,心正则自明,又云能体认之则为天德,又云心性仁义之道相去毫发之间(此语尤有病。),心者发而未动,及论鬼神能诚则有感必通,此数条皆句句有差,不知何故如此?
岂偶思之未熟耶?
大学》之序格物致知至于知至意诚,然后心得其正,今只持志便欲心正义明,不亦太草草乎?
性,天理也,理之所具,便是天德,在人识而体之尔。
云能体认之便是天德,体认乃是人力,何以为天德乎?
性、心只是体、用,体、用岂有相去之理乎?
「性即道,心即仁」,语亦未莹,须更见曲折乃可。
心者,体用周流,无不贯彻,乃云发而未动,则动处不属心矣,恐亦未安也。
鬼神之体便只是个诚,以其实有是理,故造化发育,响应感通,无非此理。
所以云「体物而不可遗」,非为人心能诚则有感应也。
此等处尚多,人事冗迫,不容详遣布。
此禀亦已草略,且举大纲而老兄思之可也。
仍恕僭易,幸甚!
又闻嵩卿之贤好学,得闻其馀论,尤以为喜。
此道知好之者日众,孤陋真有望矣。
幸为道意,未敢率然拜书也。
所欲细论者甚多,不知何日得会面也。
所欲文字偶在城中,无缘取内。
然博观草草,徒费心目之力,不若就一处精思之为有益也。
如「仁」字,恐未能无疑
且告录出、程、谢说处,反复玩味,须真见得,则其它自可见。
恕、性等说皆不待别立说也。
嵩卿是韩子之言固失之,而老兄所论亦未尽得。
博爱之不得为仁,正为不见亲切处耳。
若见亲切处,则博爱固仁者之事也。
试以此意思之,如何?
博施济众一段,不知嵩卿如何看?
恐更须子细也。
何叔京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
天理既浑然,然既谓之理,则便是个有条理底名字。
故其中所谓仁、义、礼、智四者,合下便各有一个道理,不相混杂。
以其未发,莫见端绪,不可以一理名,是以谓之浑然。
非是浑然里面都无分别,而仁、义、礼、智却是后来旋次生出四件有形有状之物也。
须知天理只是仁、义、礼、智之总名,仁、义、礼、智便是天理之件数。
更以程子《好学论》首章求之,即可见得。
果然见得,即心性仁爱之说皆不辨而自明矣。
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
可欲之说甚善,但云「可者欲之,不可者不欲,非善矣乎」,此语却未安。
盖只可欲者便是纯粹至善自然发见之端,学者正要于此识得而扩充之耳。
若云可者欲之,则已是扩充之事,非善所以得名之意也。
又谓「能持敬则欲自寡」,此语甚当。
但纸尾之意以为须先有所见,方有下手用心处,则又未然。
夫持敬用功处,伊川言之详矣。
只云但庄整齐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无非僻之干。
又云但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只此便是下手用功处,不待先有所见而后能也。
须是如此,方能穷理而有所见。
惟其有所见,则可欲之几瞭然在目,自然乐于从事,欲罢不能,而其敬日跻矣。
伊川又言,涵养须是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又言入道莫如敬,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
考之圣贤之言,如此类者亦众,是知圣门之学别无要妙,彻头彻尾只是个敬字而已。
又承苦于妄念而有意于释氏之学,此正是元不曾实下持敬工夫之故。
若能持敬以穷理,则天理自明,人欲自消,而彼之邪妄将不攻而自破矣。
至于鸢飞鱼跃之问,则非他人言语之所能与。
亦请只于此用力,自当见得。
盖子思言君子之道费而隐,以至于天下莫能载,莫能破,因举此两句以形容天理流行之妙。
明道、上蔡言之已详,想非有所不解,正是信不及耳。
欲信得及,舍持敬穷理则何以哉!
所示宗派,不知何人为之。
子贡方人而孔子自谓不暇,盖以学问之道为有急乎此者故也。
使此人而知此理,则宜亦有所不暇矣。
无见于此,则又何所依据而轻议此道之传乎?
若云只据文字所传,则其中差互丛杂,亦不可胜道。
今亦未暇泛论,且以耳目所及与前辈所尝论者言之。
图内游定夫所传四人,识其三,皆未尝见游公,而三公皆师潘子醇,亦不云其出游公之门也。
此殆见游公与四人者皆建人,而妄意其为师弟子耳。
至于张子韶喻子才之徒,虽云亲见龟山,然其言论风旨、规摹气象自与龟山大不相似。
胡文定公盖尝深辟之,而载其说于《程氏遗书》之后。
试深考之,则世之以此学自名者,其真伪皆可覈矣。
胡公仲并语切中近时学者膏肓之病,尤可发深省也。
「三年无改」,只是说孝子之心如此,非指事而言也。
存得此心,则虽或不得已而改焉,亦无害其为孝矣。
元祐之于熙、丰,固有所谓不得已者。
然未知当时诸公之心如何?
若苏公「野花啼鸟」之句,得无亦有幸祸之心耶(《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一三二。)
问:《考异》云一作「间」。
胡广仲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二
钦夫未发之论诚若分别太深,然其所谓无者,非谓本无此理,但谓物欲交引,无复澄静之时耳。
意窃恐此亦随人禀赋不同,性静者须或有此时节。
但不知敬以主之,则昏愦驳杂,不自觉知,终亦必亡而已矣。
故程子曰:「敬而无失乃所以中」,此语至约,是真实下功夫处。
愿于日用语默动静之间试加意焉,当知其不妄矣。
近来觉得「敬」之一字真圣学始终之要,向来之论谓必先致其知然后有以用力于此,疑若未安。
盖古人由小学而进于大学,其于洒扫应对进退之间,持守坚定,涵养纯熟,固已久矣。
是以大学之序,特因小学成之功而以格物致知为始。
今人未尝一日从事小学,而曰必先致其知然后敬有所施,则未知其以何为主而格物以致其知也。
故程子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
又论敬云:「但存此久之,则天理自明」。
推而上之,凡古昔圣贤之言,亦莫不如此者。
试考其言而以身验之,则彼此之得失见矣。
石子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八
从事于斯」是著力否?
若是著力,却是知自己能、自己多,须要去问不能与寡者;
自知己有、己实,须要若无若虚,不几于诈乎?
若说不著力,却是圣人地位。
曰,颜子只见在己不足,在人有馀,何尝以己为能为多,为有为实?
曾子却见得颜子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有若无,实若虚,故赞叹其所为如此,非谓其著力也。
到得圣人,则如天地,不必言能不能、多寡、有无、虚实矣。
此只是颜子地位。
按,此谓颜子只见在己不足,在人有馀者得之矣,然只问不能、问寡,若无若虚,便是更有用力处在,但不是著力作此四事耳。
若圣人则固如天地,然亦未尝自以为有馀也。
「笃信」犹曰「深信」。
伊川谓只是无爱心,其实只是未知味。
知味而爱,所谓信之笃者也。
若不笃信,安能好学?
「守死」谓死得有落著,「善道」谓善其道,犹「工欲善其事」、「善于其职」之「善」。
守死所以善道。
「笃」有厚意,「深」字说不尽。
守死只是以死自守,不必谓死得有落著。
盖笃信乃能好学,而守死乃能善道也。
又能笃信好学然后能守死善道;
又笃信所以能守死,好学所以能善道;
又笃信不可以不好学,守死须要善得道(此所谓死得有落著也。)
又笃信好学须要守死善道(数义错综,其意始备。)
且如自己为学官,为馆职,遇朝廷有利害得失,或是宰执台谏所当理会者它不理会,自己要缄默,又不忍国家受祸;
要出来说,又有出位谋政之嫌,如之何则可?
曰,若任他事却不可,若以其理告君,何故不可?
若是大事,系国家安危、生灵休戚,岂容缄默?
馆职又与学官不同,神宗固尝许其论事矣。
但事之小者,则亦不必每事数言也。
子欲居九夷,与乘桴浮海同意。
当时伤道之不行,中国之陋,实起欲居九夷之念。
已而不去,亦是顺理,都无私意。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言君子所居则化,何陋之有?
或问九夷尚可化,何故不化中国?
曰,此是道已不行,中国已不化,所以起欲居九夷之意。
化与不化在彼圣人,岂得必所居则化?
理如此耳。
中国之不化,亦怎奈何?
当时中国未尝不被圣人之化,但时君不用,不得行其道耳。
「未见其止」,止是圣人极致处,所谓中是也。
颜子见得中分明,只是未到,到便是圣人,故夫子叹之。
问「吾止也」与「未见其止」同异,曰,止则一般,但用处别。
「未见其止」是止于其所止,「吾止也」是于其所不当止而止。
以上下文考之,恐与「吾止」之「止」同。
知以明之,仁以守之,勇以行之,其要在致知。
知之明,非仁以守之则不可;
以仁守之,非勇而行之亦不可。
三者不可阙一,而知为先。
此说甚善,正吾人所当自力也。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择之云此是进德事。
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此是成德事。
先知后仁,从外做入,由用以至体,自明而诚。
诚之者,人之道也。
先仁后智,从里做出,由体以及用,自诚而明。
诚者,天之道也。
三句虽同,只仁智先后不同,便有成德、进德之间,不可不辨也。
程先生自分别此两条,今如此推说,亦详尽也。
「夫子之道忠恕」,动以天者也,由仁义行也。
「诚者天之道也」,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也。
譬如做梁柱,圣人便是尺度了。
不用尺度,才做便揍著它。
人须用尺度比量大小、阔狭、方圆后,方始揍著。
此说亦善。
颜渊死,孔子若有财,还与之椁否?
顺之曰:「不与。
丧称家之有无,颜渊家本无,则其无椁乃为得宜。
孔子若与之椁,便是使颜渊失宜,孔子必不肯。
盖椁者,可有可无者也,若无棺,则必与之矣」。
孔子若有财,必与颜渊为椁。
盖朋友有通财之义,况孔子之于颜渊,视之如子耶
所谓丧具称家之有无者,但不可以非义它求耳。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天机自动,不知其所以然。
门人详记曾晰舍瑟之事,但欲见其从容不迫、洒落自在之意耳。
若如此言,则流于庄、列之说矣。
且人之举动,孰非天机之自动耶?
然亦只此便见曾晰狂处,盖所见高而涵养未至也。
伊川云,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
故君子只在谨独。
洒扫应对是事,所以洒扫应对是理。
事即理,理即事。
道散在万事,那个不是?
若事上有毫发蹉过,则理上便有间断欠阙。
故君子直是不放过,只在慎独。
此意甚好,但不知无事时当如何耳。
慎独须贯动静做功夫始得。
伊川云,克己最难,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此有「必有事焉而勿正」之意,过犹不及,只要恰好。
克尽己私,浑无意必,方见得中庸恰好处。
若未能克己,则中庸不可得而道矣。
此子思明道之意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是言养气之法,与此不同。
言动犹可以礼,视听如何以礼?
且如见恶色,闻恶声,若不视不听,何以知得是恶色恶声?
知得是恶色恶声,便是已听已视了。
曰,此之视听是以心受之,若从耳目过,如何免得?
但心不受,便是不视不听。
视听与见闻不同。
声色接于耳目,见闻也。
视听则耳目从乎声色矣,不论心受与不受也。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犹言无可憾者。
若它人之怨不怨,则不敢必。
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
以文意观之,恐是他人之怨。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就体上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用上说;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就效处说。
此说甚好。
择之疑出门使民已是用处,然亦不妨。
盖此两事只是自家敬其心耳,未有施为措置也。
「其言也讱」,有「嘿而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之意。
或曰,说得深了,只是箴司马牛多言之失。
「仁者其言也讱」,此「仁者」与「仁者不忧」、「仁者安仁」之「仁者」不同,正与「仁者人也,义者宜也」之「仁者」一般。
前说诚太深。
「仁者其言也讱」,盖心存理著,自是不胡说耳。
后说亦恐未然。
「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杨氏为我近乎义,墨氏兼爱近乎仁,当时人皆以为真仁义也,靡然从之,未有言距之者。
若不是见得圣人这边道理明白,如何识得杨墨之非仁义?
故曰能言距杨墨者,亦圣人之徒也。
出邪则入正,出正则入邪,两者之间,盖不容发也。
虽未知道而能言距杨墨者,已是心术向正之人,所以以圣人之徒许之,与《春秋》讨贼之意同。
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簟食豆羹见于色」。
顺之云,此言过不及也。
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过也;
苟不是这样人,箪食豆羹必见于色,此不及也。
二者俱非也。
择之云,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若非有德之人,虽以慕名而能让,然于簟食豆羹有时却见于颜色,其心本不如是故也。
正所谓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者也。
两说皆通。
旧来只如后说,然亦尝疑其费力。
但前说又无甚意味耳。
请更商确之。
「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
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
言身若不行道,则妻子无所取法,全无畏惮了,然犹可使也。
若使人不以道,则妻子亦不可使矣。
择之如此说。
顺之云,不行于妻子,百事不行,不可使亦在其中。
不能行于妻子,却只指使人一事言之。
顺之说是。
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
盖人之生也,莫不知爱其亲;
及其长也,莫不知敬其兄,此乃最初一著,其它皆从此充去。
孟子曰:「无它,达之天下也」。
有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孟子又谓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
之道,孝弟而已矣。
岂非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乎?
仁义只是理,事亲从兄乃其事之实也。
在天为命,在人为性。
无人言命不得,无天言性亦不得。
但言命则主于天,言性则主于人耳。
诚者,合内外之道,兼性命而为言者也。
「诚者」以下语似有病。
心该诚、神,备体、用,故能寂而感,感而寂。
其寂然不动者,诚也,体也;
感而遂通者,神也,用也。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惟心之谓欤。
此说甚善。
动而不正不可谓道,用而不和不可谓德。
此两句紧要在「正」字「和」字上。
「在中之义」,义者,理也,只是这个理。
在中者,中也;
在外者,和也。
中者性之体段,和者情之体段也。
「义」字说得太重。
伊川本意亦似只说体段云尔。
「和者情之体段」,语意未备。
「止于至善」,至善乃极则。
扩之曰,不然,至善者本也,万善皆于此乎出。
至善乃极则。
思是发用之机,君子为善,小人为恶,那事不从这上出?
但君子约入里面来,小人拖出外面去,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正当于此谨之,君子所以贵慎独也。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所以主静者,以其本静,静极而动,动极复静。
静也者,物之终始也。
万物始乎静,终乎静,故圣人主静。
伊川先生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
若如此,则倚于一偏矣。
动静理均,但「静」字势重耳
此处更宜深玩之。
动静有终始宾主,方其动也,动为主,静为宾;
及其静也,静却为主,动却为宾。
动极而静,则动却终,静却始;
静极复动,则动却始,静却终。
虽然,方其动也,静之理未尝不存也。
及其静也,动之理亦未尝不存也。
择之云,此段甚好,但更欠说主静之意。
蒙,学者之事,始之之事也。
艮,成德之事,终之之事也。
周子之意当是如此。
然于此亦可见主静之意。
诚、敬如何分?
顺之曰,诚字体面大,敬字却用力。
曰,伊川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彻上彻下语」。
如此敬亦是圣人事。
曰,固是,毕竟将敬做诚不得。
到得诚,则恭、敬、忠皆其蕴也。
诚是实理,圣人之事,非专之谓也。
推此意则与「敬」字不同自分明矣。
圣人固未尝不敬,如尧钦明,舜恭己,汤圣敬日跻是也。
但自是圣人之敬,与贤人以下不同耳。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气也;
所以阴阳,道也。
道也者,阴阳之理也。
此说得之
致中和」,致,极也,与「尽」字同。
致中和便是尽性。
此说亦是。
然「致」字是功夫处,有推而极之之意。
扩之书中亦讲此段,然其意亦杂,幸并以此示之。
渠又论慎独,意亦未尽。
大抵「独」字只是耳目见闻之所不及而心独知之之地耳。
若谓指心而言而不谓之心,盖恐指杀,似不然也。
「故君子慎其心」,是何言耶(《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又见《永乐大典》卷二○四七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七二、一○一。)
存:今本《易》作「成」。
林择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三、《考亭渊源录》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三
所论颜、孟不同处,极善极善,正要见此曲折,始无窒碍耳。
比来想亦只如此用功。
近只就此处见得向来所未见底意思,乃知「存久自明,何待穷索」之语是真实不诳语。
今未能久,已有此验,况真能久邪?
但当益加勉励,不敢少弛其劳耳。
拙斋和篇庄重和平,读之如见其人,烦为多致谢意。
庄子诗》亦皆有味,但可惜只玩心于此耳。
窃恐《论语》、孟程之书平易真实处更有滋味,从前咬嚼未破,所以向此作活计。
然不敢僭易献此说,顾无以谢其不鄙之意,只烦择之从容为达此怀也。
吕公家传深有警悟人处,前辈涵养深厚乃如此。
但其论学殊有病。
如云「不主一门,不私一说」,则博而杂矣。
如云「直截劲捷,以造圣人」,则约而陋矣。
举此二端,可见其本末之皆病。
此所以流于异学而不自知其非耶?
而作此传者,又自有不可晓处。
如云「虽万物之理本末一致,而必欲有为」,此类甚多,不知是何等语。
又义例不明,所载同时诸人或名或字,非褒非贬,皆不可考。
至如苏公,则前字后名,尤无所据。
岂其学无纲领,故文字亦象之而然邪?
最后论佛学,尤可骇叹。
氏之门千言万语,只要见儒者与释氏不同处。
吕公学于氏,意欲直造圣人,尽其平生之力,乃反见得佛与圣人合,岂不背戾之甚哉!
夫以其资质之粹美,涵养之深厚如此,疑若不叛于道,而穷理不精,错谬如此,流传于世,使有志于道而未知所择者坐为所误,盖非特莠之乱苗、紫之乱朱而已也。
奈何奈何!
方伯谟士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随时变易以从道」主卦爻而言,然天理人事皆在其中。
今且以《乾》卦潜、见、飞、跃观之,其流行而至此者,易也;
其定理之当然者,道也。
故明道亦曰「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而伊川又谓变易而后合道,「易」字与「道」字不相似也。
又云:「人随时变易为何?
为从道也」。
此皆可以见其意矣。
《易》中无一卦一爻不具此理,所以沿流而可以求其源也。
「会」以理之所聚而言,「通」以事之所宜而言,其实一也。
「或跃在渊」,九四中不在人,则其进而至乎九五之位亦无嫌矣。
但君子本非有此心,故云「或跃」,而《文言》又以「非为邪也」等语释之。
九六之说,杨遵道录中一段发明传意与来喻不同,然亦未晓其说。
尝谓五行成数,去其地十之土而不用,则七八九六而已。
阳奇阴耦,故七九为阳,六八为阴。
阳进阴退,故九六为老,七八为少。
然阳极于九,则退八而为阴;
阴极于六,则进七而为阳。
一进一退,循环无端。
此揲蓍之法所以用九六而不用七八,盖取其变也。
只以此说推之,似无窒碍。
龟山所谓「参之为九,两之为六」,乃康节以三为真数,故以三两乘之而得九六之数。
今以一三五为九,二四为六,则乃是积数,非参之两之之谓。
且若此而为九六,则所谓七八者又何自而来乎?
疑亦未安。
「大明终始」,传意自明
其曰明,曰见,曰当,非人而何?
更看杨遵道录中一段,则尤分明矣。
天人一理,人之动乃天之运也。
然以私意而动,则人而不天矣。
惟其潜、见、飞、跃各得其时,则是以人当天也。
然不言「当天」而言「御天」,以见迟速进退之在我尔(虽云在我,然心理合一,初无二体,但主心而言尔。)
元者用之端,而亨、利、贞之理具焉。
至于为亨,为利,为贞,则亦元之为尔。
此元之所以包四德也。
若分而言之,则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其体用固有在矣,恐亦不得如龟山之说也(以用言则元为主,以体言则贞为主。)
彖词乃卜筮词,释彖则夫子推其理以释之也。
以「安贞之吉,应地无疆」为卜筮之词,恐记之误也。
杨子直1200年闰2月27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周濂溪集》卷二、《太极发明》卷一、《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一九、一三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承喻太极之说,足见用力之勤,深所叹仰。
然鄙意多所未安,今且略论其一二大者,而其曲折,则托季通言之。
盖天地之间,只有动静两端,循环不已,更无馀事,此之谓易。
而其动其静,则必有所以动静之理焉,是则所谓太极者也。
圣人既指其实而名之,周子又为之图以象之,其所以发明表著,可谓无馀蕴矣。
原极之所以得名,盖取枢极之义。
圣人谓之太极者,所以指夫天地万物之根也。
周子因之而又谓之无极者,所以著夫无声无臭之妙也。
然曰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则非无极之后别生太极,而太极之上先有无极也。
又曰五行阴阳,阴阳太极,则非太极之后别生二五,而二五之上先有太极也。
以至于成男成女,化生万物,而无极之妙盖未始不在是焉。
此一图之纲领,大《易》之遗意,与老子所谓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而以造化为真有始终者正南北矣。
来喻乃欲一之,所以于此图之说多所乖碍而不得其理也。
熹向以太极为体,动静为用,其言固有病,后已改之曰「太极者,本然之妙也;
动静者,所乘之机也」,此则庶几近之。
来喻疑于体用之云甚当,但所以疑之之说则与熹之所以改之之意又若不相似然。
盖谓太极含动静则可(以本体而言也。),谓太极有动静则可(以流行而言也。),若谓太极便是动静,则是形而上下者不可分,而「易有太极」之言亦赘矣。
其它则季通论之已极精详,且当就此虚心求之,久当自明,不可别生疑虑,徒自缴绕也。
敬之说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齐、严肃、严威、俨恪、动容貌、整思虑、正衣冠、尊瞻视此等数语而实加功焉,则所谓直内,所谓主一,自然不费安排而身心肃然,表里如一矣。
岂陆棠之谓哉?
彼其挟诈欺人,是乃敬之贼耳。
今反以敬之名归之而谓敬之实真有不足行者,岂不误甚矣哉!
大抵身心内外,初无间隔。
所谓心者固主乎内,而凡视听言动、出处语默之见于外者,亦即此心之用而未尝离也。
今于其空虚不用之处则操而存之,于其流行运用之实则弃而不省,此于心之全体虽得其半,而失其半矣。
然其所得之半,又必待有所安排布置然后能存,故存则有揠苗助长之患,否则有舍而不芸之失。
是则其所得之半又将不足以自存而失之。
孰若一主于敬而此心卓然,内外动静之间,无一毫之隙、一息之停哉?
叔京来书尚执前说,而来喻之云亦似未见内外无间之实。
故为此说,并以寄叔京,而所以答叔京者亦并写呈。
幸详思之,却以见告也。
潘叔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六、《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
衰病今岁幸不至剧,但精力益衰,目力全短,看文字不得。
瞑目闲坐,却得收拾放心,觉得日前外面走作不少,颇恨盲废之不早也。
看书鲜识之喻诚然,然严霜大冻之中,岂无些小风和日暖意思?
要是多者胜耳。
江南之业,恐自是庆历元祐之功,不当以此论也。
此语甚长,非面莫既。
大抵鄙见与彼中议论不同处非一,而此为其最。
是乃天理人欲之分,直截剖判,不相交杂处,安得相与极论,以会至当之归乎?
忿疾之意,发于羞恶之端,固有不可已者。
然至于加一忿字,便和自家这里有病了。
此亦深欲面谕之尤紧切者,恨未有其便耳。
醍醐毒药之喻恐亦过当。
圣贤只得立言垂世,从违真伪却在他人,如何必得?
况吾辈所急在于自明,正不当常以此念横在胸中也。
陈肤仲近得书,云欲旦夕过此。
此等人未欠讲论,却是欠收敛。
此又是别一个话头,要之须面论乃究耳。
吾人无用于世,只自己身心一段事,又不曾讲究得彻,众盲摸象,各说异端,不知却如何收杀?
可虑可虑!
奈何奈何!
王子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九、《宋元学案》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
阴阳之气相胜而不能相无,其为善恶之象则异乎此。
盖以气言则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其本固并立而无先后之序、善恶之分也。
若以善恶之象而言,则人之性本独有善而无恶,其为学亦欲去恶而全善,不复得以不能相无者而为言矣。
今以阴阳为善恶之象,而又曰不能相无,故必曰小人日为不善,而善心未尝不间见,以为阴不能无阳之證。
然则曷不曰君子日为善而恶心亦未尝不间见,以为阳不能无阴之證耶?
盖亦知其无是理矣。
且又曰克尽己私,纯是义理,亦不离乎阴阳之正,则善固可以无恶矣。
所谓不能相无者,又安在耶?
大凡义理精微之际,合散交错,其变无穷而不相违悖。
且以阴阳善恶论之,则阴阳之正皆善也,其沴皆恶也周子所谓「刚善刚恶,柔亦如之」者是也。)
以象类言,则阳善而阴恶。
以动静言,则阳客而阴主。
此类甚多,要当大其心以观之,不可以一说拘也。
穷理之学,诚不可以顿进,然必穷之以渐,俟其积累之多而廓然贯通,乃为识大体耳。
今以穷理之学不可顿进,而欲先识夫大体,则未知所谓大体者果何物耶?
道即理也,以人所共由而言则谓之道,以其各有条理而言则谓之理。
目则不出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而其实无二物也。
今曰子贡、曾点知道矣,而穷理未尽,则未知所谓道者又何物耶?
心犹镜也,但无尘垢之蔽,则本体自明,物来能照。
今欲自识此心,是犹欲以镜自照而见夫镜也。
既无此理,则非别以一心又识一心而何?
后书所论「欲识端倪,未免助长」者得之矣,然犹曰其体不可不识,似亦未离前日窠臼也。
按:细看后书,已改「识」字为「知」字,又云「心体之知」,亦似已觉前弊,但未脱然耳。
程正思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考亭渊源录》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二
承喻致知力行之意,甚善。
然欲以「静」「敬」二字该之,则恐未然。
盖圣贤之学,彻头彻尾只是一敬字。
致知者,以敬而致之也。
力行者,以敬而行之也。
静之为言,则亦理明心定,自无纷扰之效耳。
今以静为致知之由,敬为力行之准,则其功夫次序皆不得其当矣。
《中庸》所谓博学审问,谨思明辨者,皆致知之事,而必以笃行终之,此可见也。
苟不从事于学问思辨之间,但欲以静为主而待理之自明,则亦没世穷年而无所获矣。
李叔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
喻及为学次第,甚慰所怀。
但向来所说性善,只是且要人识得本来固有,元无少欠,做到圣人方是恰好,才不到此,即是自弃。
孟子下文再引成覸颜渊、公仪之言,要得人人立得此志,勇猛向前,如服瞑眩之药,以除深锢之病,直是不可悠悠耳。
「求放心」不须注解,只日用十二时中常切照管,不令放出,即久久自见功效,义理自明,持守自固,不费气力也。
若添著一「求仁」字,即转见支离,无摸索处矣。
叹美之辞乃胡氏说,大非孟子本意。
今亦未须论,但看孟子本说足矣。
此不是要解说「性」字,盖是要理会此物善恶,教自家信得及,做得功夫不迟疑耳。
石应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
闻新阡尚未得卜,想今已有定。
乡见说大门上世宅兆之胜,今日求之,未易可得。
盖地有尽而求者无已,若欲立定等则,必求如此之地而后用之,则恐无时而已耳。
熹衰病日益沈痼,数日来又加寒热之證,愈觉不可支吾。
相见无期,亦势应尔,不足深念。
犹恨党锢之祸四海横流,而贤者从容其间,独未有以自明者。
此则拙者他日视而不瞑之深忧也。
富贵易得,名节难保,此虽浅近之言,然亦岂可忽哉。
便中寓此,以代面诀。
潘谦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五、《永乐大典》卷五五三、五五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三
孟子》首数篇与齐、梁君语,大抵皆为国治民之事,特患学者不能用之耳。
即义利之对而定所趋,充易牛之心以广其善端,闺门之内,妻子臣妾皆有以察其温饱、均其劳佚而无尊贱之僻焉,亦与民同乐之意。
又何往而非切身之事哉?
所论《孟子》书首,若能如此推类反求,固不害为切己。
但初学者便教如此看,却又添了一重事
不若且依本文看,逐处各自见个道理,久久自然通贯,不须如此费力也。
乐天」「畏天」不同。
以仁者而居小国,固不免为智者之事。
使智者而居大国,则未必能为仁者之举。
何者?
智者分别曲直,未必能容忍而不与之较,如仁者之为也。
得之
禹、稷、颜子时不同而出处不同,乃义之宜。
伯夷伊尹时同而出处异,一是则一非,一善则一恶。
孟子何以皆谓之圣人耶?
伯夷伊尹所为为非恐未
许行欲君民并耕,则于人无贵贱之别;
欲市价不贰,则于物无贵贱之差。
事虽异而意则同。
孟子因齐王易牛以发其不忍之心,因夷之厚葬其亲以箴其兼爱之失,皆因其发见处以启之。
得之
伊川云:「养志莫如敬以直内」,此是就未发上说。
孟子所谓「自反而缩」,「以直养而无害」,「集义所生」,皆指事而言,就已发上说。
孟子方辨告子,故专救其偏。
孟子论养气,只合就已发处说。
程子说养志,自是当就未发处说。
各是一义,自不妨内外之交养,不可说孟子为救告子义外之失而姑为此言也。
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集注》之意似以为德虽至大人而初不失赤子之心也。
然以「者」字与「也」字观之,恐以为大人所以为大人者,不过不失其赤子之心而已。
论赤子之心恐未然。
若大人只是守个赤子之心,则于穷理应事皆有所妨矣。
王子垫以人之为士,下既不为农工商之事,上又未有卿大夫之职,故疑其若无所事者。
孟子言士虽未得位以行道,而其志之所尚,则有仁义焉。
尚志之说甚善。
」字与「父在观其志」之「」同,盖未见于所行而方见于所存也。
「说大人则藐之」盖主于说而言。
如曰「见大人则藐之」,则失之矣。
得之
「于不可已而已」一节以仁言,「于所厚者薄」一节以义言。
夫不可已而已,当厚而薄,则怠惰自私而无力行笃义之心,而失之不及矣。
或有发愤勇进者,则又失之助长;
迨夫意气一衰,则私心邪念溃出而不可遏,此又失之太过也。
仁义之说未是,进锐退速之说亦未精切。
盖其病正在意气方盛之时已有易衰之势,不待意气已衰之后然后见其失也。
《尽心》第一章游氏以知天为造其理,事天为履其事,固善矣。
然「夭寿不贰」一节,又乃承上二节而言。
上乃知而行之,此乃守而不变,游氏之说恐未当。
夭寿不贰亦是知天之效,但游氏说得下句太轻耳。
《或问》中以杨氏所讥王氏之失为非是。
柄窃以高明之与中庸虽非二物,然细分之,亦不为无别。
中庸者,理之所当然也;
高明者,理之所以然也。
圣人处己应物固无二道,然处己而尽其理之当然者,所以为中庸也;
知处己所以当然之理,则高明也。
应物而尽其理之当然者,所以为中庸也;
知应物所以当然之理,则高明也。
王氏判而为二固非矣,而杨氏又浑然无所区别,则亦不察中庸、高明所以得名之实也。
其曰智不足以致知,明不足以尽诚者,其意盖以智为高明,诚为中庸。
但「明」字与「诚」字不类,而反与上句所谓智者为一律。
岂牵于「自明而诚」之语而误乎?
若如其意,窃欲易曰:知不足以致知,诚不足以力行。
惟不足以致知,故以高明为渊深微妙,而非局于一事为之末,而不知高明所以为中庸。
惟诚不足以力行,故以中庸为出于人力之所勉强,而非天理之自然,而不知中庸所以为高明
此则王氏受病之处。
高明是说中心所存,不为物欲之所累处,非指理而言也。
首章明道第四说云:「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
似以孟子所言为气禀之性。
若以为气禀之性,则固有善恶矣,不得专谓之善也。
以下文水流之喻观之,则又似以气禀本善,发而后有善恶也。
使气禀皆善,则所发之恶何自来哉?
孟子所言不是气禀之性,但是性自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只说个善字。
所谓「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者,谓此也。
横渠冰水凝释之喻似亦无害,但以受光纳照为言,则几于释氏所谓一灵真性者矣。
其所谓未尝无者,岂以其灵照之中,实无一物之不具耶?
此则心之知觉,而非性之实迹也。
既如此说,即是有害矣。
舜察迩言,所以无智者之过。
盖智者之过常在于骛高远而厌卑近也。
舜之智不过,非独为此一事,须以全章体之。
舜隐恶而扬善,听言之道当如此。
盖不隐其恶,则人将耻而不言矣。
后之当进贤退不肖之任者,亦以隐恶扬善盗兼包并容之名,是不知隐恶扬善之义也。
隐恶扬善不为进贤退不肖言,乃为受言择善者发也。
和而不流则非不恭之和,中而不倚则非执一之中。
中和而不流不倚者择之精,有道而不变者守之固。
择之精则不患乎道之难明,守之固则不患乎道之不行。
能勉乎此,则无贤智之过矣。
《章句》中谓四者各有次序,不知如何?
岂不流尚易而不倚为难,如富而无骄易,贫而无怨难乎?
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须就「强」字上看,如此说无功夫矣。
武王、周公之所以为达孝者,柄窃以为舜之大孝,所遭之至不幸也。
文王之无忧,所遭之至幸也。
至幸与至不幸,皆不可以为常。
武王、周公之孝,而天下通行之孝也。
恐无此意。
《章句》中以学知利行为仁,困知勉行为勇,窃恐未尽乎仁勇之德也。
夫仁者安仁,固不容以利行为言。
知、仁、勇皆谓之达德,则勇固通上下而言也,不可专以困知勉行者目之。
以柄观之,三知三行云者,所以总言达道达德之在人,其气质虽有不同,而及其至之则一也。
三近云者,言人未至乎达德而求至之者,其用功当如是也。
似不必以三知三行分知、仁、勇,如何?
此等处且虚心看到并行不悖处乃佳。
「敬大臣则不眩」,《章句》中以为信任专而小臣不得以间之,故临事则不眩也。
柄窃观下文官盛任使之意,似以为不使之役役于细事,乃所以敬之也。
惟其不役役于细事,故其精神暇逸,不至昏眩而迷于大体也。
不然。
二十七章既言「大哉圣人之道」矣,而复以「优优大哉」冠于礼仪之上者,盖言道体之大,散于礼仪之末者如此。
得之
二十四章「成己仁也,成物智也」,以柄观之,《论语》以学不厌为智,诲不倦为仁,又与此相反。
且学不厌与成己虽皆在己之事,然一则学以明其理,一则实体是理于吾身,一知一仁,犹可言也。
若夫成物,乃仁之事,何所与于知而归之耶?
若非有智,何以成物?
二十章「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夫子非使后人不得复古也,但以为生于春秋之世,既无得位之理,徒欲以匹夫之微而复古之道则不可耳。
使得时得位,何不可者?
「反古道」连上文「愚贱」说。
前辈多以夫子损益四代之制以告颜子,而又曰「吾从周」,其说似相抵牾者。
然以二十八章「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之意观之,则夫子之从周,特以当时所用而不得不从耳,非以为当尽从周
若答为邦之问,乃其素志耳。
得之
「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世」犹言世上也,法是法度,则是准则。
有可跂之实故言法,言未见于行事,故以其言为准而行之也。
得之
包详道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六、《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
示喻为学之意,自信不疑如此,他人尚复何说?
然观古人为学只是升高自下,步步踏实,渐次解剥,人欲自去,天理自明,无似此一般作捺纽捏底功夫,必要豁然顿悟,然后渐次修行也。
曾子功夫,只是战兢临履是终身事。
中间一唯,盖不期而会,偶然得之,非是别有一节功夫做得到此,而曾子本心蕲向,必欲得此,然后施下学之功也。
所论当论是非,不当论平险者甚善,然是则必平正,缘不是,故有险耳。
此说甚长,非幅纸可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