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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杀俘奏绍兴四年十二月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三、《宋史》卷三七五《张守传》
臣闻韩世忠所献敌俘已就戮于嘉禾,远近欣快,不谋同辞。
然臣窃谓,凡所献俘若使皆是金人或他国借助,则宜尽剿除,俾无遗育。
至于两河、山东诸路之民则皆陛下赤子也,刘豫驱迫以来,必非得已。
若临阵杀戮,势固不免,至于俘执而至,容有可矜。
臣妄意以谓,凡所得俘,内有签军,则宜谕以恩信,以示不忍杀之之意,若可特贷而归之,或愿留者,亦听其便。
不惟得先王胁从罔治之义,而刘豫之兵可使自溃,后虽日杀而驱之使前,将不复为用矣。
资政殿大学士左光禄大夫王公墓志铭绍兴八年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四、《毗陵集》卷一三
绍兴七年冬十月资政殿大学士左中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王公以不起闻,天子震悼,辍视朝,以左光禄大夫告第。
明年既葬,其孤走毗陵吏部侍郎晏敦复状号且诉于某曰:「先公顷同御史府,相继登政事堂,先公平生惟夫子知之。
先公即世,盛德遗泽不绝如线,不肖孤惧弗克负荷以没,傥有词刻诸石,惟夫子铭之」。
余曰:呜呼,余其敢以不敏辞?
于是叙其世次、官阀、行实、年寿、卒葬而书之。
公讳绹,字唐公,系出辽西,迁太原,又徙河南
至公五世祖秦正王审琦艺祖,以佐命功赐第京师,遂为开封人
高祖承衍,尚秦国贤肃太长主,累官护国军节度使驸马都尉,赠郑王谥恭肃,于是为京师甲族。
曾祖世融,内园副使赠太子太保
祖克存,都官郎中,赠太傅
考发,宣德郎,赠太师
宫师学行著称,元祐中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有进策十卷行于世。
尝上书论时政,坐党锢几二十年。
公幼敏悟,始冠,游太学,试艺数占前列,士誉籍甚。
崇宁五年上舍第,授将仕郎和州含山
襄州光化,除辟廱太学录、辟廱正。
秩满,再任,迁博士
仕两学十馀年,恬于进取,未尝谒请权贵为身谋,士论归重。
遂擢尚书礼部员外郎
有吏代书文案为奸利,公案获,法当得赏,公曰:「人被罪,吾受赏,安乎」?
王府直讲,赐对,徽宗曰:「卿德行素著,宜为人师」。
由是宣和初皇子出閤,必以公兼讲席。
元年,赐绯衣银鱼,明年,赐金紫,拜国子司业,迁秘书少监
明年,为廷试详定官,天子以得士为喜,褒诏有「举善以善,知贤以贤」之语。
起居郎,试中书舍人
宰相与公有旧,尝遣客私于公,要结为党助,公不纳,惟公事往见,未尝辄请间也。
宰相不悦,留掖垣四年而后迁给事中
宣和六年贡举。
蔡京复用事,根排异己者,公畏之,上章求去。
子固留,乃谕曰:「如郭三益王绹之贤,不可去朝廷」。
谗不得入。
公终不自安,复力请,以徽猷阁待制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靖康中,蒐用耆旧,起公知寿春府
及境而溃兵至,公呼首领谕遣之,皆俯伏叩头,云秋毫无所犯。
乡民有啸聚为盗者,逼府城,闻公至,相语曰:「给事非秦王家耶?
王尝持中正节归镇,有德于我邦,今其子孙来,奈何犯之」?
一夕遁去。
视事三日,谒庙堂出城,忽复溃兵宵集城下,有司请易日,公不听。
启关则兵露刃立,从者惧,公沛然如平时,叱驭而行。
众有宣言者曰:「此雍丘王给事也」。
挥众就列听命。
盖公尝居雍丘,邑人识之。
其世德纯诚、驯伏强暴如此。
金人寇亳社,寿春城恶,岌岌不自保,士民相邀引避。
公留家城中,不为动,众恃以安。
今天子即位,覃恩犒军,郡帑空乏不能办,众汹汹几变。
时有经制使寄帛十万有馀,莫敢辄用,公命给之,众遂定。
即上章自劾,朝廷置不问。
再除给事中,自宋都扈跸至维扬,迁礼部侍郎权直学士院
天子初诏取进士,命公条上所当行者,公因论经义兼用注疏,不当专王氏之说,学者以为然。
侍讲,拜御史中丞,不务矫激,亦无所阿徇。
近侍有超转使额者,引旧制论列,时相遣客讽击其所憎,公曰:「中执法天子耳目,可属以私耶」?
相恶之,除工部尚书,虽迁,实夺之权。
建炎己酉岁,金人渡河,远近惊惧,以为必犯行在所
公率二三从臣对便殿,陈迎击退保之策,得旨诣政事堂与大臣议。
宰相曰:「诸公之言,三尺之童皆能及之」。
不听。
卒破淮南,遂致南渡,公仓卒扈驾,不复至其家。
储宫初建,以公为资政殿学士权太子太傅
未几,元懿太子薨,公惶恐上疏曰:「臣为傅无状,故事当免」。
不报,即拜中奉大夫参知政事御营副使,盖天子欲大用久矣。
移跸建康,遣大臣宣抚川陕,公奏川陕重地,不可专任,宜求同心同德之臣协赞之。
虽不行,士大夫以公言为然。
其后大臣以专命被罪,亦颇悔不以命副为请也。
始上践阼,太学生陈东言事忤权臣被诛,上自建康临安,至镇江公言以忠死,此其乡里也,于是赐金其家而官其子。
退语人曰,乃知死非上意。
上幸会稽韩世忠邀金人归骑于扬子江,公议遣兵与世忠夹击。
虽格不行,士论韪之。
在位几年,稍厌机务,上章求罢,遂除资政殿大学士提举醴泉观侍读
公虽得请,上眷不衰,尝于讲筵御书「霖雨思贤佐,丹青忆老臣」之句于扇以赐公,又尝遣带御器械辛永宗至私第宣示御制《徐熙墨梅花》诗,命公和进,俾书于画卷。
及扈跸还临安,请外逾力,上面谕曰:「卿潜藩旧僚,岂宜远去」?
抗章不已,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还居会稽
未几,就除知绍兴府兼浙东路安抚使,专务德化,民不忍欺
艰难以来,乡校隳圮,上丁释奠,顾瞻而叹曰:「斯吾责也」。
乃捐俸葺之,斋馆一新,多士坌集。
积次淮南军衣绢及禁军阙额钱粮数猥多,朝廷责偿甚急,公度无以办,即疏以闻,且移书宰相曰:「宁以偿次不足获谴,不欲以违诏剥下被罪也」。
浙东地震,诏求直言,申言之。
寻求奉祠,复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徙居吴门
虽閒退,犹以国事为念,应诏上民间及边防利害十数条,优诏褒答曰:「有臣如此,朕复何忧」!
公自侍从政府,于时得失多所建明,章既上必焚稿,故世莫得知。
晚喜佛书,颇契宗旨。
寝疾,家人命医且灼艾,公曰:「时至便行,留连无益」。
至革不乱。
十月九日薨于平江府昆山之僧舍。
前二日,命笔书「戊戌」字示左右,乃属纩之日也。
享年六十有四。
爵至清源郡开国侯食邑至一千一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娶高氏,赠广陵郡夫人
再娶强氏,封建康郡夫人
子陔,右奉议郎,前通判严州
孙男三人,晞高、晞曾皆右承务郎,晞祖未仕。
孙女二人尚幼。
八年五月一日葬于湖州乌程永新乡永定里。
公天资醇厚,不事矜饰。
行己恭,待人恕,好贤下士,与人语亹亹无倦,人一言善则手自记录。
族既众大,南渡以来,往往流散失所,公存抚赒恤,曲尽人意,婚姻丧葬皆身任之,官未仕者数人,每以禄不洎亲为恨。
衣食裁取温饱,服用简朴,虽位通显,退然如寒儒。
处一室,惟书帙纵横,无一种长物,窗几萧然,不异在学校,时人不堪,公晏如也。
博涉强记,议论有根据,属文该赡,落笔有至数千言不衰,极师儒翰墨之选,人不以为过也。
有《内外制》四十卷、《进读事实》五卷、《论语解》三十卷、《孝经解》五卷、《群史编》八十卷,又掇取佛书密议号《内典略录》一百卷,藏于家。
铭曰:
王氏之先,植德储庆,接武两王,开国秦郑。
本支硕茂,冠冕蝉联,笃生醇儒,有光于前。
学以发身,诚以悟主,出入三朝,不茹不吐。
晚始大用,翊襄政经,言必蹈义,善不近名。
进退有馀,始卒无玷,钟鼎山林,孰赢孰欠。
俯仰一室,左图右书,人或病之,公则晏如。
忘筌佛乘,脱屣世故,临绝之言,不疑不怖。
卜宅苕溪,山苍水清,勒铭弗谖,万世之宁。
条上攻战守备措置绥怀方略疏绍兴七年正月 宋 · 李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三、一七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七、《宋史》卷三七五《李邴传》、《曹南文献录》卷六三
伏以逆臣刘豫敢肆奸谋,外引敌师,称兵犯顺,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陛下神武惟扬,圣心独得,亲率锐旅,前驻大江
股肱协谋,将士贾勇,曾未浃旬,累奏捷音。
虏势既穷,潜师宵遁,天声大振,国势遂强,中兴之功,属在今日。
犹复曲垂清问,俯逮旧臣,盖将总众智以为谋,庶几片善之不录。
臣恭惟圣训,条画如左,战阵之利有五:一曰出轻兵,二曰务远略,三曰储将帅,四曰责成功,五曰重赏格。
何谓出轻兵?
关陕为进取之地,淮南为保固之地。
由关陕可以窥河东,由河东可以窥河朔河朔平则京东不取而自归,故曰关陕为进取之地。
淮南,外可以捍京东,内可以保浙江,故曰淮南为保固之地。
关陕虽利于进取,然不用师京东以牵制其势,则彼得以一方而拒我;
淮南虽利于保固,然不用师于关陕,则彼得并兵而南下。
二者固相为表里者也。
前日遣大臣经理关陕诚是,然未尝用兵于京东以分其势,故彼得尽锐以挫于我。
淮南之兵既捷矣,而关陕之图尤不可缓也。
或曰:曷不经由宿、泗以取京东耶?
曰:由宿、泗必用重兵、命大将
今统重兵者数人,皆国所恃以为根本,若轻而置之贼境,万一失利,将不可复用。
然则遂置而不问耶?
曰:非然也。
偏将中如牛皋王进杨圭史康民,皆习京东风土,熟其人情,知其山川险易,臣谓可各配以部曲三五千人,或出由徐、淮、扬,或出由宿、泗。
彼土之民固吾赤子也,怀累圣德泽涵养之久,厌伪朝残虐不道之政,必有应者。
然后因其豪杰,俾其自守。
因利乘便,进取京东可也;
势有未可,退保江淮可也。
则我轻兵得以扰敌,彼将奔命之不暇而自困矣。
是谓我不动,而分陕西重兵之一端也,何惮而不为乎?
何谓务远略?
用兵京东以牵制陕西,用兵陕西以牵制京东,固然矣。
陕西失地之后,其何以复之?
曰:因其势而已。
光武以二千人败寻、邑百万于昆阳,虎豹皆股慄而却走,势之盛也。
苻坚以百万衄于淝水,闻风声鹤唳以为晋师之至,势之衰也。
前日金贼强盛,天下莫与敌,而我显然怒彼以与之角,彼不得不尽锐于我。
今虏骄甚,憪然有轻敌之心,是我潜形匿势、示弱用奇之时也。
愿诏关陕诸将毋张虚势,毋竞小利,蓄养士气,乘间阻险。
但务其小胜,不必大胜也,则驯小可以致大胜矣。
要之,毋显与之角而已。
然则朝廷前日遣大臣如何?
曰:固当遣之也。
选任陟降之权、生杀赏罚之柄,此大臣之职,非将帅所得预。
今虽有二宣抚,其体尚轻,非遣大臣不可。
关陕土地沃衍,士马强壮,形势利便,号为金城百二
他日复五路,国家自当循秦、汉之旧,建都长安
今日遣大臣,非独牵制京东,亦所以为后日经画也。
方今大臣如吕颐浩,气节高亮,忠力慨然;
李纲识度宏远,威名素著。
必自简于宸衷,愿陛下于二人者择其一起而用之,必有以报陛下。
臣因论兵而及大臣,非所当言,然陛下诏臣以君臣无间,则臣有所怀,其可不尽陈于陛下哉!
何谓储将帅
今日淮南摧锋陷阵之士,亦前日所用之军也,何勇怯异耶?
盖由陛下以身率之耳。
以此知强弱无定势,勇怯无常形,惟人所为而已。
今诸大将部下岂无智谋忠勇之士,以驭众统师者乎?
盖用之未尽其才,故未有以见于世也。
陛下即位之初,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威名隐然为大将,又今有吴玠岳飞者出矣,但多得此数十辈,参错内外,更出迭入,何患兵势不强哉!
臣愿诏大将于所部,举智谋忠勇可以驭众统师者各两三名,朝廷籍记,遇有事宜,授以庙略,使专当一队,毋烦隶于大将矣,则诸人竞奋才智,出成勋名,为岳飞吴玠之俦也。
何为责成功?
常人之情,莫不欲成功之在我,势有所压,则愤然不满。
大将爵位已崇,勋名已著,难相统一。
今用兵可授以成算,使自为战而已,慎勿遣重臣临之,以轻其权而分其功也。
昔晋遣祖逖过江,经略中原,败石勒、复河南,功垂成矣,而晋遣戴渊拥节据其上流,虽有才望,而实不厌也,因发愤而死,前功尽弃。
臣尝叹息于此,可为万世深戒。
何谓重赏格?
曰:今却敌退师之后,必论功行赏。
臣愿因此诏有司预定赏格,以颁天下。
若小者固不论也,谓如得一邑、一城、一路,十人长、百人长、千人长、万人长之类,及近上首领自一命至节度使,皆差次使足相当,人人知我有是功有是赏,则劝于用命矣。
汉高项籍,最后杨喜等四人各得籍地以封。
夫灭项者良、平之谋,信、布之力也,岂四人能知哉?
适会其败亡而杀之耳。
高祖封之如此其厚,盖示天下以不私,所以劝后之用命者也,况此出勇力以成功名者耶?
然则设王爵以待有功者,不亦重乎?
曰:果有是功,何为不可?
唐郭汾阳临淮是也。
粘罕强盛,孰与禄山之乱?
二圣播迁,孰与川蜀之狩?
驻跸江左,孰与灵武之立?
是今日事势尤艰于唐也。
第未有复中原之功,若果有之,何爱于王爵哉!
守备之宜有五:一曰固根本,二曰习舟师,三曰防他道,四曰讲遗策,五曰列屯戍。
何谓固根本?
建康古所建国,山川盘络,漕运便利。
陛下欲图中原,必驻跸于建康,此不易之论也,则江浙信为根本矣。
欲保守则失进取之利,欲取则虑根本之伤,是何也?
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
今兴十万之众,深入敌境,未能夷一城、蹶一将,而我已骚然坐困矣。
民赋固有常,国用固有经,未知国家何以给之?
此必穷民之力而后可也。
疮痍之后,果能任此乎?
故曰欲取则虑根本之伤者此也。
然则遂不进取乎?
曰:臣前所谓遣偏将更出徐、泗以扰之是也。
否则尚有说焉:晋之遣祖逖也,给兵千人,廪布三千匹,不给铠杖,使自招募。
屯于淮阴,始铸兵器,得二千人而后行。
其后既斩张平元帝嘉其功,运粮以给,而道远不至。
是兵器与资粮皆不取于晋也,卒能胜强敌,自河以南皆为晋有。
乃知古名将内必屯田以自足,外必因粮于敌,舍是则无以为计也。
诚能慨然以功名自任如祖逖者,举淮南而付之,使自为进取,而不为虚内以事外,则夷狄不足胜,中原不足复。
苟未有斯人也,则前者轻兵之说为不可废。
是谓取保固两得,而不贻后患者也。
何谓习舟师?
臣伏见朝廷下福建造海船一百只,守臣经画来上,必如期而办。
今既以长江为险,则教习舟师乃今日之最急务。
臣闻某州某县各置水军五百名,以横海为名,而未见其他措置也。
汉有伏波、下濑、楼船将军之号,皆水军之名也。
臣乞仿古之制,创建此官,以教习水战,俾近上流将佐领之,自成一军,而专隶于朝廷,无事则散之缘江州郡,缓急则聚而用之。
曹操望见孙权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叹息而去。
则舟师之盛,望之足以威敌矣,况其实可用耶!
又闻之海民,船舶不动,数月则生水虫,能蠹烂船底。
则无事之时,又当为教阅之法,每若干月日一教,而寓劝惩之法,既以习战斗,亦以利舟船也。
何谓防他道?
己酉之冬,虏人自金陵渡江,实缘吾本为避贼之计,上下莫肯固守,彼得以堂堂而来。
及其还也,韩世忠以舟师遏于江上,相持累旬,几获其酋帅。
彼虏掠虽多,亦不得谓无所失也。
去冬淮甸既不得肆,诸将轻兵迭出,捷奏载道,情见力屈,潜师而遁,则虏人自用兵以来,未有如今日挫衄者。
臣度他年入寇,惩创今日之失,未必不由旧辙。
必先以一军来淮甸,为筑室返耕之计,以缀我师;
然后由登、莱泛海,以窥吴越,以出吾左;
武昌渡江窥江右,以出吾右。
为多方以误我,一处不支,则彼得志矣。
淮南之师,虽阳为筑室返耕,然沮洳之地,其势不能久淹,将来固不足虑,而此二途可为深虞者。
臣愿预讲左支右梧之策,使不出吾素料,彼虽出奇,吾预知之,固不能奇矣。
何谓讲遗策?
兵之形无穷,故巧亦无穷。
守备之具,窃意有未经讲画者。
贺若弼之攻陈也,积于岸,与舟同色,陈人习见,不以为疑,其后萃舟以来,而陈人不觉也。
此彼攻之诡计,而我不可不知也。
魏之伐也,吴人以车张席为疑城,自石头至江一夕而就,魏人望之曰「彼有人焉,未可图也」,歛兵而退。
此我守之诡计,不可不知也。
古法虽不用于今,缘此类推之,必有可预备者。
愿诏临江守臣,凡可设奇以误敌者,皆预为措置,宁设而不用,事至而无备,则无及矣。
何谓列屯戍?
曰:长江之险,绵亘数千里,守备者非一。
譬若一身,必有要害之处,咽喉心腹是也。
今沿江州郡孰为心、孰为腹、孰为咽喉?
苟制得其要,则用力少而见功多矣。
臣愿差次其紧慢,最紧处屯军若干人,一将领之,听其郡守节制,次紧稍缓处差降焉。
有事则以大将兼统之,既久则习熟土风,人情相谙,缓急可用,与旋发之师不侔矣。
福建,本因范汝为作过,屯申世景于福州,今福人安之,惟恐其去。
频年福建盗贼不作,未必不缘世景弹压之故也。
虽沿江与福建事体不同,然人情岂相远哉!
措画之方有五:一曰亲大阅,二曰补禁卫,三曰订使事,四曰讲军制,五曰降敕榜。
何谓亲大阅?
窃以陛下亲统六师,遂却大敌,此盖用高祖马上治之、光武身定大业之说。
其效既如此,自今尤宜练习武事。
古帝王皆有讲武,在《礼》则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在《诗》则《车攻》、《吉日》,在《春秋》则「大阅」、「蒐于红」是也。
当承平时,且不敢忘武备,今日用武之际,岂可旷而不举乎?
臣闻诸将练兵异于曩时,其挽强蹶张击刺之技,习熟既精,累经出入,能趋走耐劳苦。
陛下诚因秋冬之交,具军容,辟广场,会诸将,明三令五申之制,观坐作退之节。
取其才艺绝特者,或赉以金帛,或加以官爵以激励之,则将士感悦竞劝,其勇气自倍于平时矣。
何谓补禁卫?
李德裕有言曰:「天下有常势,北军是也」。
北军者,今之禁卫是也。
内以严卫九重,外以镇服天下,其势莫重焉。
建炎以来,此辈更番上下,往复千里,顿踣道路,遗弃老弱。
小人不知忠义大节,或有愁叹形于言色。
明州泛海之役,亦稍喧悖。
当时聚其侪类,出于诸州指使,其实疏远之也。
自兹禁卫单寡,乃藉五军以为重,臣常寒心。
譬如蛟龙不假风云波涛之势,而自托于山林,失其所以为神矣。
古者天子自将兵,韩信高祖能将十万,韩愈曰「北军千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是也。
今陛下自将之兵几何人哉!
若曰昔日慵惰不为用,喧悖不循理,是可废也。
呜呼,是不几于因噎而废食者欤!
甚不可也。
臣愿陛下择忠实严重之将以为殿帅,稍补禁卫之缺,增训练之法,使隐然自成一军,则天子益尊严,国势益安强,其驭诸将也,若臂之使指矣,岂有尾大不掉之患哉!
何谓讲军制?
今天下因循旧弊,可革者众矣。
至最甚而切于时事者,军制是也。
今诸州郡隶将兵用虎符调发者,枢密院之兵也;
不隶于将兵者,州郡之兵也。
二者不为虚设,独所谓厢军者,臣不知其所谓也。
夫习击刺、工骑射、履行阵,兵矣;
擎肩舆、供伎巧、服厮役,又兵乎?
今自一州守贰,下至宫观里居之士,皆破兵为白直,充占私役,诡名重叠,其弊百出,皆原于厢军。
大郡二三千人,小郡亦不下数百人。
衣粮借请之费,一路一岁不知几千万,齐民之困,国用之乏,此其一也。
臣不知厢军自何时有之?
盖自井田之制坏,至隋而为府兵,至唐而为卫兵,至开元而为彍骑,至五代而为方镇之兵也。
隋唐军制至五代而弊极,五代军制至今而弊极,而厢军者又特甚者也。
曰:然则固可废欤?
曰:今侍卫步军司所领固不可废,惟州郡在所议,仍先讲求。
郡守将官自以禁军给事外,其馀合破厢军何以代之?
五季之前,不见其名,岂今日所谓傔从者耶?
傥计一厢军一岁衣粮所废几何,以其合破之数给三分之一以畀之,使自僦人为之,从官以役。
凡州郡仓场库务三司之属,悉雇人以充,分郡大小以制其数。
大抵杀厢军三分之二,然后取其所杀岁额衣粮之数,尽募禁军,专习武事,则名实相当,而禁兵增,国家不至用民赋以养无用之人矣。
曰:然则安得遽废之乎?
曰:取其少壮愿充禁军者改刺,而老弱愿为民者听从便,其馀姑仍旧,俟之数岁,亦无几何人矣,第勿招而已。
如此则人情顺从,公私两济,庶乎其可行也。
何谓订使事?
金贼自用兵以来,未尝不以和好为言,且战且和,卒用此术困契丹及中国。
其贪惏狡谲如豺狼,然必至于吞噬而后已,此岂可以口舌得其要领也哉!
和好决不可恃,特费我金缯,款我师旅而已。
然以二圣在彼,有不可遂已者。
以为礼所当然而行之可也,谓其可以和好非也,朝廷姑以馀力行之耳。
前日遣执政侍从相继,使未复命,兵涉境矣,此可为戒。
然既以馀力行之,亦不可无所考据。
自靖康来,国书往返多矣,至渡江尽失之。
自建炎来,国书或出于执政,或出于翰林学士,其副本皆未尝付有司,其词意之轻重、币之多寡、使人之官品,与夫往来之语录,皆不可考。
每欲遣使,朝廷旋为措画,纷纷旬月,妨费机务,岂所谓以馀力行之者哉!
臣谓宜专命一官,如古所谓行人者,专掌其事,或止令右司领之。
悉裒前后行遣之见存者,稍加类次,使有条章,其有未尽未便,得以参订。
当遣使人,举成法而授之可也,庶免临时斟酌之劳,而朝廷得专意治兵矣。
何谓降敕榜?
古语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刘豫父子僭叛,理必灭亡,然犹外假兵威,倔彊岁月。
汉高祖项羽十罪,唐高祖亦暴王世充之恶。
伪齐固不足比数,然兵家有所谓伐谋伐交者。
臣谓宜降敕榜,明著僭逆之罪,晓谕江北士民,使知天地之大不容僭逆,与夷狄共事者必速灭亡。
吾民晓然知豫之不足恃也,则回心易虑者多矣。
或恐敕榜太重,有伤国体,则止命大将为檄书,朝廷定本,颁下而用之,亦何伤哉!
绥怀之略有五:一曰宣德意,二曰先赈恤,三曰通关津,四曰选才能,五曰务宽贷。
何谓宣德意?
刘豫竭中国之力以奉夷狄,暴征苛歛,斯民怨恨,痛入骨髓,特逼于金人之势,强服之耳。
登、莱、沂、密、兖,山林深阻,豪右大姓自金人入寇以来,各聚徒党,结为山寨,以自保固。
今虽累年伪齐暴虐如此,势必有未下者。
愿召募有膂力、熟于山川道路、与其豪右大姓旧曾相识之人,与之符信,密往招诱,谕以德意。
傥以一城、一邑、一寨自归,率以等第,优加爵秩。
其有显然立功者,不次旌异,待以高爵。
使吾民备知今日朝廷招徕之意,未尝一日而忘山东也。
虽未有见效,他日行师入境,响应者众矣。
然应募之人,虚实难辨。
今遣数十人,不过捐十数校尉、承信之名耳,俟其还报,委有效验,别与任使。
大抵军事尚谋,贺若弼陈七策,当时以为神奇,自今观之,仅若儿戏,然卒用此以取陈。
今既与敌人争胜负,苟有可为而无甚费者,皆不可已也。
何谓先赈恤?
渡江以来,中原士民流寓者,数年之后,各已著业,不须复为经理,第今日以后,恐须措置。
前降指挥淮南避寇士民,有官者使权摄,无官者给粮,尽一月止,此深得抚循之道。
愿仿此意,别为规制:应自江北士民来归者,有官人保验无伪冒,或量给日粮,或许以权摄,或先次注授差遣
无官而贫乏难以自存者,令沿江州郡擗截寺舍官屋与之居止,亦量给钱米三两月,其能自营为乃止。
东晋遗黎南渡,元帝侨置兖州,寄居京口
明帝又置濮阳济阴高平、太山等郡,后改为南兖州,或还江南,或居盱眙,或居山阳
今虽不能如古侨置郡邑以处流人,但使沿江州郡安集赈恤,示朝廷怀抚之意,亦古之遗制。
何谓通关津?
中原士民自远而来,道涂险涩,盗贼剽夺,饥寒奔逼,艰苦万状,能自达者无几,理当优恤。
愿敕淮南州郡约束沿江地分人,遇有来归士民,即时报所属给以行由;
遇到江口,官司验行由,先次差船津济,量差地分人护送,不得邀阻。
其有因而乞觅钱物,比常法外稍加重断,官员失觉察停止。
仍于境上出榜,分明晓示,庶使江北士民易于归附,无不达之虞。
何谓选才能?
前后来归官吏众矣,朝廷嘉其忠顺,或赍金帛,或与差遣,或官秩。
既以示朝廷德意之厚,然未闻有所任使也。
古者多用敌国之人以成功,袁绍谋臣许攸来奔曹操跣而迎之曰:「子卿来,吾事济矣」。
卒用其策以灭
李愬李祐不杀,卒用其力擒吴元济
夫敌国之人尚待以不疑,赖以成功,况吾人耶?
臣谓官吏来归者,内有才智可用之人,愿随宜任使,勿但縻以爵秩而已,又安知无许攸李祐之人耶?
如此,非独广招怀之路,亦收其功用之实矣。
何谓务宽贷?
陛下每有诏令,必念江北赤子,陷于夷狄,不能自拔,哀矜恻怛,若疾苦之在己,此帝王之盛德也。
然臣下未必能广陛下德意而宣布之,疆埸之上,不务招徕,专务杀戮。
是陛下忧勤于上,而德意未昭于下也。
晋羊祜与吴对垒,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以怀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
有掠二儿为俘者,还送其家,后二儿父率属来降,吴人皆称为羊公而不名也,后卒以灭吴。
然则欲取人之国者,必先有以得其民之心,岂专事杀戮哉!
敌国且如此,况吾人乎?
臣愿敕沿淮守臣,令具知此意。
诸将行师入境,敢抗拒者固在剿戮,其有良善老弱之人,一皆宽贷,俾洗然有更生之望,则来归者众矣。
臣既为陛下条画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矣,然臣区区复有献焉:曰增修德政而已。
孰为德政?
曰:事天感民,任臣择才者是也。
盖德政修则前此之所陈,皆可以力致;
德政不修,虽有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犹未能有济也。
臣闻上天之于人君,犹慈父之于爱子。
子职修则慈父之心,君道得则上天之应顺
闺门整肃,上下雍睦,而家道兴焉,父子之情得也;
兵革衰息,内外乐康,而国祚兴焉,天人之气应也。
子职未尽,必严颜以励之,谆诲以谕之,非他也,亲爱之而已。
君道未尽,必垂象以示之,灾祥以警之,非他也,亦亲爱之而已。
教之不听,不能无放黜之子:警之不悟,不能无危殆之君。
天人之际,甚可畏也。
人君苟能修胸中之诚以事天,其应如响。
古之所谓反风起禾,荧星退舍者,岂空言以诳世哉!
顷年日中有黑子,又白气贯日,不旋踵而有肘腋窃发之事。
其后滕康上疏,谓当时无人为陛下道此者,大合圣意,谓有谏臣之风,亟擢执政,臣于《时政记》中具书其事。
此非陛下至诚畏天、乐闻尽言以裨己阙而能之乎?
臣伏见今年正月朔日有食之,虽非正阳之月,然比馀月,为变亦大。
正月朔日,古谓三朝:谓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也。
西汉尝有此异,鲍宣曰:「小民正月朔,尚惧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
其后汉以衰乱,此岂可不大畏乎?
术家谓日食各有分野,《五行志》虽有此说,然孔子书《春秋》日食三十六,其应多在人君,刘向备论之矣。
大抵日为众阳之宗,人君之象,天意专以戒人君。
今僭窃名位,与夫夷狄犬羊之君,岂足以应天变?
天意决以警陛下。
臣愿陛下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兢兢焉,勉勉焉,发一言,施一事,凛然若上天之烛照其上也。
至于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皆前世已行之事,固不可废,苟无诚信以将之,亦虚文耳。
《传》曰:「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而况于动天乎?
人子能改过,慈父必
人君能修德,天意必
此不易之理,必至之符也。
陛下德与天合,则灾变息,福祥臻,年谷丰登,氛祲消灭,何戎狄之不可攘,中兴之不可冀乎?
臣伏读《亲征诏》曰:「不敢复蹈前辙,以贻江浙赤子屠戮之祸」。
臣恻然叹曰:此陛下之诚心也。
前日避狄诚不能已,然吴越之民受祸极矣。
今陛下神武赫怒,亲临江徼,号令诸将,以却丑虏,非独吴越之民得保其室家,安其生聚,虽遐荒僻陋之地,莫不帖然安堵,若无事时。
感民之大,孰过于此!
然愿陛下推广此意,因策勋之际,引前日之咎,告谢天地宗庙,且谕之于曰:「使吾赤子室庐焚荡,老弱歼夷,皆朕之过也。
他日敌师至,誓当躬率诸将,并力捍禦,期于保固」。
民知陛下诚意如此,庶忘前日屠戮之过,而有更生之望矣。
臣又闻人君之待遇臣下,固自有道,非独用庆赏刑威而已。
或者乃以爵禄赏罚为人主之大柄,臣窃陋之。
夫赏罚所以待中才之人,非所以待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也。
盖希赏而赴功,与畏罪而不为非者,中才之人耳。
若夫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合于义则,不合于义则退,招之不来,麾之不去,爵禄不可得而荣也,刑罚不可得而威也。
人君欲大有为于世,而不得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亦不能大有功于世也。
自古兴王之世,必有佐命之臣,心德同而无间,精神会而不疑,若子房之于高祖邓禹之于光武孔明之于先主,房乔之于太宗,岂待爵禄诱其前、刑罚驱其后,然后为之毕力也哉?
亦诚意相与而已。
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可与之存,可与之亡,生为宗臣,没为配庙。
苟无诚意以相与,而徒用区区爵禄刑罚以为轻重,则子房、孔明之徒,尚安得而用之?
故臣愿陛下待遇大臣,先诚意而后名分,先道德而后爵禄。
君臣相与欢然,都俞吁咈,相得于言意之表,功何大而不成,事何难而不济?
危疑何自来,谗慝何由作?
君臣俱享安荣,则功烈高乎当年,声名流于无穷矣。
臣又闻人才不同,所用亦异:平则用理法之士,时难则用超卓之才。
伏见比年用人求之太精,责之太备,纤痕微累,必遭指摘,曩愆宿负,不见洗涤,至有因用而反见斥,被召而不愿行者,此何理也?
古者斩裾射钩之人,犹且不废,况其馀者哉!
汉武帝英雄之主也,诏曰:「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
覂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魏武帝建业之君也,令曰:「有行之士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
岂笃信,而苏秦岂守信耶?
而陈平定汉业,苏秦弱齐强燕。
士有偏短,庸可废乎」?
汉魏二主观之,则人君欲超卓之才以济大功,非阔略细谨不可也。
曩在仁祖时,元昊背叛,西鄙用兵,范仲淹政府,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苟可用者,莫不咸在,虽狂獧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仲淹亦躬为诡特之以振起之。
今视仁宗时为何如,而必欲求纤微于人也?
《传》曰:「畏首畏尾,身其馀几」。
士顾其身之不能恤,何暇语功名之会哉!
臣曩侍帷幄,屡闻圣训丁宁及此,尝仰圣度宽容,真英伟之主也。
而臣下不能将明圣意,迄今犹然。
臣愿如汉魏下诏于群臣,使群臣晓然知圣主所以用人之意,不在于求全,而在于赴功也,安知不有奇谋异能之士,自拔于流俗而出为世用者哉?
天意于上,民心悦于下,有有道之君子以谋国体,有超卓之奇才以赴事功,则人君端拱无为,天下治矣。
臣前所谓德政修,则所欲无不得,德政不修,虽有致治之术,犹未能有济者,盖谓此也。
臣智识蒙陋,才力绵薄,顷蒙异知,擢在政府,勋绩不效,退领祠宫。
方陛下焦劳暴露,前临大敌,而臣安处家庭,坐靡廪稍,不能先士卒、冒矢石,效一旦之命,臣独何心,每窃愧叹。
今承明诏下逮,敢不竭尽惓惓之忠,惟陛下矜其愚而择其当焉,臣不胜幸甚。
干冒旒扆,无任皇惧陨越之至。
谨具录奏闻。
谨奏。
乞贬斥韩世忠靖康二年 宋 · 滕康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五、《浮溪集》卷二六《滕子济墓志铭》、《宋史》卷三七五《滕康传》
世忠偏裨,无赫赫功,祗缘捕盗微劳,躐官数等,位亚节旄
人所以未有言者,以方群盗充斥,姑责其后效。
比卒伍背叛,至夺御器,逼谏臣于死地,恬不知罪,致臣僚论奏,乃止罚金,将何以惩后?
论敌退事宜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六、《忠正德文集》卷一
臣昨奉圣训,条具目今事宜。
臣窃谓今日之事,所先者正在却明、越之兵,然后图取攻之效,江左宁静,始可议立国之地。
臣尝上言,乞诏周望分兵出广德,邀其归路。
今乞遣使督王𤫉进军宣州,与周望会合,仍责以不策应杜充之罪,俾立功自赎。
及乞诏刘光世渡江,驻军蕲、黄,牵制荆南之兵,与杜充相为声援。
并促韩世忠一如前来所奏,为邀击之计,或令与杜充会合于楚、泗之间。
敌如江北兵众,归路稍艰,必有退军之渐。
或占据临安建康,涉春不退,即乘暑热并军攻击,期于克复而后已。
至于遴选监司守臣,抚绥疲瘵,分委重臣大将,招纳溃亡,计朝廷已有定议,亦宜前期措置,才俟事定,即日施行。
如巡幸所宜,则愿以今岁为戒。
臣谨别具己见,仰渎圣聪。
论亲征疏(原注:日历载:建炎四年四月十五日奉诏,据李光等奏,金人已节次渡江,劄付台谏照会。)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忠正德文集》卷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二
臣窃闻陛下径欲巡幸浙西,道路传言,人情震惧。
臣在温、台,胪贡愚恳,及每因奏事,未尝不开陈利害,欲朝廷远布耳目,俟浙西宁静,及建康之寇尽已渡江,然后回跸,徐议所之。
今闻朝廷遽有此举,必韩世忠之报。
敌骑穷蹙,可以剪除,陛下欲亲总六师,为亲征之计。
万一世忠所报不实,及建康之众未退,或为回戈冲突之势,陛下何以待之?
胜败兵家之常,虽有万全之策,犹不免蹉跌,况欲侥倖于意外耶?
兼饶、信魔贼未除,王𤫉溃军方炽,陛下遽舍之而去,或结连窥伺,宁无回顾之虞?
兹乃社稷存亡之几,至危之道也。
臣愿陛下少加睿察,益严探报,俟敌骑渡扬子,乃幸浙西。
此亦圣虑所及,前日训谕之语,臣尝亲闻之者。
若谓敌已穷蹙,决保无他,即遣将袭之可也,何至亲烦车驾,以陷不测之祸?
设若有成,不足言功;
或万一有失,非如将佐可以脱身而遁。
事或至此,悔无及矣!
惟幸留神省览。
洪州乞支降钱米状绍兴三年九月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忠正德文集》卷二
臣契勘江西比年以来自张俊韩世忠相继提领大兵,招捕盗贼,及目今屯驻岳飞二万三千馀人,供亿浩大,竭一路财力,仅能应副。
盖缘本路一十州军皆屡经兵火,百姓未尽归业,财赋所入,比旧十分才及二三,而官用所出比旧数几十倍,积靡以至今日。
承此末流之弊,财用愈窘,民力愈困,支吾不行。
本司合用钱米,从来全仰漕司依数支移;
又不足,则不免干紊朝廷,乞支降钱物接济补助。
臣今初到任,首以养兵理财为急务,点检得见在米,只支得四月,一月以后未有指准;
所有今年春衣并无一钱一匹俵散。
兼蕲、黄等州逐月不住申乞钱粮,无可那融,其按月按旬合支见钱,唯仰洪州日逐酒税课利。
所收亦是不多,去纳税月分尚远,委是不能继续支遣。
若不仰干天听,窃虑缓急措手不及。
欲望圣慈许于岁额钱米外,特赐睿旨支降钱三十万贯,于吉州榷货务支拨见钱,及本路上供米内截拨米五万石,付本司赡给官兵,以救目下新陈未接数月之急,及缓急差发将兵出入支用,庶几不误国事。
臣已奏乞宫观差遣,然既到官,因见事势如此,不敢隐默,兼恐后来帅臣愈更费力,伏望圣慈特赐矜察。
〔贴黄〕契勘朝廷数颁诏令,务在宽恤民力,不许州县科率骚扰。
臣昨闲居山野间,具见此患。
今待罪守臣,断不敢经赋之外,毫发横歛。
若不开具阙乏,伸告陛下,即本司钱粮无所从出。
伏望圣慈出自宸断,特依臣所乞行下,庶几不败事,以陷罪辜。
惟陛下矜察,臣不胜万幸。
臣昨任建康,过阙陛辞,蒙陛下圣谕:候到江东,应有伸陈事理当一一应副。
江东管军马不多,可以随宜措置,除支降到银三万两外,更不敢紊烦圣听。
今来江西窘乏,既非江东之比,而所管军马约及三倍有馀,岁额钱米不惟取拨不足,设使依数应副到司,亦自支遣不给。
兼今来正当不相接济急阙之际,若不蒙朝廷特赐支降,则臣之孤踪决不能自保。
臣虽已乞宫观,窃恐未离任间别生事变,重烦圣虑。
惟陛下哀怜之,臣无任沥血祈恳之至。
乞收留宿迁官吏状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忠正德文集》卷二
臣伏见淮东宣抚司申,宿州宿迁县知县张泽结约官吏二千馀人来归,宣司恐碍去年六月间所降指挥,不敢收受。
臣前日亲闻玉音,以为若拒而不纳,恐失东北人心,仰见陛下至仁恻隐,不忘斯人之意。
而朝廷恐于和议未便,止行下宣司从长相度。
宣司既有执守,必无肯受之理。
臣窃详去年六月指挥,止是一时行遣,即非今来遣使所议要约,虽公受之亦无妨碍。
如谓和议大事,不可少有动摇,即乞陛下宣谕宰执,令以书谕韩世忠遣亲密沉稳近上兵官提兵数千,并遣文臣属官一员至界首密受之。
然后移文宿州,云近有宿迁人民数千南来,本司以朝廷约束,不敢收受,遂于本界恃众作过,今已遣兵驱逐溃散,是亦兵家一术也。
臣谓此事所系至重,若峻阻之,则进不能不为伪齐所戮,退则聚为淮甸之寇,必至于诛杀而后已。
如此,则淮北之人绝望矣。
辄效愚忠,或有一得,如其可采,即乞作圣意宣谕。
臣初蒙陛下擢贰机政,不敢与同列故作异同,故密具所见,尘浼圣听,唯陛下裁之。
〔贴黄〕臣愚欲乞密下韩世忠辨认奸细,如无他意,即密切受之。
既受之后,将有官人且留军中,军人充军使唤,百姓放令逐便。
右相论防秋疏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忠正德文集》卷三
臣契勘韩世忠属官陈桷等赴阙,臣即子细叩问世忠防秋措置,观等所说,可见世忠之意。
世忠已过淮南,相视控扼。
等之来,专令乞兵防建康一带,意欲令张俊分占江上,同负此责,亦如张俊聚兵之意也。
臣以为敌若不能渡江,只留淮甸,即委世忠专切固护通、泰。
万一采石等处不能支吾,则敌骑深入,遂有无穷之患。
虽能保守通、泰,亦复何益?
今若便令世忠保守建康,又缘敌骑未渡之间,当且以通、泰盐利为重。
臣之愚意,欲乞戒饬世忠,且在承、楚极力捍禦。
或采石等处已闻敌骑南侵,即令世忠全军而还,径趋江东或浙西冲要去处,或腰击,或尾袭。
虽不能遏其来路,亦足牵制,少阻南侵之势,不能深入,所有通、泰盐利在所不顾也。
臣本不知兵,更愿陛下召张俊与议之,或以为然,即乞召陈桷等面授此意,及亲洒宸翰以赐世忠,不可坐视安危,恬不为意,遂如议者所料也。
张俊尝言:「一旦江上有警,即世忠光世等各携老小登舟,为自安之计必矣」。
臣一介书生,辱陛下眷遇,致身至此,敢不黾勉图报万分?
入夏以来,每以防秋为念,而议论不一,何由措手?
既入七月,方二使南归,而又朱胜非求去,纷纷十数日不定。
八月初即有川陕之命,万里之行,无一人一骑,日夕经营,自救不暇,是以不能专一留心朝廷之事。
今事势已迫,乃蒙陛下擢寘宰司,万一小有蹉跌,万死不足塞责。
臣已力陈恳款,辞免误恩。
或未赐矜从,即乞陛下博选中外忠诚可倚之人,寘之二府,庶几协济,少分陛下宵旰之忧,臣不胜万幸。
〔贴黄〕陈桷言,世忠患一军老小留在镇江非便,臣乃与议,欲令迁来平江等处,以为然。
此亦张俊之意也,并乞圣裁。
臣昨晚已奏禀乞令陈桷等上殿奏事。
如陛下不欲召见,即乞令与臣等议定,速遣还军,或别有处分。
韩世忠事亦乞降出付等以归。
乞亲笔付诸将防托绍兴四年十月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忠正德文集》卷三
臣窃见吕祉奏到金人已犯滁州界,窃虑径自桓州直趋江上,即建康一带仓卒惊扰,乘间济渡,别无阻遏。
大兵未集,人心易摇,思患预防,理宜堤备。
今欲备坐今来探报,劄付韩世忠疾速措置,如承、楚大兵并来滁、和窥伺渡江,即仰带领精兵捍禦掩击。
张俊人马已趋苏、常,即浙西可保无虞
兼劄刘光世疾速统领人马前来建康府防托太平州等处。
并劄张俊等疾速差人硬探滁、和敌骑动息,万一江上有警,即仰整龊人马应援建康一带。
缘浙西非骑兵所长,纵使济渡,不能冲突。
唯有建康最为紧要,深恐光世人马未至间遂致侵犯。
臣愚欲望圣慈用臣此意,亲洒宸翰以赐三将,责其备禦,勉以功名,且令宣导陛下问劳将士暴露辛苦之意。
所有三将省劄,见令修写来进入。
韩世忠屯军事宜状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忠正德文集》卷三
臣昨日伏蒙降出韩世忠劄子,奏屯军事宜,并世忠与臣书,及世良到臣处所说世忠之意,一听朝廷指挥
臣见再作书与世忠,议所留人数,俟议定乃敢决留。
更当招温济到此详论曲折,然后施行。
合具奏知。
论王德杀韩世忠陈彦章当死奏建炎三年七月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五
德缘兵败自惭,而忌世忠之功,故杀其将。
且德总兵在外,而擅杀不顾,此风一长,其祸有不胜言。
建炎笔录 其一 建炎三年己酉岁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二
正月,车驾在维扬。
是月末,金人侵宿、泗。
前一月,已有南侵之报,遣苗傅以所部兵扈卫隆祐太后杭州
二月,车驾在维扬。
初一日,急奏至,朝廷不以为然,上独忧之。
是日遣刘正彦以所部兵从皇子六宫往杭州是晚出门。
初二日皇子六宫渡江。
初三日,上御殿。
执政奏事未退,御前所遣探事小黄门驰骑告急,上即日出门渡江幸浙西。
十二日,车驾至
二十二日,某买舟泛钱塘江之衢。
是月,中书侍郎朱胜非右仆射翰林学士叶梦得尚书左丞御史中丞张澄尚书右丞宰相黄潜善汪伯彦并罢。
三月,车驾在杭。
是月初,叶梦得罢。
初五日苗傅刘正彦签书枢密院王渊,诛宦者,遂成明受之祸。
是日,某至衢,泊舟门外浮石渡。
初七日是夜明受赦过。
初十日,准尚书省劄子:二月某日奉圣旨,赵某召赴都堂审察,仍令閤门引见上殿。
初,车驾至杭,百官至者十无一二,有旨,都司侍从各荐二人,右司员外郎黄槩以应诏
十一日,准尚书省劄子,催赴行在所
二十八日,发衢州,趋行在所
四月,车驾在杭州
初二日,上复辟,隆祐太后垂帘同听政。
苗傅刘正彦皆建节,赐誓书铁券,充京西制置使,俾提兵而去。
是日,杭州门外,且闻勤王兵至,乃入门。
初三日苗傅刘正彦引兵拒韩世忠临平山下,世忠死战,二贼大败,是晚拔寨而遁。
初四日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入见。
是日,隆祐太后卷帘。
初五日知枢密院事张浚签书枢密院事吕颐浩至。
初六日,宣制,吕颐浩右仆射
初,车驾渡江,命颐浩签书密院,充沿江制置使,控扼大江
又命中书侍郎朱胜非、礼部侍郎张浚平江,控扼海道胜非寻入相,独留。
洎明受之变,统制官张俊密计勤王。
议既定,以书招颐浩刘光世,既而韩世忠自淮扬至,遂举勤王之师。
先是,进士冯轓间道入杭,贻书执政,且诘二贼以明受之事,请以上为皇太弟总兵北伐,皇子为皇太侄监国
二贼始惧,乃命知枢密院事,趣令还阙供职,不至。
二贼请以兵诛,隆祐难之,遂谪散官安置,不奉命。
至是乃命颐浩作相,仍旧知枢密院
寻以翰林学士李邴参知政事御史中丞郑瑴签书枢密院
冯轓者,前此既预返正之议,自白衣一命奉议郎工部员外郎,仍赐绯鱼。
十三日奉恩除司勋员外郎
十九日,车驾幸建康,发杭州,百司扈从齐发。
遂遣韩世忠追捕苗傅刘正彦
是月末,又以翰林学士滕康同签书枢密院
五月初一日,车驾至无锡
初三日,车驾至镇江
始供职,百司水陆从便。
初十日建康
前一日车驾已至,以保宁寺为行宫。
十五日真州报:知枢密张浚高邮薛庆拘留。
镇江径渡往彼抚谕,欲邀厚赏,故胁留之三日,乃以兵卫之而出。
上初闻忧甚,遣统制官王𤫉提兵往平其事。
𤫉始渡江,已归矣。
十八日归。
初得真州报,有旨罢知枢密院,既归,仍旧。
六月,车驾在建康
初一日对。
先是,以黄槩荐,得旨上殿;
张浚至杭,又荐对。
至是,以郎官初除,合是三者,对于行宫。
初三日,有旨,以久雨多寒,召郎官以上赴都堂条具时政阙失,可以弭天变、收人心、召和气者。
是日,韩世忠生致苗、刘二贼,献于行在,并伏法。
十五日进呈入官属,上独留,欲除言事官。
是日有旨,赵某令上殿奏事。
先是,被命充川陕宣抚使,议以主管机宜文字,即始荐之意也。
二十日蒙恩除左司谏
先有旨奏事,未对间,有是命。
七月,车驾在建康
初一日对。
自是以言事数对,不复记。
初七日蒙恩除殿中侍御史
是月,皇子薨。
签书枢密院郑瑴薨于位,参知政事李邴资政殿学士王绹参知政事兵部尚书周望同签书枢密院
八月,车驾在建康
十三日执政率百官辞太后内东门
先是有旨,以百司闲慢细务、常程注授之类,并从太后洪州,谓之从卫三省枢密院
签书枢密院滕康资政殿学士,主行其事,吏部尚书刘珏资政殿学士副之,恩数并同二府
闰八月,车驾在建
初一日,有旨召百官赴都堂议巡幸岳、鄂、吴、越利害。
始,张浚入蜀,议定幸岳、鄂,庶几声援相接;
至是议者多以吴、越为便,遂改前议。
十三日,宣制,右仆射吕颐浩左仆射知枢密院事杜充右仆射
自在京留守,除知枢密院,召还。
上以委寄之重,恐其意未满,遂拜相。
十四日执政率百官迎太庙神主于清凉寺
十六日,天宁观辞太庙神御。
是日,有诏以二十六日幸浙西,留右仆射充镇守建康刘光世太平州韩世忠镇江王𤫉常州,并听节制。
是时刘、韩各提重兵,畏严峻,论说纷纷。
已而光世移屯江州世忠江阴常州境上,由是所统者王𤫉及其旧部曲陈淬岳飞数头项而已。
二十日御史中丞范宗尹到台供职。
二十一日,降旨,百司及六曹都司检正以二十二日先发至平江侍从台谏以二十三日先发至镇江以俟。
二十三日,某登舟解缆,是夜宿靖安港中。
二十八日,车驾至镇江
九月,车驾在镇江
初一日,上不御殿,百司守局,以司天奏当日蚀也。
是日某先发,宿冷口。
初二日,车驾发镇江
初六日,车驾至平江
十一日,御殿,百官始朝谒。
中司对,因及某自司谏除殿中之误。
上曰:「吕颐浩多历外官,不详典故」。
十二日,某蒙恩除侍御史
二十五日,降旨幸越。
二十八日,百司侍从先发。
是月,翰林学士张守同签书枢密院事
十月,车驾在平江
初一日,台谏发,大雨不可行。
次日出门。
初四日,车驾发平江
同签书枢密院周望充浙西宣抚使置司平江,留兵数项,委以控制。
初十日,车驾至
十五日,车驾渡钱塘江
十七日,某渡钱塘,出陆宿西兴,待舟不至。
十一月,车驾在越。
初三日冬至,是日颁巡幸赦。
初六日,报潭州军变。
十四日,报金人游骑至和州,又一项由陈、蔡趋蕲、黄。
十六日,报金人已渡大江,至兴国军
是日有旨,召从官赴都堂议。
十九日,出城奉迎万寿观神御,即真宗皇帝章惠皇后温成皇后也。
步军闾勍自京师奉迎至。
二十一日对,始至榻前,上即谓某曰:「隆祐太后此月初九日已离洪之虔州矣」。
二十二日给事中汪藻、中书舍人李正民献议,请车驾幸平江迎敌,缓急登海舟以避。
从之。
二十三日,黄榜幸浙西迎敌诏,士民读之,有流涕者。
二十五日,车驾进发,从官从后,节次赴行在。
是夜四更得报,金人犯广德,车驾复回。
杜充奏,二十日大战江上,王𤫉不策应,是致军败。
二十六日,车驾还
是夜范宗尹参知政事
二十八日,有旨巡幸四明
是日雨大作,车驾出门驻城外。
某同台谏泊曹娥堰下。
二十九日,御舟过曹娥堰,舟船拥并,留三日不能前,遂出陆。
十二月初一日,车驾在馀姚路中。
初四日,车驾至明州
初九日,参知至都堂问边报。
凌晨,闻卫士作闹,中军统制辛永宗以兵入卫,少顷即定。
先是,遣监察御史林之平使闽广发船运,至是米舟百只至岸,朝廷以为天赐此便。
兼闻敌骑已犯建昌,且遣人传檄邵武,遂有乘桴之计。
即下令每舟一只载卫士六十人,人不得过两口。
渠辈相谓曰:「我有父母」。
或曰:「我有二子,不知所以去留」。
诉于皇城司内侍陈宥,宥率众人同禀于朝。
是日宰执入奏事,至殿门,宥迎诸公言之。
卫士立砌下,人既众,陈诉纷纷,稍出不逊语,间有斥骂者。
殿帅李质挺身当立止遏之,诸公趋入殿门,遂止。
事出一时,非本谋为乱也。
初十日,某蒙恩除御史中丞,日下供职。
十二日,诛亲从四人为首者,馀皆分隶诸军。
明日又诛数人。
于是除衡门外卫士,尽废。
十四日,报杭州守贰而下皆遁,敌骑至城下,城中不知。
十五日,雨大作。
先是,某上言:「车驾仓皇迁避至明,已近旬日,未曾御殿,何以慰安中外?
乞依常礼见百官卫士,以解危疑之心」。
有旨,十五日御殿,依例望拜二帝。
至是,百官班未入,闻杭州之报,上擐甲坐小殿,排办出城。
士大夫去者有风涛之患,留者有兵火之虞,相别殿门外,皆面无人色。
是日上登舟。
十六日,御舟乘早潮发至定海
十七日,有旨,差某同汪藻明州商量军事。
前一日得报,敌遣人使入明州界,不欲令至行在,遂遣宗尹复回四明应接之,因令宗尹尽护诸将,且应报诸路文字。
宗尹请某同行,及欲汪掌制撰文字也。
十八日,回舟至明,奉使卢伸来自金军,云:七月同崔纵河北被留,伸随军前来。
初渡江,杜充战不利,差人下劄子议事,意欲投降者。
既至建康领兵而遁。
所遣使即破和州所得归朝官程晖,非其国人也。
宗尹商量,既非专使,恐不必见,遂不复见之。
伸所携国书语极不逊。
二十日,闻郭仲荀退遁嵊县
先是,车驾发越州,以仲荀浙东宣抚副使张俊浙东制置使
既勾回罢制使,复以李邺为之,仲荀遂退师。
是日李迨奏,仲荀所遣钱塘江把隘兵二千馀人焚劫萧山而去。
信州报,敌破抚州,掳知州王仲山洪州,需金银来赎。
乃以仲山之子为抚倅,使之括取抚州之物。
杜充所遣属官直徽猷阁陈起宗至,云金人昨在太平州界夹沙渡对岸下寨,我为备甚严,敌时以一二小舟渡江近岸,即杀退之,或沉其舟。
一日正昼对江拽阵而去,五军旗帜一一可数。
把隘兵相贺云敌退矣,不知其绐也。
是夜,用数十舟载马百馀匹横江直渡,支备不及,因致溃散。
其馀敌骑皆浮而济,以江水极浅故也。
充欲领众归行在,今既路阻,不能归矣。
是晚颐浩宗尹书云,杜在真州甚的。
又得信州报,敌犯吉州境,知州杨渊而下弃城而去。
二十二日,报敌骑于十八日巳时钱塘江,在鱼浦。
至十九日骑渡,绝不知其数。
是日得旨发回,晚复登舟。
二十三日,至定海,大风鼓浪,舟反侧不定,凡三日方止。
二十六日,出江口,泛海洋,趋昌国而去。
晚泊一山下,得富直柔报云:李邺报,贼使人招降越州,恐直趋四明,已定二十七日之天台矣。
二十七日早,至昌国,同宗尹入见舟中。
是日食时,御舟发昌国
先是,告报每闻御舟笛响,即诸舟起碇而发。
御舟以红丝缨为号,馀各以一字,如参政即以「参」字,枢密即以「枢」字之类,书之黄旗之上,插之舟尾。
二十八日,风不顺。
舟人云,每岁尽,海上即数日南风,谓之送年风。
建炎笔录 其二 建炎四年庚戌岁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二
正月初一日,车驾在海道
初二日,御舟早发,过石佛洋。
初三日,御舟入台州港口章安镇
初四日,同户部侍郎叶份中书舍人李正民綦崇礼太常少卿陈戬谏议大夫富直柔同对舟中,问圣体。
是时,扈从泛海者,执政之外,止此六人而已。
吏部侍郎郑望之给事中汪藻皆未到。
初六日台州报敌犯四明
初七日张俊人至,云:十二月二十日,敌至明州十五里桥,发兵拒之,战不利,正月初二日遂至城下。
大开城门,遣精兵用长鎗突出血战,杀近千人,得带镮首领二级。
是夜,敌焚寨而遁。
恐敌济师,乞退归行在,且以二级来献。
初十日,闻已引军趋台州
是日,闻越守李邺投拜。
又闻韩世忠奏乞留青龙镇,以待邀击。
十三日,有旨,以知明州刘宏道充浙东安抚使张思正招抚使,欲其缓急得以自如也。
是日,闻周望劾奏秀州太守程俱擅离任所。
先是某上言,文士,恐不可当繁剧,遂易处州,既而有佑之者,其事遂寝。
至敌犯馀杭,朝廷乃令押米纲,离州。
望劾之云:「朝廷私此一人,遂失亿兆之心」。
士论是之。
十五日张俊至,于是扈卫军稍振。
先是,同宰执会食金鳌山寺,宗尹私谓某曰:「近日诸将姚端等进见太数,锡赉极厚,国用窘甚,见上幸一言也」。
某归草奏,徐思之,恐亦有说。
后乃闻上以明州卫士纷扰,尽废禁卫,独中军辛永宗有兵数千。
姚端御营使颐浩之亲兵将,其众独盛,所以优其礼遇,以明受为戒也。
十六日报,敌以十三日入四明
又见茶司备到仲山公文,称金人已于十二月二十间离洪州,杀城中老小七万馀人,由袁之潭矣。
十七日报,吉州太和县村民收得嘉国惠徽朱夫人
先是刘珏滕康有奏待罪云:「除太后贤妃夫人、莫夫人外,其馀舟船并未到」。
十九日,御舟发章安,夜泊松门。
二十一日,御舟入温州港。
二十二日,御舟泊管市。
二十三日,御舟在管头。
中书舍人李正民充隆祐太后问安使兼两浙等路抚谕。
洪州御史台备申,使臣尹希申:初,黄州关报金人侵犯,从卫三省移赴虔州
吉州太和县,统制杨惟忠后军作乱。
次日前军作乱,一行老小并内人被敌杀害者甚众。
台吏蓝衍等十馀人皆未到。
来人云,兵乱时太后贤妃用村夫轿,更无一人扈卫者。
及录到虔州三省关牒:探报,抚州王仲山投拜,用天会年号,下属邑取金银牛马等。
二十五日对,乞收海舟,及谕韩世忠分兵应援。
因论及洪州之扰,上曰:「太后仅以身免,乘舆服御之物一皆弃尽。
宫人遗失一百六十馀人」。
又曰:「已退黜滕康刘珏,差李回卢益替此二人矣」。
奏事毕将退,上乃曰:「今日方欲召卿相见。
即今天下事有二:敌退后如何?
万一不退,如何措置?
卿可条具奏来」。
是日,闻金人明州杀戮甚酷,台州一空,守臣遁入罗汉洞
是日,御舟移泊乐湾,避管头台州之路。
二十六日,驾幸水陆寺
至是侍从省官稍集,班列差盛。
二月,车驾在温州港。
初一日,御舟移泊温州江心寺下,因赐名龙翔寺
有小轩东向,赐名「浴日」,皆御书题额。
是日,押米纲使臣苏童至,云过李邺已拜金人,以其家属先过钱塘矣。
初五日,对于江心寺
初六日,闻敌犯昌国,敌舟欲相袭,为张公裕以大舶冲散,复回明州矣。
公裕提领海舟者也。
初九日昭怀忌,行香罢,游天庆宫,登融成洞天福地
天庆即道士林灵素受业之地。
初十日吕颐浩在假,以荧惑犯紫微垣,侵相位,奏乞解机务。
十二日,宣押颐浩入,奏事如故。
是日闻明州兵退。
十七日,车驾幸温州城,驻跸州治。
某迁入州中陈氏之居。
二十一日对,再荐吴表臣
初至温,对江心寺,即荐温人吴表臣林季仲以补察官之阙。
季仲奉其母避地山中未至,表臣先对。
至是再言之。
上极喜,曰:「自渡江,阅三吴士大夫多矣,未尝见此人物,如素宦于朝者,卿可谓知人矣」。
是日批出,除监察御史,日下供职。
前此,知真州向子忞言:「昨离真州,尽载本州金帛过江,遂为韩世忠兵所劫」。
且言:「杜充已降金人而去,麾下官员多有走者」。
至是,上谓某曰:「自闻杜充之报,不食者累日,非朝廷美事也」。
上又曰:「非晚颁赦回銮」。
某因论数赦之弊,上曰:「以四方号令不通,不得不尔」。
二十四日,同直柔对,弹杜充,且奏陈乞先罢相,后得投降的耗,当别议罪。
是日降德音,返都吴会
赦文之前题印标目云「返都吴会之诏」,议者皆为太遽,以未知吴中消息也。
三月,车驾在温州
初四日,有旨,以初十日车驾进发,某力言其未可。
初六日,有旨未行,展至月半。
初九日对,论诸所获生口,内契丹燕蓟及诸路签军皆不可杀,上曰:「正与吾意合」。
十二日,浙西人皆至,云平江失守。
使臣即周望之部曲也,言敌骑二月二十四日至城下,周望、汤东野即日引众遁去。
二十五日,金人突入,更无一人拒捍者,焚烧杀戮殆尽。
初,苏人恃宣司以为安,敌至欲遁,而舟船悉为军兵掳去,故无一人得脱。
又闻敌以十二月十六日破杭,始入城杀人,少顷而止。
子女玉帛取尽。
乃以二月初七日下令洗城,自州门杀人,而四隅发火。
十四日始离,火十馀日方罢。
是日,又闻知秀州程俱宣司所囚。
初,杭州既破,敌使人移檄俱降,不能决,曰:「小邦不敢专」。
辄即解赴宣司,又虑见袭,即遁出州外村落间。
一职官权州,遣吏追,复回,托以押米趋阙。
寻为宣司勾捉而去,几为所斩,已而放出之,乃劾于朝也。
十四日,降旨移跸越州
十八日,车驾诣天庆宫朝拜九庙,执政从官扈从。
自渡江至是,始有此礼。
驾回登舟。
十九日御舟发温州,著浅,行数里而止。
二十日,御舟至管头。
二十一日,御舟至海门。
二十二日,海雾四合,少进不行。
二十三日,风顺,诸船直抵章安,舟行前后不相见。
是夜御舟不至,执政船入港复回,而馀官皆不知,但闻喝探人歌唱之声,谓御舟在前,然喝探人亦复不知御舟之未至也。
翌日率台谏仓皇回舟,至港口,迎见御舟之至,即二十四日也。
云至松门著浅,舟侧,几覆。
章安三日。
二十七日,御舟发章安
二十八日,御舟泊慈济院下。
二十九日,御舟入明州定海县
四月初一日,车驾在定海县
初二日,御舟至明州
晚同直柔对舟中。
以台谏在章安,入奏乞同对,问圣体,至是指挥始下。
殿中沈与求司谏黎确寻舟不见。
初四日,御舟至馀姚,海舶不能进,遂易小舟,仍许侍从百司从便先发。
自入定海,所过焚烧殆尽,死尸相枕藉,某至明论奏,宜有以优恤之。
上览奏恻然动念,故有免商税及租役之诏,仍支钱数万以贫民。
馀姚一日,以诸司易舟也。
十一日,车驾至越。
是月,左仆射吕颐浩罢。
后一月,某蒙恩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是年十月初,以议辛企宗建节不合,眷意稍替,由是间言得入。
初,降出企宗论功劄子,皆无实状,余谓诸公曰:「企宗正任承宣,不知何以酬之,意在节旄乎」?
范觉民叹曰:「此则不可,当优与军职耳」。
丙辰笔录 绍兴六年丙辰岁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三、《忠正德文集》卷八
八月某日,下诏巡幸沿江。
先是,诸路探报金与贼合谋,今秋复有南侵之意,且以调发大兵屯驻淮上。
上欲前期顺动,免缓急仓卒之患。
议以秦桧孟庾留守,寻除万寿观使、充留守提举醴泉观、同留守
知临安府梁汝嘉充巡幸随军都转运使
百司并留临安,常程行遣听留司与决,所不可决者申行在所
先差兵部尚书刘大中翰林学士朱震翰林侍读学士范冲工部侍郎赵霈中书舍人陈与义董弅权户部侍郎王俣起居郎张焘侍御史周秘左司谏陈公辅、右司王缙左司郎中耿自求右司员外郎徐林检详王迪太常少卿林季仲、吏部员外郎黄次山郑士彦户部员外郎周聿、比部员外郎薛徽言太常博士黄积厚扈从,祠部郎官熊彦诗司勋郎官王良存秘书省正字朱敦儒督府属官从行。
解潜马军司权殿前司公事刘锜权提举宿卫亲兵,同总护卫之职。
行营中护右军统制巨师古以所部充前军,赵密中军马军司兵马原本阙名充后军。
侍御史周秘御舟前弹压,监察御史赵涣御舟后弹压。
九月初一日,车驾发临安
是日,先诣上天竺烧香,为二圣祈福,执政从官扈从,建国乘马行于辇后。
回幸下天竺进膳,宰执赐素食。
驾至灵隐北山,云起雷震,微雨作,少顷即止。
薄晚还城,登舟,泊城外北郭税亭下。
迫暮,雷电大作。
是日驾过中竺,有卒执黄旗道左,即岳侯却敌虢州、寄治卢氏县捷奏也。
至上竺,黄旗进入。
岳遣将王贵、郝政、董先引兵破之,获粮十五万斛。
初二日,发北郭亭,晚泊临平镇
奏事舟中,方论奏岳飞之捷,上顾谓右揆浚曰:「岳捷固可喜,但淮上诸将各据要害,虽为必守之计,然兵家不虑胜,唯虑败耳,万一小有蹉跌,不知后段如何」。
复顾某曰:「卿等更熟虑」。
某等奉命而退。
是日微雨终日,夜大风,雨止,北风,舟行稍缓。
初三日,发临平,晚过长安闸,德远仲古见访,小饮。
阅王存、吴进人马,沂中将部兵二千还临安,听留司使唤。
勇于战,常对御骑射,上称善,曰「一好汉」。
闻知,刺「好汉吴进」四字作褶心,每阅兵即披之示众。
夜泊崇德县令涣之对舟中。
上巡幸所过,必延见守令,省风俗,问民疾苦也。
初四日发崇德,晚泊皂,风稍止。
两浙漕臣张澄劄子,以御舟比旧稍高,所过桥梁多碍,时暂拆去,利害甚小。
平江府水门,亦当少拆驻跸,城闉所系,恐不应轻毁。
其劄子进入,得旨,水门外进辇入城,更不拆门。
初五日,发皂店,晚泊秀州
奏事河亭,因及岳飞两捷俘获之物,上曰:「兵家不无缘饰,此不足道。
卿等因通书幕属,叩问子细。
非为核实,有吝赏典,但欲知事宜形势、措画之方耳」。
奏曰:「之措置甚大,今既至伊、洛间,如河阳太行一带山寨,必有通耗者。
自梁青之来,常有往来之人,其意甚坚确。
青,怀、卫间人,尝聚众依太行,数出扰磁、相间。
金人颇患之,今年春并兵力攻。
青以精骑数百突出渡河,由襄汉来归岳侯,两河人呼为梁小哥」。
某奏曰:「河东山寨如韦诠忠辈,今虽屈力就招,然未尝下山,队伍器甲如旧,据险自保,耕种自如,唯不出兵耳。
金人亦无如之何,但羁縻之而已。
一旦王师渡河,此曹必为我用」。
上曰:「斯民不忘祖宗恩德如此,吾料之,非金人所能有」。
某等同奏曰:「愿陛下进德修业,孜孜经营,此念常如今日,臣等愿竭驽钝,裨佐万一」。
进呈周秘奏状,以解潜刘锜各引无旗号舟船入禁围,且妄申朝廷,去御舟五十里远。
得旨,各罚铜八斤。
德远仲古过舟中小饮。
得洙辈书报,初四日已发舟出门,将往德清也。
初六日,发秀州,天色晴和。
晚泊平望
进呈漕司崇德涣之罪状。
先是,言者论其排办奉迎车驾,事多骚扰,下有司体访,虽不如言者之甚,亦不为无罪。
得旨,先降一官,令漕司取勘。
上曰:「涣之昨日奏对,问以民间疾苦,曰无;
问以户口登耗、租赋多寡,亦不能对。
方今多事,民间岂无疾苦可言?
涣之乃云朝廷仁政宽恤,民颇安业,此谄谀之言也。
为令若此,将安用之」?
夜得洙辈书。
初七日,登平望
是日,岳飞捷奏至,遣偏将收复商州,且乞催已差知商州邵隆速来之任。
隆,解之安邑人,敌犯河、解,隆与其兄纠率乡民屡与敌战,兄为敌获,大骂而死。
隆收残众,转战入蜀,隶吴玠麾下,数立功。
且遣人赴阙陈奏:「商州要害之地,不可不力取,得商则可以经营关中」。
寻命知商州,俾与金守郭浩经营收复。
今则岳飞先得之矣。
,成之子。
成,关西之名将也。
顷岁夏人犯平夏城,泾原章楶命成守之,被围半月馀,攻之甚力,卒不能破。
初,急报至,哲庙颇以为忧,而每奏平夏决保无虞,乞少宽圣虑。
敌退,遂召还。
哲宗问以城守方略曰:「初无他术,但如郭成辈皆一路精选,俾守一城,知其可保也」。
,浙人,起诸生,及作帅,颇有可称,种师道、师中皆出其幕府
又尝荐师道于哲宗云:「师道拙讷,如不能言,及与之从容论议,动中机会,他日必为朝廷名将帅」。
靖康初师道枢府渊圣尝问曰:「在小官时颇有见知者否」?
师道荐章进入,渊圣知人,以其二孙茂、荩并为寺监丞
晚泊吴江县张俊遣其属史愿韩世忠遣其属张称来禀议。
愿言盱眙寨,工料甚大,今始及半月,役战士二万,时亲负土以率将士。
且乞应副楼橹,并发江东西壮城兵以助役也。
初八日,发吴江,午至平江府,换小舟入门,从梁汝嘉所请也。
姑苏馆,进辇入行宫驻跸,以府治为行宫。
提刑司为三省、密院,以签判厅左相府第,以提举茶司右相府第,以检法厅为签书府第。
晚得湖北提刑赵伯牛破雷德通寨捷报。
德通,进之弟。
据险,久为湖北之患。
自杨么之败,其势稍弱,遂为部将所杀,以其众归德通,犹自保一寨,不肯就招。
至是始破,知鼎州张觷伯牛同谋也。
初九日后殿奏事,上曰:「数日泊舟之后,卿等或不奏事,即与诸将理会军器,想不如法,但为美观,全不适用。
甲叶数百副,当为指教穿联,并其旗号等悉为整顿,别作一队。
卿等试观,或可用,即以此行之诸军也」。
及言韩世忠入觐犒设激赏之物,宜依例备之,恐不久留。
曰:「世忠来日恐到,当便入对。
世忠必有所请,如钱粮军马之类。
陛下但谕令与臣等商量,惟是措置防托,恐世忠向臣等不欲尽言。
如陛下曲折询访,必自有说。
臣窃谓世忠既城楚与高邮,地利甚便。
张俊又屯盱眙,控制天长、扬州一带,敌决不敢犯,则世忠一军包裹在内,最为安稳。
但自濠以西,并刘光世地分,光世孤军,万一重兵侵犯,韩、张两人能为出师牵制否?
不然,徒为自守之计,朝廷何赖」?
上以为然。
是日诸处探报皆云,刘麟自往河北乞兵回,比又遣官再往矣。
初十日,诣天宁寺,开启行香。
得收复顺州捷奏。
顺州,昔之伊阳县也。
县有弓手翟兴,勇于捕寇。
尤为骁锐,邑人号为小翟,以获寇补官,后任熙河将。
会熙帅刘法出兵总安城,深入敌境,为人所误,置寨不得地。
敌自四山下逼。
日且暮,举军溃乱,失所在。
诸将逃死不暇,而独策马大呼,冲犯敌围,来往再三,求不获,时法已堕崖死矣。
由是知名。
靖康初,金人犯伊、洛,时为京西将。
河南尹王襄远遁,兵保伊阳自固,洛之士民避难者多依之。
死,兄兴代之。
兄弟相继累岁,一方寇盗为之屏息,固护陵寝,为有功焉。
刘豫僭逆,数遣兵攻之。
介处一隅,与朝廷隔绝寡援,粮乏,退保太和镇
死,其子琮代之,数遣人间道告于朝廷,兵粮为助,而地远不能及也。
琮势益弱,遂以馀众归襄阳李横
由是伊阳、太和一带险要尽弃之敌境矣。
岳飞襄阳,遣将王贵直捣卢氏,据之。
乃分兵西取商州,东由栾川县、西碧潭、太和镇以取伊阳也。
伊阳去洛才百馀里。
是日韩世忠入门,晚赴内殿入见。
十一日,进呈江西安抚大使李纲奏,以车驾时巡,乞扈从。
降诏不允。
奏事已,上曰:「世忠之来,当有锡赉」。
上起离御座,引宰执就观所赐之物,凡十合,如绣珍珠蹙领绣战袍、马价珠头巾、镮玉腰绦、回纹刀,皆奇物,并纻丝樗蒲衣著数十匹,金酒器四百馀两,名马鞍鞯等。
某等曰:「陛下待遇诸将如此之厚,圣意岂徒然哉」!
上曰:「禁中所有物别无用处,止备激赏将士耳」。
晚,世忠到堂谢赐物,微有酒色,云上以所赐金器酌之十馀杯,不敢辞也。
并其随行背嵬使臣等皆被酒,上各赐束带,并十两金杯一只,因赐之酒。
世忠之侄秉义郎彦仰面授閤门祗候,以其新自鄜延远归也。
世忠叙谢再三,徐曰:「世忠寒贱人也,合受冻饿。
今乃蒙被厚恩如此,自顾此身未知死所也」。
十二日后殿常朝。
自上即位以来,止御后殿,更不行前殿之礼,以二圣未还,意有所避也。
留身奏:「世忠之来,计当奏陈边事方略」。
上曰:「世忠无他语,但云欲与宰执议定,乞与宰执同对。
卿与更子细诘问如何也」。
某曰:「世忠之意不欲张俊筑城,便欲令向前勾引金人近前,我得地利,合军一击,便见得失。
今日得城,明日得县,无益也。
窃恐劳役之久,别有事生耳。
臣之愚见,若初议遣等渡江,径之淮北,或攻宿,或取徐,得则,否则退归,出入不常,使敌罔测,是亦一策,不如止屯淮上。
初云筑山寨,亦复不知修城工役如此之大。
臣深恐城未及就,敌已有动息,欲守则无地可归,欲战则不保必胜。
臣已尝与张浚等商量,若只筑一小堡可屯万人,选精锐守之,劫寨、腰截、断粮道等,皆可为之。
大军依旧坐据长江之险,敌既不能遽渡,则不无回顾之虑,如此似为稳当」。
上以为然。
乃曰:「意如何」?
某曰:「初有商量之意,徐徐议论,但以岳飞牵制于后,敌若抽兵稍回,山东空缺,则世忠必再为淮、徐之举。
敌且自救不暇,安能窥吾淮甸
使筑一坚城池,屯军淮上,临宿、亳,敌且疲于奔命,此恢复之端也。
此策甚善,但臣之所虑,今冬防托数月之事,俟来春更筑一堡,不失为此计耳。
自古用兵变化不同,初无定论。
然先议守而后论战,乃保万全也」。
上然之。
是晚右揆西枢韩世忠,就其后圃置酒七行。
世忠之圃即章子厚园池,昔苏子美沧浪亭也。
子厚在相位日营葺,所费不赀,罢相即迁责,未尝安享。
洎放还,寄居严之乌龙山寺,子弟辈悉遣归乡干置生事,死之日,无一人在侧。
群妾方分争金帛,停尸数日,无人顾藉,鼠食其一指,衢僧法空亲见之。
坐间,右揆屡叩世忠进取方略世忠终不尽言,但云与相公屡言之。
而其意不过欲令张俊先为一著,渠欲乘隙而动,即易为功也。
但恐等揣知其意,不肯合谋耳。
金字递备坐探报,檄岳飞明远斥堠,择利进退。
世忠言,近探者自河北回,言龙虎军由李固渡过河,凡渡四昼夜,精兵三万馀人,内分骑兵一万之京西,以应岳飞也。
十三日,进呈已降指挥,依四年例燕犒诸军将佐
检正张宗元上殿,遣诣建康太平抚劳刘光世张俊两军老小,仍将在寨人点检整顿,结成队伍。
晚得岳飞收复西京长水县捷报,仍云已收兵复回鄂州,以粮不继也。
十四日,进呈右司王缙奏状,乞罢平江府营造,恐妨农时也。
从之。
批旨:韩世忠非晚朝辞,可特赐御筵。
入内内侍省都知黄冕押伴,令平江府排办。
议十七日就韩后圃山堂,随行属官、总制提举官预坐,使臣等别坐,酒五行。
西枢云:「种靖康初被旨巡河,朝辞日赐宴所居蔡氏之第,吏部侍郎王时雍押伴,属官预坐」。
相云:「诸处探报,淮阳军等处往往抽回人马归京师,以备兵。
韩侯亦」。
韩晚到堂,因话及京城被围之事,当时南壁正金人所攻之处,而以卢襄李擢当之,韩亦慨然叹息也。
十五日,望拜二圣已,奏事。
进呈信州奏,以车驾巡幸,银万两。
上曰:「此物得之何处?
傥府库有馀,自当献之朝廷;
或取于民,则不可也。
更当询问,果取于民,便当退还」。
某等奏曰:「陛下恤民如此,朝廷约束甚严,方州必不敢尔」。
韩世忠辞免赐御筵,有旨不允,降诏。
十六日,批旨:诸军押燕官杨沂中张俊军差淮南提点张成宪韩世忠军差扬州守臣李易刘光世军差江东漕臣向子諲
先是,降旨宴犒诸军,并依绍兴四年例。
晚,中使赐除湿丸数十斤,付密院,以备给赐士卒。
先是,赵密、巨师古两军自杭护卫至此,多病重膇之疾。
一日宰执奏知,上出禁中方,命御药院修合,且遣中使御医亲至军营,人人看候,分给之,服之皆效,此其馀者也。
又以其方赐某
十七日,进呈岳飞乞终制。
某等先议定奏禀,以累有陈请,亦屡降指挥,而其请不已,欲上亲笔批回劄子。
上曰:「惟宰执有此礼,他人不可。
卿等可作书,但云得旨封回可也」。
退而右揆以书封去。
是日,刘光世奏敌添兵戍陈蔡间,而刘豫亦于颍昌积谷甚富,恐有侵犯之意。
密院刻择官申中和言:太白已过左执法,以阴晦不见。
先是,占星者言,九月初三夜太白由黄道,微高,入太微垣,犯右执法
辩诬笔录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四、《忠正德文集》卷九
余叨尘踰分,绩效无闻,固足以招致人言,重干典宪。
而又学术迂僻,与众背驰。
其辩宣仁之冤诬,正裕陵之配享,无慊于心,无负于社稷,无愧于天地神明,而两家之党布满中外,怨讟四起,丛于一身矣。
销骨铄金,何所不至?
度其势力,将寘之必死,则凡今日流离之极,而尚延残喘者,皆君父委曲庇护之赐也。
有此侥倖,尚复何言?
然前后论列踰数十章,其间宁无传播失实,风闻文饰之误。
是不得不辩。
其他细故,无足深较。
谨择其尤者作《辩诬》。
一、张邦昌僭窃,干王时雍,权京畿提刑,有「亲奉玉音」之语。
辩曰:靖康元年十二月末得省劄,称朝夕大金师退,奉圣旨差府曹一员、省郎一员,抄劄遗下军粮马料。
次日工部侍郎司马文季与余简,封题云「提刑直阁」。
继得开封通引官姓白人劄探除目帖子报:「开封士曹赵某除直秘阁京畿提刑、兼转运副使」。
其日,余在同舍陈士曹阁子内与数同官会话,今刑掾郭璋独在,可以为證。
时十二月二十七、八间也。
先是,闻开正大金师退,宰相何文缜广坐中论师退后措置事。
首言京畿蹂践酷毒,须得人安集之;
且言祖宗时止有提点一员,尽总诸司之事,俟师退颁赦改正,今且除提刑一员,兼漕事,当于士人中选通晓民事者。
坐客荐洺州通判赵子昉,何曰:「子昉固佳,但资浅尔,须于府曹省官中选之」。
程伯玉司马文季等数人同声曰:「若求于省府官,无如开封士曹赵某者」。
何曰:「得之矣,屡有人荐使除职名」。
呼中使具除目将上。
次日批旨,正月初画黄下吏部
户部侍郎邵泽民闻之,走见何相,荐宫教耿洵填士曹之阙。
何曰:「已除赵子昉」。
盖初议畿宪不成,复以此处之。
在外无日下供职指挥,适当多事,舍人行词留滞,未给告间,车驾出郊,其事遂已。
先被旨点检出城骨肉,置局延真宫。
二月初天地大变,六宫皇族相继取诣军前。
一日宋退翁胡明仲过延真,率余同见府尹
时有金使二人来府中催促应副,退翁密谓余曰:「瑶华当祝尹深藏之,以备垂帘,待元帅之归」。
余曰:「何人可托?
须有力量可保者」。
退翁曰:「戚里王某,诜之子。
内侍邵成章」。
既见尹,适金使在坐,不容交谈。
退翁于掌上书「瑶华」二字,凭尹书几,展手示之。
尹曰:「何为」?
退翁曰:「藏之」。
尹良久乃悟,曰:「会得会得」。
是日晚,退翁作劄子详言其事,托余达之于尹。
瑶华旧在州北,城破,迁之延宁宫。
未几延宁火,尹议密归之孟氏私第,不欲在士庶之家也。
其后迎入禁中,垂帘以待元帅之归,其谋实始于此。
邦昌入城,士大夫亦以此议诱之,故邦昌敢任其责。
三月末间,金人渐次引去。
一日,旧同官吕言问见访,云朝廷议迎请元祐后归禁中,家兄令言问与孟氏议定。
舜徒也,言问与孟氏亲,故舜徒委之,言问后作《垂帘记》,备见本末。
后数日,余得行首司帖子,请召议事。
崇政殿门外閤子中,见王时雍吕好问冯澥同坐。
时雍顾谓余曰:「烦公以畿内之事」。
出除目一纸示余,除直秘阁京畿提刑、兼权转运副使
余起立白时雍,以私计不便,不愿就此。
时雍作色曰:「今日之事,须大家担负」。
余曰:「府官冗贱,何预国论」?
时雍怒甚,不复言。
舜徒恐激作祸生,谓时雍曰:「且只以府曹兼权」。
又谓余曰:「府界职事,府曹兼领何害?
兼有正月初成命」。
余曰:「若于差权劄子内备坐正月指挥,乃敢就职」。
时雍益怒,面色变青,徐取笔勾去「直秘阁」字。
舜徒又曰:「府界事无限,且先理会东路,祗备元帅之归。
所以烦公,正为此也」。
余曰:「闻金人留兵二万屯河南武阳县界,如此即游骑四出,府界何以措手」?
舜徒曰:「近遣从官数辈至军前恳告,今则尽发过河,更不留一人一骑在河南」。
余曰:「东路蹂践尤甚,直抵南都,更无片瓦」。
舜徒曰:「元帅府官兵极多,须广作席屋以待」。
余曰:「府界无一人百姓,使谁为之?
又无一钱支用」。
时雍方发言曰:「此等事自当应副,公可条具申来」。
余归,至晚得差权劄子,犹豫未决。
提刑属官孟来参(不记名。),问知是后家,因叩吕言问所说。
孟曰:「此议已定。
适离家时,见街道司已在宅前治道,恐亦非晚矣」。
余既得此说,走见户侍邵泽民问子细。
未及坐定,泽民曰:「适自部中来,朝廷要二十副珠子花镮头面装裹内人,就孟宅迎太后还内。
于诸人家抄劄家资内寻觅,竟不得足」。
余曰:「定在何日」?
泽民曰:「数日前马仲时(谓殿院马仲)
已上书太宰相公,请速出外第,且乞遣使迎元帅
邦昌得书极惶恐,便欲出居。
东府诸公谓敌骑尚有在青城者,恐别有变生,少隐忍数日为便。
今闻后骑已过中牟邦昌岂敢一日留滞?
当亟请垂帘,一如初议也。
如遣使,则已发数辈,近又差谢任伯克家捧宝而往」。
余曰:「何宝」?
泽民曰:「大宋受命之宝,的当无如此者」。
余既闻此,始敢交职事。
宪公使造酒月给甚厚,余只请士曹之俸,不受一钱供给,今料钱历可考也。
不数日,太母垂帘,邦昌易服出外第。
垂帘之次日,余到都堂白事,适见邦昌崇政殿门出,循廊而南,朱衣前导,堂吏随之。
三衙一人从后来(不知姓名。),升阶禀邦昌,欲差班直数人导卫。
邦昌踊身顿足,大叫曰:「公等如此不相恤」!
余见邦昌都堂阁子,对坐茶汤。
是时别无执政,前日暂权者皆已退归旧班。
余出劄子再申明所权执事
次日降太后圣旨差权,余然后方敢举职。
又乞支降钱帛,前日王时雍所许者。
邦昌谓余曰:「要何用」?
余对以盖造席屋,以备元帅之归,邦昌取笔判「依申支给」。
前章谓余干王时雍,求京畿提刑,又谓余有「亲奉玉音」之语,则天地鬼神实临之。
一、权京畿提刑日纠集保甲以拒勤王之师。
辩曰:丙午冬金人分两路渡河,直抵畿内。
西自洛阳,东至南都,南自颍昌北至大河,皆为金人占据,京师在数千里重围之中。
仰视但见青天白日,而道路不通,中外断绝。
四方万里之远,郡县栉比,官吏享厚俸、兵级坐食衣粮者不可以数计,而优游自若,无一人回首一顾者,安得所谓勤王之师?
月馀城破,敌分兵屯列城上下,瞰城中百万生灵犹几上之肉。
明年二月间,陕西大帅范致虚遣兵万人使辛企宗将之出崤𡽑。
敌令西京所屯兵迎战,甫交锋,西兵败走,去京师犹在十程之外。
东南之兵聚之淮甸,盘桓不进。
三月间,二圣已出郊,赵子崧总兵一项,自陈、蔡稍逼咸平界。
远望敌骑数百,奔溃不可止约,自相蹂践,死者盈路,遗弃金帛钜万,不可数计,骑厚载而归。
此则勤王之兵也。
时余在开封供职,不知京畿提刑者何人,谓之保甲者安在也。
余得堂劄兼权宪漕,时敌退城开已数日。
逮交职事,敌骑已过郑州,二帝北迁,渡河已久,京师官吏悉趋元帅府
所谓京师者,数千里瓦砾场中岿然一空城而已,何勤王之有?
况保甲一司,自有武臣提刑专领。
余权摄时,文臣见阙,系武宪汪长源兼领,余从长源交割得之,畿县诸公悉来相见,不闻有保甲在京,亦未尝说及也。
隆祐垂帘之初,刘光世一项自鄜延来,太母武臣提刑汪长源户部郎官李革出城迎待,而光世颍昌境上直趋济州
后数日,李革见访,余始知光世之过也。
后章谓余权京畿提刑日纠集在京保甲以拒勤王之兵,则天地鬼神实临之。
余初被权摄指挥,专为措置东路奉迎元帅
自权领之后,往来雍丘陈留,水陆措置。
朝廷差中书舍人张澄(达明)提举迎奉一行事务,余见达明议事,以驿顿什物全阙,次日得省劄具数申户部,许于诸人家抄劄什物内关请。
后关到载往东界。
余至雍丘编排回,中路逢枢副李回少愚右丞冯澥长源,同舟南下,相见舟中。
余谓二公,论京畿蹂践既酷,即今犹有溃兵及饥民啸聚者时时出没,流民不得安业,乞差兵弹压等事,二公深然之。
余遂率京畿父老上表劝进。
五月初,上即阼,又率京畿父老上表请车驾还阙。
至六月初,余申都省,以京畿措置就绪,远迩宁静,劳来安集,恐非时暂兼权者能办,乞早差正官前来交割。
凡累申不报。
方朝廷节次行遣围城诸人,议论汹汹之时,余敢露章求罢,而朝廷不听其去。
自以权摄始末可考,朝廷亦知之,而不以为事也。
兼权之人,凡有数等,除别以罪斥外,应执政官有自落职宫观而复旧物者,皆责散置,李回范宗尹之流是也。
有自枢副右丞者,冯澥是也。
有自侍郎权尚书者,谢克家邵溥是也,止于落职而已。
有自从官权执政者,吕好问是也,事体为最重。
洎上即位,正除执政,进退恩礼未尝少贬,以其权执政日,于围城中募人间道诣元帅府密陈城中款师事状之功也。
其后宰相议围城之罪,悉欲杀之,上终薄其罚者,以预知城中始谋权立之详也。
其自开封少尹权都司者,叶份之徒是也。
监丞权少监者,李佩之徒是也。
郎官权卿少,自馆职权郎官,不能尽记,皆置而不问也。
洎车驾渡江之后,洞照本末,当时权摄之人悉皆召用,李回复入枢府谢克家再为尚书,相继入参大政范宗尹召为中丞,未踰年拜相,此皆权局中情重而责降散置者。
叶份元不离行在,至八座而去。
余以开封右判官京畿监司,是为外补,未尝超猎,比之诸人不犹愈乎?
邦昌之入城也,留守率百官用郊迎宰相礼见之于南薰门下。
邦昌下马相揖入幕次,请从官就坐。
邦昌厉声曰:「谁为此谋?
公等各为妻子计,乃欲寘邦昌赤族之地耶」?
诸人惶恐无对,乃请邦昌尚书省留守司差从官十员相伴游说,邦昌拒之甚坚。
余亦窃闻一二诸人初谓邦昌曰:「今日国祚不绝如线,太宰受国厚恩,正是论报之日,谓宜勉徇军前之意,款退敌师。
即日遣官奉迎元帅,一面邀请元祐后垂帘,然后退就旧班,且速议劝进,既建大号,未必不以为功也」。
邦昌曰:「诸公误矣,元帅府将相已备。
他日闻二帝北迁,未必不便正位号。
唐明皇在蜀,肃宗即位灵武投机之会不可失也」。
诸人曰:「才闻师退,急遣使劝进,此亦一机会也。
且本谋专为社稷计,他时谁不谅」?
邦昌曰:「此事安可户晓?
诸公不念邦昌有老母何」?
诸人又曰:「今京畿百万生灵性命所系,太宰设心如此,天地神明亦必知之」。
邦昌初虑师退之后别生他变,既闻垂帘之议,始有回意。
后两日,御史台告报:百官并寄居待次官、及京城父老、诸军将校并赴尚书省
官员立厅上,父老、将校立庭中。
少顷,堂吏邦昌出閤子,立柱廊上,士大夫建议纷纷,邦昌拒之,辞亦甚敏辩。
其中一人谓众曰:「不须如此,便可山呼」。
邦昌仓皇走避。
百官未退,余与府僚先归。
台吏遮拦,且曰:「一城百万生灵性命决于今日,官员门且更告他太宰」。
众谓之曰:「府中应副事冗,自来集议等事才到便退,未尝干与」。
乃使之去。
出省门,逢王伯时(立之),小立,语及邦昌坚拒之说,伯时曰:「须教他做,且是易制,他时足以衬刀。
若使蔡京为之,必别有措置,反为大患」。
衬刀谓斩也。
户曹李沇曰:「少卿且低声,此语传播,愈更艰难矣」。
初,大变之后,敌移檄城中议所立者,云「选世有名德之人」。
诸公议曰:「众所共知者惟吕舜徒司马文季
又惜其忠贤之裔,万一为敌所污,又见元祐之家一事。
当求一易制而不为人所顾惜者,如邦昌之流可也。
邦昌久在军中,与敌相熟,敌人之意亦在于此」。
即遣翰林学士吴正仲入城,取指名状,城上四围兵合,张其势以逼之。
日晚议未决,将欲变生。
宋齐愈预闻初议者,遂书邦昌姓名以授之。
军中喻以此命,邦昌辞之甚哀切,以至号恸闷绝仆地,扶归帐中不复食。
敌遣甲士百馀人露刃相向,且斡开口灌以粥饮,而邦昌终不从。
敌之谋臣曰:「莫若送之城中,使自为计,立一日限,事若不成,纵兵齐入,不使一人得脱」。
邦昌之入,在城士庶军民祈哀万种。
议既定,有司告报,百官集阙门之外。
敌使五人自南薰门入,甲骑数千卫之,捧册文前行,閤门等尽用敌人。
邦昌乘马出尚书省后门,大号于马上,至御廊幕次,易服东望再拜。
是时甲兵如雪,环列城上,鼓声不绝,天日昏暗,风沙惨然。
士大夫相顾,面无人色,邦昌亦挥洒不已。
步自宣德西门入,敌使随之。
至殿门,五使先退,恐庭中礼数有所未尽,不欲见之,回避也。
邦昌升殿,倚西壁立,百官随入,错杂纷乱,无复行列。
邦昌閤门一人下殿谕廷中曰:「实为生灵,本非僭窃。
官员将校等并不得拜」。
百官既拜,或起或伏,仰视邦昌倚壁鞠躬,侧首北向,殿中但设空御坐而已。
先是,被围之初,有旨权罢国忌行香。
邦昌礼数甫毕,次日告报依旧制行香,但无奉慰之礼,以此示都人,以见意也。
后不复登殿,止坐升阳门,百官禀事,长揖阶下。
从官登门即坐,但以字相呼,一如执政见士大夫之礼。
事定,敌议退师,欲留兵三万为卫,邦昌恳辞之。
又欲留兵一万屯河南武阳界,恐缓急京城要用,邦昌又辞之。
既不敢留兵,所以急于迎奉隆祐还宫。
敌退未旬日,太后垂帘,即日召元帅劝进。
权中书舍人汪藻行辞,有云:「晋献之子九人,独文公之在外;
汉家之业十世,至光武以中兴」。
引證最为切当。
又旬馀,邦昌南都
上践阼,封邦昌郡王,谢表云:「姬旦成王之位,意在存周;
纪信汉祖之车,本期诳楚」。
此其本意也。
然其间举措不为无失,如迎隆祐称「宋太后」之类。
敌骑虽未尽渡河,敌闻之有回戈之患,后来谁肯委曲见察?
赖圣君在上,怜其本心,故止及其身,而置其家不问,亲族之家亦不绝其禄仕,可谓忠厚之风,盛德之事矣。
况如余辈庶官,时暂兼权,未尝超升,未尝增俸,么么不足比数,宜其弗以为罪。
奈何怨家雠人以此藉口,得肆其毒,增加缘饰,以无为有,如「亲奉玉音」、「集保甲以拒王帅」之类,必欲寘之死地?
而卒蒙矜贷,获保馀生,皆君父之赐也。
一、某谪潮阳岳飞自岳鄂以金五万贯赆行,某受之不辞,交结叛将,识者为之寒心。
辩曰:自渡江,诸大将与庙堂诸公并相往还,礼数唯遇生日,以功德疏、星香为寿而已。
岳飞后进,并生日礼数亦复不讲。
某谪潮阳庚申七月初一日指挥也。
初六日,得明州公文,缴到刑部牒,即日上道。
岳飞鄂州,相去二千馀里,何由通问?
至当年十二月间得一书,谢转官而已。
来人云,因过福州张丞相处下书。
盖自福州至潮,由循海入江西,乃其归路。
某以通封公状谢之,未尝答一字。
次年正月末间又得一书,亦自福州经过,贺年节书也。
某以谓既不答书,不必开看,亦以通封公状谢之,并来书复付来人赍去,不曾开拆也。
书且不留,何由有金五万贯?
以五万贯之金须用两人擎担,必不轻付,须有管押之人。
岳飞既死,无由考證,然天地鬼神实鉴临之。
又邸报坐到岳飞案款,在酉年春末罢兵柄、入枢府之后。
发书来潮阳在申年冬末,时犹总兵镇上流也。
谓之交结叛将,可乎?
况来书未尝启封,复还之邪?
且诸将总兵在外,每因职事咨禀庙堂,诸公必有书答之。
最远,书辞最勤。
已前有书往还者,皆谓之交结叛将,可乎?
此不待辩而可明者。
以事体颇重,不得不一言也。
一、士袅、辛永宗赴阙,各有贿遗请求。
辩曰:某戊午十月末罢政知绍兴府
冬至节,士袅以宗司瑞露酒十壶见饷。
十二月得请奉祠,寓居能仁寺过岁
某始生之日,袅又以十壶见赠。
适淮上诸将送糟淮白数头,兔𤜱十馀只,鹌𤜱十数对,遂以白鱼二头作一合,兔𤜱二只、鹌十只作一合,复赠士袅,盖所以为答也。
某是时杜门谢客。
至正月末间,士袅遣其子不议来访。
某尝差不议权浙东属官,故衩衣直入书院见余,云:「大人被差朝陵,近催促甚急,缘腹疾未能起发。
而举市无附子,令禀覆,如宅库有附子,觅数枚」。
某寻以附子十枚送之。
此所谓赂遗也。
二月初,士袅来相别,坐未定,谓余曰:「昨日得临安相知书云,相公差知临安,非晚命下」。
某闻之骇然,谓袅曰:「渴疾如此,公所亲见,如何远适?
公到阙便当奏事,上不问则已,万一问及,切告公,以某所苦未愈奏之,庶几可免」。
此外别无一语。
是晚袅有简借坐舡至萧山,某回简谢之,因言:「适所奉恳,举家休戚所系,幸公留念」。
盖欲以疾苦奏知。
此所谓请求也。
又数日,辛永宗访,云被差京畿提刑,非晚前去。
且言:「相公必有重担子与他担负,闻已有消息矣」。
其言与士袅相符,闻之忧甚,亦谓永宗曰:「公过阙必对,上不问即已,万一问及,幸公以某疾苦未愈奏之」。
永宗曰:「会得会得」。
至如贿遗之物,虽滴水无之。
某平生立朝行己,自有本末,何至与此辈往还?
永宗挟旧怨,且以某在绍兴府待之不以礼,故撰造此说以挤陷尔。
如某以渴疾自引至于再三,方蒙矜允,恩意深厚,礼数优渥,君臣之间初无间隙。
奉祠养疾,尤眷顾之意。
是时亦未有论击者,不知所犯何罪?
未委何为请求?
此不必质于天地神明,士大夫所共知,不待辩而明者。
以其事近卑猥,故复言之。
一、盗用都督府钱十七万贯。
辩曰:某以甲寅八月初除知枢密都督川陕荆襄军马。
既正谢,奏乞先降钱一万贯充激赏。
次日朱丞相胜非将上进呈,曰:「既开府便要钱用」。
寻降钱一万贯付库收桩,差使臣二人专监,属官两员提举
凡一行公用什物之类,及使人出入、间探之费,皆出此钱,收支请领各有所司画一。
中乞入蜀犒军,支钱五十万贯,令在库藏变易金银寄桩,俟临行交割。
此物元不曾出库,至九月末留拜右相,洎扈从亲征回,遂以左藏库寄桩钱五十万支付韩世忠贴充大礼赏给。
既兼诸路都督军马,府库官属不改,逐月请杂支用及食钱之类,节次下左藏库关请。
二年之间,不过三二万贯而已,自有提举监官主管收支文历可考也。
初以二相兼督府,一在内,一时出视师,谓之行府
右相专在外,凡朝廷应副督府钱物,尽归行府,无虑千万。
而在内,督府所总止于前数,既无所管之钱,不知从何盗用。
洎某再督府已罢,旧监库使臣者犹在密院,偶因事斥去,作处州兵钤
后见言章有十七万之说,郡中广坐愤然厉声谓守倅等曰:「自初建督府以至减罢,首尾监库唯某一人。
若谓赵相私用库钱,一十七文亦无之。
某又不是赵相处得意之人,将某赶出来,事有不平,难为认受。
人虽不知,某便不知,天地神明亦须知之」。
此语颇流传也。
此事初出于吕祉得于一要人,达之言者,前来章中已有此事。
要人之意欲重人之罪,恐其复来尔。
如「亲奉玉音」之语,及资善堂汲引亲党之谤,皆出于此。
使某十年迁谪,百口流落,率由是也。
某尝谓怨嫌之祸小,忌嫉之祸深,自古皆然。
怨嫌之祸既释即已,忌嫉之祸无有已时,此其可畏也。
一、资善堂汲引亲党。
乙卯春,资善既建,同列留身奏事,退谓某曰:「适得旨,专令相公择资善堂官一员」。
言才出口,某曰:「今士人中学识渊源、人物蕴藉,可以为师范,无如范冲者」。
此言应口即答,未尝出于思虑,当时止为得旨择人;
若谓有他意,则皇天后土实鉴临之。
退亦思之,恐涉嫌谤,又念古人内举不避亲之义,于是言于上,自信弗疑,不虑后患,此则某之罪也。
命下,范冲力辞,且言独员,终日在内,恐涉嫌谤,遂又进拟朱震
二人更直,举朝内外皆以为得人。
后因台谏诸人奏事,上盛谈二人之贤,诸人奏曰:「天生资善官二人,无与比者」。
翌日上以台谏之言语执政,顾某喜动天颜,某亦以此自喜,不知为今日之患也。
然又有一事最为切害,迹状霭昧,无以自明,此所以摧心饮血,负屈衔冤,抱恨无穷,死且不忘也。
丁巳秋,适岳飞入朝奏事。
翌日,上曰:「昨日奏乞立皇子,此事非所宜与」。
某奏曰:「不循分守,乃至于此」。
退召随军运使薛弼谕之曰:「大将总兵在外,岂可干与朝廷大事,宁不避嫌?
武人,不知为此,殆幕中村秀才教之。
公归语幕中,毋令作此态,非保全功名终始之理」。
深以为然,曰当子细谕,且语幕中诸人也。
若谓某结使之为此,宁肯使人谕止之?
前谮者谓某汲引亲党,侥倖他日;
后谮者谓某结欲以兵胁朝廷。
呜呼,谗人之言一何酷邪!
此自古人君恶闻之者,杀身灭族之祸也。
尚赖君父慈怜,得保首领,非其幸欤?
万一再见天日,当沥胆披肝一诉始末,然后退就鼎镬无憾矣。
呜呼,皇天后土,实临鉴之!
韩世忠绍兴五年四月1135年4月5日 宋 · 沈与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五、《沈忠敏公龟溪集》卷四、《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六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
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
顾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
去冬敌人深入,卿首挫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勇。
既至,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
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
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
今得所奏,益见忠诚,虽古名将,殆无以过。
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平也。
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
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可施置自便,勿复拘执。
至于军饷等事,已令三省施行。
方此酷暑,将士良劳,行饬使人赍赐药抚问,卿并宜知之。
张浚 宋 · 沈与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五、《沈忠敏公龟溪集》卷四
览奏,为韩世忠移屯事,遽有外祠之请,良用怃然。
卿谋虑精审,宜无遗策。
世忠遣济等来,固自有意,继遣敀至,陈义激昂。
其所设施,略如初议;
至其曲折,方适厥中。
卿复何疑而有斯请?
比以亢旱,鼎等方求罢政,使朕茫然莫知所措,已降诏趣卿还朝。
当体朕怀,即日引道,勿惮徒御之劳也。
刘光世韩世忠张浚1135年1月17日 宋 · 沈与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五、《沈忠敏公龟溪集》卷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朕自渡江以来,志在恢复,深惟足食足兵之计,夙夜疚怀。
凡财赋所入,未尝一毫妄费,悉用养兵而已。
故比年训练,士卒精强,而器械亦皆犀利,比之曩昔,实不相侔。
是以去冬敌人之来,卒赖卿等极力捍禦,致彼遁归,盖前此所未有也,朕甚嘉之。
然中原之未复,二圣未还,而僭伪之徒,方挟强国之援,狡谋日急。
顾我所以胜之者,惟是上下内外合为一家,如报私仇,乃克有济。
傥或各以其职,自分彼此,日复一日,成功实难。
卿为国重臣,安危所系,谅必察此,不待朕言。
今国用空殚,民力耗竭,虽有司锱铢积累,而费出之数,日以寖广。
苟无以继,何以聚人?
每一念之,心常怵惕,想卿亦为朕虑及于此也。
至于差辟官属,保明功赏,军须用度之类,更在精覈,勿至泛滥。
使赏当而爵禄不私,用足而资给不匮,则存养事力,渐图进取,朕与卿等同享无穷之利,顾不美哉!
布朕此意,卿宜悉之。
谢除职名宫观 宋 · 沈与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七、《沈忠敏公龟溪集》卷六
引分投閒,肺肝屡罄;
蒙恩赐可,体貌益加。
厚饩廪于珍祠,峻班联于秘殿。
拊躬侥倖,去国徊徨中谢。)
伏念臣受生幺微,振迹疏外。
之明主,愿为稷禹之良臣
寖被异知,遽闻大政。
任遇极矣,报效蔑然。
怀方隅多故之忧,未能徇国;
起丘园独往之愿,何忍洁身。
而臣性本惷愚,论多迂阔。
不足陪庙堂之末议,何以缀帷幄之近联。
俯仰而思,进退以惧。
恭惟仁圣保全之赐,每在孤危颠沛之时。
用恃殊私,冒陈诚恳。
顾豢安之何敢,宁螫毒之是虞。
天慈,曲从人欲。
虽到家百里,实异柴桑之折腰;
然受粟三钟,殆似支离之攘臂。
感沦骨髓,愧溢面颜。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礼厚使臣,仁深怒物。
察臣愚衷断断,第尽事君之小心;
怜臣过计拳拳,讵咈济时之大略。
故全终始之眷,以为出处之荣。
臣敢不追数昨非,坚持晚节。
凫雁来去,甫遂江湖之游;
狗马死生,曷舍盖帷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