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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日进故事(原注:咸淳八年三月起居舍人,尽九年十月工部侍郎。)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
后妃有贞淑之行,则继嗣有圣贤之君,制度有威仪之节,则人君有寿考之福(原注:出《前汉书·杜钦传》。)
臣闻人君一身,天地社稷、宗庙、山川之主,四海九州百万生灵之所系命,不可以不谨也。
古先帝王知其然,故保身之道至严极重,起居动作悉有检防,出则史官书其言动,御瞽察其声音,入则女御叙其燕寝,女史记其御法,隋慢之气不设于身躬,宴私之意不形乎动静,凡以制威仪之节,养寿命之原,而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也。
秦汉以后,古制罕存,人主御朝之时,观听攸属,犹或勉于自饬,至于适寝释服,妇寺后先,其能不为居养所移者鲜矣。
成帝临朝渊默,尊严若神,有天子穆穆之容,而一入内庭,则声色并进,女德不厌,赵、李争宠,伤年损德,此杜钦之言所为发也。
陛下春秋鼎盛,行义未过,退朝之暇,游神典籍,恬泊冲虚,固中外之所共知也。
然日者薄愆和豫,少旷视朝,闻者不能无惑。
臣谓陛下圣性高明,受祖宗之所付托至重,其于保身之道造次克念,战兢自持,必不若汉季之君所为。
然臣毣毣愚忠,犹愿陛下于乐喜之馀,益思谨疾之道,凡纷华柔曼可以倾意而迁神者一皆屏去,玩无逸之可以克寿,思恬淡之可以永年,澄心清魂,葆醇练粹,虽于昭阳柘馆临宦官女子之际,常若露门虎观对学士大夫之时,则微疴薄恙安得以匽薄清明之躬,而寿基福本岂不亿万年而有永乎?
臣未得登文石之阶,陈当世之务,因上故实,独以是为群言之首,惟陛下赦其狂愚不识忌讳而察纳焉,臣不胜幸甚。
七月二十三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三
李丞相沆每朝谒奏事毕,必以四方水旱、盗贼、不孝、恶逆之事奏闻,上为变色,惨然不悦。
既退,同列以为非,问丞相曰:「吾侪当路,幸天下无事,丞相每奏不美之事以拂上意,然皆有司常行不必面奏之事,后当已之」。
公不答,数数如此,因谓同列曰:「人主岂可一日不知忧惧也?
若不知忧惧,则无所不至矣(原注:出《三朝名臣言行录》。)」。
臣尝观唐虞盛时,大臣进说其君,虽平居无事,未尝不存警戒之意,人主不可一日无惧也,而保持是心,使久而不怠,则大臣之责也。
禹、皋陶论治于舜之前,舜进禹,使之昌言,禹不及他,独举前日「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者以为告,禹岂自伐其功者哉,盖将以保帝舜洚水儆予之心,使之不忘一日之惧。
所谓昌言,莫大于此。
后世大臣鲜能知此义者,惟汉魏相粗有见乎此。
敕令史案事郡国,及休告从家还至府,辄白四方异闻,或有逆贼、风雨、灾变郡不上,辄奏言之。
宣帝之时,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亦可以言治矣,乃常以逆耳之事告其君,使之知所警惧,不敢安逸,可不谓贤乎?
我国朝名臣李沆真宗皇帝,每奏事毕,必以四方水旱、盗贼、不孝、恶逆之事奏闻,上变色不悦,同列皆止之,而不为止,且曰:「人主岂可一日不知忧惧,若不知忧惧,则无所不至矣」。
呜呼,之此言真可谓大臣之体矣。
周公作《无逸》以戒成王,何以过此!
咸平景德乃国家至隆极盛之际,而为宰相者不以已治己安为足,方以儆戒无虞为心,用能弼我祖宗丕基,传之无穷而施之罔极,岂非万世宰相之法哉!
臣窃见比者江浙、闽中诸郡同日大水,流移人民,动以万计,中外一辞,谓非小变,然大臣恬然视之,未闻有孳孳汲汲推原致异之由、图惟弭灾之策为陛下力陈之者,一二廷臣不得已而有言,亦人臣愿忠职分之常耳,颇闻恶其强聒,指为张皇,抑何居其位而不知任耶?
魏相李沆居天下无事之时而喜言灾变之事,今日大臣当大异较炳之后而恶言灾变之实,岂以陛下不乐闻之而顾望以至此乎?
臣愿陛下虚怀访逮,示臣以喜闻儆戒之意,如舜之进其臣使之昌言,庶几自今或有变异,有以开广上心,博采人言,共图销弭之术,宗社幸甚。
七月二十八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
淳熙八年二月己亥太府卿苏现以病乞补外,拟除闽漕,上曰:「师揆来乞此阙,乃是师垂之兄,师垂为淮东提举,坏官钱二十馀万缗」。
赵雄等奏:「伯圭不甚教子,多责以治生」。
上曰:「何以为清白之传。
兼闻其下尚有三弟,他日皆作郡,则近地州皆占了矣,莫若以高爵厚禄使之就闲,卿等更议之」。
等赞曰:「凡朝廷一好事,皆陛下之意,臣等略无分毫补助,容退而熟议」。
庚子等奏:「师揆等差遣,昨日虽聆圣训,细思似无端由。
盖陛下方务广恩,既难批出,臣等日侍左右,若作勘会,亦涉商量,须因人言,乃可议此」。
上曰:「如此则且命师揆依旧淮西运判,却别以阙与师垂,使辟其兄,庶几体顺」。
乃除师垂闽漕。
乙巳中书舍人施师点言:「师垂倚势谋利,恐吓细民。
转输一路财赋,其不为民害者几希,望追寝除命,且与祠禄」。
赵师垂主管台州崇道观(原注:出《孝宗皇帝实录》。)
臣恭惟孝宗皇帝临御二十八年,一以大公至正为治,如天之无私覆,地之无私载,日月之无私照,虽骨肉肺腑之亲,未尝轻以官职授之,盖天位、天禄、天职乃天下之公器,非人君之所得私也。
师揆、师垂,秀僖王之诸孙也,孝宗皇帝师垂贪黩无状,且其兄弟众多,异日布满近郡,易为民害,欲以高爵厚禄使之就闲,不私其亲,而处之尽善,真可谓为盛德之事矣。
向使大臣将顺其美,推广其意,因此立法,凡属籍及戚里自今悉优加禄秩,不复烦以治民,则经制一定,后世子孙有所持循矣。
惜乎宰相赵雄等识虑不远,避怨姑息,沮其事不行而除师垂以闽漕,公论沸腾,卒为中书所缴,孝宗皇帝亟命予祠,曾无留难,等能无愧乎?
呜呼,有君无臣,使祖宗盛美不得宣于天下,著于后世,可胜叹哉!
臣窃见近者王邸懿亲忽除畿漕,琐闼争之,以为未允,且闻其人亦畏人言,一再引避,陛下若俞其请,改命其官,乃协公议,而复强之使受,何耶?
孝宗皇帝于王邸之孙尚不敢私,则于王邸之亲其必不私明矣。
陛下纵未能继孝宗之志,立为定制以示后法,亦岂可不行给舍之言,以伸公论之气乎?
乃若大臣勇于顺指,轻于出命,甘心以赵雄容悦为法,而不知以道事君之义,固不得而辞其责也。
臣愿陛下少省孝宗皇帝以高爵厚禄使之就闲之训,自今于骨肉腑肺之亲但优其恩泽,勿使临民,庶几三宅之寄皆得其人,赤子敉宁,有以祈天永命,臣不胜拳拳。
七月二十九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
上方郊祠甘泉、泰畤,召扬雄待诏承明之庭,正月,从幸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盛言车骑之众、参丽之驾非所以感动天地、逆釐山神,又言屏玉女、却虙妃以徵戒斋肃之事(原注出《前汉书·扬雄传》。)
闻人主事天之道,惟质与忱而已矣。
盖质者天地之性,而忱则天地之道也。
大路越席,扫地不坛,器用陶匏,牲用茧栗,皆尚质也;
立择听誓,皮弁听报,斋明盛服,三宿七戒,皆致忱也。
外尽乎质,内尽乎忱,则天之亲德飨道也宜矣。
秦汉以后,文缛而掩其质,敬心弛而汩其忱,千乘万骑以为华,宝鼎天马以为饰,而事天之本废矣;
牡荆灵旗以祷兵,方士秘术以求福,而事天之心荡矣。
成帝者则以文减质、以欲汩忱之尤者也。
甘泉、泰畤之祠,正承武帝奢侈之后,丞相匡衡欲少去华就实,乃奏罢鸾路龙鳞黻绣周张之饰,更定其仪与其乐章,帝虽勉从,而终不能改,故赋甘泉,极道八神警跸、星陈天行、万骑中营、玉车千乘之盛,以致靡丽之讥。
是时赵昭仪又大幸,每上幸甘泉,常从,故赋复云「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
玉女无所眺其清卢兮,虙妃曾不得施其蛾眉」,以戒斋肃之事。
惜乎帝之驰骛于纷华,湛溺于逸欲,而不能用也,欲以感动天地,逆釐三神,不亦难乎?
陛下穆卜季秋中辛以行赐馆之祀,今有日矣,咸秩之礼、昭事之忱,所宜蚤戒而豫定者,圣心固已孜孜于此。
盖自乾、淳以来,每遇郊禋,必诏有司,自祭天仪物及诸军赏给之外,凡车服仗卫、声明文物之具,莫不裁约而归于俭,锡赉推恩亦减承平之半或三之一,可谓尚质之至矣。
至于前期斋殿,致其精明,以对越在天者尤极其严,行事之际,避黄道而不履,虚小次而不御,可谓致忱之极矣。
是以神天顾歆,或积雨而顿霁,或微恙而立瘳,以迄成熙事,此陛下之家法也。
四郊多垒,财力单匮,远不逮乾、淳之时,臣愿陛下于阜陵节约之外,损之又损,庶几曰祀曰戎,二者皆济。
乃若以忱事天,又其大本。
《记》曰「齐者防其邪物,讫其嗜欲」,言不敢散其志也。
今距斋宿之期虽曰尚赊,然臣愿陛下以圣人久祷为心,兢兢业业,已如上帝临汝、神在其上之时,则积此真纯,用于一日,天人相与,如响应声,天神之不降,地祇之不格,风雨之不节,寒暑之不时,臣不信也。
惟陛下力行之,臣不胜惓惓。
八月十三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
欧阳修《朋党论》曰:「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
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
小人所好者利禄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
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
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
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脩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而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
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逊,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书》曰:『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
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以亡国;
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
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
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能诛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然皆乱亡其国。
更相称美推逊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人,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
周武之世,举其国之三千人共为一朋。
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
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鉴矣(原注:出《五朝长编》。)」。
臣窃观仁宗皇帝朝,欧阳脩为谏官,因小人唱为朋党之说以诬君子,进《朋党论》,谓非所患,在辨君子与小人而已,其言深切著明,可以洗千古朋党之论,为人君者所当笃信而力行之也。
夫脩谓周武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而周用以兴,言善人不厌乎多也。
今善人方患其少,而或者尚指以为党,欲排去之,抑何与脩异见乎?
臣窃见近者名臣去位,系国安危,臣谓举朝之士皆将起而争之矣。
然以事关谏臣,畏威惧祸,自宰执而下留行者不过八九人,谏臣诬劾其人留之不可,能与谏臣争是非者又不过四五人,可谓至寡而不能为朋矣,谏臣反谓其要私党以乞留,又谓逐去数人则朋党可消,以激怒陛下。
呜呼,天下安有四五人而可以为朋党者哉!
夫虞周之朋不厌其多,彼谏臣者固不足以知此矣,若以汉、唐之朋党言之,则汉之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唐之八关、十六子与其徒充斥朝廷,布满天下,如是而指为朋党犹可也。
今蹈方据正之士疏稀牢落有如晨星,方患其气势单弱,不足以敌群小而主公议,而犹欲以朋党陷之,不亦欺天诬人之甚乎?
仁宗之谏臣持论如此,而陛下之谏臣持论如彼,公私邪正固不待辨,然亦可以观世道矣。
臣愿陛下置脩所著于坐隅,朝夕省览,以虞周信用君子者自勉,毋惑于小人诬陷之言,庶几善良获安,宗社有赖,不然,脩所谓汉、唐末世锄去朋党,甚可惧也,可不监哉。
九月初三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
哀帝时鲍宣上疏曰:「今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臣未见也,厚外戚、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
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岂不难哉!
宜急召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皆智谋威信,可与建教化,图安危。
龚胜司直,郡国皆谨选举,可大委任也。
陛下前以小不忍退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甚众,曾不能忍等邪(原注:出《前汉·鲍宣传》。)
顺帝时李固上疏曰:「安国以积为道,陛下初登大位,聘南阳樊英江夏黄琼庐陵杨厚会稽贺纯,四海欣然归服圣德,等在职虽无奇卓,然夕惕孳孳,志存忧国,臣前在荆州,闻等以病免归,诚以怅然,为时惜之。
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顾问者,诚可叹息。
宜召还等以副群望(原注:出《后汉·李固传》。)」。
臣尝观舜之命官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皋陶陈谟亦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夫人君代天理物,朝廷之上庶官所治皆天事也,其可一时之不亮、一官之或旷哉!
然旷官有二:无其人旷也,非其人亦旷也。
舜之所命禹宅揆,弃、后稷司徒皋陶作士,垂共工,益作虞,伯夷典礼,夔典乐,龙作纳言,既不虚其位,又皆当其才,得人之盛,卓越千古,呜呼尚矣!
后世朝廷之官类多旷废,非果乏才也,有而不能用耳。
哀帝时鲍宣言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至于使亲小童在公门省户下,可谓旷官之甚也。
何武师丹彭宣龚胜之伦盖当时号为骨鲠耆艾者,乃以排外家丁傅废斥不用。
顺帝时李固言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备顾问者,亦可谓旷官之甚矣。
樊英黄琼杨厚贺纯之徒盖当时号为宿儒大人者,乃忤权臣梁冀,病免而归,二君有才不用,乃使不才者充位备数以妨贤俊,其旷天工也甚矣。
虽然,二汉之官非其人而旷也,今日之病则不但非其人而又至于无其人焉。
尚书六员不置其一,侍郎八员阙其五,大小卿监十七员阙其九,二府掾属九员阙其六,郎曹二十馀员阙其半,谓天下果乏才耶?
则祖宗以来如庆历元祐乾道淳熙之际,人才辈出,布满朝廷,皆取诸当世而足,不借之于异代也,何独今日而无之乎?
采诸公论,在外诸臣可备侍从卿监曹郎吏之选者固有其人,奈何正学直道与时落落,谋人之国者观望上意,宁使朝廷空虚而不肯召用,其负一世之望,抵排小人,不胜项背相望而去者视之亦不甚惜,使鲍宣李固见之,能不以何武师丹黄琼杨厚梗弃为叹乎?
然而今日所甚病者,又在于二相矛盾,私意相持,坐视朝廷旷官废事,历岁踰时,曾不知恤,陛下亦未尝少加训敕,使留意于选任也。
舜、皋陶以天工相戒,如是乎?
臣愿陛下深诏大臣,妙选时髦,速补众职之阙,庶几并志合力,共熙帝绩,不至取国空无人之诮,天下幸甚。
九月二十三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
绍圣三年直宝文阁待制知成德军杨畏知河中府右正言孙谔言:「畏在元丰之间,其为御史,其论议趋向皆与朝廷合。
元祐之末,大防、辙用事,则尽变其趣而从之。
绍圣之初,陛下躬亲总揽,则又变其趣而偷合苟容,交关执政,倾乱朝政,至今天下之人谓之三变」。
杨畏宝文阁待制,依旧河中府
中书舍人盛陶言「未敢行词」,诏移之虢州(原注:出《第七朝长编》。)
臣闻舜之戒其臣以难任人为急,难之一辞,乃圣人屏恶之深意,不可不精思而熟玩也。
盖憸壬之人易近难远,圣人非特去之,而兢兢业业,戒谨恐惧,惟虑其人之复来以倾乱吾国,苟畏难之心顷刻不存,则彼必缘间伺隙,不旋踵而至矣,讵可忽哉!
熙、丰、祐、圣之间,小人反覆莫如杨畏,利在王安石则附安石,利在吕大防苏辙则附大防苏辙,利在章惇安焘李清臣则附安焘清臣,天下之人谓之三变。
国家之逆运乱源滥觞于符、绍,滔天于崇、观、政、宣,实为之,若此倾覆之徒其可近乎?
嘉熙以来,侍从之臣固有随世俯仰逐利转移如杨畏之三变者,方其气燄熏灼之时,其力至能进退宰相,钳制言路,善良重足惧遭倾覆之祸,幸赖陛下洞照其奸,不动声色而去之,天下咸仰圣德之明。
彼退伏散地,岂一日而忘复出乎?
特未有可乘之机耳。
迩来国家多衅,局势渐摇,彼静观窃笑久矣,一旦因事论建,依仿公议以动陛下之思,而廷臣不自后先,及其奏至之时,复加荐引,中外相应如此,岂得为无意乎?
陛下苟入其说,召之使还,臣恐杨畏一来,元祐变为绍圣,特反掌间耳。
况比日以来,从臣奏议欲用嵩、清与三党,倡邪说以误国事,包藏已深,乃今又有佞人来矣之渐,邪气盘结如此,臣窃为国事廪廪也。
臣愿陛下深察安危存亡之机,以舜难任人为法,斥去迩言,谨勿轻信,使已去之奸绝意再用,则局面增固,善人获安,陛下更化善治之初心不至于中道而改辙矣。
臣忧爱之切,遂亡其愚,惟陛下采择。
十月十三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
至道初吕蒙正罢相,以仆射奉朝请,上谓左右曰:「人臣当思竭节以保富贵。
吕蒙正前日布衣,朕擢为辅相,今退在班列寂寞,想其目穿望复位矣」。
刘昌言曰:「蒙正虽骤登显位,然其风望不为忝冒,仆射师长百僚,资望崇重,非寂寞之地,亦且不闻蒙正之郁悒也。
况乎岩穴高士不求荣达者甚多,惟若臣辈苟且官禄,不足以重矣」。
上默然。
刘昌言罢,上问赵镕等曰:「频见昌言否」?
等曰:「屡见之」。
上曰:「涕泣否」?
曰:「与臣等言多至流涕」。
上曰:「大率如此。
当在位之时不能悉心补职,一旦斥去,汍澜涕泗」。
钱若水曰:「昌言实未尝涕泗,等迎合上意耳」。
若水因自念上待辅臣如此,盖未有秉节高迈不贪名势能全进退之道以感动人主者,遂贻上之轻鄙。
将以满岁移疾,遂草章求解,不果。
今上初年,再表逊位,得请(原注:出《国朝名臣言行录》。)
臣尝妄谓士大夫立朝不可一日无去心。
盖去就轻,然后能伸吾道之尊,而起人主之敬。
若进退之际不能介洁,脱然无累,则是有欲而可制,其取人主之轻鄙宜矣。
《传》曰,君子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
故君子三揖而进,一辞而退,以远乱也。
按《礼》,凡食宾,君迎宾入大门,宾入再拜,宾辟,君揖入,宾从之,三揖三逊,然后升阶成礼。
及宾出,君送之大门内,再拜,宾不顾而去,此之谓三揖而进、一辞而退。
《礼》虽主言食宾之仪,而记者引之,以明士大夫进退之节,复申之以远乱之辞,盖患失之弊必至于乱,其戒人以谨于去就,岂不严哉!
太宗皇帝吕蒙正刘昌言之戚戚于退,非果轻鄙士大夫也,盖由未有秉节高迈不贪名势能全进退之道以感动人主者,钱若水深知其然,力求逊位,以寤明主,以愧贪夫,盖可谓能易退而知自重者矣,其为一代名臣,不亦宜乎?
比年以来,士大夫以退为难,控搏爵禄,以身殉之,若不可一朝舍去者,躁竞成风,廉耻道丧,职此之由,近者台谏之出既往复来,仆仆道路,见者指笑,以为前所未有,一辞而退,固如是乎?
彼盖以诏书趣还,藉口不知,一求复出,名节已败,虽龊龊充员可以实近臣之虚位,然顽顿无耻,人所鄙贱,祗为朝廷羞,则反不若虚位之为愈也。
臣窃料三人者羞恶之心未能亡,必且愧清议,终求引去,臣愿陛下亟俞其请,非特遗之以安,其于砥厉士风、扶植世道不为无补,取进止。
十月二十三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七
淳熙十年七月丁丑李焘奏:「臣蒙恩庀职史馆,事有当奏取圣裁者,谨列于后。
一、从来修书必立年限,今四朝正史开院已二十四年,三次展限矣,所幸纪及志并奏全篇,其未了者止诸臣列传耳,列传既有底本,稍加之意,似不难了。
乞自今更与展限明年春季,庶几史官各务协心,不致有淹日月。
一、裕陵诸臣列传已经四次修改,泰陵三次,祐陵两次,靖康一次。
若旧本有误处及有合添处,即当明著其误,削去合添处,仍具述所据何书,考按无违,乃听修换,仍录出为考异,不然则从旧,更勿增改。
所有诸臣合立传而事迹无可寻讨者,且附他处,不必强立,庶几后来寻讨得见,则不妨别立,大抵只要信而有證。
一、臣闻操楫佐辕,技不两工,故史官久居其任,少兼他职,乃可责成,若兼职太多,用志必分,虽高才任职多多益办,然人之精力有限,正恐详于此则略于彼。
史官犹有阙员,自今差除乞选兼职少者委任之,庶几专力,速成大典」。
从之(原注:出《孝宗皇帝实录》。)
臣尝伏读国史,窃见修书故事。
帝纪之传,必一书成乃修一书,未尝有并修两书者,盖国家大典关系至重,非专心致志为之,则不能纪载得实,传信后世。
且以神、哲、徽、钦四朝正史言之,乾道中史官李焘上帝纪,既而补外,及再还朝,乃命修列传。
初至,有此三项奏请,列传垂成而卒,所谓展限来年春季者竟不果就。
遂召洪迈卒成之,十三年十一月乃克登进,曰纪、曰志、曰传,次第而修,首尾二十七年,四朝大典始备。
孝宗皇帝岂不欲其速具哉,而责成有渐如此,以史之才无出其右,亦不敢诡并修志传,而二书之进后先相距其远又如此,以是言之,崇成钜典,其可以易言哉!
臣伏见国史院被旨修纂高、孝、光、宁四朝志传,限来年三月登进。
臣叨与载笔,苟有管见,不敢默然。
且诏修四朝志传为日久矣,赵以夫始专其事,不知亟加纂辑,乃欲先合九朝正史为一,而后以四朝续之,用力舛差,遂堕汗漫,迄以夫之去,四朝传竟无一字。
汝腾继之,当其任矣,而乃引嫌力辞。
尤煜又继之,亦复控避,久乃就职。
更三史官,虚度岁月,几及两载,实为可惜。
九月以来,乃方命僚属,然规模不立,人情涣散,既不照旧例奏请先立年限,又不考故事分志传为两次,以百馀年间,历史官二百八十馀人所不能成之书,自诡速成于数月之内。
四脩、三脩、两脩、一脩,可谓易于成书矣,犹且踰四年而后奏篇。
今高、孝、光、宁诸臣当立传者人数犹未能定,杂糅疏漏,绝无伦次,院吏所供初草,大抵徒其私家所供志状,全未经史官考按增入他书,又安得有所谓四脩、三脩、两脩、一脩者?
乃欲趣办于四五月之间,臣知其苟且灭裂,务应限期,希恩赏而不以传信决矣。
虽然,列传粗有张本者也,乃若诸志则从前未有片纸纂次,今始创为,其间天文、地理、选举、礼乐之属犹可编类缀缉,惟兵、财二者乃百馀年建国之实政,本未闳阔,功力浩瀚,非可凿空为之者,岂数月之所办乎?
史院官例多兼职,往往一时繁剧之任丛于厥身,有如焘所谓「精力有限,详此略彼」者,而望其专力总领,速成大典,难矣。
臣非唱为异论,苟欲迁延以逃瘝旷,盖考诸故实,昭然不诬,乃敢援据以为陛下告。
望圣慈宣谕提举官,及此编摩未定之初,检照孝宗皇帝修书故事,改命史院官专一编纂四朝正史诸志,俟奏篇毕,续行纂次列传,庶几修书次第既合旧典,又使诸史官用志不分,成篇可准,不致苟且灭裂,贻笑后世,取进止。
十月二十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
文帝十二年诏曰:「道民之路,在于务本。
今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也。
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何以劝焉?
其赐农民今年租税之半(原注:出《前汉书·文帝纪》。)」。
臣闻为国之本在于厚民,厚民之本在于择吏,吏不得人则惟务肥己以瘠民,而国之根本蹶矣。
成周盛时,自卿大夫以至比闾族党之长皆良吏也,故其民生而不伤,厚而不困,八百年之基业巩固而久长,不亦宜乎?
三代而下,惟汉文帝最为有志于民,无他道,惟择吏焉而已。
班固传循吏,以文帝时河南守吴公、蜀守文翁为称首,谓其廉平而民从化,则吏道以廉为本也。
盖廉吏寡欲易足,必无苛征暴敛搥肤剥髓之事。
然以文帝之留心若此,吏犹有怠忽而不承命者,故十二年之诏责其不加务于民,又谓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是必竭民膏血以自丰殖者,赐租税之半以振赡之,其意可见矣。
臣观汉唐而后,孳孳民事,以择吏为先者莫如我朝孝宗皇帝,无日不申饬大臣,使之遴选郡守郡守姓名皆揭之御屏,朝夕览阅,其有贪刻害民者往往不待内外宪臣劾治,径以御笔罢去,而于水旱凶荒之岁尤加意焉,其有于灾伤之际不恤民瘼、赋歛刻暴者率皆不贷,重者至于追停。
是以乾、淳之际,民物殷阜,田里熙和,而无叹息愁恨之心,可谓盛矣。
臣窃见今岁穑人成功之时,淫雨弥旬,妨于农收,二浙水潦㳽漫,为害尤深。
陛下哀闵元元,申严受纳斛面之禁,而于公田民田之租皆有蠲除,圣恩所被,孰不感戴。
然吏多不良,苛取故态,曾不悛改,而浙右辅藩尤甚(原注:平江倪普。),盖自八九月间禾方冒没于水,腐烂于泥,百姓嗷嗷无所告诉之时,已下令督趣税租,急于星火。
且市斛之大倍于文思,往往市斛之三乃可纳文思之一,是五倍取于民也,往往以资赂遗以规进取,如民命何!
臣愿陛下严敕监司,使之督察,其有浚民以自肥者必罚无赦,毋使肆其贪暴,贼吾赤子,精选慈惠岂弟之人以一洗其污,憔悴虐政之民庶其瘳乎!
咸淳九年正月十五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二
匈奴冒顿大入围信,信数使使胡求和解,上赐信书责之曰:「专死不勇,专生不任,寇攻马邑,君王力不足以坚守乎?
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责君王(原注:出《前汉书·韩王信传》。)」。
李广将军,出雁门匈奴匈奴兵多,破广军,生擒广广得脱至汉,汉下广吏,吏当广亡失多当斩,赎为庶人(原注:出《前汉书·李广传》。)
臣闻为将之道,能勇而持重,则进无轻脱之忧,退无逗挠之失者。
将帅之病常患于恃勇,而尤患于无勇。
恃勇者轻敌取败,固能为国生患,然其志犹可取也;
无勇则锐气销沮,日沦于偷,其为国家之祸可胜言哉!
《常武》之诗曰:「震惊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惊」。
言贵乎能勇也。
《出车》之诗曰:「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言贵乎持重也。
王者之师以刚厉柔,以柔济刚,动而万全,所向无敌,抑由此之故乎?
汉高帝朝,匈奴冒顿大入,围韩王信太原,信不能力战,而反求和于匈奴,故高帝责之曰「专死不勇,专生不任」,谓为将之道,专持必死之心则伤勇而反不得为勇,专持必生之心则不足以任军事,盖持必生之心而无必死之意者,宜乎敌至不支,卒以败亡也。
文帝时李广匈奴,恃勇轻敌,屡为匈奴生得,出雁门则军亡失多,出右北平则一军几没,虽号名将,所至多败,轻敌之过也。
虽然,将者军之司命也,与其选懦,宁其果锐;
与其为信,宁其为广,择将者可不加衡于此乎?
臣窃见襄阳之围,旷日持久,命将救援,泽非不至,然气索志偷,情见力屈,大劳未艾,扫清无期,岂非将不胜任之所致乎?
淮西之寇俶扰诸郡,巢穴既近,倏去忽来,其有能惩闭门之失者,似强人意,而遽遣大将,自取败衄,非旁郡一捷,则敌得气去,为患日益深,岂非将不持重之所致乎?
襄失之弱,淮失之轻,惩劝之道,不可偏废。
今丧师失律者既加之罪矣,彼蓄缩顾望,不发一矢者,可不申严师律以少警之乎?
臣琐琐陋儒,不达兵事,妄陈所见,少效涓尘,惟陛下裁择。
四月二十一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二
《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
食谓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货谓布帛可衣、及金刀龟贝可以分财布利、通有无者也。
二者生民之本,兴自神农之世。
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而食足,日中为市以教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货通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原注:出《前汉书·食货志》。)
臣闻食货相资,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易者也。
《虞书》曰:「懋迁有无化居,蒸民乃粒,万邦作乂」。
《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孟子》曰:「许子以釜爨,铁耕,以易之」。
盖二者不能以相无,为人上者但当均节其重轻,使交利而俱赡,未闻有力加遏绝,使食货不通,以至于饥饿死亡而不加恤者也。
《管子》曰:「记本量委则足矣,而民有饥饿者,谷有所藏也」。
藏者何?
专贮于一处而不散也。
谷粟所以养人,乃设筦榷而壅阏之,天绝民命,使捐瘠于深山穷谷之中,何其忍也。
自古言利之臣,桑、孔为魁,闻其尽笼天下货物矣,未闻其禁米也。
国家著令,米谷不税,凶年饥岁闭粜有诛,祖宗仁政,吏可不恪守乎?
臣窃闻近者有司(原注:京尹吴益。)踵行弊政,开置米局,黠吏豪民共主其事,栅水断舟,圭撮不泄,山泽之民货无所售,食无所得,饥火迫之,触法抵禁,啸侣呼俦,破栅夺攘以与官角,其擒获传送有司,骈首就戮,向也救死于口而不得,今也救死于颈而不能,进退皆死,何吾民之不幸乎?
夫移移民,一国而相通者也;
晋饥秦救,邻国而相通者也。
安有均为天子县内之民而杞鲁相视哉!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作俑者信有罪矣,效尤祸也,可不监乎?
今锄耰棘矜犹未散也,施禁之令犹未下也,正当疆埸日骇之秋,列郡有杀人取货于城内者,京邑有蚁聚蜂屯于田里者,长此不已,岂不为奸人所惑以摇吾民乎?
愿陛下申严国家通籴免税之法,亟命有司毋惑吏奸,毋轻民命,取数年弊法而扫除之,仍昭揭榜谕,使远所山泽溪谷之民莫不闻知,则渤海潢池之间,必且弃兵弩而持锄钩,卖刀剑买牛犊矣。
惟陛下亟行之。
幸甚幸甚!
五月十九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二
曹刿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原注:出《春秋左氏传·庄公十年》。)」。
臣闻,军旅之事,以气为主,然而气不自昌,言养之使壮、厉之使刚则由乎上之人焉。
养之使壮者,平居之时,训之以孝第忠信,导之以尊君亲上,在上者恤其饥寒,无使有叹息愁恨之心,为将者同其甘苦,无使有推剥侵冤之患。
厉之以刚者,有事之时劝之以醲赏厚利,切之以信誓明威,含血吮疮以结其心,酾酒椎牛以快其欲,夫如是则居也不馁、其动也不慑矣。
或平日空乏其体肤,冻饥其妻子,赏罚不公以激怒,升黜不当以召怨,临战恩意不足以鼓舞其心,号令不足以耸动其听,临之以选懦之帅,将之以逗挠之夫,大敌在前,其不葸然惧,涣然离,奉头而窜,厥角而降者鲜矣。
臣窃观今日沿边将士气之索也甚矣,敌筑城于我疆,视之如不见;
敌掠民于吾境,听之如不闻。
俘馘之而不耻,系累之而不怒,弃君父如弁髦,赴异域如归市,以此众战而望其北首死敌,蔽遮江淮,难矣哉!
《春秋传》曰:「子瑕卒,楚师熸」。
说者谓火灭为熸,军主丧亡,故其军人无复气势。
李陵之败也,夜半时击鼓起士,鼓不鸣,臣谓今日疆埸之气似之。
曹刿曰「彼竭我盈,故克之」。
臣不知彼盈我竭,其如之何也!
秋风一瞬,奄奄气象未之有改,若之何不汲汲于改纪军政以取覆败乎?
虽然,三军之气不振,固可惧也,士大夫之气不昌,尤可忧也。
上作而下不应,君命而臣不承,妄揣轻量,徘徊观望,其可忧可惧又非三军衰竭之可比也。
臣忧爱之深,愚戆妄发。
惟陛下与帅臣深念而亟图之,天下幸甚。
八月十五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四
仲舒治国,以《春秋》灾异之变惟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
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原注:出《前汉书·董仲舒传》。)
臣闻水旱之有祈禳,古之道也,何则?
民命所关,苟有可以救之者,君子必尽心焉,不若是则谓之无志于民可也。
《周礼》太祝六祈,有鬯禜门。
《祭法》曰:「雩、禜,祭水旱也」。
汉、晋、梁、隋暨唐皆尊用之,不以为世俗祈禳小数而忽之也。
然臣以为水旱之有祈禳,犹焚溺之有救拯,当急而不当缓,急则可及其未然而弭之,缓则灾变成形,无益于事矣。
《云汉》之诗曰:「祈年孔夙,方社不莫」。
夙兴不莫者,言贵早耳。
古人之于民事,皇皇汲汲而图之,故曰民事不可缓也。
董仲舒之治江都,史不载他事,独详著其求雨止雨之法,亦可见以此为先务之急矣。
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忱意感通,宜其应之速也。
国家凡有水旱祈禳之礼,著于令甲,有司未尝不举而行,然常失之辽缓。
赫赫炎炎,苗将槁死,而勤雨之令始行;
浩浩洋洋,虑殚为河,而闭阴之典方举。
其未然者固可及救,然其所伤亦已多矣。
有民有社,灾已切近,勇于行之,不为晋越也,而犹拘挛蓄缩,视仪听唱,亦何为哉!
虽然水旱者阴阳而已,救之者纵闭而已。
所谓纵闭,岂止于城门开阖而已哉!
夫淫雨为沴者,阴盛阳微之證也,今朝廷之上明目张胆之夫少而宛舌因声之士多,此阴也;
边鄙之间,投石拔距之气衰而弃甲曳兵之习痼,此阴也;
田里之间,击壤鼓腹之音绝而疾首蹙额之恨深,此阴也。
光弼出矣,而旗帜未见其精明;
胜之用矣,盗贼不为衰止。
贪墨之吏去之是也,而使易镇(原注:刘良贵。)
偾军之将斥之是也,而使捍城。
朝臣舛迕,胶戾乖剌,几有汉人之患;
正衙罢奏,庶官不对,几有唐世之风。
凡此皆阴盛阳微之證也。
微者不纵使之日消,盛者不闭使之日长,安得不感天地之精而生戾气哉!
此又祈禳之大者,而尤当皇皇汲汲以图之也。
臣忧爱之深,愚戆妄发,惟陛下幸赦。
玉堂直日答问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九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臣恭承圣问。
臣闻圣人教人不过日用常行之道,所以使学者笃志近思,不骛于高远,不忽于卑近,而有陵节躐等之病也。
雅者雅素之雅,谓平日之所以常言也。
《诗》以吟咏情性,使人有所感发而温厚和平;
《书》以道达政事,使人明于治乱而效法监戒;
《礼》者天理之节文,使人制心检身止邪防欲者也。
三者皆至近至切,如日用饮食之不可阙,故常常言之也,于礼独曰执者,盖《诗》、《书》言其理而已,《礼》则起居动静所执守据依者,非但空言而已也,故曰礼不执则不行。
三者圣人所常言。
若夫性与天道,则宏远微妙,孔子未尝轻以语人。
且此章与五十学《易》之章相接,亦所以见《易》道之妙,非孔子之所雅言也。
陛下圣学高明,日御经帷,儒臣所讲诵者莫非圣经贤传,如布帛之文、谷粟之味,固不患其骛于高远而溺于凡近矣。
臣区区愚忠,犹愿陛下即孔子之所雅言而加圣心焉。
二《南》,《诗》之首也,验之于身,吾能乐而不淫乎?
二《典》,《书》之首也,体之于心,吾能敬天敬民乎?
《礼记》之首曰「毋不敬」,吾能敬以执之,宫庭閒燕之时亦战兢自持不至于失坠矣乎?
夫如是,则孔子之雅言不为空言矣。
陛下聪明天纵,就将之久,孔子之言固已默契允蹈,臣不量荒陋,冀以尘露增益万分,惟陛下择焉。
君仁臣直论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三
臣闻古之人君大患,在不闻其过而已矣。
夫以一人居天下之上,言动几微之间,治乱存亡系焉,是不可以不闻过也。
然其威雷霆,所震者灭,其势万钧,所压者摧,予夺废置怵于前,刀锯鼎镬迫于后,自非龙逢、比干剖心陨首冒万死而不顾者,孰肯以其身婴威怒之锋哉!
在昔盛时,以为君,以禹、皋、为臣,一堂之上,都俞吁咈如家人父子,温乎其和,故昌言嘉谟各得展竭而无馀蕴,君臣之道两尽,不亦休乎?
三代而下,庶几乎此,若汉之高帝唐之太宗亦可取也。
高帝为人宽仁,爱人豁达大度,故其创业之初,群策毕至,虽鮿生戍卒之贱,皆得至前以吐其愚,晚年欲易太子周昌直言极谏,比以而不以为忤;
太宗宽宏尽下,导人使谏,孙伏伽李大亮之伦危言谠论交至递发,不惟虚怀延纳,而又或加赏赐以激厉之。
二君创业垂统,国祚延洪,皆听言能用、闻过能改之所致,然要其极而论,则亦曰仁而已矣。
陛下以司马光所载「君仁臣直」之语为问,臣谓战国君臣何足进于陛下之前,故置不复言而述汉、唐令主之事以对。
然窃窥圣意,则知陛下盖深有感于斯言者。
陛下天资忠厚,恕以待人,屈己和颜,延见群下未尝疾声厉色,真可谓至仁之主矣。
而在列之臣批鳞逆耳,引裾折槛之风若寥寥焉,则是陛下无负诸臣,而诸臣或负陛下矣。
虽然,是亦有机括焉。
司马光之告仁宗皇帝也,曰仁曰明曰武,故臣愿陛下于其有馀者勿失,于其未至者用力焉。
《传》曰「主圣臣直」,又曰「君明臣忠」,此二言者可与圣问所及互相发明,陛下试采择焉。
圣主之祀臣有五义论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六
臣闻人臣生而有功德于民,则其死也,圣主制为祭祀之礼以报之,此仁之至、义之尽也。
人君之治天下,建立法度,兴起事功,安定国家,捍禦菑患,必众建臣工而后可以有济。
然君之于臣也,使之必报之,生则荣之以爵禄,死则秩之于祭祀。
《传》曰:「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禦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夫是之谓五义,自以来未有易此者,故记礼者列农稷、后土以下十有馀人,皆有功烈于民者也。
成周之时,有勋劳者祭于大烝,有道德者祭于瞽宗,其他或即其地而祠,或立之庙以祭,载诸传记,班班可考,凡皆以崇德报功而已。
东汉之臣如马援者佐中兴之业,平内外之难,马革裹尸之志至死不移,其于勤事定国、禦菑捍患可谓兼之矣,而大功未录,谗言并兴,薏苡之谤一闻,光武大怒,妻孥惶惧,不敢归葬,孤魂怅怅而无依,况敢与祀典之秩乎?
同郡朱勃上书显讼其冤,而陈圣王祀臣五义之说,其规讽光武亦深切矣,帝终不悟,书奏,报归田里,终帝之世谤卒无与明。
光武者真少恩之主哉!
陛下天资仁厚,遇下以恩,苟有尺寸之功,靡不酬报,固非汉世之君所敢望矣。
然襄淮俶扰未清,士卒暴露,为日滋久,岂无身膏野草、魂为国殇之人?
主将不以闻,有司不以告,则忠愤之气亦能感天地之精,忤阴阳之和,以召水旱昆虫之变。
臣愿陛下监光武之失,悯边圉之劳,亟命阃臣搜访死事,悉以上闻,旌而录之,庶几将士闻之感激而思奋,其于安边保境,实非小补。
年弥高而德弥邵论(原注:出扬子《法言》。)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三
臣闻人之进德,当与天同其运,不可以血气之盛衰而为进退也。
人受二气五行以生,其健而不息之体固与天无以异也。
故昔之圣贤,耆耋好礼,旄期称道,有孳孳毙而后已,凡所以全其赋受而反之于天也。
曾子临终谓门弟子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子张临终谓其子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曾子至死而后知免于毁伤,子张至死而后知克终其事,圣门高弟,其进德修业刻厉坚勇如此,岂非百世之师哉!
自圣人之道学不传,而学者之性不用。
方其壮也,气盛力强,或能勉强以厉其行,年运而往,其不进锐退速、半涂而废,以负其初心者几希,无他,不以志气助血气,而反以血气乱志气焉尔。
冉求之自画、宰予之昏惰,得圣人以为依归犹且若此,况其下者乎?
尽此道者颜子而已,苦孔之卓,未见其已,假之以年,则大而化之,优入圣域矣,年高德邵,何足以言之?
惜其年之不高也,扬雄所谓孔子之徒者此其人也。
虽然,人有年高而德不邵者,以不知戒得故也,苟志于得,则利欲蚀其性,外物汩其天,如蝜蝂之遇物持取,如豹狼之死而犹饿,终身惟无贿之患,其得免于祸幸矣,又何德之能邵乎?
然而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孔子特为中人以下设戒耳。
若夫特立独行之士,以万世在后为心者,盖棺而事始定,岂区区利欲之所夺哉!
夫特立独行之士未易得也,而以富得祸者十常八九,亦在乎人君奖廉绌贪以底厉之,则有德者进,而风俗以美,国家以治矣。
惟陛下留神。
(原注:为贾似道作。)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七
或有问:「伊尹周公之事君,有以异乎」?
曰:「伊尹周公皆圣人也,奚其异」?
曰:「伊尹复政厥辟之后,幡然告归,不可复留;
周公既宅,非不欲去,卒为成王所留而止,非异乎?
夫圣人之制行不必尽同,至于出处大节不可以不同也」。
「今若是,后世奚所折中哉」?
曰:「二圣人心同而迹异。
然人臣之义当以伊尹为正也,伊尹受汤之托以相太甲太甲克终厥德,伊尹之责塞矣,不归奚为?
使伊尹而不归,是以宠利居成功,与世之患失者无异,何以为伊尹」?
曰:「如子之言,周公非欤」?
曰:「恶是何言也!
周公大圣人也,而我非之,是病狂丧心也」。
曰:「二圣人出处较然不同,子是伊尹,又是周公,亦有说乎」?
曰:「有。
孟子》曰,圣人之行不同也,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
使伊尹而居周公之地,安得而不留?
使周公而居伊尹之地,安得而不去?
无他也,伊尹异姓卿,而周公同姓之卿故也。
伊尹佐汤以有天下,又相嗣王,俾克有终,其功大矣。
然进退去就,人臣之大节也,功成不去,必蹈亢龙之悔,范蠡所不为也,而谓伊尹为之乎?
周公则不然,明农之请亦伊尹之志也,然以叔父之亲,受文、武之托,为嗣王所留,恝然去之,屈原所不忍也,而谓周公忍之乎?
故人臣之道二,功成之后,同姓则当留以藩王室,异姓则当去以远嫌疑。
不明此义,而去留胥失其当,皆伊尹周公之罪人也。
予患世之多以周公藉口也,于是乎书。
复雠论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三
客问于高子曰:「雠可复乎」?
高子莞尔笑曰:「陋乎子之问!
复雠,天地之大义也,而又何疑焉?
《传》曰『父之雠不与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而斗』。
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周平王不能讨申侯之罪,传诗之君子诛焉。
夫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惟其所在则致死焉,古之道也。
君之雠不复不可以为臣,父之雠不复不可以为子,兄之雠不复不可以为弟,前志所以贵豫让而尊子胥、哀王裒而薄嵇绍为是也。
夫事有疑则问之,不必置疑而问,君子谓之不善问」。
客曰:「今有人焉,有父之雠二十有八载而不能复,有兄之雠二十有六载而不能复,非惟不能复也,又与雠人同国而居焉,是待其父兄曾交游之不若也。
问之则曰,吾非终不复也,将有待焉尔,一旦为御史之官,乃得反之。
如是者则可乎」?
高子曰:「是禽兽也,恶乎而可。
夫天子之置御史也,使之黜不端、治有罪,明目张胆斥然正以呼之也。
若盗天子之权以报家怨,借无辜之人以寓奸心,枉矢蛇行,为鬼为蜮,不思置是官也,固使彼若是乎?
被以诛心之法是为无君,非禽兽而何?
彼掩耳盗钟,谓人莫己觉也,不知君相非之,近臣议之,同列耻之,在廷百执事口不敢言而心鄙之,舆台皂隶小夫贱人群嘲之。
《诗》曰:『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
陈佗稔矣,岂待远恶而后弃乎?
公羊子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
父受诛,子复雠,推刃之道也』。
夫为天子师儒之官,辱士以快私仇者,廷绅言天下事于天子之前,以大义斥之;
为天子近民之官,贪刻以病民者,刺史掊击大奸,并狐狸而去之;
是皆受诛之类也,而可报乎?
管夷吾不复雠,夫子以为是,王圭魏徵不复雠,程子以为非。
孔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朱子以为怨有不报而德无不雠,夫复雠义也而有权焉。
彼浅丈夫不学无术,知推刃而已,安足以及此?
郭解原涉以侠济民,作威作惠,王法之所诛也,然君子犹曰复雠报直,不失仁义。
今也盗天子之大权以作奸威,以害良善,是贼仁义者也,其罪浮于矣。
故吾谓举天下之人无不可复雠,惟天子之御史则不可。
昔者孝宗皇帝综核名实,以公灭私,御史之挟私盗权以诬人者必痛绳以罪,林安宅之于叶颙姚宪之于曾怀萧燧之于李景嗣,大者窜逐,其次削秩罢官,轻犹徙他官,未有但已者也。
今天子虽圣明,而言事官犹观望当国者之意以为向背,望其行林、姚之罚难矣」。
客曰:「子之论则正矣,气则昌矣,然人毁君,君亦毁之,得无取贾竖女子相争之诮乎」?
高子曰:「《春秋》之义,乱臣贼子人皆得而诛之,吾欲诛无君之人以扶世教、正人心,而何嫌之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