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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清敏公遗事 宋 · 李朴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丰清敏公遗事
公讳字相之明州鄞县人
嘉祐四年进士第
公始弱冠,以进士求乡荐,主司以《丈夫不屈威武》为赋题,试出,同舍生各诵所程文,自矜扬以为得意。
公在下座,独默然。
人或易之,强公举似,公徐诵之,众闻小赋,已愧折。
至「使秦完璧,高风独揖于相如
阨虏持旄,壮节自全于苏武」,满座大惊。
众乃谢曰:「君魁荐必矣」。
彻棘果首冠。
始仕,主蒙城簿书
宋莒公镇亳,闻公名,屡以问郡寮,众勉公献书求知,公终不从。
公益器重公,亟召置之郡学,俾讲授诸生,欲荐之朝,乞召为直讲官
公薨,遂寝。
襄州谷城
县居汉上,号剧邑,富赀豪族聚居,前令鲜能以苞苴自洁,公独以善政公平称。
曾子固韩持国相继守襄,皆深奇公,与为笔研友,不以诸吏待之。
兵部侍郎叶康直光化,亦有能名,襄阳人歌之曰:「叶光化,丰谷城,清如水,直如衡」。
持国尝曰:「丰、叶二令,他日必皆清近」。
丁太夫人忧,居丧自毁,几不能胜杖而后起,疏食彻味。
逮禫除,始复常,安厚卿安抚河北京东,辟为属官。
同列往往务矜肆,过饬舆马,凌忽州县。
公独不为表襮,每单骑挟以一卒,所至躬见父老,延问疾苦,接官吏尽礼,人皆叹服。
厚卿于是益叹重之,使高丽,因以为书状官
涉海大风折樯,舟几覆,众惶遽莫知所为,惟公神色怡然,厚卿握公手曰:「有诸内者必形诸外,于君见之矣,君未易量也」。
在选调几二纪,不求荐章,人鲜知者。
高丽还,厚卿副使陈子雍睦言诸朝,乃改著作佐郎
改秩,选知封邱
县为畿邑,若素权要请托,公亦不峻拒,第直其情,取平于法,终不以人为重轻,人亦不敢干以私,民吏畏爱之。
御史中丞李资深定荐公可为台官,召对敷奏称旨,神宗嘉之。
且问曰:「卿尝往高丽,海中风波,何以不畏」?
公对曰:「巨浸连天,风涛乃其常,然商舶往来尚络绎,况仗朝廷威灵,岂复有畏」?
上又问:「闻卿知佛教,其理如何」?
对曰:「佛者觉也,觉则无所不了。
如陛下天纵生知,故能灼见天下之务,其理正如此」。
上笑曰:「卿言是」。
乃曰:「大臣荐卿清修俭直,宜为御史,卿退,即有除命」。
翌日拜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
王安礼润州知制诰,公言安礼守润,所为不法,及饮宴刁约家,因诱其二婢,辱之淫邪,不可侍从
章累上,不报。
已而安礼遂迁翰林学士复言:「安礼罪当谴逐,陛下置而不问。
今又躐等超擢,实内结近习,不知悛畏。
臣言如不用,愿黜臣以励风宪」。
章复上,上命宰相王文恭公宣谕曰:「安礼事诚闻有之,然朕以其兄安石有功朝廷,今闲居江宁,昨遣其弟安上江东监司,使照恤之,乃与孙圭争论,停废在家。
今若行遣安礼,恐无人照管安石,朕当戒约之,如不悛改,当如卿所奏」。
祀神州地祇,监祭,言献官贺某昏耄跛倚,非尽敬意。
且某除守华州,观其老甚,必不能当承宣之寄,愿令归老。
某以宫祠罢。
王文恭公子仲煜以奸污为有司所劾,公言:「王圭备位元宰,不能肃正闺门,使其子所为若是,何以纠正百官?
宜从罢免」。
章惇参知政事御史朱服言其与周之道请托事,诏公劾实。
公分别是非,论列曲直,不为子厚地,坐出知陈州
秀州吴安世以贿滥得罪,公言:「本路监司叶羲叟孙昌龄胡宗师朱明之等尝论荐安世再任,盖安世宰相吴充之侄,羲叟等意怀阿附,以污为清,以偏为平,何啻指盗蹠伯夷,乞并按其罪」。
御史三年,弹劾不避权要。
神宗尝谓谏官舒亶曰:「丰稷论事最诚实」。
公益感励,执政忌之。
会高选馆职,遂徙公著作佐郎
在馆逾年,迁吏部员外郎
王安礼方为右丞,公尝搏击之,引嫌自列,诏不许,章三上乃罢新命,提点利州路刑狱。
在利路,会军贼王冲劫略商、虢、金、洋间,有旨陕西与利路、京西提刑捕盗官擒捉,久未获,诏促限愈急。
公躬率巡尉扼截险要,至踰时不归廨舍。
与其党欲度汉中,而公以兵阻隘,卒不得西,遂为险军所擒。
哲宗即位,徙成都府路提点刑狱
西蜀繁富,风俗华侈,摸石、药市等会,士女骈集,竞为奢僭,帅守监司往往勉徇其俗,谓不如是,必召乱。
至,适冲元为帅,章质夫孙亚夫皆为漕,俱以简俭称。
一时会遇,镫火萧然,人叹服,其俗顿革,争写为图画,以为宴集奢侈之戒。
按刑两路,于刑谳尤尽心,所平反几百馀人,察视属吏,清浊必辨。
召为工部员外郎,未踰月,用中丞胡简修公宗愈侍御史王明叟觌荐,复为殿中侍御史
苏子由当制,有曰:「有德者必有言尔」。
顷为御史,直谅不私,人以为公论。
公疏言:「陛下明足以烛万事之统,而不可用其明;
智足以应变曲当,而不可用其智。
顺考古道,二帝所以圣;
仪式刑文王之典,成王所以贤。
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此古今之大患,帝王之深戒也。
愿陛下以《洪范》为元龟,祖训为宝鉴。
一动于深宫之中,思所以为则于四海之内;
一言于细旃之上,思所以为法于千载之下。
则教化自行,习俗自美。
中国既,四夷诚服矣」。
夏国主秉常死,诏遣起居郎刘仲冯奉世为册使,立其子乾顺。
宣仁垂帘,坤成节上寿,而乾顺违故事,不遣使者
仲冯遂出境。
公劾仲冯,且言:「昔元昊嗣立,杨告为旌节使
昊初设席,自尊大,迁坐,就宾位以抗之,终不少屈。
郭劝为起复使,所遗百万悉拒不受。
庆历中,内款自新。
及谅祚立,朝廷遣册命,而夏人方围庆阳
延州程琳诏使鄜州,曰:『夷狄贪,此可缓庆阳之难矣』。
乃具礼币赐予之数移报之,果喜而迎册使,且解围而去。
今诞圣之节,万方来贺,乾顺辄失臣礼,奉世徒利其赂遗,不顾国家大体,擅入其国,宜按其罪」。
章数上,未报。
会公迁右司谏,表辞,因言「两对清光之下,具弹册使之非」云云,而仲冯遂以赎。
荆王扬王元祐初,尊宠莫与比隆,尝令成都府路走马承受造锦地衣。
公以白中宪,请率台谏言之,中宪狐疑未决。
公即独奏劾,以谓二圣节俭朴素,欲以化天下,而近属奢侈僭靡至如此,官吏辄奉承,宜纠正其罪以示人。
奏对敷陈不已,在廷皆悚息。
及出殿门,监察御史赵屼时与公同进对,退谓公曰:「闻君言,使某汗流浃背」。
给事中赵君锡曰:「谏官如是,天下何患不太平」!
不数日,改国子司业
司业,一日荐京西学官颍州教授陈师道颍昌教授邹浩蔡州教授晁说之,无不称伏。
吕申公时为相,公往谢申公申公素寡言语,谓公曰:「惟寡欲可与言道」。
居典胄三岁不迁。
右史阙,执政进拟,皆未,诏以公为起居舍人,中外大惬。
哲宗迩英,讲罢,以御书遍赐讲读官,因赐左右史,特书杜甫登善福寺阁》诗以赐公。
中书舍人郑雍使契丹,命公摄其职。
数月,丝纶所播,天下传诵,以为得西汉体。
御史中丞赵君锡等疏言:「近日制词,惟丰稷有古体」。
右史踰半岁,以次迁西掖,会王安礼成都,以奢纵被谪,执政有不悦和甫者,以公为御史时尝亟弹之,乃候公入直降制。
公务大体,薄其罪。
当路不喜,谗谓公昔尝言安礼,今反顾望,罢为太常少卿
公力辞,乞补外,章六上,顿起谓公曰:「盍受命?
以好名议公」。
曰:「士顾所行当否,不当避名」。
赵君锡等疏闻,当路亦悔之。
少常两月,执政悔用公不尽其材,乃迁公为国子祭酒
时士久以浮靡虚诞相高,自公为司业,诱诲斥黜必当其实,所奖与者若马涓张庭坚之徒,已众望。
顷之二人联中甲科,士益以公为知人。
洎长学省,庠序之士踰三千,莫不望风慕向。
国子监西门稍僻,间有潜出者,皆由于此。
前是长贰杜关以防,犹不能止。
及公命辟门,撤去诇伺,而士莫敢出。
吕丞相大防闻之,叹曰:「士可以德,不可以法制,如丰相之可谓以德服人也」。
元祐六年冬,享庙礼毕,诏用近臣言,回驾视学,奠谒先圣,因命公讲《尚书·无逸》。
讲毕致谢,上宣答:「卿问学该博,多所发挥」。
面赐三品
翌日,诏兼侍讲,儒者荣之。
权刑部侍郎
公素以儒学闻,法吏颇易之。
及掌邦禁,执丹笔,细大必尽其情,而靡不当于律,以舞文自任者大畏之。
苦寒雪,公疏言:「厥罚异常。
自二圣临御,朝廷清明,未尝私一喜怒以进退大臣,未尝偏一爱憎以荣辱多士。
无烦徭暴政,淫刑滥罚,虽用心无以尚兹,何嘉祥未臻而沴气斯见邪?
岂应天之实未充,事天之礼未备,畏天之诚未至欤?
宫掖之臣有关预政事,如天圣中罗崇勋江德明等访外事,以致中外有危疑之心乎?
治平初任守忠诡谋离间两宫,而史昭王士安之徒肆奸恶以骇众听乎?
天道聪明,苟无其事,变不虚生。
若不畏惧,有以消复,而轻怠简诬,则凶变必至。
愿陛下开广圣德,祗畏天心,延问名臣,思求其故,总正万事,保合太和。
任贤责成而不受浸润之谮,惠民以实而不尚姑息之政,言如春阳之温而不暴,动如祥风之扇而不急。
六宫和于内,百官和于朝,万民和于下,则天地之和应,而灾沴消矣」。
馆伴契丹,遂为正旦国信使
虏中接伴,刘霄六符之孙。
盖在其国以名臣称,见公深加叹服。
宣仁称制,两宫偕遣使,同行者四人。
尝馆舍坐久,焚香,霄起曰:「此香特为公设也」。
虏中故事,使者有射弓之宴。
公素未尝持弧矢,及当宴,引弓一发中的,虏人相顾叹服。
副使郝某退谓公曰:「世辕门,非不习此,今日见公中的,实非素揣」。
公谢曰:「此朝廷威灵使然也」。
哲宗亲政,诏外任内侍乐士宣等入内寄资供职,公言:「陛下初听万机,宜登进忠良,以辅圣德。
今未闻有所拔擢,而首召士宣等,伤美德于天下,臣窃惜之。
望留神大禹戒舜之言,若稽仁祖听治之意,令士宣等各归本任。
仲虺称汤曰:『改过不吝』,故能圣钦日跻,为百世之盛王
惟陛下裁择」。
刑部几再岁。
故事:权侍郎二周岁,迁待制
公累章乞补外官,上不从,至十馀上。
执政谓公:「胡不少留以应格选」?
公但逊谢,而乞外愈力。
遂以集贤知颍州
自颍而知江宁府,过阙入觐,擢龙图待制、知广州
陛辞,上宣谕云:「已除卿吏部侍郎,出自朕意,不许辞免」。
诏以待制侍郎,公辞曰:「朝廷昨除臣广东,加以兹职。
今既改新命,义不当兼」。
诏不许,章三上,从之。
优诏褒答,其辞甚宠。
执政方力排垂帘事,缙绅贬斥者数十人,公亦在睚眦间。
而公中立不倚,每正色论议不少徇从,当路亦不悦。
复丐外,上深惜其去,而公恳求不可夺,乃以待制留守西都
西洛居守皆贵近,大抵务简略民事,公独尽心焉。
太师文潞公尝曰:「吾阅洛守多矣,未有如公能留心小民利病者也」。
且曰:「公所为甚似赵阅道李及」。
自洛徙郓,未至,复守洛。
已而改帅真定
执政起边衅,上方议进取,公谢章有曰:「偃兵护塞,敢忘师帅之能;
生事邀功,终非朝廷之利」。
执政见之,大不说。
都钤辖素以苛暴虐士卒,众积憾,谋因大阅教阵射杀之。
前一日,公廉知其状,秘不发,即为檄,俾张出按属州营垒,且督其即去。
张莫知其故,颇讶公,不得已遂行。
士卒谋不果发,张乃诉公于朝,谓公无罪捃拾,有诏验实。
公始具其事以闻,诏徙张京东,公犹移帅许昌,不踰月改南都
南都地当舟车之,例饬厨传以说往来,虽居守皆贵近,然稍忽是辄飞谤。
至,自故事当迎饯外一切置之,人亦莫能怨也。
上数欲召公还,而大臣素不喜,更徙西京
未几,复守南都,以眩疾丐知湖州,诏从之。
几岁,改知杭州
在杭凡三年。
杭为东南会府,民物繁富甲天下,风俗以侈靡自尚。
公素以简俭恬静称,始至,吏辈以为公必革奢费,过为削弱以取禀。
徐度其宜,裁以中制。
民讼至庭,辨析毫釐,听断明审,吏不能欺,钱塘人至今诵说其政。
宦游江闽者多自杭乘舟还朝,常不下数百员。
类先权要请托者得之,以故寒士卑官淹久,终不能得。
公命以投牒日为先后,不问高下遣之,士大夫悦服。
公厌治剧,数丐宫祠,不许;
又求守温、明,优诏不从。
徽宗即位,首召公左谏议大夫
先是,李清臣门下侍郎,荐公自代,未几,遂召。
或谓公尝贰天官,久历藩镇,今召以谏坡,似下迁。
韩丞相曰:「昔神宗召赵抃成都府还,大用之。
故事当更省府,乃但以阁学士知谏院,谕大臣曰:『用赵抃谏官,赖其言尔。
苟欲用之,何伤』?
已而果参大政
今上召相之以谏坡,正用此故事,即欲大用故也」。
未至阙,改御史中丞
入对,言邢恕贬辞不应如此,司马光吕公著皆贤臣、直臣,不当以为有罪。
上云:「变改神宗法度如何」?
曰:「当改」。
上怒目而送之,召为哲宗山陵仪仗使。
灵驾至郑,道途泥淖,行颇不便。
山陵使章惇欲斩力士,收郑官吏下狱,公止之不可。
遂劾奏章惇素擅朝权,天下愤怒,今又迁怒戮人,怙势作威云云。
还朝,累章疏其奸,章乃得罪。
蔡京其弟卞在朝廷久,植党自固,上即位,台谏交疏其奸,未报。
蔡与公素无旧怨,公入朝,上未临御间,蔡越次揖曰:「天子自外召公中司,今日首对,必有高论」。
公答曰:「方睹圣君,不敢以细事闻,行自知之」。
晚乃弹蔡公,章出,蔡深憾之。
既而陈瓘江公望何昌言等皆力言,未动。
公语殿院陈师锡等曰:「明日蔡公不出,吾属何面目以对台吏」?
乃自草章,率寮属对扬,具疏其奸邪。
状曰:「、卞兄弟同恶,迷国误朝,为患甚大。
卞虽去位,偃然在职,卑污失己,无所不至。
外结后族,内事阉人,以固其宠。
若果大用,天下治乱自此分矣,祖宗基业自此堕矣。
忠臣寒心、良士痛骨。
臣非自爱而忧,盖为陛下忧,为天下贤人君子忧」。
章四上,上宣谕曰:「朕固欲行,卿当更奏东朝」。
公退,奏书钦圣,具疏其奸。
不数日,遂贬出。
公数言宣仁圣烈皇后佐佑哲宗,垂帘听政,多退绌小人,洎复进用,遂造为诬谤,今宜辨明。
初上章,蔡京尚未罢,尝讽曰:「张寂明正坐言宣仁事,即日罢」。
意欲以此动公。
公徐曰:「宣仁有大功于天下,久为奸邪所诬。
备位风宪,岂可缄默而不为辨明?
此大事也,虽远斥所不恨」。
曰:「哲宗皇帝亲政,召章惇宰相,不能以道事君,用群小合奸谋害元祐忠贤司马光吕公著等,以变乱神考法度,谓之不忠;
不能绍述,谓之不孝。
以此激怒先朝,此乃王曾仁祖所谓憸人惑上之言也。
等变乱法度不足为深罪,又编类臣寮章疏,择其切直不讳之言,与夫陈乱世以讽今者谓之讪上,谓之指斥。
又以言语不足为大恶,乃持文及甫邢恕之私言,辄诬等谋废立为不轨。
当国七年,窃持威柄,祸福天下,勇于害贤,敢于杀人,临大变、计大事,包藏阴谋,发为异议,陛下尚优容之乎?
祖宗怒之久矣,今付陛下震之
上帝怒之久矣,今命陛下诛之。
陛下何惮而不果耶」?
又言:「责授武昌军节度副使章惇,昔在相位,变乱名实,颠倒是非,拔擢群小,布列中外。
大明继照,群阴廓开,俊杰汇征,奸回窜伏。
安惇蹇序辰放归田里,吕嘉问路昌衡分司外地,范镗张商英吴居厚落职降知小州,惟林希徐铎叶祖洽未见施行。
为恶,布在王言,掩宣仁听政之明,蔽永泰知人之鉴。
编类章疏,随好恶为之重轻,存没名臣,横遭贬窜。
祖洽观望意,欲擅元丰之末命,轻奏王圭图危正统,议罪丽罚,宜不在安惇蹇序辰之下」。
又言:「史官修《神宗实录》仅二十年,辄以王安石家《日录》乱之,置而不问。
修《哲宗实录》,事未类,笔未下,议者谓徒为谤书于后世,而相与依违不决,如此则何以取信于天下!
愿选择史官申饬成书」。
公自建中靖国初入朝,论列献替不一,又数言近习之非,权贵已不喜。
会除钱遹殿中侍御史,公言:「回邪不可任风宪,乞用陈师锡
如必用,臣请先罢」。
诏出湖北提举,除陈师锡殿中侍御史
谏官陈瓘以言事贬,公使子弟出城慰劳之,且厚赆其行。
黄策封章论瑶华事,不报,复缴入,乞施行,由是朝廷有意罢公矣。
一日闻锁学士院,公谓台属曰:「此必相曾子宣,盍其论之」?
具章未上,先罢公为工部尚书,乃宣麻相曾布
既降,上命加兼侍读,公力辞不受,乞明、越一郡。
章五上,三降诏,上亲谕之,乃受命。
其谢章云:「壮哉汲黯,坐寝淮南之谋;
美矣魏公,没为唐室之鉴。
内侍已成于怨府,岂不思危;
佞人方剡于言章,俄闻报罢」。
上曰:「佞人为谁」?
对曰:「臣谓佞人为曾布,陛下斥之外郡,则天下事矣」。
礼制局大裘成,议以金匣贮之,公力谏不已。
一日上问陆佃:「大裘匣用金才四百两,此祀天之,恐不当较」。
曰:「郊大裘以尚质也,非惜金,但不当用尔」。
上曰:「既如是,不作匣可也。
丰稷煎煼不可过矣」。
既退,诸公皆叹息公之守官、上之从谏。
李邦直曰:「使此等人在经筵,人主岂复有过邪」?
吕原明建中靖国间秘书少监,时曾布不乐其在朝,讽侍御史陈次升言之,以为资浅望轻,左迁为光禄少卿
时公初除礼部尚书,大不平之,即荐以自代,荐辞云:「具官吕希哲心与道潜,湛然渊静,所居则躁人化,闻风则薄夫」。
建中靖国元年,方议哲宗配享功臣礼部尚书,欲以申公司马文正配享,草奏未就,吕原明闻之,使莱公云:「二公先朝被罪,官爵尚未复尽,今遽请配享,恐致议论」。
公正色云:「五王之配享中宗,何尝不得罪?
但有功于宗社则宜享矣」。
于是立入奏,竟为曾布所沮,不行,不旋踵,公遂罢迁礼部尚书
宦官宋用臣卒,赐谥甚美,公不书其敕,奏疏驳论用臣奸邪,交结中外,不当赐此谥。
公虽罢言职,以在经筵,每遇讲读,当进书,辄言天下事,至君子小人之际,必反覆切究,为上言之。
公言:「人主自用则近习悦,人主自圣则谀臣进。
祖宗艰难之大业,天下生灵之休戚系焉,圣虑可斯须忘直言正谏乎」?
又言:「元丰中王师覆于永洛,神宗泣谕宰臣,悔不用吕公著言,今后轻议用兵,与卿等刻骨为戒。
今河湟羌种未宁,臣愿下沛然之诏,许其自新,不置汉官,不留戍兵,令自择其酋长,朝廷从而命之,则所损者远略之虚名,所存者初政之仁德,可以昭先帝戒用兵之圣训」。
后遂以董毡为河西节度使
又言:「唐太宗时魏徵引齐威公以无忘在莒之论,从而警戒之。
盖富贵之移人也,多忘其初。
臣愿陛下无忘龙德宫时,则圣德日跻,享天遐福」。
又言:「陛下以建中靖国纪年,圣人之心显于名实之中,则号令信于天下。
臣愿陛下尊贤纳谏,舍己从人,夫是之谓建中
近习不敢争为奇技淫巧侵玷恭俭之化,近戚不敢干预政事招权市恩,夫是之谓靖国。
体元谨始之道,无以尚兹」。
织锦缘宫帘为地衣,公言:「臣闻仁宗衾褥用黄絁,御用缣缯,尝曰:『朕宫中自奉止于如此』。
祖宗家法粲如日星,自古帝王践阼之初,未有不以节用爱民为宗庙社稷之永图,奈何奢侈之端生于微而不自知?
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则政事荒纪纲乱,天下之势利去矣」。
诏罢之。
又言:「陛下即位未久,施德日浅,建宫以宁神,营寺以崇孝,复置御前生活所以供内庭之用。
外议不晓圣意,窃谓陛下好修造,尚侈轻费用,不惜民力。
臣愿陛下约己以养天福,爱民以永天寿」。
又言:「难盈者人之方寸之地耳。
贵不期骄而骄自至,富不期侈而侈自生。
陛下初履帝位,罢逻卒,减苑作,禁镂金,休工役,德意于四海,和气生于天地,年谷顺成,几遍天下。
臣愿陛下厉精为政,崇俭爱民,不移践阼之初心,则宗庙社稷万世无疆之福」。
又言:「姚崇天子不求边功,宋璟不肯赏边臣,而天宝之乱卒蹈其害。
臣恭惟先帝在御十有九年,制生财之法,以民利,以实国用。
绍圣元符中,匪人用事,兴起边患,仓府耗荡,百姓饿损。
斥堠虽远,飞刍挽粟以赡;
戍兵坐困,中国势不久支。
仰赖圣心节用于内,息劳于外,必先仁覆天下,使人心和乐,天地休应,年谷屡丰,方能釐补疮疣,庶几平治
中夏既乂,远人自服,安用进兵耀武以经远略?
神考以用兵为刻骨深戒,愿陛下敬而守之,任之贤而不求边功,去、卞之邪而不穷民力,太平之基业,实在于此」。
洛水溢,坏堤舍,去应天禅院六圣神御殿百馀步。
公言:「万一三川暴溢,宁无昏垫之虞乎?
有司上朝廷赐度牒以修,而移为他用。
愿以禁钱作一大坊,以卫祖宗万世之灵」。
从之。
公又言:「之世,众贤和于朝,万物和于野,无他道焉,内君子外小人故也。
为人上者体尧蹈舜,必先以是于心,而戒多欲,委任正人,不以浮言摇动,则谗毁之路塞,而朋比之风暗然自消。
王道平,朝廷尊,草茅贱臣皆得竭忠以闻,况贤在位、能在职乎」?
又言:「大臣与国同体,任之不疑,则心德惟一,天下可合谋而治,谗间无自而至矣。
比有议者谓台谏官为天子耳目,选自朝廷,则为大臣耳目矣。
谏官不归于国论,御史不归于宪府,祖宗法制格而不行,先入之言,岂无唐陈师合之意乎」?
又言:「治世多君子,未尝无小人;
乱世多小人,未尝无君子。
人主建大中之道以靖人心,明乎安危之几、取舍之道而已。
若使君子小人杂处于朝,必消泰而为否」。
西京会圣宫奉安哲宗神御,诏公与入内都知冯经相视。
时经方用事,偕被命,人意公必相欢结。
自往还朝几两月,除议职事外,未尝有一语。
经数因事称誉,辄正色不答,经叹谓人曰:「丰公真清直近臣也」。
公自洛使还,上眷注意厚,执政虚位,缙绅谓公当迁;
而公数论事,与权近忤,大臣无为公地者,小人相与谗之,遂力请外补。
韩丞相忠彦顾同列曰:「昔孔温业不乐在朝,宰相相谓可以少警:『孔吏部不乐居朝矣』!
相之亦苦求去,吾辈宁不愧前人乎」?
公以议论不合,坚欲出,竟以枢密直学士苏州
自后论公,引去益多。
朝士朱肱以书抵权臣,谓如公辈「非若凫雁去来,不足为江湖多少,其出入系人望,岂可使皆补外乎」?
谒告焚黄,至乡里屏简骑从。
入见守令必坐客次,守令惊愕出迎,曰:「桑梓礼然也」。
见乡人,虽田夫农父,接之笑语饮食,无少间。
改守越。
适岁蝗,谷价腾踊,民病食,发廪振之。
寮属苦祷待报,曰:「俟得请,民固饥死矣。
身任之,诸君无累焉」。
分命属官为十数所,减市价五之二,使民各从其居便近,随老少日各执历就籴。
一二日,辄亲往按视,劳问主者,众是以皆为尽力,民赖以济。
徐果上书自劾,诏原之。
崇宁初蔡京复得政,既憾公斥己,而其党相与出力,诋公无所不至。
言公元符末召为左谏议大夫,《辞免劄子》引《孝经》「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夫人主宅崇高富贵之极,心易放逸,必先选正人置诸左右,虽有无道之心,终不为恶德,自取败亡」,此其意在讥切先帝。
坐降职知明州
故责辞曰:「尔顷繇元祐致位近班,泰陵察其用心,屏居外服。
朕在位之始,选推不次,中司八座,靡不践更。
而进对之间,首倡异论,以善政良法为可改废,以附会奸党为时忠贤。
变乱是非,深骇听闻」。
时有大星殒于庭,俄有是命。
越民攀望公舟,老幼满道,号呼曰:「奈何夺吾父乎」!
又言公「尝言『谏议大夫以谏争规讽为职,不为容悦逢君之恶,不怀观望阴害忠良,不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不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
信如稷言,则先朝以谏争规讽为职者,尝为容悦逢君之恶矣,尝怀观望阴害忠良矣,尝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矣,尝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矣。
如此等语言,岂宜上达朝廷、流传四方?
至章奏宰相章惇『变乱名实,颠倒是非,拔擢群小,布列中外。
阴邪惨酷,更相唱和,毒流四方,感动天变』,此尤诋诬之甚者也。
臣尝以《诗》、《书》所载考之,小人在位,毒逋四海,日月薄蚀,天地灾变,乃商、周季世之事,岂有席祖宗积累之休,膺美成在久之运,而遽有是耶」?
禠职知常州,故责词曰「朕初纂服,首为言官,累有封章语涉讥诋」云。
又言公「元符之末召为言官,讥谤先帝,公论为之不平」。
未至常州,贬海州团练副使睦州安置,道州别驾台州安置。
又言公「在元祐时用事,绍圣中行遣最轻。
元符初首为言官,倡导奸谋,殊无忌惮,封章皆有意讥谤先帝,臣子不忍道其言辞」。
遂除名徙建州
公被谪,携孙侄一二人与居佛寺,怡然自得,日与衲子辈游,宾客一时杜绝。
部使者郡守往往皆门生故吏,踵门请谒,终谢不见。
燕坐阅《华严合论》,钞其要为百卷。
每遇天宁节,自谓虽散官流徙,昔尝居禁从,必出金就僧寺营佛事一月,躬诣焚香。
逮罢散,率孙辈已仕者皆就拜,具疏以伸天保之报。
居三岁,以九鼎成大赦,量移婺州
明年,彗星见,手诏除元祐党人石刻,稍复官爵,得自便,乃奉祠归乡里。
初祠命至婺,受已将出谢,婺人骈拥瞻望,几不可行。
逮归过越,越之父老相与候于境上,焚香迎拜,不可胜数,观者叹异。
然谓公昔帅有遗爱,故若是。
及至四明,州去城尚十馀里,士民出迓夹道,相属不绝,以至夺挽舟卒繂争自引之,相庆曰:「公复用,吾徒有所赖矣」。
郡守彭侔,蔡京门人也,因谒公,谓公曰:「公能得此于乡人,前所未闻也」。
公平生所荐士多一时名臣,每当论荐,或缘权贵请属率不应,必推择乃剡奏,往往有未相识者。
人怪问之,曰:「知贤则荐,宁用识面耶」?
京师,乡人故旧姻戚来者皆馆焉,退朝还第,必与之款接,果肴数器,酒止三行,日以为常。
或贵重客至,未尝有所增益,虽晚进后生,亦无所忽略。
公性寡言语,虽见宰执权要无辞费。
延见宾客,寒温外或默然无一语,始未知者以为简贵自重,不知公接贵贱如一也。
公持有力,陈渊兄弟尝见之,下阶未毕,进揖不答,直至下毕,转身正立于寻常揖客处,方答几叟云。
监司郡守,所至以简俭
政得民心,如古循吏。
自为县令襄阳民歌谣之,张芸叟书其词于《叶康直碑》。
汝阴移守金陵,士民遮留,几不得发,贰车臧寓为序其事,刻识湖上,不过清心寡欲,无所用其私而已。
尝自谓:「效官以来,惟知民不可罪,吏不足责,系乎上之人在此不在彼」。
封邱时,府界教阅保甲、内侍都知王中正提举,怙宠骄甚。
所至县须索苛极,县吏望风,舍馆供帐,特务华洁。
公待之无过礼。
主吏请假帐帟什器于民间以迎候,曰:「法所禁也,不可」。
中正虽憾公,而无以加诬。
会公召拜御史,因疏言:「中正所至骚然,初不留心职事,复纵其下指使、巡教辈乞贷,愿治其罪」。
中正遂罢。
祭酒时,高丽使者朝贡,请买国子监书籍数十种,馆伴陈轩牒公请贸与之。
公以谓所欲市者如《册府元龟》、《历代史敕式》之属,不可以与外夷,具其事以白礼曹。
苏轼大宗伯,亦以为然,论其事于朝,当时虽不从,议者韪之。
钦圣宪肃皇后谥册,诏公书之,公辞素不善书。
诏不从。
公见执政,言且将复力辞,韩丞相忠彦曰:「上亦知公虽不善书,特以大典册,须清德雅望卿大夫书之,无以易公故尔」。
章再上,卒不许。
高丽使者入贡,公押宴,使者见公,拱手曰:「公昔尝至吾国中,闻公以重望历显要,国人每称道公才德,今日获觇风采,真名下无虚士也」。
舒亶同里人也,神宗擢为御史中丞,眷任颇厚,弹劾无所避,士大夫多仇怨之。
会以误受学士院,公用为仇家所发,坐赃论,遂废于家二十馀年,不复叙,无为言者。
留守洛,举以自代。
执政有与舒不惬者,谓公曰:「天下士大夫固多,公何为举斯人?
彼以自盗废,而公为近臣,乃荐之,人将疑公」。
公卒不从。
洎进枢直,复荐焉,舒用是获起守郡。
邹浩元祐末太学博士,言者或谓游执政门,交结其子弟,诏出为襄州教授
公言:「文学行义,端方鲠谅,臣尝荐其改官,详其为人。
宜留太学贤士之关,以师表多士」。
卒为名臣。
程颐元祐中尝召侍经筵绍圣间以为朋附司马光等,坐徙湖南
时守洛,遇之境内,吏卒锢甚严,有门下生追饯欲一见者,皆不可得。
公既见,延请慰问宽勉之,斥遣吏卒,且复馈赆,使门人皆得送行。
郭茂钧时为京西转运使,语曰:「程得罪颇重,人无敢见者,侍从乃若此,得无忧钩党乎」?
曰:「程以学术被特起,非忝冒也。
今正以趋向异途致是,岂有他罪乎?
官吏过为非礼以苛待之,恐益暴朝廷之过,是以然,岂暇以钩党为忧」?
公守杭日,以湖、秀积水害种,民多艰食,移檄其郡,俾出廪以振。
又上言:「愿减本路今岁上供钱斛之半,候来年收熟,分两岁起发」。
户部难之,以为乏经费。
复言:「方今民病粒食不给,州县以上供促督租税,急于星火,民益无聊赖,且将转徙,则其为他日经费之虑者尤甚。
愿少纾之,以救沟壑之急」。
诏特蠲四之一。
始,章子厚当轴,得君自专,士夫多附之。
以公名高,屡欲邀致,而公不屈,欲诬以罪而不可得。
谓公喜恬静,乃数易郡以困之。
广州,过阙,上面留贰吏铨。
公表谢:「升迁恩命,出于圣意,虑烦宸听,不敢固辞」。
章益不悦,因公赋《荷花诗》,有「人心正畏暑,水面独摇风」之句,大恶之,故绍圣间哲宗圣眷甚隆,而卒不用。
公平生喜诱掖后进,若子孙辈躬自为之讲校,虽王事倥偬不倦也。
为国子长贰,所与进者,若马涓张庭坚、崔仲致、范致明洪拟等数十人;
所荐达者,如陈师锡朱彦郑居中邹浩蔡肇辈,皆卓荦名世云。
公未尝问家人生事,自陟台省侍从几三十年,雄藩大镇,更践遍,而平居自奉衣食如寒士,俸赐所得,悉以赒亲故族人,无留贮者。
自洛徙郓,未出境,复还守洛。
南都徙洛,不踰月复还守南都
凡迎饯例所当得,皆却不纳,一切还之。
或以为恐近沽激,曰:「吾以为理不当得,岂敢沽名乎」?
在诸镇,公使馈给,必命先自下僚次第上之已遍,乃自取,以为常。
故虽贵显久,而家甚贫。
薨之日,有田七十馀亩,屋一区数间而已。
囊箧萧然,子孙恶衣菲食,不能自给,观者太息。
每当奏荐,常先弟侄。
逮薨,二孙乃未官。
公自钱塘诏入为御史中丞,首弹蔡京兄弟,皆得罪去。
徽宗眷遇公极隆,多从之。
既而有旨,除右丞
公对曰:「陆佃神宗侍从,愿先用」。
后又除公,曰:「温益陛下藩邸师傅,愿先用」。
上皆从之。
乃自陈:「臣自高丽还省先茔,今岁久矣。
愿得外郡,展省松楸」。
上不从,许给
或谓近侍鲜例,公亦坚辞,谓祖宗故事,无带内职任私事者,恐议者谓臣变国家法,乃得苏州,留候郊祀毕行,俄间召蔡京内直
公朝辞,上劳之曰:「行召卿矣」。
曰:「昔唐明皇姚元崇张九龄李林甫杨国忠,皆从其言如转圜,故有开元承平天宝播迁,臣愿陛下深戒之」。
蔡京既复用,乃极力诋公,追官至亲改其制曰:「丰稷外示重恬,内实险阻」。
仍进拟安置新州
上曰:「尝为经筵官,且老矣」。
遂免南行。
蔡京虽力诋公,然以天下士论所归,欲盖其恶。
一日公乡人蒋安义入都谒蔡,蔡曰:「识相之否」?
蒋噩然,佯曰:「虽乡人,不识也」。
蔡徐曰:「相之清德雅望,特议论不合尔」。
为章疏,必于密室躬自剡写,子弟多不得见,退多焚稿
登对还家,默坐终日,人不敢问。
建中初召入,接门人故吏未尝语时政。
降充宝文阁待制,其责辞云:「登对之初,首倡异论,以良法美意为可变更,以朋邪奸党指为善良」。
人始知公尝尽言天下之事,无所隐忌也。
公平生操履,自穷约至贵显,终始不渝,老矣而规矩如晚进后生,终日靖默,若不能言者。
而治事繁剧,戒斥胥吏,与夫仕宦进退、得失荣辱之际,声色不动,人莫见其喜愠。
居闲端坐观书,终日不语,或至踰月不饮宴,亦不作闲文字。
襄阳时,尝作《易传》以授宋次道
晚解《论语》、《礼记》数篇,一言之出,皆可贻后世。
讴歌杂说,未尝过目。
家治严肃,子弟不冠带不见,闺门内外仅百口,而门庭若无人声,饮食衣服,身过俭约。
遇当登对,则内外必易新衣,春秋粢盛时享必丰,待宾客尽礼。
平居不燃烛,中堂青镫一炬,危坐至夜分乃寝,五鼓即起,整衣以待旦。
处暗室,无人侍侧,常若对大宾,略不跛倚。
居官所,虽见将吏卒伍,必正衣冠,无堕踞容。
与人不为崖异,进见者得尽款密,而终不敢干以私。
宾客未尝夜宴。
西都留钥时,文潞公在焉,每会亦至暮而罢。
潞公召公,逮夜,亦辞以归。
终身守法度,不少过焉。
公与曾子固章质夫深相契重,而不许子宣子厚之为人,二公柄用时,公乃力言其恶,不以二人少贷也。
刘仲冯,同年席友也,奉使失职,公亦上章弹之不
然皆知公之公直,终不少憾。
大抵公恬于仕宦,难进易退,为言官不恤身患,直道事主,憎恶近习,小人多怨之。
建中初弹内贵,至引仇士良故事。
为礼部,不肯书宋用臣谥敕乞纳元符所得传国玺于永泰陵中。
隆德宫芝草生,上驾幸观之,公表言:「陛下未事宗庙而先祥瑞,奸人自此得计矣」。
凡事三朝,历谏官六任,危言谠论,不恤忌讳,故眷注甚厚,而奸人侧目,终以此得罪。
公天性嗜学,逮老不衰。
方在朝廷还第,与在藩屏公事馀闲,每燕坐一静室,前后书史,终日观阅。
所至惟以书籍自随,衣衾之外他无一物。
年方强仕,丧其夫人,遂不复娶,不畜妾媵声妓。
膳食或进重品,辄命撤去。
喜老、释之说,习导引服气,逮薨,须鬓不白。
学佛者宗师如善本辈,皆机语相契。
薨前一月,预戒后事。
易箦,犹与陈莹中语如平日。
公长子安常以儒行名太学,魁南省,再任太学正,年未三十而卒。
时留蜀,后事不能举,诸生赙钱二百万以赠,安常之妻于氏泣辞曰:「儿夫节清行高,不可以此污之」。
竟不受。
次子太常亦早世,娶虞部员外郎陈术之女。
安常两子,贵,已官其一。
太常亦两子,序在次。
遇郊恩,公欲先太常之子以慰其母心,陈谢曰:「长幼之序不敢侵,愿俟后郊」。
乃从其志。
公之清德刑于室家,妇人女子所为犹卓绝如此。
公之诸孙皆能廉恪持其门户,有自来矣。
宋故朱君夫人范氏墓志(并序崇宁元年三月 北宋 · 林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二、民国《江苏通志稿》金石一○、民国《江阴县志》卷二一
夫人范氏,世为常之晋陵人,天性敏悟孝谨,动止有法。
幼失母,事继母如所生。
年十九,归进士舜举
朱氏内外族大,承上御下,无不得宜,移所以事父母者事舅姑,推所以遇姑姊妹者遇娣姒。
越二年,其配亡,服除,其亲将议改适,闻命涕泗,迫之,即曰:「宁死耳,此不忍为也」。
方是时,孤童幼女,皆在襁褓,终身俱无足赖者,然其志有在,竟莫能夺。
平居和易端饬,不妄笑语,左右终日而未尝见惰容。
乐周急,致诚以为善。
于财无馀蓄,于声玩无嗜好,唯女工妇事,勉勉不倦。
姑亡,遂专内治,区处有序,疑事多从决之,家人自以为不及也。
卒以元符二年十一月初四日,享年四十二,葬以崇宁元年三月初一日丙辰,墓在江阴县来春乡青山之原,从其夫之兆。
生子男一人,曰棠;
女一人,适进士吴昭远。
呜呼!
俗之不厚久矣,学士大夫,渐渍薰灼,鲜有完行。
至于闺门妇人女子,非有学问师友之助也,而植节蹈义,不污流俗,其贤斯可尚矣,是以为铭。
铭曰:
世习滋弊,士则浸隳。
猗欤妇德,不学而知。
植节厉行,是训是仪
植节伊何,死而后已。
厉行伊何,慎终如始。
铭待孔昭,后维有祉。
道隆刊。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墓志三七九九。
常州江阴县寿圣渊禅师塑象记大观三年十月 宋 · 孙冲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四、民国《江苏通志稿·金石》卷一○
禅师姓董氏名海渊开封人
生不茹荤,九岁侍其亲官潇湘,指云盖山曰:「吾旧居境界,愿割天属爱而栖迟焉」。
清己师摹其顶曰:「法器也」!
其亲以己有德,使依之。
庆历二年,贡《乾元祝寿疏》,被恩剃染。
及游庐阜,遇暹公,谓同志曰:「海上横行,是此老子」。
遂袒肩作礼。
既传其妙,即去,而暹公送之以偈云:「六年止开先,三载为侍者
此日下层峦,但虑知音寡。
尔本簪缨族,来入金仙社。
立雪几忘形,问心已闲暇。
草木如今处处青,灵云谩说桃花谢」。
江阴寿圣初构,吾祖施金应写贝文,秘诸巨屋。
师至视签目,笑曰:「复为触窗蝇尔,与夫用心而他者有间」。
故首尾饫读番次,不知其他。
客至与语,不及世务,唯诸法因缘而已。
寿圣法席偶虚,欲得善知识者主焉。
丰直讲王彦鲁沇之与先人莫逆,每曰有韫匮妙宝,而光彩自昭,如渊禅客者是已。
邑中长者咸誉其行。
先人状诸有司,三命师方从之。
临江何公正臣侍从金陵,念于渭阳,将以大刹驻其锡。
师虽往,曰:「吾视身犹蜕,此大而彼小,孰区别也耶」?
舟还,浮玉、佛印、元老指师如左右手,乃会于妙高台,表元曰:「别后何所得」?
师曰:「相见又无事」。
元曰:「太彻骨也」。
师曰:「不来还忆君」。
元将修供,款曲无生话,遽闻拿音,亟视之,而一叶已夷犹于中泠。
元谓其徒曰:「吾与伊人同灯分焰,宜有契分。
其忘情尚尔,况于金陵乎」?
贵人有问:冤结,解以何术?
师曰:「胸中无黑,焉解为」?
邑宰者以暴狠服民,群小负炎而蚁聚。
僧居寿圣,最为冗地,烹鳞烙毛,昼践夜喧,众莫敢议。
或请师诲,师曰:「惟鳞惟毛,从善人所恶中来,一烹一烙,盖其分也」。
负炎者悟,往往跪谢。
鼠盗劫衣,以刃刺师口,师齧刃不怖。
盗畏,蹑瓦而去。
众骇以视,然犹定而不伤。
或问其故,师曰:「吾疑梦也」。
且师定所,蚊蚋独无。
晚年竟夜无睡,弟子窥之,俄有扣关者,师启扉而白衣,并拜曰:「久事左右,幸无过」。
师予之茗而辞。
明日,师语其众曰:「吾来四十三年,而代者随至。
吾倦矣,止欲盈尺之地以宴寂,无恒吾化」。
诸兄(沂、天、典、津)以师为先人友,见师数告休,而众亦不能强,即奉于西堂。
等觉源师,故自晋陵从请,遂升法席。
曰:「之子吾知其来」。
源之,是初解包日,云门才游方而敏,公知之。
事几类此。
未几,澡身换衣,结跏于床。
适持戒者馈馔,食竟,操笔书曰四句偈,嗒尔而化,实大观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得寿八十四。
后七日,善男子以香木五百斤火于君山之阳。
平居下视,虽与人,而首不举。
及化也,面若对物,至焰触龛裂,则如如不动,岂古人所谓骨强者欤。
诸年少竞指其腹云:「此破必秽。
闻道家尤忌,引去是宜」。
已而风旋烟扑,其气芬馥,如然。
观者合爪敛灰之日,不坏者三:齿、舌、睛尔。
众□坚固子,无不满意,至有红色舍利如豆者焉。
善男子不忍流其灰,请和以香泥,为像。
像成,而其徒惠宗等录其行,俾冲记。
且冲仕进不以文目,笑于聋俗,设勉力为书,奚使人信?
虽然,夙奉遗训,目击纸上语,酷好为古,言求诸已,固无歉。
今邑中豪杰不少,屈彼大手笔,当信于后人。
冲请辞,惠宗曰:「先德与,犹陶令之于远公也。
子念先德,毋拒我」。
冲三复之,不敢拒,于是作记。
赞曰:
维道与貌天与形,形貌于吾非实相。
既返本虚离诸妄,云何即妄复求真。
欲认为真惑愈深,诸佛应须偷眼笑。
彼美庄严三十二,不是如来妙色身。
苟非如是现众生,安得群盲刬病瞙。
故邑中善男子,塑香成像拟自然。
满坑满谷傥可寻,当即有灵同见在。
我今洗涤身口意,顶礼寿圣渊禅师,然灯为烛净土容,愿此慧光长不灭。
小师惠宗、惠澄,勾当立石惠沔,典座沙门庆才,维那沙门惠则,监院沙门海潜,首座鉴大师正自,住持传法赐紫觉大师秘源。
大观三年十月二十三日练江居士孙沂奉母亲唐氏命施石。
毗陵潘震同男允升刊。
兵部何侍郎宜香闺五绝 其四 北宋 · 慕容彦逢
七言绝句 押阳韵
乡赋蒙收一日长,文闱恩地自宗房(自注:侍郎两为常州考试官,初榜伯父预选,及再至,彦逢幸出门下。)
抠衣获造芝兰室,犹认当年月香。
应诏举官奏状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四、《摛文堂集》卷九
尚书吏部牒,奉御笔手诏节文,令从官各荐人材闻奏者。
右臣伏睹从事郎、试辟廱博士陈询,术业纯明,论议坚正。
前为常州州学教授,当贡士之初,体朝廷德意,推行诏令,委曲详尽,多士乡风,虽耆艾老儒、白首肄业,惟恐居后。
其所升贡,能得元丰旧人。
又伏睹朝奉郎、监在京榷货务虞芹,材质敏达,济以恪勤,曩知郓州平阴县,兴修水利,垦辟民田三千四百馀顷。
路监司,尝以功利尤著奏闻。
臣谓如询之儒雅、之吏能,皆有趋事赴功之实,臣所备知。
伏望圣慈,特赐采录。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辞免再除中书奏状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四、《摛文堂集》卷九
右,臣准常州送到尚书省劄子,奉圣旨除中书舍人,令乘递马疾速发来赴阙供职者。
闻命震恐,罔知所措。
伏念臣曩冒宠恩,备位词掖,才弗克称,默愧于心。
矧兹艰苦之馀,旧学荒废,讨论润色,岂分之宜?
伏望圣慈,收还成命,别除臣外任差遣
臣见为伤暑不安,依例乘船起发前去。
只候稍安,画时乘递马至国门,听候指挥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兵部侍郎举自代奏状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四、《摛文堂集》卷九
右,臣伏见辟廱博士陈询,学术纯明,行义修洁。
顷为常州教官,当诸路贡士之初,能体朝廷德意,推行学政,郡人悦服。
虽白首老儒,鼓箧就业,自以为晚。
察其业履,可谓成材,举以代臣,寔允公议。
服阕乞外任劄子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四、《摛文堂集》卷一○
右臣曩叨眷知,进备词掖,虽更时序,碌碌无闻。
寻遭亲丧,远去朝著,偷延视息,今已服除。
伏望圣慈,以臣艰苦馀生,俾安愚分,特降恩告,除臣淮浙或京东一閒慢差遣
臣见于常州,听候指挥
上渎宸严,无任恐惧战慄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朝奉大夫致仕骁骑尉赐绯鱼袋石公墓志铭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一、《摛文堂集》卷一五
新昌石氏,考诸谱录,盖万石君之后也。
石氏初徙新昌,茕然一身,而子孙蕃衍。
咸平以来,继以文辞行谊起家。
于今官学愈盛,岁时归谒,章绶相耀。
宗属数十百人,弦诵洋洋,贡于乡,选于学,射策于庭,曾靡虚籍,以故为东南望族。
公讳景衡,字叔平新昌人也。
曾祖渥,隐居不仕。
祖仕举,秘书丞,累赠朝散大夫
父衍之,大理寺丞,累赠中大夫
公幼有俊誉,长益邃于学,仪状端穆,进趋翼如也。
神宗皇帝初以经术造士,公试太学,数中优等。
尝诣丞相王文公,特见器重,谓中大夫曰:「石氏名家,信不乏人」。
熙宁六年进士第,调台州天台
海滨多剽攘,民以为病,公设方略以制之,亡敢窃发。
方岁大饥,流寓属于境,赖公振恤以全者不可胜计。
和州乌江
公材力精健,奋励自强。
察蠹弊,根穴必去之。
吏虽猾,亡以为也。
士族有倚势凌民,既夺之,既以搆讼,有司观望不决,使者诿公,公不为势挠,归产于民,两造咸服。
时诏诸路议免役法,公于淮西,多所裁定。
入见,改宣德郎、知福州长溪县。
长溪广袤千里,民事剧甚,令率以罪去,至若无足治者。
部使者以积欠绳下,输限峻迫,追究烦扰。
公诣郡白状,请俟中覆乃行。
使者闻之,怒,将中公以法。
察访使至,以閤欠不当治他县,悉被劾,使者始愧谢。
境有强寇,公亲捕获之,赏中优格。
曰:「为民除害,吏职也。
杀人以幸迁,予诚何心哉」!
卒平反之,寇以减死论。
公之所存盖如此。
居官五年,民绘像以祠之。
当路交章以治最闻,众冀拔擢。
曰:「吾母老矣,岂贪仕进」?
时必求所以便亲养者,遂监楚州粮料院
公虽处閒局,而郡有疑难事,辄藉公参决。
郡守下吏狱久不具,本路以诣旨选公覆按,原情定罪,得轻重之中,被讯者自以不冤也。
秩满,丁外艰,服除,通判秀州
未几,转运司表充管句文字。
此官久废,文牍猥积,为条目区别之,十路财赋出纳,乃至牒诉,纤悉如视诸掌,使者不劳以治。
就迁通判常州丁内艰,不赴。
服除,通判歙州
下车,奠谒庙学,顾墙宇庳陋,慨然以身董役,辟而新之,识者谓公为政知所先矣。
尝摄郡事,狱有淹系百馀,过暑多毙。
公既阅实,叹曰:「论罪皆当笞耳,何至是耶」?
立辨出之。
顷之,以疾得谢,杜门里居,一室萧然,宴坐终日,见者咸悚伏焉。
公晚闻内典,益进此道,视穷达生死,不以置欣戚畏慕于心。
故于进也恬,于退也勇。
绵历三纪,位不过佐郡,而年未六十,遽乞身以归。
自属疾,却医不问,预治敛具,为书戒诸子。
一夕命盥沐,既毕而逝,实崇宁三年九月九日,享年五十有八。
四年九月庚申,葬于新昌岘山之原。
公官至朝奉大夫,勋至骁骑尉,以元符元年郊恩,赐五品服。
娶虞氏,故集贤校理诸王府侍讲太熙之女,封永安县君
子二人:公弼,以荫补太庙斋郎
公望,举进士
女二人:长适承务郎签书池州判官韦寿卿;
次适进士张垂。
有文十卷、诗二十卷,曰《南明集》。
公葬之明年,予初免丧,未亲笔砚,而公弼来速铭。
予弟叔畸,公之从女夫也,数梦公具衣冠,请命于予,语极谆切。
予闻怆然,为叙而铭之,呜呼!
公虽亡,有不亡者存。
公孝于亲,友于兄弟,施于有政,盖所谓躬行君子者。
公弼、公望,爽迈不群,人知公之有后,以为积善之报云。
铭曰:
显矣石氏,初自卫卿。
卫卿维碏,国之纯臣
骀仲继出,时亦卫族。
得嗣以龟,丧不佩玉。
族远而徙,散处四方。
奢、、苞、鉴,声烈相望。
新昌之别,实维近世。
谱系绵延,万石之裔。
仪仪大夫,色庄以温。
孝悌忠信,有学有文。
施于为政,恭宽敏惠。
谈笑指麾,民嬉吏畏。
飞不尽翰,孰使之然。
秩禄岂多,谢不待年。
曰维小臣,匪私于佚。
负薪之忧,义辞以疾。
疾不讯医,亡不怛化。
乃如之人,奚往不暇。
维庆之诒,既克有子。
天之报施,故将在此。
朝奉郎致仕武骑尉赐绯鱼袋公墓志铭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一、《摛文堂集》卷一五
崇宁三年十有一月己亥朝奉郎致仕、赐绯鱼袋公终于京师
诸孤护丧,归常之江阴,将以五年十月某甲子,葬于青旸乡郭望之原。
卜既吉,乃叙公世次行治,泣来请铭。
某,公之子婿也。
知公本末该尽,宜无愧于辞,谨拜手泣为之序曰:之先嬴姓,夏后分封,以国为氏。
唐天祐中,公之六世祖涛,自广陵南徙,始有籍于江阴
涛再世生详,详生惟甫,累赠吏部尚书
尚书生密中,庆历进士第,有高行,卒官承议郎,累赠朝请大夫,为公之皇考。
大夫娶胡氏,赠建德县太君,继室陈氏,怀仁县太君
公胡出也,讳书思字进叔,学识恩性,在孺有闻。
既长,博考群经,旁搜百家之说。
世父兵部尚书宫语大夫曰:「是子名第不足言,后将以文义显」。
嘉祐中,试开封府王文公为考官,得公《事道论》,称之。
再试,为陈公襄所知,擢第三。
一时群进士歆慕,诵公之文,自以得所矜式。
诸公要人,交口赞誉,声问籍籍传四方。
熙宁六年进士,调睦州建德主簿
大夫既得谢里居,公不忍违去,投劾侍养。
十有馀年,晨暮在侧,意有所乡,辄逆得之。
夜暴雨,亟起问安,退不敢寐。
凡食饮药剂,乃至服用,纤悉必躬省之。
大臣有嘉公志节者,表学官,弗就居。
久之,大夫勉公仕,且乐从之,始以吉州司户参军湖州新市务。
公喜禄釜逮亲,理色自得,不知关市之卑。
期年大夫卒,孺慕以泣,哀动行路。
寻得臂疾,或告有疾,食肉五十,不致毁礼也,宜稍进肴味。
弗听,终制如始丧者。
服阕累年,乃调开封府封邱县主簿,移知州防禦推官,知楚州连山县
公悃愊无华,事必远虑,不以便文自幸,历佐两邑,令以治。
岁菑按田,蠲贷以实,无所顾望。
数令他邑及决旁郡滞讼,皆以能称。
淮南议穿支家渠,沮洳相半,计司诿公,公条上便宜与所当经画者。
渠成,人以公为有赐也。
入见,改宣德郎
故事,当任亲民,公委资考,求閒局里中,遂监常州酒务,迁奉议郎
上即位,迁承议郎,加武骑尉,赐五品服。
差知婺州永康县,不赴,改监秀州盐税务。
课羡中赏格,匿不自列,会序迁朝奉郎,叹曰:「吾在事之日浅,褒赠及亲,赏延于子,君恩厚矣,尚何求」?
遂致仕。
公宇量奥广,耻自表襮,仕不遇合,回旋筦库,晏如也。
所至以安遇名轩,自号虚游子
居官无秋毫墨染。
其所用举者,常沛然溢格。
性谦畏,惟恐忤物。
至持法守正,虽大吏欲干以私,辞气不夺。
驭下寡谴罚,冀以至诚格物,然人自不能欺也。
公田岁入,辄推予民。
在家无声色玩好,斋庄慎独,不愧屋漏。
遇人无疏戚惟谨,尺牍必楷,片言必信,恤孤振乏,惄如己私。
大夫没,追慕白首不替,常以所告戒者自警。
语及之,必呜咽流涕。
新未荐,不敢尝。
岁时怵惕,如见所祭。
昆弟若从子孙内外千指,公处尊卑间,友爱纯笃,无不顺适。
诸妹择命士之贤者归之,问抚馈饷,恋恋靡懈。
善教子,言喻而身率之。
以故诸子秀拔有立,俱为清议所重。
而次胜、仲遂为同年进士,乡闬归美焉。
自居大夫丧,日课内典,默契于心,晚益喜持诵。
既属疾,神检不乱。
胜仲以太学官迎养,能致国医
公不问,顾告以死生常理,遗书戒毋侈葬。
七日而逝,享年七十三。
娶侍其氏,右正议大夫泳之女,克有闺范,是俪是相,先公十四年卒,赠北海县
次仲通仕郎吉州州学教授
仪仲,早卒;
和仲将仕郎
胜仲,试太学正
长女适某,次适侍其锷,次适张漴
孙男九人,立隆、立方、立悌、立中、立大、立师、立器、立象、立授。
孙女五人。
有文十卷,号《安遇集》,览者以是服公之所养也。
铭曰:
葆醇履坦,晬然慈良。
有如公,南方之强。
公初筮仕,舒华炜煌。
友生愕视,畴敢比望。
事违愿始,以退为
玉韫亦润,幽自芳。
循陔之感,白首不忘。
奉盈之戒,燕居益庄。
维此卓行,千古有光。
行成名立,位卑奚伤。
晚通朝著,宠有身章。
引年归老,既寿而康。
仪仪子姓,命服在傍。
天之报施,于焉孔彰。
谓公云殁,不朽者长。
纳铭幽竁,万世之藏。
田明之行状建中靖国元年 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二、《学易集》卷八
曾祖永孚,故不仕。
祖均,故不仕。
考亮,故赠左中散大夫
永嘉县太君王氏。
本贯河南府
姓田氏讳述古字明之
田氏本居密州安丘,家世儒者。
明之早孤,游学京师,甫冠,补太学生,事安定胡先生为弟子,勤笃好问,先生称之。
尹师鲁族家子河南县主簿仲甫之女,遂徙家河南
凡四次以乡荐,不中第,叹曰:「得失命也」。
乃慨然发愤,隐居讲诵,积二十馀年不复出。
哲宗嗣位,搜访遗逸,故孙温靖公居守西都,以明之名闻,诏除襄州司法参军,曰:「老矣,不任为吏,然君命不敢辞」。
乃即其家廷拜受诏,而不出仕。
孙公守郑,又奏以为州教授,特诏从其请。
居顷之,河阳学官以嫌求对易,命既下,故王公岩叟时守郑,奏谓述古以处士起,今新进后生援例徙,非是,且无以慰郑学者,诏又听终任。
未几除太学正,改宣德郎,充广亲北宅教授
秩满,贫不能久留,调签书通利军判官事,转通直郎
今上登极,转奉议郎
元符三年十二月六日以疾终,享年七十。
夫人后五月亦卒。
子男处仁、处讷、处厚处恭、处约。
女嫁进士张安石太庙斋郎温万石。
明之为人淳静简易,不为表暴,胸中坦无留阂,与人交倾尽不疑,既久益亲。
及其不合,毅然去之,莫能夺。
于书无不窥,惟《易》、《中庸》、《论语》、《孟子》、《老子》乃其素所与申重复熟,造其深旨,馀不甚措意也。
邵先生二程先生皆居洛阳明之从之游。
司马温公居相邻,因徒步造门问经史大义,语不及他事。
范翰林祖禹编修《资治通鉴》,日诣温公,温公多召明之与之俱。
邵、程、司马公皆重望,来者率巨公显人,门无杂宾,而明之独以白士羁旅其间,合堂同席,相视莫逆,语必殚竭,未尝少贬,诸公以是敬爱之。
晚岁独好《易》,古今诸儒训诂得失,历历别白,常称曰:「道,言之必可行,行之必可言。
今学者泥章句,不知妙在日用」。
因自为注,祁寒盛暑,造次颠沛,未尝废卷。
宾客言,不事剧谈,惟论《易》则亹亹不倦,日暮客欲去,而明之谈益胜,意益精。
明之所著书未就,客欲索其书上之朝,明之遂不肯出。
友人张云卿以累举,恩当释褐,贫欲毋行,明之出钱为助,乡人争助之,乃得去。
既去,其妻与子俱病,妻竟死,家无一钱,明之日往护视,又办丧事,事竟然后归。
昌王薨,假北宅教授官氏撰次行状,以故事遗白金百两,明之曰:「他人为文而我受其赐,无是也」。
使者屡反,明之终不受。
通利并河,一夕暴涨,守将遽调急夫,明之争曰:「曷不视水势?
今虽涨而平,此将杀也,吾民不可徒扰」。
已而果无事。
当官不苟,亦不为已甚。
居家廉俭,衣不兼,食不属,裕如也。
乐道自信,以是终身焉。
呜呼,可谓吉德君子也夫!
将以建中靖国元年某月葬于某所之原,晋陵邹浩明之语谓刘某曰:「『我无称于时,然贤公卿大夫多知我,今皆亡,晚乃得二人焉,尚何恨』!
独谓吾子与耳。
今其葬也,其能无言耶?
其许诺」。
居无何,其孤自洛抵汶上,持治命来赴,果以文为请。
外祖尹夫人,鲁郡著姓,与河南尹宗族也,故于明之有葭莩之好。
官于郑,又尝同僚,盖知之详熟。
于其来请,谨叙次爵里阀阅及其学行大略,以告邹子为之铭,庶几乎明之之意,而二人者亦以是自致焉。
承奉郎王及之墓志铭崇宁四年八月1105年8月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七、《溪堂集》卷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君讳检,字及之抚州临川人
曾祖仲达,故不仕;
若纳,赠朝散大夫
考正辞,故任朝请郎、知南雄州
君以父恩补太庙斋郎,为洪州新建县
秩满改承务郎,又迁承奉郎、监润州延陵镇。
未赴任,丁所生母忧。
服除,签书常州军事判官
君为人沈厚有守,不臧否人物。
虽指手使令,皆怡声下气。
与人交游,不问贤否,一待之以诚,有人忤己,了无愠色。
少年笃于学问,屡试有司,不中尺度。
朝请公既捐馆,而继母嘉兴县余氏在堂,君慨然叹曰:「家贫亲老,可择禄而仕乎」!
于是赴调,授新建县
到官踰年,江西大旱,流民困踣,僵尸盈野,君躬往调护,家至户到,赖君而活者数千人。
既而盗贼窃发,境内骚然,君领兵讨捕,卒皆擒获。
部使者闻于朝廷,改承务郎,又迁承奉郎
常州虽小邦,而民物繁庶,狱讼滋彰。
君在幕府,考治曲直,必得其情,民无冤滥,太守且赖以为治。
不幸而君逝矣。
君平居寡言笑,澹然无营,若不以世务经心。
至其涖官行法,谨慎周密,虽老于仕宦者有所不及也。
妹之夫死于官所,诸子稚弱,君挈其旅榇归乡里,既办其丧事,又经纪其家。
呜呼!
可谓仁厚君子者矣。
崇宁三年秋七月初三日卒于官舍,享年四十有九。
娶潘氏,朝请郎及甫之女,有贤行,能以清约佐其夫。
男三人:孟藻,仲炳,季煜,其端厚皆世其家。
女三人:长适陈彦国,次适吴敏功,皆应进士举
次幼未嫁。
崇宁四年八月二十日葬于临汝乡之长原。
彦国从予学,状其行来乞余铭。
铭曰:
倬彼南雄,庶尹之师。
载喜载嗔,阴肃阳熙。
遽游岱岳,百不一施。
我培我本,尔茂尔枝。
君济其美,潜德有辉。
冠仁服义,以洁其仪。
若若黄绶,有骀有骐。
守以廉洁,涅而不缁。
尉守邻封,居章之湄。
有盗拿舟,骁勇莫支,君勒部伍,力讨穷追。
出没风涛,几葬蛟螭。
常开幕府,公牒交驰。
老胥舞文,日抵其巇。
薅苗栉发,莫予敢欺。
府公笑语,唯君是毗。
一卧遄往,咎欲谁归。
九泉之下,何以释悲?
乞体量贾青之罪奏元符元年十二月 北宋 · 邓棐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四
访闻新除知河中府贾青前知苏州日,粉壁出赏,断人秽语,每获秽语人,罚钱入官,聚所罚钱盖造乐籍堂。
贫民力不能输金,而自缢死者数人。
杭州日,将所得供给寄公库造酒出卖,以收倍息。
其在常州,买度牒与旧游女倡为尼。
请下两浙察访司体量诣实。
论车驾乘马事状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六、《忠穆集》卷五、《吕忠穆公奏议》卷三
臣昨日留身奏事,仰蒙圣谕:「朕欲亲幸军营,按视诸将教习阵队,而前此宰执力陈不可。
近日自杭州舟行到常州,缘诸军陆路不易,遂登岸乘马,欲与众人同艰辛,而范漴又以为不可。
缘此郁郁」。
臣仰闻圣言,不觉感叹。
窃以方今天下多难,乃用武戡定之时,马上治之之日。
按行营阵,出入御马,乃其宜也。
而儒士书生尚欲依太平之际,必欲备法驾,具仪仗,非此不行,是犹欲以干戚之舞解平城之围也。
周武王师踰孟津左仗黄钺,右秉白旄,载于经籍,未闻有非之者。
汉文帝亲屈帝尊,往来于棘门、灞上、细柳营劳军。
以今观之,自咸阳东南西汉故都至灞上,道路约五六十里。
计其往还,必须三两日,是时臣僚亦不以为非。
唐太宗躬擐甲胄,平定祸乱。
如榆窠园之役,与单雄信亲角胜负。
虎牢之战,帝麾军先登,率史大奈秦叔宝缠麾帜,驰出贼阵后,遂擒窦建德,皆圣人英武之略。
但陛下今日不当亲临战阵,不当履危冒险,不当驰骋畋猎,不当身属櫜鞬。
若按视军营,出郊跨马,何损于治哉!
臣愿陛下以刚断为心,以神武为事,勿拘俗儒之论,自为郁郁,以图中兴之业,臣不胜幸甚。
〔贴黄〕臣按唐宰相姚崇传》,先天二年明皇讲武于新丰,召至。
帝方猎于渭滨,召见问曰:「公知猎乎」?
曰:「臣少所习也」。
帝与俱驰逐,缓速如旨。
帝喜甚,乃咨天下事,衮衮不知倦,翌日遂拜相。
臣少时仕宦多在西北缘边,从事于鞍马间。
今老矣,尚能勉强。
议者或以臣为非,臣亦不恤也。
乞对易巡尉干办场务之人奏绍兴三年七月二十二日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宋会要辑稿》职官四八之七○(第四册第三四九○页)
据知常州俞俟劄子,本州边临大江太湖,地分阔远,全藉巡尉防托。
本州四县见任巡尉共一十二员,数内有怯懦不可充捕盗官,可以干办场务之人。
监当官却有材武,不谙场务职事。
欲乞许令本州两易,其候过防依旧。
汪履道家观古书1100年 北宋 · 释德洪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风流前辈已成尘,笔迹犹为世所珍。
促膝猛观惊盛事,临风长想见斯人。
气生伟逸龙蛇动,秀发精神点画新。
破箧尚能多此物,且欣汪子未全贫。
承天寺西斋壁1100年 北宋 · 释德洪
七言律诗 押文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半年客食毗陵寺,颇厌尘埃污衲裙。
虽有一身犹外物,且将万事付浮云。
忽思放浪佳山水,要与顽麻散骨筋。
凉夜满庭风露重,竹梢微月欲纷纷。
钱济明作轩于古井旁名冰华赋此1108年 北宋 · 释德洪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刮地阴风剪玉尘,那知此井解藏春。
折胶堕指嗟时事,秀骨温颜似主人。
碧甃湛明堪数发,小轩深静可收身。
超然高趣真难及,浪士愚溪一笑新。
所居竹寺门外有溪流石桥汪履道过余必终日既去送至桥西履道诵笑别庐山何烦过虎溪之句作十诗以见寄因和之 其一 1100年 北宋 · 释德洪
五言绝句 押啸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承天寺
披云斲奇峰,稍稍堕危峭。
百年能几何,万事付一笑。
所居竹寺门外有溪流石桥汪履道过余必终日既去送至桥西履道诵笑别庐山何烦过虎溪之句作十诗以见寄因和之 其二 1100年 北宋 · 释德洪
五言绝句 押屑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承天寺
方经脱手,又复送馀热。
悬知到故山,定与秋风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