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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序宣和六年八月六日 宋 · 徐兢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道光《福建通志》卷七六、《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四五
臣闻天子元正大朝会,毕列四海图籍于庭,而王公侯伯,万国辐辏,此皆有以揆之。
故有司所藏,严毖特甚,而使者之职,尤以是为急。
在昔成周,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周知其利害,而行人之官,络驿道路。
若庆贺犒禬之类,凡五物之故,莫不有治;
康乐厄贫之类,凡五物之辨,莫不有书。
用以复命于王,俾得以周知天下之故。
外史书之,以为四方之志;
司徒集之,以为土地之图。
诵训道之,以诏观事;
土训道之,以诏地事。
此所以一人之尊,深居高拱于九重,而察四方万里之远,如指诸掌。
沛公初入关,萧何独收秦图书,及天下已定,而汉尽得知其阨塞户口者,繄何之功。
隋长孙晟之至突厥,每游猎,辄记其国土委曲,归表闻于文帝,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卒以展异日之效。
然则乘輶轩而使邦国者,其于图籍固所先务。
矧惟高丽辽东,非若侯甸近服,可以朝下令而夕来上,故图籍之作,尤为难也。
皇帝天德地业,毕朝万国,乃眷高丽,被遇神考,益加怀徕,遴择在廷,将命抚赐,恩隆礼厚,前未之有。
给事中允迪,以通经之才,超世之文,取甲科,著宿望;
中书舍人墨卿,学问高明,见于践履,恪守忠孝,临事不回。
并命而行,非独其执节专对,不减古人之肤使,而风采闻望,自足以壮朝廷之威灵,耸外夷之观听。
拜命未行,会闻王俣薨,遂以奠慰之礼兼往。
臣愚猥承人乏,获联使属之末。
事之大者,固从其长,而区区得以专达者,又不足以补报朝廷器使之万一。
退而自讼曰:「周爰咨询」,歌于《皇华》之诗,则遍问以事,正使者之职。
谨因耳目所及,博采众说,简汰其同于中国者,而取其异焉。
凡三百馀条,釐为四十卷。
物图其形,事为之说,名曰《宣和奉使高丽图经》。
臣尝观崇宁中王云所撰《鸡林志》,始疏其说,而未图其形。
比者使行,取以稽考,为补已多。
今臣所著《图经》,手披目览,而遐陬异域,举萃于前,盖仿聚米之遗制也。
虽然,昔汉张骞出使月氏,十有三年而后归,仅能言其所历之国地形物产而已。
臣愚虽才不逮前人,然在高丽才及月馀,授馆之后,则守以兵卫,凡出馆不过五六,而驱驰车马之閒,献酬尊俎之上,耳目所及,非若十三载之久,亦粗能得其建国立政之体,风俗事物之宜,使不逃乎绘画纪次之列。
非敢矜博洽、饰浮剽,以尘冕旒之听,盖摭其事实,以复于朝,庶少逭将命之责也。
有诏上之御府,谨掇其大概为之序云。
宣和六年八月六日奉议郎、充奉使高丽国信所提辖人船礼物、赐绯鱼袋徐兢谨序。
按:《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首,知不足斋丛书本。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二、《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江西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望北上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履大宝之尊位,而能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者,人君之德也。
当国家危急之际,而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人臣之义也。
忘布衣之贱,而尽忠竭节,以干斧钺之诛者,知死有轻于鸿毛也。
臣伏睹太上皇禅位之初,金贼渝盟,犯我京城太学诸生忠义奋发,伏阙上书,首建诛六贼之议。
奸臣怙势,妒贤嫉能,欲塞言路,以寘之死。
诸生惶惶股慄,性命垂于虎口,赖陛下刚明果断,速降诏旨严行止绝,遣中使宣谕,脱诸生于死地。
寻后诸生敷奏朝廷得失,兼上用贤之请,伏阙上书,于再于三。
陛下俯加容察,断知外侮凭陵,元元被害,王师败绩,国势不振者,皆缘六贼奸谋,误我上皇。
于是悉正典刑,以谢天下,黜白时中等而不用,复李纲而相之。
臣以是知陛下非特能听又能行,正所谓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而备人君之德者也。
臣伏读正月一日圣诏,许士庶实封直言得失,臣又知陛下卓然能以为己任,欲开言者之路,以来天下之策,欲却夷狄之侮,以安天下之势,正忠臣义士赤心事上之秋。
凡纪纲法度有不利于时、不便于民者,恨不知耳,知而不言,岂不负明天子勤求之意哉!
臣比者恭读圣诏曰:「敌势未已,动起兵端,必欲割我土地,残我人民,覆我宗社。
忠臣孝子,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臣读至此,不觉涕泗交颐。
重念我隆兴,四方无虞,人物滋富,自古未有伦拟。
一旦为金贼侵侮,攻陷井邑,蠹害良民,凡厥士庶,岂不寒心!
臣恨无杰出之勇,鼓行而前,倡天下慕义之徒,使或愿持一戟,或愿操一戈,捣其巢穴,复其河北,措京城于奠枕之安也。
臣晓夜以思,蒙被国家教育,为日滋久,虽不能奋股肱之力而从事于锋镝之下,然谋猷筹画或有可采,未必不能立尺寸功,以报国家平昔之恩。
于是博采于古,参酌方今利害之大者,条陈十策,以献朝廷,皆保邦御俗之方,安边禦戎之术。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臣虽狂斐,然上以应天子求言之诏,下以摅寒士报国之诚,非敢自谓其策之可用,亦庶几所谓当国家危急之际,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也。
臣生三十年矣,幼失所怙,猥绍箕裘之业,愿以忠孝自立。
而臣有子可继先人嗣,故臣每览前史,见忠臣义士奋身报国者,未尝不掩卷浩叹,恨不能希其踪。
臣今日适丁国家多难,敢以草茅书生,妄议朝廷得失,臣故知干犯天威,罪必无赦。
然臣所以甘心于此者,实愿以一身而安天下也。
臣故曰知死有轻于鸿毛者此也。
臣以刍荛之言,上渎冕旒之听,伏愿陛下留神省察,无以万乘之尊而骄之,无以一介之微而忽之,则天下幸甚。
臣闻三代而下,帝祚绵远,莫如汉唐
然当其内外之患未夷,蜂屯蚁聚,攻城破邑,兵端四起,师出无功,则为之君者曷尝坐视其困哉,盖亦躬行之矣。
天锡勇智,绝类离伦,神戈一挥,无不从顺。
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固将褫魂破胆,望风慑服。
汉高祖陈豨邯郸唐太宗败建德于虎牢,以至高丽贼乱,亲驾六师,一举而辽东平。
凡此之类,皆欲出于涂炭,故决策亲征,奋张天威,遐耀神武,遣将出师,仗义问罪,所至克捷,而后戎心沮丧,恐惧远遁也。
契丹晋天福以来,践蹂幽蓟,北鄙之境,殆无宁岁。
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遂陷德清以犯天雄。
当是时,京师之地,危于累卵,真宗皇帝忧勤日加,夜分不寐,画计无所从判。
朝廷大臣持禄保位,动为身谋。
居于江南者劝上幸金陵,居于西蜀者劝上幸成都,曾无为社稷计者。
宰相寇准鲠峭不回,奋忠义心以破群议,独以亲征为献。
天子可其奏,于是锐然亲征。
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敌既震动,杀其骁将顺国王达览,敌惧遂请和。
于时万一非天子乾刚决断,用寇准计,必不能成其功。
古语有之曰:「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
正此之谓也。
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以虎符起天下之兵,而决策亲征,歼夷丑虏,绝其根本,使无遗类,则国威复振而后患不作矣。
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初,金贼犯顺,势吞中国,其势可谓迫矣。
当时大臣,亦有劝上他幸者,然赖陛下聪明,不惑群议,断自圣志,下诏亲征。
丑虏闻风而心破,兵戈未接,敌已退师,深自悔过。
此虽宗庙之灵,社稷之福,然亲征之诏不下,未必尔也。
澶渊之役既验之于前,而此尤可以为近證。
臣区区所以不避罪责,敢以亲征为献,伏愿陛下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命将帅遣戍役而必行之,天下幸甚。
然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奠而后发,发必中矣。
万一陛下听臣之计,则亲征未可轻动,必也以富国为先,而选将练兵次之。
兵家之策,当先为不可胜以俟其必胜,要之得人为用,则何施不可。
借使富国强兵,内无动摇,民安如故,有如大夫种之能;
转输供馈,外无劳民扰攘之役,有如范蠡之知;
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有如周瑜之勇;
度长虑远,收功于必成,有如赵充国之守;
细柳之军,有如周亚夫者;
项羽之营,有如樊哙者;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有如房玄龄者;
兼资文武,出将入相,有如李靖者,则虽愚夫愚妇,亦知其可以必胜矣。
方今朝廷之上,士庶之间,不无其人,在陛下擢而用之。
夫以中国全盛之富,甲兵之众,加之得人以任将帅之职,亲征以挫蛮夷之威,则扫荡绝灭,可指日而待也。
此臣愿献陛下一策也。
臣又闻禦戎之术,以战胜为上,割地讲和皆其下策。
臣闻朝廷为金贼所迫,有议割地讲和者,臣深为陛下不取也。
以臣管见,为今日计,莫若遣词命之使,阳与之讲和,虚为之割地,俟其有怠心,乃掩其不备,会诸道精兵以歼灭之,此万全之策。
田横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若非郦生先说齐王,使为汉而称藩,及罢历下兵守战备,日与之纵酒,则韩信虽有百万之师,未能以岁月破也。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唐俭慰抚之。
李靖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以万骑赍粮而袭之,必得所欲」。
公谨谓:「上已约降,行人在彼,奈何」?
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哉」!
督兵疾进,于是擒之。
当时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必不能成大功也。
臣今日之计,正合于此,伏愿陛下无为犹豫而不决也。
臣复为陈祖宗守土之艰难,使陛下读之寒心,则尺寸之地不可与人,群臣以割地为请,陛下必不轻允也。
臣闻昔者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
契丹之臣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
庆历中,聚重兵压境,遣其臣萧英等来聘。
仁宗皇帝宰相择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群臣莫敢行,宰相右正言富弼,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上为动色,乃以为接伴。
英等入境,开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
英等亦不复隐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便以一事塞之」。
具以闻。
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为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岁增币,且命报聘,往反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
及见虏主,抗辞不屈,既陈利害而说之,复宣皇帝之命以威之。
虏人感悟,遂欲求婚,然亦终为善词以却之,不过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复。
其后累年,契丹君臣守其约而不敢败者,虽本于祖宗德化之所感,然亦富弼之功也。
呜呼,使地而可割,则祖宗之朝已割之矣。
如其不可割,而群臣劝陛下为此计者,得无愧于富弼欤!
又况朝廷之根本正在于河北河北之要害又在于三关四镇,割三关四镇而与之,则自河以北皆非我有。
河北之地,陛下既不得而有之,其能久都大梁乎?
本朝惩五季之弊,举天下之兵宿于京师,名挂于籍者号八百万,而衣食之给,一毫皆取足于官。
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于农,非都四通五达之郊,则不足以养天下之兵。
此其所以都大梁以据天下之冲要,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犹且不赡。
今若割河北之地,则陛下未免迁都长安
长安之地,左殽函、右陇蜀,襟凭终南太华之山,萦带泾渭洪河之水,其地利守而不利于运漕,将何以给天下之兵哉?
矧夫太原一郡,控扼二虏之咽喉,今弃太原,则下瞰长安才数百里,陛下其能久都长安乎?
大梁长安既不可都,又将迁之金陵,则自北而南,非帝者所居,而又边患未宁,国本摇动,安知无奸雄窥伺金陵者哉!
臣以是知割地之请,特可纾目前之患,非万世长久之策,陛下当介如石之不变也。
臣又闻昔之所是,今或为非,前之所用,后或弃之,乃所以趋时而应变,故孟子亦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汉文帝之时,固尝与单于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之民,而议和亲矣。
至我国家澶渊之战,丑虏请和,诸将皆欲以精兵会界河上而歼之。
虏惧,求哀既切,真宗皇帝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
虏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累年。
则讲和之术非不善,臣辄敢以为不可者,时不同故也。
何则?
戎狄情性无常,乍臣乍骄,徒视中国之势强弱如何而已。
在祖宗之朝,国威素震,丑虏慑服而不敢猖獗,故与之讲和,则守约而不违。
前日国势委靡,边隙创开,武久不讲,士气堕怯,丑虏所以深入,既而与之讲和,徒费金帛亿万,适以资寇。
师退未踰数月,兵端又复蜂起。
臣以是知讲和反堕虏计中也。
且如前日金贼败北,种师道请以精兵临河,灭其馀党,儒臣介僻,坚执祖宗故事而不许歼戮,故有今日之祸,宜乎种师道饮恨而死也。
国家若实与之讲和,则外示怯弱,内费金币,盟血未乾,臣必知丑虏又乘势而攻矣。
孰若用臣之策,使虏反堕我计中也。
伏愿陛下采孟子用权之深旨,破金人反间之机谋,下令召四方之兵使奉词伐罪,扬威绝漠,尽杀而后已。
《传》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者,此也。
若谓用臣之计则失大国之信者,又未足以语权变也。
昔者孔子许阳货仕,而终不仕,与蒲人盟不适卫,而终适卫,则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变所适。
彼既渝盟而犯我京阙,边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践其庭而空其闾,我以机而灭之,固其宜也。
况以小事大,畏天者也;
以大事小,乐天者也。
彼不能畏天而事我,反贪暴残灭而自开瑕衅,则天亦讨其有罪矣,夫复何疑?
此臣愿献陛下二策也。
臣又闻西戎之患,大于金贼。
祖宗之朝,羌人入寇,固尝弥年而不能解。
方今金人南下,残害滋甚,西戎虽安堵未动,然夷狄犬羊之性,敢肆凌侮,苟有以挫其威,则垂头掉尾,去不复顾,徒有譊譊之声,终无咥人之凶;
傥无以挫之,则群起而为人害矣。
臣以是知西戎虽未动,亦当预为之防,无使二虏合并为患,则难于支吾也。
且如今年春,赖天之灵,俾敌悔过而效顺,朔方无虞,天下同庆
其后朝廷若能会兵要地,控扼边陲,奋张国威,以震丑虏,则祸不萌于今日矣。
扬雄曰:「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今夫宅于山者,必设陷阱以防猛兽之为害,宅于都者,必峻墙仞以防穿窬之为盗,此鄙夫野人之所共知也。
西戎自熙宁犯境以来,虽绝夏人赐予,熙河兰会转输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馀万,则其费可谓厚矣。
带甲戈者不可以数计,朝夕引颈举踵,伺我中国之便,以恣其残暴,肆其奸雄者,殆有甚于猛兽穿窬也。
太平之时尚当为之备,况金人已为患于中国,安可不早为之计,无使滋蔓难图也?
蔓草犹不可图,况于戎狄乎?
之不戒,童子之不抗;
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
彼怯勇小大之势不同,非蚤正以待之,犹且不能胜,况二虏动欲与中国抗衡耶?
为今之计者,莫若明诏守土之臣,使严为之备,而又专委兵马司,使修车马、备器械,以图患于未然,则西戎不能入境矣。
此臣愿献陛下三策也。
臣又闻天下之大犹人身,夷狄者股肱也,中国者腹心也,股肱之疾既作于外,腹心之疾复攻于内,则不问人之肥瘠,其亡也可立而待矣。
秦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
于是遣将军蒙恬万里长城以防胡人,自谓关中之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不知祸起萧墙之内。
一旦陈涉以瓮牖绳枢之子,无万乘之尊,无疆土之大,身非王公大臣名族之后,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智,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振起阡陌之内,奋臂一呼,天下响应,山东豪杰于是并起而亡秦矣。
臣以是知腹心之疾,尤甚于股肱也。
国家治平日久,冗食游手之徒触处有之,败军亡卒流离散徙者纷如也。
日则博奕饮酒于市,夜则结而为盗贼、椎牛发冢于墟落之间,非礼非义,无不为也。
万一有豪杰者为之倡,啸聚山林,劫掠闾里,驱迫良民,以至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纵横自肆而不可制,则为腹心之患,亦不浅矣。
顷者方寇窃发,血流通衢,江浙井邑多为煨烬、兵拿不解,所费巨万,始能致其头于阙下,诚可为后来鉴也。
况今兵戈四起,安知无方寇之流欲乘隙而作乱者耶!
以臣观之,守令得人,此无足虑。
盖州得一贤刺史,则千里蒙其庇;
县得一贤令尹,则百里受其赐。
德化足以格人心,威风足以挫强寇,锄奸铲猾,号霹雳手,则顽民悍俗,亦且惶惧恐伏,逡巡销缩而莫敢动矣。
臣闻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
二千石尊重难犯,乃能使下」。
县令既众,不能皆贤,但州得二千石能自重其威权以使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足畏也。
尹赏之治长安,使吏民杂举轻薄少年恶子、鲜衣凶服持兵刃者,悉籍记之,一旦收捕,纳之虎穴中,由是盗贼顿止。
张敞之治胶东,明设购开群盗,令相斩捕除罪。
吏追捕有功,而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
由是盗贼解散。
赵广汉之治京兆,精于吏职,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铢两之奸,皆不能逃。
朱博之治琅琊,尝令属县各用豪杰为大吏,一旦窃发,县则移书诡责取办,其人尽力有效,必加厚,以是豪强慑服。
韩延寿之治颍川,置正五长,相率以孝悌,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奸人莫敢入界,而吏无追捕之苦。
龚遂之治渤海,移书敕属县,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于是盗贼悉平。
此数子者,可谓善治郡者矣。
方今之时,其术亦有可用,亦有可去者,盖彼时此时故也。
臣为陛下今日之计,莫若明诏督责监司郡守,使勤于王事,常行举察,无以酒色昏其精神,无以贿赂易其心志,夙兴夜寐,常蕲仗节死义,尽忠犯难,以报国恩。
仍乞明诏郡县,有骄兵惰卒穷困亡命者,有累负重罪常赦不原者,有闾巷恶少不齿于人者,有困迫饥寒剽夺衣食者,并许自陈,革过鼎新,不念旧恶。
仍仰州县给赏召募,有愿奋力勤王、禦寇立功者,集官诣射圃试阅,择有股肱勇力之人,收录麾下,当行禁约,应副至期差使
夫如是,则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人人自奋,愿以身报国。
况以此笼络天下之豪杰,皆为我用,则啸聚为盗者无有也。
臣窃见圣诏尽诏天下之兵,臣知州县之兵,本不足以禦寇,今又起而之它,则其势愈杀矣。
若不早用臣计,一旦有豪杰奋发而起为之应者,赢粮影从,鳞集瓦合,攻城犯邑,则守令不过提携妻孥,遁藏草莽为自全计而已,谁肯为陛下守土者?
不若用臣之计,则盗贼不作,而国兵不乏,守土者又得以安其身,而尽忠竭节矣。
此臣愿献陛下四策也。
臣又闻当一方之重,寄百里之命,所以保守土地,全活生灵,邦之治乱,民之存亡,实有赖焉。
当其平居无事,无桴鼓之虞,无征伐之役,享高爵厚禄,处则华厦,衣则锦绣,跃骏马而罗红颜,坐重茵而食列鼎,高谈阔视,手挥指顾,号令吏民,则庸人懦夫亦可胜其任。
洎其遽有变故,回惶失措,不过婴城拱手,坐待其毙,甚者望风而窜伏矣。
曾不闻有高城深池,坚甲利兵,与劲敌遇,效死而不去者。
夫如是,则生民何赖焉?
然则忠义之士,卓然名节与秋霜烈日争严,使之当公家之任,而能提孤兵、守偏城、临大难而不夺其守者,信难其人。
臣观唐明皇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得人不为不盛。
一旦禄山叛逆,哮噬无前,河北二十四州之吏,为贼诱引,委靡从顺者几半,逆为之计,不陷于贼者,独颜真卿一人而已。
玄宗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
使王师有进征之援者,平原之守也。
继而张巡许远城父姚訚以数千疲苶之兵,而抗百万难制之贼,孤寄一隅,日战数十,挫贼之锋,鲠其喉牙,使不得进而搏食。
江淮之地,转输不绝,其民不为涂炭者,良以睢阳未下也。
此在当时,亦未至于扬芳飞英,角立杰出。
然一旦遇变,乃能忠义奋发,激昂天下之吏,虽赴汤火、冒矢石,而有不可屈之大节,载在方册,章章不可掩,使后世奸臣贼子,尸位素飧者,闻其风莫不惭汗。
脱或太守县令,人人皆颜真卿张巡许远姚訚辈,则国势何患乎不振也!
夫以方今人材之盛,而臣乃敢昌言谓难其人者,臣窃见曩者清溪寇起,郡县之吏怀印绶、挈妻子而先去者,比比皆是。
当时士庶咸谓不能守土之臣必遭诛戮,以激贪懦。
既而交结权贵,互相汲引,巧为词说,文过饰非,非特不正典刑,又且悉与叙复,故忠义之风不振,而臣子无所矜式,遂使夷狄交侵,几危社稷,而河北守令,罕与为敌者,循前弊而已。
假使当时方寇既擒,不能守土者悉与诛戮,则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敌人未必能深入,若蹈无人之境也。
臣为今日计,莫若明诏丁宁诰戒天下郡县,宜思患而预防之。
过此以往,或有内陵外侮,攻犯城邑,而能禦敌自全者,许擢用于朝而推恩于子孙。
如或不能保守,复循旧风,即与斩首以戒后来,仍流窜其子孙于远恶之地,纵累经赦,不许原罪,则人人思效死,而莫肯为逃逋自安之计矣。
此臣愿献陛下五策也。
臣又闻有常产者有常心,无常产者无常心。
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
若民则无常产,因无常心,苟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矣。
臣伏睹圣诏许馀路忠义之士率众勤王,甚盛举也,然天下之民,不能保其常心。
以臣观之,河北、河东京畿,不幸为夷狄侵陵,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圣诏许其聚徒结众,捍寇立功可也,若施之于馀路,则不可也。
何则,民无常情,约之以法,劫之以威,则规规然不敢自肆。
无以制之,则若寘猿于木,投鱼于渊,安能保其不恣哉?
臣观今日应募而起者,多豪横之民,浮家泛宅而无所归。
一日云集,则号令贵乎有威,统御贵乎有法,左右前后不紊其常,旌旗行伍不汩其序,然后击之无敌,散之不乱,而可以立武功也。
如使擒纵不得其人,则变心生而祸患作,本以治乱,反以致乱,本以禦寇,反以助寇,安知无奸雄投隙,假勤王之名为叛逆之贼哉!
此无他,馀路安堵如故,人物繁富,仓廪实而府库充,豪横之人制之不得其术,则见所可欲而争端起矣。
臣近观福建路发募兵经过临川,统御无术,遂尔作乱,强劫妇女,虏夺衣物,破人家产,而人莫敢谁何,不过吞声饮恨,无所从诉。
臣始闻之,不胜太息。
窃虑炎炎不已,则遂为大患也。
幸而州府访闻,即严行禁约,使后来者少挫其气而不复肆陵侮。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止绝馀路,不许聚徒结众,所有已应募者,仰同心协力,共立边功,当有厚赏。
如复欲召募勇敢之人,即仰州县给赏自募阅试,择其堪用者录之,仍即绳之以军法,无使复袭前弊。
臣观孙武一斩队长之首,而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患约束之不明,申令之不熟也。
若以为天子已下之令而不可中辍,则又非所以安邦也。
臣观两汉英断之主,无出高祖郦生谋挠楚权,欲复立六国,高祖曰:「善。
趣刻印」。
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销印刻印,有同儿戏,然其计足以安社稷,无伤乎高祖知人之明也。
此臣愿献陛下六策也。
臣又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然以臣观之,则天下安危,将相皆在所注意,况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权不分乃所以为社稷计也。
是以宣王承周衰之后,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当时北有猃狁之难,伐之不可后时,必有严翼之人,以共服,然后能胜。
虽有严翼之人,无将以率之,则胜亦未可必也,故必有文武吉甫以为之将,然后胜可必也。
《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是也。
吉甫为将于外,而内无忠顺之臣与之同志者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则妨功害能之人至矣。
妨功害能之人至,则若吉甫者,其身之不救,何暇议胜敌哉?
故必有张仲孝友者在内,然后吉甫得以致力于外以有功。
然则宣王所恃以收功者,张仲孝友而已。
《诗》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是也。
窃以今日金贼之患,殆有过于宣王之时,陛下欲成中兴之大业,则伐之尤不可后时。
朝廷大臣如张仲孝友者,想不乏人,然未识宣威沙漠以统王师者,有文武吉甫耶,借使有之,则为宰相者,不识同心同德以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有如宣王之时耶?
臣观吕太后时,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丞相陈平患之,陆贾画计,曰:「社稷安危,在两君掌握之间尔,君何不交欢太尉」?
陈平于是与绛侯深相交结,卒诛诸吕,而汉祚不绝者,陈平能用陆贾之计故也。
臣为今日计,尤在选将择相,无轻付此柄,而使之内外相和以济国难,则敌人无足虑。
以臣观之,如李纲者本无大过恶,不宜置之閒散之地。
况纲之功业卓伟,忠义奋发,真社稷之臣,天下之所乐从,海内之所推称者也。
闻其谴谪,虽闾里庸夫野老,莫不咨嗟感愤,以为国家不能用人也。
夫处之以将相之任,则当取其大功,而略其小过。
臣闻在上皇朝,京师暴水泛涨,文武百僚皆备船筏为避水计,独奋然为上皇敷陈灾异,忠言苦口,虽旋被谴责,而甘心无怨。
既而后患果符其语。
陛下明断,擢卿监之中,而处之以枢要之职,天下知朝廷得人矣。
既而金贼势迫,群臣有它幸之请,独毅然断其不可,于时朝廷大臣姻属皆散而之四方,甚若蔡京父子蒙被渥恩,莫与比隆,一旦变起,举族逃遁,无毫发为社稷计者。
全室不动,仍肯以身当战之先,故天下皆知此时微为之宰制,则京师已为丘墟,生民皆为鱼肉矣,其功岂小补哉!
今日岂可以用军之小过,而黜之于外,是失天下之望也。
臣闻汉高祖奋布衣,提三尺剑起于丰沛,六年而成帝业者,盖以其能知人而善用尔。
故尝告于群臣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以其能用三杰,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吾不如萧何
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臣以是知人各有所长,用人者当量能授任,使萧何而为战胜攻取之事,必不能矣。
房琯自负天下为己任,然一举丧帅,遂不复振。
以忠义自奋,片言悟主以取宰相,必有大过人者,用违所长,卒无成功,后世所以惜之。
臣谓若者,可镇国家、抚百姓、安四夷者也,至于用兵,恐非所长。
然则今日之失,非纲之罪也,用者之罪也。
陛下谪之于散,是弃萧何房琯也,是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得无为金贼快其私忿耶?
臣又虑朝廷之上,六贼死党尚有存者,不然,则白时中李邦彦之姻属尚有大用者,故阴为之陷阱,吹毛求疵,洗垢索瘢,中含沙射影,而陛下未之察也。
使无是辈则幸甚,脱或有之,尤今日所宜急去也。
臣闻王圭进见唐太宗,有美人在侧,本庐江王姬,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者乎」?
因以郭公善善恶恶之事而讽之,曰:「知庐江之亡而姬尚在,正所谓知恶而不去也」。
臣即此以见陛下知而不能用,是亦郭公之善善也;
知六贼之朋党而不能去,是亦太宗庐江王姬也。
朝廷进见之臣,不识有能如王圭之讽谏者耶?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复旧职,则朝野同欢矣。
此臣愿献陛下七策也。
臣又闻安边禦戎之术,在于择良将,选精兵,求辩士,尊谋主,四者并用而不偏废,然后可以兴大事也。
穰苴斩庄贾而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君泜水上者,得良将也。
孙膑伏万弩于马陵之下,魏军至而伏发,庞涓死焉。
李靖将轻兵至丹阳辅公祏擒者,得精兵也。
陆贾使南越,尉佗箕踞,能使之去黄屋而称臣。
韩愈镇州,而牛元翼溃围而去,王廷凑不追者,得辩士也。
李左车之缚而师之,遂收燕齐,用侯君集之策而攻之,遂降智盛者,得谋主也。
臣尝患世之论兵者,徒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修器械、观形势,推风角鸟舌云祲孤虚之法而已,至于辩士、谋主,则略而不论,正所谓知用兵而未知所以用之之术也。
臣伏睹臣僚上言,谓今日边患方炽,殊乏虎臣。
天下之大,未必无其人,欲乞明诏州县,有拳勇股肱之力杰出于众者,及有兵谋武艺才堪为将者,俾以名闻,擢而用之,甚盛举也。
然以臣观之,未甚尽善,何则?
自将而言之,固不以一概论。
有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又岂特有拳勇股肱之力、兵谋之人,然后可以为将哉?
斩蛟长桥,刺虎南山,走有追风之逸,射有贯虱之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攻城破阵,所至先服者,特可以将一军而已。
千变万化,神出鬼没,或纵之而后擒,或以负而为胜,测之而益深,运之而无方,若金在镕,惟冶者之所铸;
若泥处埏,惟陶者之所埴。
所攻辄破,所击辄取,无往而不利者,一国之将也。
以仁伐不仁,以义伐不义,拯民水火之中,跻民于仁寿之域,致壶浆以迎王师,而人惟恐居后者,天下之将也。
又岂特恃其股肱之力、武艺之精而然哉!
古人固有不持尺刃,不操寸戈,而能却百万之师,以至谈笑而折冲,偃息而销衅者,在于临几果,料敌明,运以筹策而已。
又况用人以安天下,不专以文辞取,不可以家世论,当考其行实,究其才能如何耳。
季布遭髡钳而有名将之称,娄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固,起于刀笔吏,英、卫起于罪亡之馀,郦食其监门狂生,樊哙特鼓刀仆御,班超一腐儒耳,薛仁贵特田家子耳,一旦依日月之末光,皆能勒功帝籍,振名后世。
借使汉唐之君不能用之,则数子者亦湮没于无闻矣。
军法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
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要取其利,愚者不计其死。
使人能收其长而弃其短,则将帅何患乎乏人也。
以臣观今日募兵之众,则精兵不患乏人,然臣窃疑良将辩士谋主,未必多多益办也,且如仁宗皇帝时富弼契丹割地之请,是亦辩士之功也。
臣窃意金贼虽强悍如此,然为之主者,又岂无大略哉,亦必知世道之安危,识国运之盛衰。
万一得辩士如仪秦之流,圆机不碍,能掉寸舌,纵横议论,俾独驰一介之使,喻之以祸福之机,陈之以利害之大,讲邻国之好而启之,援信使之證而诱之,使之动心骇听,彼未必不一言悔悟,复守旧约,而不敢侵我疆土也。
臣为今日计,广诏京畿诸路,士庶有学足以该古今,识足以贯天人,才足以供倚马之求,辩足以破倾河之论,压之以威而益进,恐之以死而愈新,一人而兼得斯数者,仰州县审实保明,解发赴阙。
又乞诏天下有雄才大略,能画安边之策,能知用兵之权,守边可以贤于长城,战胜可谓国士无双者,并仰州县审实解发,陛下亲策于庭,量才授职,试其所长,则良将辩士谋主,一举而兼得之,何忧乎虎臣之乏也。
方今边患日炽,正广收人物以备驱策之时,无以臣言为狂妄也。
此臣愿献陛下八策也。
臣又闻孟子曰:「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
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矣」。
臣以是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特在于得民与不得民之间耳。
《传》所言「以不仁失天下,汤武以积德有天下」者是也。
臣窃观天下之民,似有离心。
盖自太上皇临御之日,奸臣擅权,蠹贼滋甚,假奉上之名,而割民之脂膏,托崇道之势,而夺民之产业,因花石之微而驱民于困厄之地,缘名字之讳而挤民于罪亡之馀。
天下士庶阴怀怨恨之气,抑郁而不敢吐,上违天心,下乖民和
故顷者方寇窃发,民乐其祸,而有何独后我之叹,则民心之离也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幸赖祖宗遗德馀烈尚有存者,故纪纲未至于大坏。
去年春金贼入寇,国势几危,若非上皇明断,禅位陛下,使人心怀宋,则天下已非国家有矣。
何则?
黎元赤子,皆知陛下在储宫时,恭俭仁孝之名闻于远迩,故即位之初,闾里相贺,知天下可指日安也。
既而悉诛六贼,天下又复相贺庆,谓陛下能除民之害,真安邦定国之主,是知民心固乐从也。
比者圣诏起兵,国家太平日久,颁白之老,不闻金鼓之声,一旦干戈扰攘,黎元固已动心而骇目,加之无识凶徒,簧鼓不根之语,谓国家败兵既数,将下诏民间三丁选一以为用,智者知其流言,陛下必不为此,奈流俗易于摇惑,虽家置长喙,人为说铃,亦未能决其疑。
臣恐此语一煽,民心不无摇动,甚者预为生离之忧,则求其安堵不动不可得矣。
此盖流言者之罪,然亦国家募兵有以致其疑也。
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安抚天下,明断此意,使解其惑,以结民心。
广施德化,使恩有馀地,为子孙万世无疆之休。
仍乞天下所发遣募民,见在京畿,诸路屯聚捍寇者,俟金贼旋师之日,命将帅出厚赏以募,有愿住者乞留守京畿以防后患,仍约以归期。
其不愿留者悉遣之,若抑而留之,又致变矣。
陛下如其吝赏给、惜供馈、不招军以控扼边陲,则臣心知边境骚扰无时而已,异时复下诏募兵,则东南之民其力疲矣,其财耗矣,岂能保其必胜哉?
乃天下所发至募兵,所以忘身而犯难者,不过希赏赐而已。
借使金戎已宁而遣之归,有功者固当厚赏,无功者亦劳其来。
一则怀之使无异心,二则诱之可以再用,实良策也。
兹数者皆欲陛下结民心以长有天下而已。
此臣愿献陛下九策也。
臣又闻先王之理财也,若持衡然,不使之偏归于公家,亦不使之偏入于私室,惟其适平而己。
省赋敛轻徭役者,虽先王之善政,然国家有夷狄之难,将欲养兵而禦戎,则其实不过以安百姓而已。
虽敛财于民,为募兵之赏,下亦无怨言也,第不可以取伤廉而已。
臣近睹诏下募兵,诸路多科于民,使百姓所费不赀,而乌合之众又不足以立事,至于忠义之士,能率强勇之人,以徇国家之急,则官府无钱以给馈饷,聚而复散者有之。
以臣愚计,窃谓万一边患未宁,再欲募兵,则不若以税额量情均科钱以助国用。
其有官之家,并不蠲免,则所敛薄而均,百姓皆乐而从之,取之虽微,而聚之即多。
州县预贷官钱,募勇敢之人以勤王事,则武足以禦寇矣。
所敛之钱,存其三之一以募兵而守城,馀者悉为起兵之费,甚尽善也。
臣尝以是遍询于乡老士庶,皆善其计,以是知民情之乐从也。
臣又虑兵馈不给,则臣有策于此,可使不损于民,不害于公,令下之日,诸路军储霈然有馀矣。
所谓策者何也?
臣谓天下所纳米以造酒者,不过欲市利而已。
为今日计者,莫若速降诏旨,罢卖官酒,许州县之民投状召保,均分酒课,任自造卖,仍委局务者日计其利,无使亏折,应诸路所入米悉以充兵馈,则榷酤不劳,而军储可给矣,其策岂不良哉?
此臣愿献陛下十策也。
臣于十策之外,又有三事,亦今日之不可缓者,试昧死为陛下陈之。
闻之《书》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
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
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臣以是知古者王师之出,有不用命而胜敌,必戮而不赦,况望风降伏者,其罪宜如何哉!
臣窃闻比者三军临阵,将士或有背命,遂尔降敌,臣愚欲乞陛下明诏抚怀军情,使各奋其勇,仍有降敌者悉戮之,则军势振矣。
此其一说也。
臣又闻明君贤相,所以动而胜人,成功于众者,多用间术。
故兵家之策,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故三军之事,情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臣窃意金贼强悍,傥或未可以力胜,则不若用死间之术而灭之。
臣身虽不长六尺,而智雄万夫;
辩虽未足以方仪秦,亦可谓圆机而不碍者也。
臣以忠义自奋,何惜一身,为陛下用此术以扫荡丑虏,而安我社稷耶!
方今将帅如其已有良策灭之,则生民之幸也。
万一未有其计,则伏愿朝廷借臣一介之使,遣臣见虏主而说之,臣自有策,能使丑虏倒戈卷甲,不复侵侮。
如欲绝其种类,则臣亦愿以死间。
伏愿朝廷俟其有弛心而无备,则遣良将领精兵以歼之,臣虽遭鼎镬,能以一身破强悍之虏,而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使万世之下,奸臣贼子诵臣之名,莫不掩卷而惭叹,则臣虽死犹生也。
伏愿陛下明断而决行之,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也。
古语有之曰:「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
孟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
取其能必行之。
臣前所谓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不能成大功者,正此谓也。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阴阳家流,有三奇八门之术,天子庶人之式,足以自利,足以厌人,扬兵九天之上,尸敌千里之远,天神地祇,皆为我用,则取胜之大要也,今何苦而不用哉?
精此术者,每有其人,陛下求之未切尔。
臣愿下明诏如求贤之急,必得此辈以济大事,天下幸甚。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闻马周以草茅一介之士,为唐条陈二十馀事,皆当世所切,太宗爱而擢用,以佐明圣,不胶漆而固,恨相得之晚,非王佐才畴能及此?
萧铣江陵,屡战不克,李靖遂陈图十策。
有诏拜行军总管,军以委焉,师至夷陵萧铣遂行。
臣以鲰生恭诵圣诏曰:「每闻边报,痛切朕心」。
臣是以感激自奋,愿以身报国,故昧死献十策。
臣无王佐之才,非敢望若马周之擢用,特愿用臣狂计以擒金贼之渠魁,扫荡边尘,复祖宗之规模,庶几不愧李靖献策以图萧铣,则臣虽以直言犯逆鳞,自取诛戮,亦没齿无怨言。
然臣所陈特今日之急务,至于朝廷之阙失,政令之僻违,甚有可言者,臣以陛下方今有北顾之忧,故且置而勿论。
臣又窃闻学古入官,挟策登第者,平居贪位慕禄,惟恐居后,窃窃然常有不满意,一旦国家有变,虽捐躯以报,尚何所惜。
奈何风俗衰薄,忠义陵迟,故有官君子,方且酣畅自适,恬不以社稷为念,甚至赴阙注调者,才闻变起,不参部而归者有之,及京畿而反者有之。
其间有能奋身为国者,几何人哉?
间或有之,则群聚而笑,指以为狂生。
臣闻其语,忿气拂膺,恨无上方斩马剑以断其腰领。
臣恐此风一扇,天下靡靡入于衰败,故愿以死间之术,为陛下安天下之民,庶几少植忠谊,以振颓风。
仍不避斧钺之诛,敢献此书于朝廷也。
伏愿陛下函容之德,天高地厚,怜臣愚忠,恕臣狂斐,以来忠直之言,以激衰败之俗,则万世之幸也。
傥或以臣言无足采,而又以草茅之贱,上玷圣聪,下触权臣,必欲置之死,则臣亦甘心焉。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
臣澈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谨言。
按:《欧阳修撰集》卷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上时相书1128年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双溪集》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不佞,谬忝读书,闻道家传。
古今治乱之学,理世及物之术,先儒之未悟,前圣之用意,尽发其枢,凛然略备。
椟载而缮藏之,以为士而无益于人,谓之苟生。
见三代以来成败得失,犹为之悲戚,为之欣怿。
身经天下之扰攘,邦家之屯厄,当食不饱,坐以待旦,至于恸哭流涕也。
蓬庐荜户,贫守一席之间,无所役其心。
狂狷不揆,思推所知以为世用,凌厉愤悱,知难而不知退。
皋陶后稷,在千世之上,每愿为之执鞭;
共工寒浞,见传记之间,至于作而按剑。
恭惟主上时乘六龙,拨乱反正,天下安危,注意阁下。
阁下筹画精稳,左右弥缝,断大疑,决大计,视远听微,疚心竭力。
所以消恶运,遏乱源、因祸为福、转败为功者,何止六间三奇乎!
迩者兵民就其条理,盗贼去其七八,边防增固,夷虏益驯,举直措枉,裁成中兴之业,天下咸知帝力之所自,弼亮之得人焉。
以忧时之深,故乐贤之切。
闻风览德,宽然自壮,毅然自立,击唾壶,抚绝编,仰天浩叹,稍温其所学。
譬如日侍仲尼老聃之贤,而旁揖贾谊陆贽也。
思之而能信,固宜仕矣。
今天下疮痍未复,诟耻未雪,抱冰尝胆,不容少懈。
峨冠结绶,连茹而来,非徒然者。
百虑岂独一得,尺短岂特寸长乎?
或曰:「阳光盛于四海,敲石者何施?
霖雨泽于九土,抱瓮者徒劳。
而况饰钻悬令之说造次直前,犹击瓦缶于洞庭之野,何足道哉」!
应之曰:岱岳沧溟,所以极高大者,不拒涓尘也;
骐骥鸿鹄,所以致千里者,四足六翮也。
相公罄天下之思而用之无馀谋,竭天下之材而使之无馀事,长育天下之英才,譬诸草木,区以别矣。
椅桐梓漆,长而谐律度,荐郊丘;
杞柳松柏,养而备雕斲,作器宇。
因地而播其辛,兰芷在畹而飏其芬。
乌喙、猪苓尽其用,蹲鸱、茯神不相渎。
蘩由斯而进羞,葑菲由斯而可采。
夫草木异禀,农圃不能易也,例能使之竭其才耳。
如此处天下之英才,亦无不奋励而荣耀矣,盖得其道也。
忠智翘杰之士,康济之所赖也;
仁义学术之人,皇极之所建也。
鄙如投盖冯河,憎如吐茵食马,贱如鸡鸣狗盗,陋如蘧蒢戚施,未尝废一焉,此长国家之度。
大丈夫立太平之基,为邦家之光,天命享,人事尽,威怀四夷,日辟百里,安于太山,寿于乔松,声华蔼当世,馀庆及子孙。
得其人而任之,无强于此也。
今者国之龟鉴,道之渊薮,吾君之所尊礼,万国之所宗向,无逾于阁下者。
学术之根源,事务之輗軏,官师之所准的,奸偷之所革心,无外于阁下者。
嗟夫!
一夫巧射,则百夫决拾;
一相忠嘉,则百寮景附。
天下之士,声气相求,道德相悦。
阁下虽远权势,避私嫌,以斥退请谒,天下之士方且随阁下而不置也,咸望乎品题,而并祈于引达。
何特此哉,凡有不获焉,不胜其求也,其可却诸?
士君子实不易得也,罗之如获凤麟,蓄之如宝珠玉,屏之如倒持太阿,失之如丧一敌国。
故视其士之得失,为其邦之兴衰。
近者天下不宁,士之无赖如季布者,北走幽都矣;
放逸有如管宁者,东走辽东矣。
其怀土而重迁者,或陨身寇雠;
其遭难而失职者,或饿死坑谷。
其得趋伏于相公之户庭者,固匪平时之比也,相公其念之乎?
籀所谓家传古今治乱之学,理世及物之术,可否献替,有成效矣。
扫迹朝市,采薇山阿,有所未能,生生之具可谓窘矣。
居无屋而食无田,士之失职亦已甚矣!
愁忧伤人,笔墨捍隔,鱼喁虫吟,嗥呼冻馁,空自悯笑耳。
相公命以位,竭其才力伏役国事者,不知几何人矣,其独遗一夫乎?
昔籀之先大夫栾城公,以布衣奉书魏国韩公,大蒙许予,故达于天下。
魏公,守文之贤相也。
籀之荒芜潦倒,曾何足以希先世之万一?
当今创业之难,过于魏公之时远甚,是阁下比魏公有馀,然慎微接下,又当急于平世也。
籀虽疏冗,岂得默默而已耶?
姓名茫昧,唐突帐下,辞情迫拙,不知所裁,愿赐优容,悯其胸臆。
阁下其察焉。
不愁念起惟怕觉迟颂绍兴二十九年 宋 · 张九成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大慧禅师年谱
念是贼子,觉是贼魁。
搥杀贼魁,贼子何归。
堂堂大路,惟吾独之。
越南燕北,辽东陇西
撒手便到,何虑何疑。
神剑在山,锷冷光寒。
魈夔魍魉,莫之敢干。
此名真觉,秦时𨍏轹。
乞寝燕云兵事书政和八年五月 宋 · 安尧臣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二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玉照新志》卷一、《东都事略》卷九七、《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八、《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一六、《大学衍义补》卷一五六、《宋史》卷三五一《郑居中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宋史纪事本末》卷五三、光绪《广安州志》卷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三三
政和八年五月二十七日,草泽臣安尧臣谨昧死裁书,百拜献于皇帝陛下。
臣观商高宗尝命傅说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
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臣每读至此,未尝不掩卷叹息,以为天下万几,一人听断,虽甚忧劳,不能尽察。
堂上远于百里,堂下远于千里,以九重之深而欲尽于四方万里之远,百辟之忠邪贤佞,生民之利害休戚,顾不难哉?
是以帝王之德,莫盛于纳谏。
谏行言听,则膏泽下于民,天下同臻于宴安之域,社稷之利也。
闻陛下临御之初,从谏如流。
尝下求言之诏,曰:「言之不当,朕不加罪」。
于是謇谔之士,冒昧自竭,咸效愚忠。
而憸人欲杜塞言路,窃弄威柄,乃荧误陛下,加以诋诬之罪,遂使陛下负拒谏之谤于天下久矣。
比年以来,言事之臣朝奏夕贬,天下之人结舌杜口,以言为讳。
乃者宦寺专命,交结权臣,共唱北伐之议,思所以蠹国而害民,上自宰执,下至台谏,曾无一人肯为陛下言者,咸以前车为戒,陛下复何赖焉?
臣愚以为燕云之役兴则边隙遂开,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不振,此臣所以日夜寒心者也。
臣蝼蚁之微,自顶至踵,不足以膏陛下之斧钺,傥使上冒天威,必罚无赦,臣虽死无悔,何惮而不言哉!
愿毕其以献焉。
闻中国内也,四夷外也,忧在内者本也,忧在外者末也。
夫天下无内忧,必有外惧。
盖自古夷狄之于中国,有道未必服,无道未必不来。
圣人以一身寄乎巍巍之上,安而为泰山,危而为累卵,安危之机,每不在于夷狄之服叛去来也。
则有天下国家者,必固本以释末,未尝竭内以事外,惟羁縻制禦之不失,徒使为中国之藩篱而已,曷尝与之谋大事,图大功,俾忧生乎内也?
王郁契丹入塞以击晋,兵定,人皆以为后患,可不鉴哉?
古者夷狄忧在外,今者夷狄忧在内。
外忧之患,吾能固本以释末。
将贤而虏惰,即可剪灭,其患不及中原,泰山之安,有足恃者。
内忧之惧,由吾竭内以事外,邦本凋残,海内虚耗,累卵之危,指日可待。
外忧之不去,圣人犹且耻之;
内忧而不为之惧,臣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久安而无变。
甚可惧也,陛下亦思之乎?
方今天下之势,危如累卵,奈何陛下不思所以固本之术?
委任奸臣,竭生灵之膏血,欲奉强胡,以取必争之地,使上累圣德,此亿兆所同忧也。
且天生北狄,谓之犬戎,投骨于地,奋然而争者,犬之常也。
今乃摇尾乞怜,非畏吾也,盖边境之上未有可乘之隙,使之来寇,彼故茫然不以动其心。
陛下将启燕云之役,异日唇亡齿寒,边境有可乘之隙,狼子野心,安得不蓄其锐而伺吾隙,以逞其所大欲耶?
将见四夷交侵,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秦始皇缵六世之馀烈,既并六国,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其意非所以卫边地、救民死,乃贪戾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
汉孝武资累世之积蓄,财力有馀,士马强盛,务恢封略,图制匈奴
患其兼从,西结南寇,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
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算及舟车。
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始弃轮台之地,下哀痛之诏,岂非圣人之所以悔哉!
宋文帝元嘉中,自比西汉文、景,分命诸将,经略河南,致拓跋瓜步之师,因而国蹙。
陈宣帝缵业之后,拓土开疆,志大不已,遂有吕梁之败,江左日蹙,力殚财竭,旋为隋氏所灭。
隋炀帝负其富强之资,思逞无厌之欲,频出朔方,三驾辽左,旌旗万里,赋敛百端,四海骚然,土崩鱼烂,丧身灭国。
唐太宗定海内,时称英主,然而东有辽海之军,西有昆明之役,师旅数动,百姓疲劳,虽未致于祸败,然不免有中材庸主之讥。
明皇开元之际,宇内谧如,边将邀宠,竞图战伐,西陲青海之戍,辽东天门之师,碛西怛逻之战,云南渡泸之役,没于异域数十万人,幽寇乘之,天下离溃。
是皆穷兵贪地,好功勤远,罔守持盈之道,不顾劳民之弊。
孰若周宣中兴,猃狁为害,逐之太原,及境而止?
盖不欲敝中国,怒远夷也,故享国日久,诗人咏其美。
孝文专务以德化民,凡有不便,辄弛以利民,与匈奴结和亲。
后乃背约入盗,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恐劳百姓。
是以国富刑清,汉祚日永,天下归仁
孝元亦纳贾捐之议,弃珠崖之陋,后世以为美谈。
东汉建武中,人康俗阜,臧宫马武请殄匈奴,报曰:「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
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
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
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可谓深达治源者乎!
历观前代,虽征讨殊类,时有异同,势有可否,谋有得失,事有成败,然毒痡四表,疮痍兆姓,未尝不由好大喜功、竭内事外者也。
昔人谓国虽大,好战必亡,故圣人务德不务广土,王者不治夷狄,《春秋》亦内诸夏而外夷狄。
非谓中国之力不能制之,以其言语不同,贽币不同,种类乖殊,法俗诡异,居于绝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山谷险阻之地,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诚不欲竭内以事外故也。
樊哙尝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谓其可斩。
冯奉世矫诏斩莎车宣帝议加爵赏,萧望之谓矫制违命,虽有功不可为法,恐后奉使者为国家生事。
陈汤诛郅支、康居匡衡劾其矫制而颛命。
郝灵筌斩默啜姚崇虑彼邀功者生心,三朝终不加赏,抑有由矣。
是故古者天子守在四夷,来则惩而禦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者则接之以礼,羁縻不绝,使曲在彼,乃圣王制禦夷狄之常道也。
在昔东胡避李牧,北虏惮郅都,南蛮服孔明西戎郝玭
此四人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君臣同体,固守边疆,故能威震四夷,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或有侥倖一时,为国生事,兴造边隙,邦宪具在,夫何足云!
宋太祖皇帝拨乱反正,躬擐甲胄,总熊罴之众,当时将相大臣皆所与取天下者。
然卒不能下幽燕两州之残寇,岂勇力智慧不足哉?
盖两州之地,犬戎所必争者,不忍使吾赤子重困锋镝,乃置而不问。
章圣皇帝澶渊之役,以匈奴大举来寇,不得已而与战,既战而胜,乃听其求和,遂与之盟,逡巡引兵而退,盖亦欲固邦本而不忍困民力也明矣。
伏愿陛下思祖宗积累之艰难,监历代君臣之得失,杜塞边隙,务守景德旧好。
慎选忠义智勇之人如李牧郅都者,使守险塞,而严军高垒毋战,闭关据扼,戟而守之,无使夷狄乘间伺隙,窥我中国,上以安宗,下以保生灵,岂不韪欤!
臣前所谓燕云之役兴,则边隙遂开者此也。
臣观自古国家之败,未尝不由宦者专政。
当时君主之心,非不知其然,而因循信任,不能断而驭之,故终至委靡颓弊,倾覆神器,不可枝梧而后已。
大抵此曹手执帝爵,口衔天宪,则臣下之死生祸福在焉。
出入卧内,靡间朝夕,巧于将迎,则君心为之密移。
况隆以高爵,分以厚禄,加之以信任,以资其威福之权哉!
我宋开基,太祖皇帝鉴前世之弊,务行刬革,内品供奉不过二十人,徒使供门户扫除之役。
宝元以后,员数倍增,禄廪从优。
咸平至和中洛苑使秦翰雷有终因讨王均之乱,既而有功,授以恩州刺史
自后刘保信等初无纤毫之功,咸起侥倖之心,乃攀援前文,遂皆遥领团练刺史,议者否之。
继以明道,制命出于帏幄,威福假于宦寺,斜封、墨敕,授之匪人,委用渐大。
兹风一扇,先朝之典制尽废。
当时台谏以死争之,期必行而后已。
今乃不然,宦寺之数,不知其几,但见腰金拖紫,充满朝廷,处富贵之极,忘分守之严,专总威权,决议中禁,蔽九重之聪明,擅四海之生杀。
怀谄谀之心,巧媚曲求者,则举而登用;
励匪躬之操,直情忤意者,则旋见排斥。
以致中外服从,上下屏气。
府第罗列大都,亲族布满丹陛。
南金、冰绡雾縠之积,富侔天子;
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僭拟后宫。
狗马饰彫文,土木被缇绣。
更相援引,同恶相济,一日再赐,一月累封。
爵禄极矣,田园广矣,金缯溢矣,奴婢官矣,缙绅士大夫尽出其门矣,非复向时掖廷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皇纲何由而振邪?
是以贤才嗟讟,志士穷栖,莫此为甚。
昔人谓宦者专而国命危,良有以也。
臣布衣贱士,无官守言责,不敢纤悉条具,上渎圣聪,请以误国之大者童贯而论之。
臣谨按起自卑微,本无智谋,陛下付以兵柄,俾掌典机密
自出师陕右,已弥岁祀,专以欺君罔上为心,虚立城砦,妄奏边捷,以为己功。
汲引群小,易置将吏,以植私党,交通馈遗,鬻卖官爵,超躐除授,紊乱典常。
有自选调,不由荐举而改京秩者;
有自行伍,不用资格而得团防者;
有放逐田里,不应甄叙而擢登清禁者;
有托儒为奸,懵不知书,而任以兰省者。
或陵德鲜礼,不通世务,徒以家累亿金,望尘下拜,公行贿赂,而致身青云者,比比皆是;
或养骄恃势,不知古今,徒以门高阀阅,摇尾乞怜,侥倖请托,而立登要津者,纷纷接踵。
一时鲜廉寡耻之人,争相慕悦,侵渔百姓,奉其所欲,惟恐居后。
兵法:战士冒石伤弓,生有金帛之赐,死有褒赠之荣。
自法权归贯,纷更殆尽,战伤之卒秋毫无所得,死者又诬以逃亡之罪,赏罚不明,兵气委靡。
凯还未歌,资品已崇,庖人厩卒扫门执鞭之隶,冒功奏赏,有驯致节钺者,名器一何轻哉!
山西劲卒,尽选为亲兵,实自卫也。
方战伐之际,它兵躬行阵之劳,班师之后,亲兵冒无功之赏,意果安在?
此天下所共憾,而陛下恬然不顾也。
将帅,每得内帑金帛以济军需,悉充私藏,乃立军期之法,取偿于州县。
依势作威,倚法肆贪,暴征横敛,民不堪命,将士为之解体,且意气洋洋,自为得计,凶焰勃然。
台谏之臣,间有刚毅不回之士,爱君忧国,一言议及,则中以危法,遂使天下不敢言而敢怒,归怨陛下矣。
今者中外之人,咸谓深结蔡京,同纳燕人李良嗣以为谋主,共唱北伐之议。
经营之久,国既匮乏,乃更方田以增常税,均籴以充军储,茶盐之法,朝行暮改。
民不奠居,加之以讥馑,迫之以重敛,其势必无以自全。
陛下茍能速革其弊,则赤子膏血,不为此曹涸也。
今天下之民,被兹毒蠹久矣,其贫至矣,养生送死不足之憾亦深矣。
昔人谓刻核太至者,必有不肖之心应之。
臣愚深恐无恒心之民,以刻核太至,不能自安,或起不肖之心,其患有至于不可禦者。
又况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积怨气,天心悯焉,非朝廷福也。
刘蕡谓自古宦者预军政,未有不败国丧师者,其言载之青史,虽愚夫愚妇莫之或非。
陛下傥优游不断,异时祸稔萧墙,奸生帏幄,追悔何及?
伏愿陛下扩天日之明,塞阴邪之路,制侵凌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使安其分可也。
史臣亦谓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陛下何苦昵之?
此臣愚所不识也。
恭惟陛下以社稷为心,以生灵为念,思祸患于未萌之机,戒其所当戒,更其所当更,断自宸衷,决而行之,无恤邪论之纷纷,天下幸甚。
臣前所谓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不振者此也。
臣一介草茅,世食陛下之禄,沐浴陛下之禄,沐浴陛下膏泽久矣。
当此之时,人各隐情,以言为讳,臣独辄吐狂直,上触天威,非不知言出而祸从,计行而身戮,盖痛纪纲之坏,哀生灵之困,变乱将起,社稷将危,忠愤所激,有不能自已者,不识陛下能赦之否?
臣闻唐贞观时,有上封事者或不切事情,文皇厌之,欲加谪黜。
魏郑公谏曰:「古者立谤木,欲闻己过,封事其谤木之遗乎?
陛下思闻得失,当咨其所陈。
言而是乎,为朝廷之益;
非乎,无损于政」。
帝悦,皆劳遣之。
今臣惓惓,非望陛下之劳遣,愿陛下咨其所陈,摭其实而行之,使纳谏之君,不独专美于前代,臣子之至愿也,惟陛下裁之。
呜呼!
犯颜逆鳞者,人臣之尽忠;
广览兼听者,圣人之盛德。
臣之所以自处者,可谓忠矣;
陛下所以处臣,宜何如焉?
愿少缓天诛,庶开忠谠之路,永保无穷之基。
傥或不容,身首异处,取笑士类,臣亦所不恤也。
臣无任昧死俯伏听命之至。
尧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用靖兄韵送义兄 南宋 · 释慧空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妙德熏天富,空生彻骨穷。
同将一点雪,煅出太虚空。
少待鹍鹏化,聊资九万风
殷勤问行李,一箭过辽东
思归八绝 其四 宋 · 胡寅
七言绝句 押微韵
夜梦俞音出帝闱,朝来江雨已生肥。
扁舟载酒吹长笛,未减辽东鹤归
陈瓘右谏议大夫靖康元年二月癸丑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五、《陈忠肃公言行录》卷二
骨鲠之臣,徇义而不顾;
毁誉之实,既久而后明。
爰锡悯章,式旌高节。
承议郎陈瓘忠贯日月,名等岱嵩。
谏议为心,安社稷为悦。
凛凛乎蓍龟之先见,谔谔乎药石之至言。
别白正邪,效于今日,田夫野老莫不歛容,元恶巨奸为之丧胆。
流落之久,志气不衰,卒老穷乡,识者太息。
缅怀风烈,肆有褒嘉,宠以谏垣,录其嗣子。
庶几天下忠义之士,咸知朝廷劝赏之公。
噫!
汲黯何为,自致淮南之惧;
魏公若在,必辍辽东之行。
引我旧臣,毋愧前哲。
尚歆异数,永贲九原。
可特赠右谏议大夫
哀马赋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五、《屏山集》卷一○、《历代赋汇》卷一三五、《古今图书集成》禽虫典卷九四
叛军继踵入闽,驱窃战骑过山岭,悉多殒败。
余感之,作《哀马赋》。
嗟哉,何闽山之险绝乎!
井陉而旷赵,视剑阁而夷蜀。
峻岭标树,横峦挂瀑,岧峣嵂𡵉,萦纡阻复。
势将平而骤起,涂稍顺而仍曲。
穴壁寄栈,沿崖转躅。
昼倚石以传飧,暮扪萝而假宿。
非恋土之邦人,嗟此来而何欲。
栖危走险,禽疲兽伏。
堕峻木之升猱,碍层霄之飞鹄。
矧万马之南奔,列长镳而竞逐。
讶四达之通逵,忽丝连而线属。
抢攘迫塞,互相挤触。
前颠后升,平坑翳渎。
衔哀结愤而丛徂萃萎者,十几五六焉。
幸而生者,皆垂头顾影,低摧局促。
鹿骇麇惊,鸱蹲猬缩。
脊伶俜而卦露,尾焦萧而帚秃。
鼻咯乾埃,肺伤芒谷。
望长坂以悲嘶,想清波而浮浴。
癣养疮烦,揩墙摅木。
集彼蚊蝇,纷纭缘扑。
竞咂秽而吞腥,肆唇刀而饮镞。
忽振体而惊飞,去来遥而旋复。
慰己贪惏,忘余楚毒。
当附骥而乞怜,知汝曹之碌碌。
困甚隤豗,忧同觳觫
驾盐车则蹑足于黔中之步,售屠肆则比价于辽东之肉。
悲夫,吾闻之秦亘野,燕齐迥陆,数骑风驰,万夫鳞蹙。
󰑬影动兮锋已交,鼓声酣兮战方熟。
莫不虎态龙姿,云鬃电目。
负甲士之千钧,望沙河而一蹴。
既却锐以摧坚,咸蹂都而践国。
盖时清则龟龙麟凤呈祥表瑞,献图负箓。
俾之排难济艰,虽获千角而网万翎,曾不及夫一骥之足。
噫,今日治耶乱耶,胡弃兹而弗畜!
彼踶齧恃性,驽骀共族。
渴饮天河之浪,饥耗太仓之
徒鞯饰文绣,辔摇金玉,偶备数于六闲,气骄矜而动俗。
责致远之奇功,必舆倾而载覆。
事既失而惩愆,亦何劳于鞭扑。
悼汗血之云亡,捐百躯而安赎。
临川而坠楫,车向涂而裂轴。
激壮士之兴嗟,诚可悲而可哭。
夫子曰「伤人乎」,不问马,余何眷眷于此哉,恐国威之未振,骄虏之南牧也。
何㮚言天下五可忧书 南宋 · 王以宁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二
窃惟阁下以雄词大笔屈天下之豪杰,以亢烈疏亮、中立不倚自结当宁一人之知。
抗章请郡,足未出阙,明日禁中出片纸御宸翰,留公为中执法,天意特达,岂徒然哉?
殆欲闻天下之言也。
人主不得闻天下之言,则天下之事去矣。
一旦慨然而悟,赫然而断,惕然有忧天下之心,则治乱安危成败之几,如反覆手,此岂非天下之庆乎?
阁下盍亦正心诚意,求天下之事,以裨圣主之聪明。
凤鸣朝阳,士类幸甚。
方今天下有甚可忧者五,请为阁下略言之:盗贼充斥,一可忧;
奸雄跋扈,二可忧;
夏人陆梁,三可忧;
契丹复振,四可忧;
金国旅拒,五可忧。
河北山东之盗,少者数百,多者数千,白昼横行,掠人妇女,剽人资产,巡尉不敢抗,县镇不能守,滋蔓侵淫,未见消除之渐。
使皆庸人野夫,其志不过于避徭役、掠衣食、脱寒饿,何足忧哉!
万一其间有虓勇如项籍,雄鸷如李密辈,起而凭之,则乐祸之徒云集飙至。
此愚之所忧者一也。
郭药师辽东一小羌尔,左右卖国,见利斯动,岂复知有名义者?
封崇之,栽培之,羽翼已成,头角已露,无爱民之心,竭取而后已。
常胜之兵日增而不休,争养义儿,阴蓄死士,贪婪无耻之流乐为之肘腋。
其志不在范阳节度使,大则为侯景安禄山,小则为田承嗣王武俊之所为,吾之所以备禦,未知其策。
此愚之所忧者二也。
金肃军西行直灵武者,夏人保此蕞尔之地,犹能与上国争衡。
浮梁以东,胜州之沃壤,金国取之以遗夏人,此孙权荆州以斗曹氏之意也。
夏人得胜州,其可遂已乎?
假以岁月,人饱马肥,控弦南来,其志欲得李克用之所据、刘继元之所巢而后满,阁下试图将帅孰可以付?
此愚之所忧者三也。
契丹虽失国,种落不下十万,蹒跚乎松漠阴山之下,其心未尝一日忘汉也。
云中之民,王灵弗加,归汉之心,似或中变。
使耶律延禧置胆于座,少洪天祚之风,不忘其主,则云中之众填然跃而附之。
少康以一旅复旧物,虽非所及,而城濮之役,司马尚在,吾独无忧哉?
此愚之所忧者四也。
以阿骨打之勃兴,吴乞买之保聚,粘罕之机警,加以汉人如白公旦、杨朴之流相与辅相之,缓则邀我金帛,贪婪无厌,急则惊我边圉,战守无人。
燕山岁计已不翅一契丹,女真之锡予复过一契丹,饿虎之喙,何时而足耶?
此愚之所忧者五也。
盍亦知所以消忧之道乎?
清心省事,一言而足矣,盖清心省事则吾民之衣食足,衣食足则盗贼消,盗贼消则国势强,国势强则奸雄息,奸雄息则夷狄畏怀,太平无象之福,与天下共之,岂不乐哉?
议者以谓燕云既归中国,遂可寝兵。
此腐儒之谈尔。
吾知汲汲清心省事,果断而力行之,则横赋暴歛不作,吾百姓下有缺句。
吾之所以后徐起而讨之。
平州张瑴勇而善守,宜州之韩庆民沉毅而有谋。
云中之苏京,妫、归之二三大姓,吾遣一介之使慰安其心,使为前掎后角、旁冲直捣之援。
燕山之民田可以为屯田,燕山之丁壮可以为弓箭手,常胜之兵可以分隶诸将。
药师萧然一降虏尔,循理则拊之,跋扈则诛之,何忧哉?
夏人陆梁,则当谨河东之疆圉。
契丹复振,则当怀云中之旧民。
金国之势,目前初若强盛,岂有连兵累年,政在权贵,再世而无事者?
加以汉人之无赖者,非心悦而诚归之,岂无谗慝发于君臣父子之间?
迟以数年,女真复为散部落矣。
此五者初固甚可忧,圣上今日赫然独断,慨然力行,则反手之间,转忧为乐。
此又系于阁下之一言尔。
阁下朱颜绿发,年未四十,黑头三公何虑不作?
名义至重,愿自厚爱。
仆有数谈,有大于前所云者,交浅言深,今未可也。
愿阁下无负圣主特达留公之意,天下幸甚(《三朝北盟会编》卷八七。)
「则横赋」以下数句,右引作「则横赋暴敛不加于百姓,有梗吾之化者吾徐起而讨之」。
与振文兄小简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三
某拜覆:孟夏向热,恭惟尊候动止万福。
某在此与新妇诸侄儿次各循常,不必念及。
杨迁二月十二日到,审尊兄房下骨肉皆安,卑怀甚慰。
六十七弟妇奄忽丧逝,不胜惊悼。
族间兄弟妹侄连年多故,又重以此,何以堪忍!
万里严谴,无由奔慰,伏冀深自宽抑,以慰远诚。
六十七弟已之浙江,何急如此?
老兄为累数年,非土木偶,岂不怀感!
愿终始受赐。
卑弟去侍下十馀年,不子之责,固不待说。
每念通判兄七十尚生还乡里。
苏子卿十九年归汉,万里辽东亦归管宁
犬马之齿比通判兄少二十年,自戊午被放及今,比李揆多一年,比子卿欠二年,比姜庆初欠三年,比东坡多十年,他不足论也。
倘厄运渐满,如子卿则更二年耳,如庆初则更三年耳,岂可便作死汉看,谓不生还侍下哉!
如厄运未满,更展十年,不然更宽展二十年,尚得如通判兄七十还乡,有何不可?
但不知更二十年后,和尚在、盔盂在也?
此理甚明,天理亦甚明。
世间人但只暗室间低头做事,不抬头觑天,将谓李太伯渴睡,不知道李太伯自晓彻夜不曾睡著也。
聊发万里一笑。
乞将此纸呈老兄,同发一笑。
卑弟尝闻二尊云族家妇人多高寿,所不见及,只如祖妣孺人百许岁,生享邑号,此诸孙所共知。
老兄纵不敢望此,但能自宽,以仁存心,自然高寿,不待多祝也。
六十八弟比日安好。
领书,且喜土著乐业,作多田翁,甚喜。
谬兄生事,良主谋。
虽手足之助,固当竭尽心力,然世俗方观望权势,万钧之压,追逐时尚,不顾平昔,害厚义而废大伦,滔滔者皆是,而吾弟独不畏罪垢之累,亦人所难。
更宜勉友于之谊以终之。
去年郡将以母老引赦申明,近行所兵还,同杨迁偕至,递到都省郡中勘会复申,或可侥倖归侍下。
弟妇侄辈各安。
百二侄喜亦安吉
知为学不倦,秋举虽不偶,是穮是蓘,有饥馑亦必有丰年也。
更须学《礼》乃佳。
谬叔幼年为王氏学所惑,不曾学《礼》。
泳、澥辈悉令学《礼》,四时享祀,朔望酌献,略仿古而参以温公说行三献,今已数年,岭海学者往往翕然改观。
泳弟读《礼》已至《杂记》矣,作赋亦稍稍知次第,令录呈十九侄兄弟,盖渠兄弟不外,有文字见及耳。
试取一观,痛与改抹,乃
《礼记》云「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勿云已发解便足。
侄妇侄孙并计无恙。
某末由拜侍,伏乞为善自寿,不备。
魏丞相汪尚书赵侍郎致语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一、《鄮峰真隐漫录》卷三八
一曲烟波,逸老归荣于故隐;
四筵簪履,德星聚宴于高堂。
方幸息肩,宜先会友。
恭惟丞相清朝硕辅,间世耆英。
措坏冶于一陶,活生灵于两国。
已淹閒适,当再登庸。
尚书忠许一人,身兼数器。
久郁经纶之业,行施康济之功。
侍郎紫橐论思,朱轓恺悌。
深结圣神之眷,宜膺公辅之荣。
少师鹤返辽东珠还合浦
喜见吾乡我里,燕乐忠臣嘉宾。
恣今宵鲸饮之欢,道昔日鸡窗之旧。
某等欣逢盛集,幸与伶伦,不揆荒芜,敢呈口号:
燕集西湖锦绣围,花迎晴晓露方晞。
把杯且共寻前约,握手何须悟昨非。
已喜一翁归绿野,更看三杰上黄扉。
云台指日标鸿烈,应许严陵老钓矶。
寄居庆汪中嘉尚书年登七帙会致语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二、《鄮峰真隐漫录》卷三九
伏以年历从心,眉寿已臻于黄发;
仕跻听履,华资又复于青毡。
叠庆事于熙辰,沸欢谣于宴席。
恭惟观使阁学尚书奥学,良臣。
摛文锦绣肝肠,待物江河韬度量。
自蜚英于雁塔,即擅誉于鹓行。
持紫橐以处从班,久罄论思之职;
拥碧幢而临帅阃,荐扬恺悌之风。
勇退急流,燕居仙里。
访老人南极,鹤返辽东
学士于西清,珠还合浦
是宜贺客,俱集适斋
致政太师阖郡贵游,同门胜侣。
喜修恭于桑梓,恣乐饮于觥觞。
莫不丝竹声和,绮罗香煖。
四座山颓醉玉,两行春媚于奇葩。
某等叨预伶伦,欣逢乐事,辄陈口号,上侑芳筵:
鄮山鄞水百祥开,天佑神仙间世来。
剩喜千龄才七帙,更祈八座上三台
箫韶声里翻红袖,衮绣光中釂玉杯。
每阅十期成再会,方瞳丹脸永如孩。
易外传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八、《五峰集》卷五
《屯》:元亨,利贞。
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屯者,盈也。
物之始生,盈盈然皆有充满塞实之意,及既生,则发舒矣。
刚柔始交而难生,震始交于下,坎始交于中,难屯,未通畅也。
震为雷,坎为水。
阴阳始交,则勃郁为雷,未为雨也。
震动坎陷,二卦相重,动乎险中也。
屯有大亨之道,贞。
且因雷雨之动满盈也,故「勿用有攸往」,往则不贞,失大亨之道矣。
方天下屯难之时,纪纲未正,法度未明,岂独力所能济?
建侯,广求辅,忧勤不懈,然后能济矣。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
动乎险中,大亨贞
雷雨之动满盈
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秦暴既极而未息,汉安方来而未定,陈涉以匹夫首事,出万死之计,不畏狼秦,「动乎险中」也。
诚能立为天下除残贼之志,复立六国后,于此有人贞固其心,为秦益敌,以自辅助,守正而不移,则秦可灭,时可治,而天下之屯解矣。
自蕲至陈,未远也;
兵方强,残贼肆行,未艾也;
而遽王之,示天下私,无中正诚悫之心,岂有大亨之道也?
傲长者而妻父去,斩宾客而故人行,听谗毁而诸将不亲附,失建侯之义甚矣。
死于城父,不保首领,非不幸也。
「勿用有攸往」,岂不信乎?
汉高则起丰沛,扶义而西卷蜀汉,扶义而东诛残贼,其贞固可知矣。
张良于邂逅,举陈平于亡命,拔韩信于行阵,取英布于敌国,收雍齿于故怨,是以能诛灭秦、项,刬革暴虐,与天下更始,四海会同,六合为家。
由是观之,则「大亨贞」、「利建侯」之义,圣人示后世之意悉矣。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
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东汉之末,豪杰竞起,有刚阳之德宜为君者,昭烈而已。
痛王室之倾颓,愤奸臣之窃命,扶本宗,诛奸宄,一匡天下,其志也。
而为相于平原,为牧于徐州,归袁绍,投曹操刘表,曾未足以舒其志。
然临祸患而信义益明,不少变其初志,三顾草庐以致诸葛,得庞统,来法正,追景升,顾恋赴义之徒,而众士景从,若水之归海,以贵下贱,而大得民也。
于是遂定巴、蜀,三分天下而有济屯之势,「居贞」、「建侯」之利大矣。
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
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
《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
十年乃字,反常也。
六二、九五之应而逼于初阳、不得相从者,以屯故也。
天子者,天下之首;
蛮夷者,天下之足。
中国盛强,蛮夷屈服,天下之常经也。
而汉之时,匈奴暴桀,抗衡中夏,其为足也犹初,其僭乱也犹九。
苏武使焉,匈奴壮其节义,凌折困辱,必欲降之。
虽倚汉刚明之君,而远在蛮夷,为所拘絷,降之不可,归欤不听,故「屯如邅如,乘马班如」,进退不能也。
六,阴也,二亦阴也,妻道也,臣道也,从一而终者也。
武守是道,舍生取义,以死守节,心归中国,义绝蛮夷,虽身在匈奴,不为之用,岂求有功名于彼哉!
譬如贞女,虽或介于强暴而不可侵凌,终不为之字也。
夫使蛮夷,而善归者多。
是时匈奴强暴,非心服中国,而乃使之,是以遭难如此耳。
十者,数之终极而后变也。
居十九年,匈奴势衰,欲归计强汉,乃得还。
然后名扬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完节而归,乃字也。
蛮夷服中国,反常也。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
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炎汉再建之初,隗嚣起于陇西,以庸才居民上,有偏霸之意,即是鹿也。
夫立国以得贤为本,若马援申屠刚杜林郑兴诸贤,皆莫之与而去之,是无虞也。
惟陷身于不义,以及乱亡耳。
终不悟,举兵背叛,不知几而往,困于西城,饥而死,吝穷甚也。
窦融则不然矣,其保河西也,岂无专据方面之志哉!
然闻光武勃起,中原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遂舍五郡之权,一心汉室,终保福禄,亦可谓之君子矣。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桓公入齐,鲍叔实辅之,既而不执其政,「乘马班如」也。
管仲者,己之交游,有贤才而胜己,则求之于鲁,脱之于俘,荐之于公,让之以政,「求婚媾,往吉」也。
于是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为齐臣,至于今称焉,可谓「吉,无不利」矣。
非其能知己之短而肯进人之长乎!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鲁昭公当三桓强盛、禄去公室之时,以人,则皆季氏之人;
以政,则皆季氏之政。
君位虽存而威权去已,不足以有为,欲恩泽下流,难矣。
其膏也,膏,凝结而不流者也。
然则宜奈何?
自小而以渐正之,使恩泽浸润加于百姓,仁心仁闻著于天下,则有吉,如唐武宗宪宗是也。
鲁昭不知出此,举兵攻之,欲夺数世之权于一旦,恩泽未孚,民莫之与,以致失国出奔,客死他所,凶矣。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汉献帝、皇泰主。
《蒙》:亨。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
利贞。
《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蒙亨,以亨行时中也。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
初筮告,以刚中也。
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
蒙以养正,圣功也。
太甲成王以幼冲未有所知而居君位,童蒙也;
伊尹周公以刚阳之才,任顾托之重,为发蒙之主者也。
非有求于太甲成王太甲成王无以保其尊位,守其宗庙社稷,故「匪我求童蒙」,乃「童蒙求我」也。
「初筮告」,若伊尹太甲,方其居忧之时,即放之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是也。
若不决之于初,待其听政,然后随事之失而言其非,则「渎蒙」矣。
周公成王,自幼冲之中,不顺其意而行姑息之恩,故左右侍御仆从,即以正人为之,以检束其行,使幼而闻正言,见正行,亦不待其临尊位,然后因事一一以教之也。
是以太甲成王虽无过人之才,而卒皆为大贤者,以伊尹周公能养其正于蒙,有作圣之功。
此蒙之所以亨也。
夫当天子蒙蔽未发之时,当发蒙之任,负天下之责,苟不持正,自信不疑,则必有乘间投隙而起者矣。
故圣人又戒以利在于贞也。
惟贞,然后足以弭奸邪窥伺之心,厉忠贤进为之志,事功可就,而祸难不生矣。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
《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大舜之有天下也,先诛四凶;
孔子之执鲁政也,先诛少正卯
唐太宗之起义兵也,先诛高德儒。
盖时方蒙蔽,未知好恶之所在,惟先威之以刑,则观听耸动而民知所从矣。
是说去其不知所从之桎梏也。
虽然,刑加于恶之尤者,然后足以正法,新民之耳目而施教化也。
若用之不正,以及众人,则不足以得民心,民苟免而无耻,于治安之道为可吝矣。
九二:包蒙,吉。
纳妇,吉。
子克家。
《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诸葛孔明执蜀政柄,上有后主孱暗之君,下有杨仪、魏延昧于大体之属,北有蔽欺天下窃命之魏,东有不知天命称尊之吴,可谓蒙之世矣。
孔明尽礼,后主听信,无所嫌忤;
圆融、延,使各展其才力;
结好江东,而不明其称帝之罪;
志在北征,亦必闭关息民,然后用之。
其志大,其量弘,虽未能致其亨,而有安强之吉矣。
广开言路,弃非如敝屩,得是如珠玉,孜孜尽下,事无不察,算无遗数,「纳妇吉」也,岂有凶祸之及哉?
夫臣事君犹子事父,九二刚阳之才,而六五柔顺之君与之相应,故虽居蒙世而有吉。
圣人举而示人以近,故云「子克家」也。
六四:困蒙,吝。
《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
汉元初立,萧望之以师傅下行端揆之职,为发蒙之主。
史高望之同受顾命,位望之上,为亲近大臣,以阴柔庸劣之才辅暗懦之君,而昵比于阉宦不中正之人,疏远望之,不与同心辅政,于先帝付托之意,岂不负哉!
是亦自远于刚阳笃实之贤,故有「困蒙之吝」耳。
六五:童蒙,吉。
《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汉昭所以委政霍光者,冲幼,未明习国家事耳。
非天资愚蒙,乃童蒙也。
以其童蒙而天性聪明,故能上顺先帝之志,下任霍光之贤,而燕王之谋不成,篡弑之祸不作,故为吉也。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禦寇。
《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顺也。
大舜之征苗,文王之伐崇,汤之放桀,武王之伐纣,皆以其蒙昏之极,不得已,故击而去之耳。
若后世汉高之诛秦、项,汉宣之诛先○之类,禦寇者也。
平城之兵,马邑之伏,唐太宗之伐高丽,为寇者也。
禦寇者,出于不得已,故天人顺之。
汉武为寇于四夷,而望天下之人皆如卜式之顺己,其可得乎!
《需》:有孚,光亨,贞吉
利涉大川
《彖》曰:需,须也。
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
《彖》曰: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
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文王虽有亹亹刚健之德,既受命为人之主矣,若遂欲进定天下,则之才犹足以有为,恶未贯盈,人心未尽去,天命未尽改,时未可以定也。
文王逡巡不进,退处于西伯,而在上,「险在前也」。
文王以服事殷,其忠信于上下,其诚动于残贼,故得行其号令于诸侯,天下化之,而不以为嫌,「刚健而不陷」,岂有困穷哉?
「有孚,光亨,贞吉」,此之谓也。
文王中非有孚,则不足以动商纣,而至于以兵相加,文王虽得天下,是篡也,非「位乎天位」、「中正」之义矣。
文王「位乎天位」,「中正」而不过,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
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夫以天道处之,何事不济?
故曰「利涉大川」。
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
《象》曰:需于郊,不犯难行也。
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
古之君子如伊尹之耕于有莘,傅说之筑于傅岩吕望之钓于渭滨,皆待时于郊野旷远之地,不冒犯世患而求进者也。
其耕也,其筑也,其钓也,用常而已,非有惊时异众之行也,故无咎。
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
《象》曰:需于沙,衍在中也。
小有言,以吉终也。
孔子孟轲执其规矩准绳,周行于诸侯,见可而进,「需于沙」者也,近于世难矣。
志在天下后世,非私己也,故不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
或以微罪行,或三宿而后出昼。
广德弘,其心甚大。
小有患害,厄于陈、蔡,围于匡人景子谓之不敬,尹士谓之干泽,于乎何伤?
故当时诸侯敬之重之,万世之下尊之仰之。
「以吉终」者,此之谓也。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象》曰:需于泥,灾在外也。
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
范滂李膺,名冠天下,激浊扬清,进必以其道,「需于泥」者也。
然时方多僻,「灾在外也」。
其气刚,其志锐,其行劲,无所顾虑,露其锋刃,欲以力除奸邪。
奸邪畏忌,则思所以中伤之矣。
党人禁锢,岂无自而然哉?
皆自致之也。
若敬慎如陈寔,虽中常侍张让父葬,亦往吊焉,敬慎之至也。
及党人被诛,而名士因得免者甚众。
使范滂李膺敬慎如此,岂有诛死之败乎?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
《象》曰:需于血,顺以听也。
汉桓既诛梁冀,拔黄琼,首居天位,天下想望异政。
奏诛州郡贪污者十馀人,海内翕然称之。
时小人充朝,正人处乎其间,佞幸之所必中伤也,「需于血」者也。
夫琼之心,岂止于诛州郡贪污而已哉?
肃清廷列,乃其也,少须服之耳。
及嬖宠益横,自度力制不能,遂上疏极言,称疾不起,不敢安其位,「出自穴」也。
虽言,然一言不听,则不敢据其位而去。
力言之而不止,以与嬖宠争也。
顺听时命,委而去之,虽其壅遏,不行戮于小人,而无凶祸之及矣。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
《象》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
文王之时,位乎天德,退称西伯,天下归之,实行天子之事矣。
其居中正,又何疑哉?
饮食宴乐,以待天命,所需必遂,可谓吉矣。
孔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
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冯翊之说萧,赵广汉之讼魏,皆中无孚实,不知畏惕,过而失中道者也。
故终极其事,皆至于凶。
左雄周举,「中吉」也;
王浑王浚,「利见」也。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
《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
小有言,其辩明也。
郑兴桓谭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
《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
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杨恽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
或从王事,无成。
《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郭子仪鱼朝恩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
《象》曰:复即命渝,安贞不失也。
杜淹
九五:讼,元吉
《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曹腾、梁商、贺若弼韩擒虎贾复寇恂和事天子。
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
《象》曰:以讼受服,亦不足敬也。
主父偃来俊臣之徒。
《师》:贞,丈人吉,无咎。
《彖》曰:师,众也。
贞,正也。
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率其众七十万,战于牧野。
武王鼓之,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前者倒戈,后者北焉。
其故何也?
不能正心以正天下,故众莫为之用。
武王征之,非富天下也,正己而已矣。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
《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刘虞,吉德之主,士民之所与也。
公孙瓒,暴黠之将,士民之所不与也。
以十万之众声罪讨而一败不振者,以无律故也。
不以律,虽臧亦凶矣。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
《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赵将李牧初守雁门之塞,赵王听谗而罢之。
既而边境不安,复命将,请行其初志,赵王听之,乃受命。
于是利钝进退、功罪赏罚,皆专制,赵王不得而与也。
故能一战而破灭三国,边境清净。
夫不用,则听命而退;
用之,则专命而行,得中道者也。
故吉而无咎。
其后禦秦师,赵王罢之而不受命,则恃专而失为臣之道矣,见杀宜哉!
故《象》以「承天宠」为「中吉」也。
吴、楚反,景帝周亚夫三十六将军讨之。
亚夫言于帝曰:「楚人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
于是吴攻梁急,梁求救于帝。
帝命亚夫救之,亚夫守先谋,不奉诏,坚壁不出,而遣轻兵绝吴、粮道
吴、楚兵卒困于梁,饥死叛散,遂以破灭。
惟其委之重而自任也专,故能有是功,吉无咎也。
虽然,人臣有大功于天下,奉身而退,不为天下先,可也。
亚夫绛侯之子,复有大功,又为辅相,守正而行,抗义不挠,其居正也善矣!
然卒取死亡之祸者,不知消息盈虚,与时偕行之过也。
唐宪宗之讨淮西也,既命裴度御史往视师矣,又命以为相,使赏罚用命不用命,又命往釐以既厥事。
信之深,任之确,恩礼有加而无怠也。
所以平逋寇宿贼,威震诸藩,合乎「王三锡命」、「怀万邦」之义,可以为天下后世法矣。
六三:师或舆尸,凶。
《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用师之道,必以才德谋虑足以服人心,如丈人者主之,故能有成功。
若燕乐毅丈人也,而以骑劫代之;
若赵廉颇丈人也,而以赵括代之;
李牧丈人也,而以颜聚代之。
此以众人而尸丈人之事者也,不败亡何待!
六之才德,众人也,而三之位则统师也,故圣人明舆尸无功之义。
六四:师左次,无咎。
《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齐桓伐楚,退师召陵
赵充国讨先○,固守不战;
汉高祖项羽,舍荥阳成皋而趋宛叶;
朱隽讨韩忠,解围而后复战,皆「左次」也。
「左次」者,不以气也,必有义也;
不以力也,必有谋也。
夫聚众而付以艾杀人之器,岂得已哉?
能以谋义行之,庶几其可胜矣。
此兵家之常也,故无咎。
六五:田有禽。
利执言,无咎。
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
《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
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夷狄居边塞不毛之地,盗贼屏其邪心而从于教化,不害良善,其宜也。
夷狄若有侵犯于中国,盗贼若有干犯于天下,则是禽兽在田而侵犯稼穑也,当申其罪而讨之。
大禹之征有苗,汤、武之征汉高之伐项羽,则皆申其罪而讨之,故蛮夷率服,天下响应,为利大矣,故无咎。
然任将之道,必以名德才行足以率众者为之。
九二刚阳,三才在下,为师之主长子也。
若不任长子而以弟子众人庸才间之,未有不败者也。
郭子仪李光弼尚有相州之败,况他人乎?
吕蒙不肯与孙皓并为大督,曰:「昔周瑜程普并将,几败国事」。
《比》:吉。
原筮,元永贞,无咎。
不宁方来,后夫凶。
《彖》曰:比,吉也;
比,辅也,下顺从也。
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
不宁方来,上下应也。
后夫凶,其道穷也。
张良以兵法说他人,皆不省,及以说汉高,则常用其策。
曰:「沛公殆天授」。
故遂从不去,「原筮」也。
其从沛公以复仇暴秦而济世安民,非以为乱也。
此仁人之心,可久之道,为天下之正理,得「元永贞」之义也,故无咎。
沛公约法三章以收秦民,马援之择君,窦融之归光武郭嘉之去袁绍,皆「原筮」者也。
其相比,莫非有善谋,行常道,守正理者。
邴原曹操曰:「之所以自容于明公明公之所以待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
刚中者不能如是。
不然,以利相比,如赵高二世之君臣,与夫窦、灌之朋友,未有得无咎者也。
夫天下未定,国家未立,而身未安,固宜汲汲求此。
若楚、汉分争之时,君臣未定,百姓未知所归,贤能未尽见用,韩信彭越英布之徒,不能乘此时举贤恤民,求上下之助以宰制山河,保其大功。
及楚已灭,天下归汉,乃奉兵叛逆,自取灭亡,「后夫凶」也。
隗嚣之徒,才不逮数子,方纷乱之际,则坐谈西伯,及中原略定,乃始举兵图大事者乎?
六二:比之自内,贞吉
《象》曰: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成汤三聘之,然后起;
诸葛孔明躬耕南阳,先主三顾之,然后见。
聘之在彼,而起在我;
顾之在彼,而见在我。
其尊德乐义之心著于礼貌之间,然后就之,故足与有为也。
不然,则失身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
反为有势者之所贱矣,安得吉?
六三:比之匪人。
《象》曰:比之匪人,不亦伤乎?
齐王建所有之群臣宾客,反为秦用,卒误王建,死于之间,不亦伤乎?
《小畜》:亨。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象》曰:复自道,其义吉也。
郭子仪虽为鱼朝恩所忌,然朝闻命,夕引道,信命而行,「复自道」者也,是以奸邪莫之能害而终吉也。
李光弼因谗邪之间,遂拥众不朝,则不能复于道矣。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象》曰:有孚惕出,上合志也。
汉明帝察察刚急,治楚王英狱,无辜连逮不可胜数。
群臣希旨,无敢以情恕者,独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出万死,为无辜一言。
其言发于忠诚恻怛,「有孚」者也。
其情既笃,其辞既达,其义既明,故帝卒从其言,死罪免而恐惧亡矣。
正君心,救无辜,何咎之有?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象》曰:有孚挛如,不独富也。
舜既受尧之命有天下,而尧朝旧臣,如共工、驩兜、伯鲧,佐尧治天下,其执权利之日久矣。
舜,江海陶渔之人也,虽以尧命听居其上,其志未尝不欲专命,使舜不得有为于天下也。
然舜以天德居天位,其有孚可知,固将分天职与天下圣贤共治之,分天禄与天下圣贤共食之,列天位与天下圣贤共守之,岂奸邪之臣所能遏哉?
是以九官命而不仁者远矣。
「挛如,富以其邻」,此之谓也。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
贞厉
几望,君子征凶。
《象》曰:既雨既处,德积载也。
君子征凶,有所疑也。
东汉阉宦之盛,自孝和永元中郑众始得与闻政事,其宦者出入禁闼,以奉承为事者也。
昵比则易以亲,顺事则易以信。
其后遂得天宠,日侵朝权。
至永兴之时中官近习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政令一自之出矣。
然贤者犹或用,势已张而未成也。
延熹之末,逐党锢,贤智举不得进,于是乎成矣。
所以及此者,以其昵比顺事足以惑媚人君,而桓、灵之君心与之同,性与之合,「既雨既处」也。
赵忠、张让之徒,岂知其非,日以益甚,终受诛戮,固其宜矣,「妇贞厉」也。
虽然,阉竖也而执国柄,政自己出,侵逼人主,「月几望」矣。
陈蕃窦武以区区之力,不复顾虑,诵言诛之,欲以一旦而夺百有馀年凭藉之权,不亦难乎!
孔子曰:「有所疑者,戒时君子必知疑虑,徐思所以制之,则不至于凶矣」。
《履》:虎尾,不咥人,亨。
《彖》曰:履,柔履刚也。
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
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袁涣之答吕布严颜之答张飞薛包之事父母,谢安之桓温,所处至顺,所言至当,皆以「柔履刚」、「说而应」之故,虽履强猛暴戾之地,终不见伤害也。
至强暴也,而文王徽柔懿恭以事之,故能免于羑里。
西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得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其德,光大明于天下后世也,其亨可知。
初九素履往,无咎。
《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张良以布衣起为帝者师,及功成天下定,则从赤松子游。
杨秉以儒生起为三公,尝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
此安其卑下之素,往行其志愿者也,故贵势不能动其心,利禄不能乱其操。
以是而行,岂有咎乎?
九二:履道坦幽人贞吉
《象》曰: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
黄宪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非有惊众险异之行也。
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之仕,亦不之拒也。
行至京师,竟无就,若其中以利欲自乱,岂能从容应之若是乎?
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
武人为于大君。
《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
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
咥人之凶,位不当也。
武人为于大君,志刚也。
吕布刚决不常,智卑而才小,虽统众为将,固不足以济乱也。
然以董卓之悖逆而杀之,以袁绍之背叛而绝之,「眇能视」、「跛能履」者也。
其见非能穷理,其行非能尽义,亦迫劫于形势,因以为功耳。
使统御于人,遵约束而行,则未必不为名将,如尉迟敬德之流,保其天禄矣。
以其刚决猛暴而居人上,自主一方也,故躁率妄行,谋不中礼义,动不中几会,「履虎尾」,蹈危难,为曹操所擒,而被「咥人之凶」焉。
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
《象》曰:愬愬终吉,志行也。
东汉之初,窦融保据河西,专有方面。
厥后归命光武,以为大司空,居近君之地。
光武刚强明决,以法术制驭臣下之君也。
尝专制,则光武心忌,本处于外,入为大官,则旧功臣心不平,「履虎尾」也。
谦恭小心,有子欲其恂恂守道,不愿其才能,其畏慎可知。
愬愬」,畏惧也。
能如是,不以宠利居成功,其「志行也」,故终吉。
九五:夬履,贞厉
《象》曰:素履贞厉,位正当也。
刚决也。
之圣,犹曰钦明文思,允恭克让。
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
仲虺戒汤曰:「从谏弗咈,先民是若」。
《诗》称文王曰「小心翼翼」。
盖优游从容,宽大尽下者,圣人之容止也。
能如是,则履帝位而不疚矣。
若自以为居位正当,任其刚决,不复畏惧,则德不能日新,往往日退,不如其初。
此危道也,故曰「贞厉」。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
《象》曰: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曾子寝疾病,谓门人曰:「启予足!
启予手!
《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夫人有一善一功、一言一事,欣欣然自喜自足而不能有终者,多矣。
焉知君子以天下世世为消息,没身而后已乎!
曾子启手足,可谓「视履考祥」矣,必得正而毙,可谓「其旋元吉」矣。
《贲》。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
《象》曰:舍车而徒,义弗乘也。
季氏使闵子骞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
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王烈寓于辽东公孙度欲以为吏,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六二:贲其须。
《象》曰:贲其须,与上兴也。
六二,文明,贲之主。
其质阴柔,随质之善恶而贲之耳,故不能变其质也。
叔孙通制礼仪,因汉高所能行者而已。
九三:贲如濡如
《象》曰: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
三,处文明之极,阳奇阴耦,阳居其中,阴阳交合,情文悦怿,贲之盛也。
如舜得十六相,文王得四友,汉高得三杰,光武得二十八将,唐太宗得房、杜、王、魏,君臣相辅,光被天下后世,而膏泽下于斯民,「贲如濡如」也。
方世之乱,英雄角逐,君择其臣,臣择其君,非素有定分也,皆以情合气浃相从耳。
茍不长守贞固,而继之以疑阻猜嫌,则君臣必不相保,未有能终者也,安得吉?
如陈灵之杀泄冶赵迁之杀李牧,袁绍之杀田丰是也,终为人所凌辱矣。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
《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德宗、陆贽
《剥》。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
《象》曰:剥床以足,以灭下也。
汉和帝郑众窦宪有功,遂得与闻政事,阉宦擅权,侵害正人,自此始矣。
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其凶必矣。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
《象》曰:剥?
以辨,未有与也。
天子者,天下之本,民人之主。
其得位也,上受于天,下受其君父,而辅之以大臣者也。
桓帝李润江京而废,来历以死争之是也。
而同谋之徒皆见险而止,历独立无助,桓帝遂废。
后虽立于孙程等,然进退人才,更张政事,皆在天子之手,犹未甚也,而执朝政与大臣为伍之势成矣。
若大臣得人,以其类进,则犹可为也。
六三:剥之无咎。
《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
剥者,阴剥阳也。
三,居刚应刚,以阴从阳者也。
东汉吕强处阉宦之中,独有爱君子、忧宗社之心,虽身被杀,犹有令名,无咎也。
丁状元时发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五、《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二、《宋四六选》卷二三
广廷待问,窃喜朝阳之凤鸣;
平地登仙,咸羡辽东鹤化
舆论甚美,斯文有光。
伏惟状元挺秀海陵,蜚声天阙,文扫科举之习,言怀圳亩之忠。
以元气之盛衰,喻国体之治乱。
论一国一代一时之政,有寖明寖昌寖微之风。
如使生汉文之时,诸老其孰先贾谊
假令居李唐之世,有司必不第刘蕡
因吾子之敢言,见清朝之不讳。
愿摅素蕴,以事圣君。
某叨与周庐,钦阅大对,喜皇朝之得士,知天下之有人。
听胪唱之传,增缙绅之气。
都骑顾我,譬草木臭味之同;
长笺拜嘉,乏琼玖报投之好。
张提举谢立祖庙表(额日旌忠)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一八、《盘洲文集》卷三六
真主念功,必赐鼎铭之美;
大门徇节,遂膺庙食之褒。
风动迩遐,感均存没中谢。)
伏以辽东祭彤之祭,匪出九重;
章武立田氏之碑,但循甲令。
韪圣世旌忠之典,酌礼家勤事之文。
国有条章,人知砥砺。
伏念臣先祖具官臣某,蚤因文翰,服在周行。
尝荷橐于宣和,继剖符于南邓。
朔边烽举,分四道以勤王;
赤县飙回,无寸兵之傅堞。
身独婴于白刃,血屡染于左轮。
会廷臣请存赵而不谐,故敌国俾秣燕而远去。
遽传长毕,不见中兴。
黄石于异乡,已多丘木;
嗣蓼莪之宗器,未实沚毛。
方诸父之拜章,自上天而降札。
建其閟宇,锡以嘉名。
尸忘裹革之还,有丽牲之启。
仰瞻奕奕之作,遂假言言之灵。
三禭宁侔,九京有曜。
结草岂殊于今日,倾葵相誓于私庭。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济业艰难,纳民仁寿。
坐格明良之遇,每先忠义之思。
恩过禁樵,激卞彬而敢谢;
叹兴茂,欲裴邃之更生。
有大烝之诏具存,非诸布之名不显。
传之千载,光此一门。
内省材驽,仰惭祖武,偶备员于使指,得贡牍于宸严。
子孙不忘,已笃传家之报;
笾豆有楚,长坚许国之诚。
次韵子云盱眙道中三首 其二 南宋 · 韩元吉
七言律诗 押东韵
江南淮北市初通,人语忻忻作好风。
抱耒只思耕陇底,买船谁复渡辽东
向来熊耳真投甲,此去天山拟挂弓。
上策圣君今自治,白头忧国寸心同。
管宁(后见苏子由管宁赞》,乃有同者,然以偶合,不复改也。)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六、《南涧甲乙稿》卷一七
人君不能必以择臣,而人臣能必以择君。
不能择臣者一于失人,不能择君者一于失身。
或曰天下一家,而君可择乎?
曰不食焉而已。
天下有大利害焉,食焉而不告之,是不忠也;
不食焉而必告之,是强忠也。
不忠者,非圣人之事也;
强忠者,亦非圣人之事也。
虽然,天下方贪也而吾独廉,天下方愚也而吾独智。
苟天下之尚贤也,则其廉与智也,皆足成名;
如不尚贤也,则其廉与智也,不足以保身。
伯夷叔齐,天下之廉者也。
比干子胥,天下之智者也。
何伯夷、叔齐足以成名而比干子胥不足以保身?
所遇之时异也。
伯夷叔齐而非成王也,则亦足以杀其躯而已。
君子不幸而处此,既不可以失身于人矣,亦不可以不保身于时也。
当汉之大乱也,田丰沮授其为计非不忠且尽也,而不知袁绍之不足用,此失其身之罪也。
孔融祢衡,其非不先见也,而皆陷于死,此不保其身之罪也。
荀彧郭嘉之流,又以操为真吾主也,拳拳然导其私而成其志,天下之士未有不惑而从之者也,其不从之者,得幼安一人焉。
夫盗方据主人之居,吾固知其非也,知其非而力不足以救之,请无污于盗而已。
迎而拜之,馈而受之者,是污于盗也。
无污者去之也,去之而盗知焉,则以为将赴诉而图己也,露刃而见追,则亦不免矣。
故其去也,必将伪为游而远之;
及其馈也,必将婉为词而谢之。
如是则吾不污而盗不疑,虽不足以救主人之亡,其与拜之、受之者,亦有间矣。
操之盗汉也,幼安知其力之不足以救之者也,逃于辽东,则亦远矣。
彼有聘焉,则亦不可以不返也。
虽然,其禄不义也,则亦不可以不辞也。
故聘焉而返者,所以解其疑也;
禄焉而辞者,所以谢其馈也。
历其四世,优游没于牖下,而足不一至于其庭。
呜呼!
其权谋智略虽不外见,自其大者而观之,吾意其为不用之孔明也。
云之滃然见于山也,其势将以成雨也。
大旱焉,则山或不足于云,云或不足于雨矣,遂以为山无云而云无雨,可乎?
其可以见者,用也;
其不可以见者,不用也。
邴原华歆,世以并于幼安者也。
既无足道矣,之才亦有过人者也,然而躬引伏后而断其首,则犬彘之不若也。
陈登之称,曰渊清玉洁,有礼有法。
夫清与洁、礼与法,果何事哉?
清与洁者,处世而不污也;
礼与法者,君臣之大义也。
之为操用也,则既污矣;
而预弑天下之母也,则大义去矣。
是语也,吾将移之幼安,天下其不信之哉!
连公墓碑1184年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南涧甲乙稿》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宣和五年,故宝文阁学士连公讳南夫秘书省校书郎太常少卿贺女真。
来年正月,会金使李靖来告太祖之丧,朝廷遂除公接送伴,改命为祭奠吊慰使。
公前以面对更京秩,天子记其才气可用,而蔡攸方领枢密,阴忌之。
大臣亦谓敌有丧,可以虚声动者,欲稍变契丹旧仪,合祭吊两使为一。
且诏公吾所奉赏设金缯与借粮米,皆已副金人之需,而西京应蔚、奉圣、归化、儒妫等州,逮令未交,宜开谕交取以来,公不敢辞。
至敌果以祭吊并聘为言,公从容对曰:「告哀使仅留三日尔,朝廷亟欲报命,故因某送伴而遣,殆有司失照例,非有意也」。
所议漫不答,反以纳张觉燕山之民有所诮诘。
公慷慨复曰:「本朝兵将盖多,何至须一张觉
燕民之来稍众,未尽见尔」。
论辩不屈,遂成礼而归。
归即为上言:「敌好不可保也,朝廷所仰大将郭药师,兵则常胜军。
比年军政不修,新边无河山之阻,而粮食未均,蓟州卒有羸饿,河朔马群尽空,无留良焉。
愿选中国将帅以制药师,练中国士卒以制常胜军」。
因面奏刘延庆败十万众,皆童贯赏罚不明,至其遁走,且厚币以易云中而以捷奏,乞斩延庆以谢天下。
然城池不坚,器械不利,敌有轻视中国心,不一二年将不遗馀力而来矣。
徽宗皇帝闻公言大骇,尽以所论付枢密院宣抚司,而之徒皆切齿也。
始公道迁秘书郎,既还迁起居舍人七年三月,遂拜中书舍人
言者观望大臣,诋公为不职,除右文殿修撰庆源府
公曰庆源河北,正宣抚所隶,何可居,挝登闻鼓论其事,愿易他所。
即改濠州淮南小郡也,而言者志未逞,复谓公谢表有讥讪,降一秩。
是岁十二月,敌果率众逼京师钦宗皇帝讲和敕下,即论敌情十患,愿因诸道之兵未遣亟击之。
靖康二年,除待制徽猷阁
公曰吾惟备一州矣,缮治濠城,凿巨石五百步,运甓塞淮流之贯城者,增城为三丈,立楼橹,并城开稻田十里以为泞。
二圣北狩,或言伪楚赦且至,公密伺于境上,曰有赍赦者当斩之。
已而宗室数十,丐纳官职以去,公持之恸哭,曰:「南夫宋臣,且侍从也,义当保兹垒。
元帅康王在外,必应天命,诸君幸毋恐」。
即遣人驰蜡书劝进。
建炎登极,诏公再任,公又论讲和致祸之由。
闻集议驻跸,即上疏祈幸关中
且谓敌势甚炽,秋高马肥,必为渡河绝淮之计,画捍禦策为四十条。
复移书李纲郭三益,宜用汉高捐关东以与黥布之策,以燕云致其地豪杰,以辽东高丽,以契丹故地致契丹遗族,其论甚壮。
继有召命,而敌已至扬州,濠民惧无与守也,挽公不得行。
明年,除显谟阁直学士知江宁府
未踰月,大驾驻江宁,即府治为行宫,公竭力营缮,无一弗备。
又乞江北置三大都督,分总陕西、两河淮南诸路,而自荐一二大臣为可用。
语出惊众,即丐外祠,命知桂州,又改饶州
金人已自江浙破豫章临川,游骑至饶境,公科丁壮为固守。
敌虽不犯,而群盗蜂起,有侯进万馀来攻,公大辟城扉以疑之,贼惶惧未知计。
公夜炽火,声鼓震天,进遂惊溃。
而刘文舜大艑数十,由南康而下,公躬部民兵,昼夜乘城,矢石几尽。
御营统制王德号王夜叉,驻兵庐陵,公飞书邀之。
众畏其不来,德得书泣曰:「我尝系建康狱,连公为守,待我厚,当死报之」。
以舟师不三日至,文舜惧,请降,诛其渠魁五人而散其众。
王念经者,以左道聚愚民至十馀万,公劝德追击,至贵溪,斩首数万级,复为民者几倍。
绍兴改元,张琪既破新安,直抵城外,公遣将败之,伏尸四十里。
于是饶以块然小垒,而能却金兵、捍群盗,独立于江左,饶人至今祠公不忘。
而公以疾得请临安府洞霄宫,未几起知信州
始诏守臣具民间利病或边防五事,公应诏论十一事,且指赦令倚阁二税为非,曰:「安有占田而不输税者,军旅调度顾可阙乎」?
泉州
朝廷下福建造舟以备海道,遣使督促。
公曰舟用新木,难遽办,且湿恶易坏,若以度牒钱买商船二百艘,则省缗钱二十万矣。
从之。
时诏亲征伪齐,公慨然献议,引汉卜式愿尽死节、马伏波马革裹尸之意,乞扈从。
不报。
在泉二年,提举江州太平观
岭南水陆盗贼充斥,刘宣章贡揭阳郑广、周聪抄海道,而曾衮据釜甑山者七年,其馀妄称大王太尉铁柱、火星、飞刀、打天之号凡十八火,动数千人也。
即起公经略安抚广东,进宝文阁学士,兼措置虔、闽盗贼。
公入境,召大将韩京激厉使之,且按诛惠州孔目吏与曾衮表里者,合诸郡兵,以次年平定,降者遣诣密院,或分置军中,擒获者戮于市,胁从者还其业,岭峤遂清,诏书奖谕,迁官一等。
而公裁决明审,滞讼悉空,番禺之人立祠作碑以纪其绩。
徽宗宁德后凶问至,公上疏曰:「事已如斯,追救何及!
惟用兵可以雪耻,宜乘军民痛忿,竭作北向也」。
郦琼既叛,公又言豫贼得,正在疑贰,愿以刘光世为前驱讨焉。
河南故地暂得,公亦进封事,以为殆天授我,机不可失也,正不可以得地小恩而忘二圣播迁大耻,当乘其未备击之。
提举太平观
盖公自靖康深以和议为非,至谓不知讲和为何策,国家之难皆和议有以致,执论不变。
及故地虽失,慈宁还归,宰相以成功自居,指公为异论之人。
言事者奉其意,以公在广日用讲和霈恩放杜充之子自便为非,由是落宝文阁学士
绍兴十三年正月二十六日,终于福州寓舍,春秋五十有八。
呜呼,公盖应处士之曾孙也。
处士德安人讳舜宾欧阳文忠公表其墓,所谓孝友温仁以教其乡者,赠至金紫光禄大夫
其第三子讳庸,公之祖也。
考则讳仲涉,赠至通议大夫
妣杨氏、高氏,赠淑人
公字鹏举,年二十四进士上舍释褐,授颍州司理参军,移鼎州教授
省罢,调澧阳
丁内艰,调襄邑主簿虔州教授
未赴,除辟廱正、礼制局检讨
补校御前文籍,遂为校书郎
徽宗一见奇之,仅踰年,擢之侍从
气正而言直,艰难变故,志在经纶。
其言曰:「《易》穷则变,变则通,今之祸变,真变也,而通之道寓焉」。
故始献议幸关中,继则议迁江陵
且谓天子当留神武事,以激昂将士。
乞仿讲筵之制,置侍射侍驭之官以待诸将;
选三等豪户仿六郡良家子以禁卫。
乞先图李成则盗贼可无患。
然朝廷既诛六贼,凡除授有讨论之目,公则曰:「何示天下以不广也!
惟当共筹,所以报金人而已」。
又谓可以用人死命无过爵赏,而朝廷吝惜太甚,请优立告变赏格,而增重帅守之权,皆不顾众异。
州县各阙官而悉罢权摄,公则曰:「议者不过为朝廷惜请给之费,宜听其权而监司察其私,严其缪举同罪之罚,则无废事矣」。
及举行赃吏杖脊朝堂之令,公自信州条具言曰:「选人七阶之俸,不越十千也,军兴物价倍百,当先养其廉,稍增其俸,使足赡十口之家,然后复行赃吏旧制」。
朝廷是之,增选人茶汤之给,天下称诵,以为长者。
在濠遇渊圣受禅,首乞下罢天宁节宴设。
建康初对行宫,即劝天子以汉高唐太宗之英武而行孝悌。
又曰:「宫阙少安矣,当思二圣在沙漠而未安也。
于此朝群臣则问以迎二圣之策,于此见将士则问以回二圣之谋」。
太上皇帝为之感动。
盖公于论思靡不尽,而不为拘挛龌龊之论,才略从横,仅见于诛锄寇盗,绥靖一方,曾未得究其所施,诚可哀者。
其帅岭南,惧涉瘴疠,自誓不受俸给,以祈全家生还。
及被赏进官,力辞不肯受,朝廷不从,竟以回授其兄哲夫,而以俸给推与其兄妹及侄。
自广而归,扶携仕族之不能归者数家。
平生奏补,先其孤幼,轻财好施,家无馀赀。
绍兴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日,葬于怀安县稷下里崇福山之原,而未克有铭。
淳熙之十一年,其子𤫔来告,因考订其行事,叙而碑之。
公官至中大夫,赠左正奉大夫
娶王氏,邻臣之女,赠淑人,先公卒。
男三人:𤫔,朝奉郎权发遣邵州
瑴,承奉郎、监秀州华亭县袁步盐场
莹,承奉郎
女二人,长以疾废,次适将仕郎刘蘧。
瑴、莹与次女皆前卒。
孙男二,孙女九。
有奏议三十篇,文集二十卷。
铭曰:
文武之分,肇岂自古。
治功则文,戡定斯武。
嗟世诵说,乃以为文。
侮至患生,孰济我民?
伟矣连公,处士之孙。
以文决科,勇且有仁。
公初奉使,请诛边臣。
不惧不惊,天子圣明。
祸乱方兴,刻意武事。
矢谋于朝,用则不既。
禦戎鄱津,殄寇海滨。
笑谈之间,有劳有勋。
政令恩威,英明恺悌。
烝尝于民,才则我忌。
以和为功,吾其可同。
成败奚言,第输我忠。
惟公之忠,匪顾其利。
孰能昭之,赍志没地。
怀安之原,稷下之山。
罔愧于先,后其有传。
谢试中馆职 宋 · 任正一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五、《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三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九
落笔玉堂之上,仅缀千言;
振缨册府之游,滥陪群俊。
论说无本,文辞不工。
序当今可举之政事,则未究人情;
考先王已行之法度,则不闻古训。
讫无可录,退有后忧。
岂意江湖纳污,川流一贯,龙蛇启蛰,蠖步同伸。
虽几去而复收,终以荣而为惧。
惟天禄石渠之故事,乃琅函秘笈之所藏。
或出于秦人煨烬之馀,稍见于汲冢断残之后。
书尤难于尽信,史甚于阙文。
寖闻诸子之异同,颇识古人之章句。
详延淹雅,分命订雠。
焕烂遗文,上占东壁。
凭陵危观,古谓蓬山
坐尤迫于帝居,人或夸于仙去。
多士愿闻其掌故,名臣辈出于此涂。
由汉则子云刘向以经术登庸;
在唐则九龄、房琯以辞章入侍。
博洽名家之士,萃聚乎东西两京;
太平儒术之功,浸淫乎数百馀岁。
得人甚盛,旷古所无。
国家累圣绍休,生民保乂。
囹圄空而俎豆布,干戈藏而钟律脩。
百度可观,皆博士儒生之论;
四方来献,多山岩屋壁之书。
永惟英皇,对越治古,谓取士必先于素养,诏大臣各举其所知。
一新东观之讨论,乐得英才而任使。
遗风不讲,几数十世之相望;
引类并兴,以二十人而闻上。
一时名德之盛,落落相高;
于今侍从之华,班班可数。
规模宏远,典故具存。
天祚真人,日熙庶绩。
跻世于安宁之域,作人以忠厚之风。
正臣进而群枉之道消,德意孚而不肖之心化。
股肱一体,既丕式于老成;
谅直多闻,将旁求于新进。
丁宁细札,祖述旧章。
使栖迟涵泳于图书翰墨之林,以滋长成就于英俊贤才之薮。
盖楩楠杞梓耸昂霄之干,圭璋琮璧抱韫椟之珍。
必藉良工,亲逢大匠,然后荐丘坛以交神明之贶,壮宫室以除风雨之虞。
岂徒然哉,所用如是。
如某者生而非敏,壮也无闻,学浅鲜而不根,气萎蕤而易涸。
英华无几,局韵太拘。
既未能赫赫以动人,固不善盱盱而徇物。
以牛捕鼠,钝不适时;
缘木求鱼,劳非得计。
碌碌众人之役,迟迟行路之间。
幸从庠序之外官,不废弦歌之旧习。
家有一钟之石,箧无三上之书。
乘雁双凫,既不关于多少;
大鹏斥鴳,亦各适于逍遥
何期近弼之误知,过以不才而应诏
徬徨捧檄,踧踖振衣。
为逢极治之朝,庶达敢言之志。
而旧文卑弱,空惊贾谊之过秦;
来誉寂寥,良愧陆机之入洛。
家几索米,门寡曳裾。
待漏越期,怀铅就席。
感叹纻袍之故态,顾瞻金马之盛游。
下笔不休,乏傅毅属文之思;
令人忘倦,非马周论事之才。
虽拘挛缀拾以成编,终底滞迂疏而可笑。
画地作饼,何以疗饥?
曝日献君,未为知术。
尚蒙采撷,不即弃捐。
驱蹢躅于辽东,竟无他异;
望腾骧于冀北,犹踵后尘。
是何异缀鱼目夜光,补狐裘以羔袖!
既乖准度,有误题评。
此盖伏遇某官道德在躬,闻望超世,契光华之盛旦,见事业于有为。
文章博洽而不以穷人,器质浑厚而乐于成物。
致兹末品,亦预同升。
所愿读书,阳城犹喜于从吏;
未能成赋,左思亦幸于为郎。
而况大君深切之训词,近侍雍容之知遇,实英俊并游之会,方朝廷有道之时。
戴日之老,毕世而再逢;
穷穴之士,动心而窃叹。
美意不轻于乐育,终身敢薄于自期。
固当澡雪滞昏,锲磨顽鲁,黾勉平生之志,激昂君子之风。
不独丹铅点勘之为工,必使事业语言之可用。
老将至矣,宁自废于圣时?
行或使之,冀少伸其素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