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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公赞 南宋 · 陈长方
虬须天人世不有,两河股裂群凶手。
健儿谁复知大家,养子朝朝饮牛酒。
庙堂坐论赞皇公,三镇便同牛马走。
濯手为雨噫为风,斡旋六合臂运肘。
奇章器仅等罍樽,公人中龙彼犬豚。
数百年来号牛李,气塞不堪今重论。
感时念古寸心切,更觉会昌勋业尊。
未应精爽焄蒿尽,试哦楚些招断魂。
雁荡山本觉院殿记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五、《梅溪先生后集》卷二六、《广雁荡山志》卷二
有僧景暹来自雁荡,袖前传法能仁宣公、今传法灵岩行公书,求余文记本觉院殿。余延之坐,饭之,赠以诗,辞不能记。暹曰:「宣公年踰九十,有名行,缁林推重为老禅,今退居是山,足以重吾徒。行公蜀人,传心印于名师,与贤士大夫游,且能诗,尝受知于君。某以二禅师之命故来,愿勿辞」。余善其言,遂诺之。院旧名延唐,而不知其开山之始。尝废于会昌,至乾宁二年复兴,增额曰乾宁延唐。我宋有天下元年,改赐今名。院在雁山之东隅,位以甲乙,祥符、天禧间,僧友忠南游五羊,得天竺国贝叶梵书以归,至今犹存。释家旧殿建于元丰初,岁久垂坏。日者以山门不振,咎其基之不吉,暹出愿力,募财鸠工垂二十年,以绍兴戊寅秋九月易地而迁之,栋宇鼎新,金碧照辉,用力孔艰,迄乃有成,可嘉也已。词曰:
雁荡之阳,延唐道场,毁于会昌。起废乾宁,我宋龙兴,本觉是名。先民不作,金仙斯觉,以觉后觉。山中老禅,出世应缘,亦觉之先。咨尔释子,潜心宗旨,不觉不已。忠得贝书,暹兴殿庐,亦觉之徒。殿庐既周,勿怠薰修,同国戚休。唐祚既迁,我宋是延,亿万斯年。
重修主簿厅事记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六、《成都文类》卷二九、《蜀中名胜记》卷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二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主簿古官也,内自公府卿寺、外则州郡及县皆有之,而辟召各从其长,天子不命也。西汉二百年,县主簿莫见于史。永元以后,召陵宁阳始用义烈著,而考城事尤藉甚,历魏晋七代乃无所闻。盖主簿于县,其秩最卑,与斗食佐史均号少吏,弗得抗礼丞慰,非有瑰行玮节,则其姓氏泯没,弗传宜也。高齐末造,乡官或降中旨,县少吏固多敕用,而史记不详。文皇创隋,始于长安、大兴二县特置主簿,其班仅得视九品之亚。及唐则举天下县遍置焉,除授悉经天官,而品真在九矣,且升其位而使慰下之,逮今犹然也。华阳为县古无之,贞观中始析成都置。蜀乾元初,又更今名。当析置时,主簿与今丞慰盖随而有,载纪遐邈,其听事乃失故处,今所居实自他转徙,栋宇非厥初也。以会昌壁记、乾符柱刻考之,本唐捕贼务。捕贼务之名史不绝书,其知务事者亦复无定,或以丞,或以功曹参军。此皆因壁柱记刻而后略见,其它固不可复知也。会昌迄今逾三百年,兵数起,成都中千门万户时遭焚裂,求往日之破甓断槛殆尺寸莫获,而此厅事顾能独存,圬镘朱墨,未改其旧,是故偶然耶,将成毁自有数也。乌乎!其阅人盖多矣,转徙之繇与始得而居者皆亡所推寻,其可考者且此。岁壬戌之秋,余实来主此县簿,扫壁而读记,洗柱而视刻,念其多历年所,慨然有感于余心。行且去矣,乃使匠氏支植倾颓,革除腐烂,槩茨丹雘,焕如作新。苟无它虞,则继自今尚可为数千百年计也。兴废补坏,敢不务乎?遂并书设官置县所从来,为《重修主簿厅事记》而刻诸梁,以告后之人云。
大禹庙记 宋 · 计有功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三、《南宋文录录》卷一三、康熙《邛州志》卷一三、乾隆《石泉县志》卷四、民国《大邑县志·文徵》
圣法天,以身任道,天作圣,以地发祥。舜生于诸冯,文王生于岐周,生异地而治同功。乃知上天为生民挺生神圣,有开必先,皆非偶然者。《崧高》、《长发》,流播《雅》、《颂》,推原本始,盖示万世以不可忘也。方策所载,禹生石纽,古汶山郡也。崇伯得有莘氏女,治水行天下,而生禹于此,稽诸人事,理或宜然。因人事以验天心,其可考者,禹功自汶。《河图括地象》曰:「岷山之精,上为井络,帝以会昌,神以建福」。太史公《本纪》谓岷为汶,故曰汶。岷山导江,岷嶓既艺,天生圣人,发祥于此,而万世之功亦起于此,其可忘哉!然而自汶山西出湔江埼,巫铃庙绝,箫鼓鱼菽,犹为俚人之社。汶以东至于石泉,虽搢绅未尝言之。尝求其故,大抵山川夐邈,代远时移,郡邑名号,废置离合,而石纽生处,莫适主名。秦汉而下,为国曰冉駹,为道曰绵虒,为邑曰广柔。广柔一也,汉灵帝析而郡之曰汶山,后周又析而邑之曰汶川,唐贞观八年又析而县之曰石泉。唐以前石泉之名未立,谯周、陈寿、皇甫谧皆指石纽为汶山之地。周曰:「禹生于汶山广柔之石纽,其地为刳儿坪」。寿曰:「禹生汶山石纽,夷人不敢牧其地」。自石泉之名立,其后唐《地理志》、国朝职方书、先儒舆地记,皆以石纽归石泉。虽莫辨其故,然汶山之山曰铁豹,江水出焉;汶川之山曰玉垒,湔水出焉;石泉之山曰石纽,大禹生焉。合之则一,离之则散。处于三邑之近,无可疑者。石泉始隶于茂,国朝熙宁割隶于绵,政和抚戎,又升而军之。礼乐文物,日浸月长,且谓石纽夷地,置而弗论。太守赵公元勋,世以笑谭坐镇,披牒考古,将庙祀禹,而议论未释。郡士计有功、版曹尹商彦多闻博雅,绎究数千年事,灿如目击,庙议遂决。卜郡左四百馀武,北倚层峰,江自西来,雷奔箭注,发汇于庙下,如反本念德;奫洄翔舞,迤逦绕出,如朝宗得途。庙以门计一十有八,形丽势胜,神明拥会。涓刚落成,乃享乃奏,芬菲璀璨。礼荐乐彻,搢绅耆老手抃情激,劝九叙之歌,叹明德之远,贤哉禹功,于是乎大。乃以图以书,以学官李蘩暨尹君之文属记于有功。或曰:士有一方、尽一节,论封庙食,千里襁负,无有誓命,如加明刑。禹大功绝德,谁不蒙亨,而空山古屋,感慨前作,岂固忘之邪?曰:一方一节,有施有报,禹庙之功,无往不在,故无名。禹无心于万世,万世由焉而不知,所以为绝德也。夫使人之灵畏祸于尸祝之间,则何以为禹?然惟功大德盛,故称神禹。末世乃取臆地胸坼,钩钤主计,河伯示图,沧水授简,第怪幻而神之。至其祠祀,则巫记胼胝之步,鸟耕山阴之冢,汉祈开母之石,晋享黄能之厉。由是观之,焄蒿诡于汶王(汶川之民祀禹为汶王。),石纽置而弗论,无足怪者。传曰:礼也者,反本修古,不忘其所由生。越之人曰吾禹之会稽,楚之人曰吾禹之宛委。思其人,宝其地,使蜀之人不曰吾禹之石纽,是不知天降神、地发祥、人允赖也。公一举,三善皆得。且遐方邃古而惓惓然,其在今日韪矣,报上之心为何如哉!宜请于朝,崇载祀典,以陟伟绩于灵源,耿辉光于遐裔。惟禹之神弥天地、布六合,于是为反本之祀。系之词曰:
有汶惟山,诞生帝禹,汶水发源,降神之所。帝指其处,以启神功,厥土既敷,四海会同。蠢蠢群生,茫茫万古,岂享其利,而忘其故?石纽名山,石泉之墟,近在耳目,犹述厥初。禹色山融,禹声江注,长发其祥,地灵常聚。地秘其灵,朝烟夕霏。粤岁三千,公乃发之。乃涓乃卜,乃庙乃祀。报本反始,此邦斯址。大江西来,如揖如顾,直路朝宗,洋洋东去。惟公承宣,德威化行,咨询民瘼,究民之生。民生于禹,禹生于此,庙则咫尺,心兮远矣。公推是心,以仁昌时,以抚民夷,神人是依。前乎数千年,其愧于斯;后乎数千年,其作于斯。
乞革糜费之弊奏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二
臣闻《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夫人君以一人之身,不作无益,固为善矣。然又须推而广之,凡天下之事足以害有益者,一切杜绝,无使滋长,然后为尽善也。恭惟陛下仁俭之德,清净之政,不尚浮华,专治实务。如销金服饰,此所谓无益而害有益者也。然内而宫掖既已不用,而又申严禁约,无敢不听,其为益也盖不可胜计矣。至于流俗习尚有如销金服饰之类者,臣请陈之。窃见所在道宫、佛寺,造作经藏,装饰像貌,所用金箔动以万计。虽法所不许而令未必行,公然抵冒,视为常事,日甚一日,岁甚一岁,浸浸不已,岂特销金服饰之糜费而已哉!地宝有限,斯民劳筋苦骨,损躯委命,昼夜搜采,毫釐积累之所得,乃以供无益之用如弃之然,甚可惜也。昔唐武宗尽毁天下僧寺,及宣宗即位,虽务改会昌之政,僧寺皆复其旧,然犹下诏修饰佛像但用土木,足以致敬,不得用金银铜铁等。夫银与铜铁犹禁不用,况于金乎?伏望圣慈特降明诏,严行告戒。其或循习不悛,违犯如故,重寘典宪,期以必行。且复责之郡守、县令,常切觉察,庶几人有所畏,旧弊尽革。
真宗奉圣祖玉清昭应宫十一首(御制(《宋史·乐志》一:大中祥符五年,圣祖降,圣制荐献圣祖文舞曰《发祥流庆之舞》,武舞曰《降真观德之舞》。自是玉清昭应宫、景灵宫亲荐皆备乐。)) 其七 太宗位酌献用《庆安》 宋 · 郊庙朝会歌辞
四言诗 押阳韵
明明文考,储精上苍。
礼乐明备,溥率宾王。
功德累洽,历数会昌。
孝思罔极,丕祐无疆。
乞以会昌县为军奏(绍兴二十六年三月) 南宋 · 董苹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二
汀、赣二州相去五百里,民轻生喜盗,多于农隙聚众私贩。乞于两州之间,以会昌县为军,别割二县以隶。
李仲高石君堂 宋 · 王灼
三吴黑风吹地拆,太湖浪高一千尺。
龟鼋两山压湖心,岁岁飞涛恣冲射。
山骨虽坚亦破碎,穴穿根断瑰奇出(自注:二山在太湖最多怪石处。)。
古来石品称上首,罗浮天竺乃其乙(自注:乐天作《奇章公石记》云:公嗜石,甲乙丙丁为品。太湖上,罗浮次之,天竺又次之,馀为下。)。
吴蜀相望天东西,而从何处得此石。
初逢颇惊丑怪状,徐视不见镌镵迹。
月暗烟昏鬼神怒,沙平草短狻猊掷。
或云王孟窃据时,曾是宣华苑中物。
奸雄败灭化为土,独此顽然苍玉立。
流落几家到李氏,命名以君相主客。
为君榜堂诧乡人,爱赏不啻连城璧。
金珰中官来奉使,一时气燄手可炙。
利诱威胁拟夺去,仲高誓死君之侧。
先世所宝吾敢坠,贵人缩首三叹息。
会昌丞相乃远祖,嗜好夙有烟霞癖。
平泉山居付梦想,石上刻字空照日。
朱崖精爽虽可畏,洛阳群盗旋充斥。
故知幽胜岂易保,天公似向人间惜(自注:卫公平泉石皆刻有道字,平泉诗序曰:后世以一石一花移他处者,非李氏子孙。然唐末竟为有力者取去。五代时张全义尹河南,监军者尝得平泉醒酒石。卫公孙延古托全义求之,监军忿然曰:黄巢乱后,洛阳园宅无复能守,岂独平泉一石哉。全义尝在巢贼中,以为讥己,奏笞杀监军。令狐绹谓卫公精爽可畏。)。
政须洒扫堂上下,置酒招我无难色。
酒阑气壮拂衣起,摩挲石君话畴昔。
贺王制置敷学之除 南宋 · 李流谦
押词韵第三部
太霄杰观凌空起,非雾非烟护珠蕊。
万灵操戟夹危栋,中有丹书并绿字。
走云飞雨泽地产,合璧联珠焕宸纬。
尧图羲坟共彪炳,禹训汤铭角雄伟。
冈陵松柏老如铁,华榜丹青新若洗。
论思欲侍圣天子,寓直正须真学士。
一时盛选孰睥睨,百代耆儒属宸倚。
惟有我公瑞河岳,早与灵鳌争赑屃。
丝纶飞藻倾两禁,弓钺专方雄万骑。
从容裘带净岷陇,零落旗矛清笮巂。
畴庸王府侈三昼,告喜邮音传一纸。
升华秘宇阶召拜,正位台符慰瞻徯。
妄论斯文本神物,轻发其藏触天恚。
开物成务非翰墨,贲饰乾坤乃能事。
周书九诰削邪叛,一品会昌夷僭诡。
愿公亟从衮舄归,早就典谟垂万世。
迂愚把笔自龆龀,裂纸悲鸣蛩蚓比。
酸寒一尉不可说,尺璧光阴分马箠。
待公勋业映彝鼎,勉葺巴芜歌俊伟。
丝麻虽美收蒯菅,尚冀风人采舆隶。
冗官策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八、《莲峰集》卷四
求天下之害而与民除之者,君之职也;陈天下之害而与君共除者,臣之职也。呜呼,天下有未除之害,而为人臣者有能深言而力行之,为人君者又从而深信以委任之,以扫清积世之弊,故害可除而利从而兴焉。嗟乎,衰世之不由此也。为其君者不知天下之利害,闻其臣之言则掩耳而不听;为其臣者虽能言之于上,见其君不听,则遂从而已。害既不去,利何从而兴乎?冗官之弊,天下之大害也。苟君臣欲有为于天下者,不可不除也。其事似小,为害甚大。其为害有四。何则?唐虞所以庶绩咸熙者,庶官无旷也。今也无其事而虚设其官,无其功而空食其禄,则是天下皆旷职也。问之曰何职也?曰备员而已。小无益于民,大无益于国。此则旷职业,为害一也。国家所责有限,天地所产有穷。今也冗官布于州县,坐无事之人而食有限之禄,纵无穷之欲而尽有穷之财,海内所以虚耗,国用所以罄空。此则耗财用,为害二也。官吏无数而职业有限,故有运货赂于权门,辇金帛于戟里,望尘拥拜,摇尾乞怜,冀欲超迁高资,擢除美职者矣。此则长奔竞,为害三也。奔竞之徒固非夷惠之清,而实饕餮之子也。故其得职也,曰前日所献若干,所费若干,则今日槌民肤,剥民髓,以偿前日之费而后已。此则虐万民,为害四也。四害不去,天下所以乱亡相寻也。然在治平之世则尚可,而于有事之时则不可。苟于是时,君不听其臣之言,臣不尽其所欲言。为其君者昧于安危之机,不见天下之利害;为其臣者除害之心不力,君之不听,遂委之而已,故冗官不去而日以滋蔓。考之于唐中宗不报卢怀慎,德宗不省杜佑是矣。至于明君良相则不然,臣深言而力行之,君又从而深信委任之。为其臣者,见事之智甚明,除害之心甚决,慷慨激昂,条陈利便。为其君者熟知其害,遂披襟以纳之,决意以行之,故去冗官如反掌尔。考之于唐宪宗任李吉甫,武宗相李德裕是矣。是四君者,皆常有事也。有事之时,是人主中兴之秋也。今欲中兴,则当先除天下之弊,而为新天下耳目之事,舍省官何以哉?何者?四害之积,天下莫不厌。吾今于此一扫而清之,非徒足以兴四利,亦可以慰天下之心矣。四君当有事之时,而抚中兴之运。是时冗官不可不省,奈何中宗、德宗失之于前,幸而宪宗、武宗得之于后。中宗之时,袭武后戕杀之后,当韦氏浊乱之际,天下不可谓无事。方是时也,侧门用事,墨敕授官,凡数千员,时号三无坐处,其官何其冗也!为中宗计者,有事之时,冗官所当省也,奈何卢怀慎上疏,以为诸司官数十倍于古,诸牧宰不任职者一废省之,是言也可听而不听,而中宗不知报,何不明之甚也!虽中宗之过也,亦卢怀慎之罪也。夫吾欲除天下之害,则青蒲再伏可也,皂囊屡上可也,何一言不听,遂从而已乎?故治终不成也。德宗之时,三叛分王于幽蓟,华盖蒙尘于奉天,天下不可谓无事。方是时也,官员益滥,铨选益谬,入仕之门太多,世胄之家太优,其官何其冗也!为德宗计者,有事之时,冗官所当省。奈何杜佑上议,谓救弊莫若省用,省用莫若省官,是言也可用而不用,而德宗不之省,何其不明之甚也!虽德宗之过也,亦杜佑之罪也。夫吾欲省天下之官,力行之可也,再言之可也,何一议不听,遂从而休乎?宜其功之不成也。故曰中、德不听其臣之言,其臣不尽其所欲言,故冗官以滋蔓。宪宗之初,两河未挈地,悍将未悔过,天下可谓有事矣。而李吉甫秉政,疾吏员太广,其意谓今天下有事,必先省官以新天下之心,故其早夜孜孜以辅治者无非此也。乃奏曰:「今存无事之官,食至重之税」。遂省官八百员,省吏千四百员,故能成元和之治。虽然吉甫之功也,亦宪宗之功也。何则?非吉甫不能省冗官,非宪宗不能用吉甫。君臣相得,此元和之政所以成也。武宗之初,刘稹未就诛,藩镇未尽服,京师未甚安,天下可谓有事矣。而德裕为相、愤官吏太滥,其意谓今天下有事,当先省冗官,以新天下之心。故其深思远虑以为治者,无非此也。乃言曰:「省事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吏」。请罢郡县吏凡二千馀员,故能成会昌之治。虽然德裕之功也,亦武宗之功也。何则?方德裕建言,武宗遂披襟而纳之,决意以行之。噫,非德裕不能去冗吏,非武宗不能用德裕。君臣相与,会昌之治所以成也。故曰:宪、武之臣,深言而力行之,其君又从而深信委任之,故去冗官如反掌。呜呼,天下有未除之患,不可专罪君,亦不可专罪臣。天下有已成之功,不可专归功于君,亦不可专归功于臣。君明臣良,治之基也;君暗臣庸,乱之府也。中宗、德宗于卢、杜莫之报省,而卒至于乱;宪宗、武宗能行二子之言,故治称中兴。则知省官,去官吏之冗,实救弊之先务。恭惟国家炎精厄箓,强寇干纪,天下可谓有事,正主上中兴之秋也。而天下有大兵甲十年于兹矣,财利之臣鞭算心计亦至矣,榷酒酤,筦盐铁,关市舟车有征,山林陵麓有禁,然国用告乏,军储告匮者,何也?此皆冗官未省,取得其道而与非其宜故也。窃愿清入仕之门,以绝滥进;罢不急之职,以去旷官;斥无用之吏,以省浮费。则冗官可省,而旷职业者无有也,耗财用者无有也,长奔竞者无有也,虐万民者无有也。四害去而利兴矣,而主上又能以宪、武为法,而以中、德为戒;大臣又能以二李为心,而以卢、杜为耻,则今日中兴之功,岂特元和、会昌之治耶?
会稽县新建华严院记(庆元五年八月)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三、《渭南文集》卷一九、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会稽五云乡有山曰黄琢。山之麓,原野旷,水泉洌,冈峦抱负,岩嶂森立,而地茀不治者,不知几何年。或谓古尝立精舍,以待天衣云门游僧之至者,有石刻具其事。其后寺废石亡,独龟趺犹在,父老类能言之。庆元三年,有信士马君正卿闻而太息,乃与其弟崧卿,以事亲收族之馀赀,买地筑屋,择僧守之。凡僧若士民之道出于此者,皆得就憩。犹以为未广也,则为堂殿门庑,仓廥庖湢,凡僧居之宜有者悉备,而殖产使足以赡足其徒。犹惧其不能久也,告于府牧丞相葛公,以华严院额徙置焉,可谓尽矣,而其意犹未已也,曰:「年运而往,或者欺有司而寓其孥,则院废矣。家世隆替不可常,万分一有子孙以贫故,规院之产,侵院之事,则僧散矣」。于是因其同学于佛者朝奉郎致仕曾君迅叔迟,来请予文刻之石,庶来者知此院经理之艰勤,则不忍寓其孥,子孙知乃祖乃父志愿之坚确,则不忍规其产,侵其事。设若有之,而至于有司,则贤守善令必有以处此。虽至于数百千岁,此院犹不废也。予报之曰:僧居之废兴,儒者或谓非吾所当与。是不然。韩退之著书,至欲火其书,庐其居,杜牧之记南亭,盛赞会昌之毁寺,可谓勇矣。然二公者卒亦不能守其说。彼「浮图突兀三百尺」,退之固喜其成;而老僧挈衲无归,寺竹残伐,牧之亦赋而悲之。彼二公非欲纳交于释氏也,顾乐成而恶废,亦人之常心耳。则君之志,叔迟之请,与予之记之也,皆可以无愧矣。庆元五年八月甲子,中大夫致仕、山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陆某撰并书丹。
朝奉大夫直秘阁张公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一、《渭南文集》卷三八、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
公讳琯,字子律,宁州真宁县人。其先为邠宁望族,世以学行著,或居邠,或居宁。居邠之后,故吏部侍郎兼侍读舜民,为元祐名臣。居宁者,则公之大父太中大夫也,讳居,擢元祐六年进士第。元符三年,徽宗皇帝嗣位,下诏求言,太中时为黔州彭水令,上疏切直,出数百人上,而数百人者得其副,亦叹以为不可及。会蔡京入相,取奏疏次第之,置奸党上等,特降官冲替,永不许改官。数年,遂卒于沉废。后以子仕登朝,累赠至今官。实生朝请大夫通判永州事讳遹,则公之考也,亦累赠至中奉大夫。中奉遭乱南渡,从大将岳少保飞,为之属,身先将士,屡与金虏鏖战,走其名王大酋,策功进官。方慨然以功名自许,会朝廷与虏和,中奉去幕府,调知岳州巴陵县,有异政。久之,佐永州以殁。识者谓用不究其才,后当有兴者。公始以郊祀恩入官,调赣州会昌县主簿。未几,以材选摄事兴国丞、信丰令,皆阅岁。会昌与梅州比境,梅移文捕逃卒,卒已亡去,巡检司乃发卒围其所亲李杞舍。杞雄其乡,以为耻诟,聚谋乱。令托辞委县去,以印属公。公不为动,械巡检卒系狱,亲为檄,谕杞以祸福。杞皇恐听命,县赖以无事。兴国有婚讼,久不决,公察其妇人不类良家,一问引服。信丰俗悍,输赋率不以时,吏亦以此扰之,至相率抱险自固。吏计穷,即以民拒官为言。公曰:「岂有是哉」!驰至近村,憩僧庐中,以善言招其乡之为士者及父老,与之酒食,从容曰:「税赋岂可终负。然已失时,姑使吾得十二藉手若何」?皆踊跃而去。更相告,即日皆集如约。公去而之他乡,悉如之,旬日归报。太守洪公迈异其能,方荐于朝,而忌者间之于部使者,遂止。调潭州右司理参军。有老卒夫妇居牙城中,白昼为何人所屠,而掠其赀。卒有义子,兵官疑之,执送州,且以同处之卒及牧羊儿为證。既系狱,公亲诘之,皆词服。公察其冤,他日,取牧羊儿置壁间,引义子者与他重囚杂立庭中,出儿问孰为杀老卒者,懵无以对。乃入白州,请揭厚赏,募告真盗,不阅日获之,则卒王青也。捕至具伏,且得其赀于市库,无遗。即日释义子去。湘乡县械铺卒张德上州,以为手刃其叔祖。公引至前,语之曰:「兹罪十恶,赦宥所不及。汝兄与叔祖同居,汝暂自外来,有何憾而戕之」?德泣曰:「囚来省叔祖,不得见,兄以疾告,就视则死,而非疾也。方愕视,兄与里正及邻人共谋执诬之,且以言胁诱,谓决不死,今乃知死矣」。因称冤不已。公亟呼其兄与对,兄情得语塞,遂伏辜。他死囚类此得不死者,十有七人,终不言赏。府帅林公栗以直得名,临事刚果,小人揣知之,有榜于州治门,言提辖官者为帅谋,将称兵。林公怒,阖门遍呼吏卒,验其书,一兵典者,与榜出一手,亲诘不服,乃以付佥厅,苛惨虽至,终不服。乃属公即佥厅鞫问,公宽之,而谕使以情言,且许以不死。始具言提辖官横甚,为所患苦之状,度不可诉,故出下策,为此榜,以为不及帅,则无以激其怒,不知乃陷重辟。公问于六局兵,人人言同。公乃白帅,且求宽其罪。林公大怒嘻笑,必诛之。公一日凡十馀进,力争曰:「帅所以属某者,欲得其情也。今得其情而失信,则有司自是不复可鞫狱矣」。争至暮,林公亦悟,黥隶岭外而已。民有诉一冤死而十年不见理者,诉于提点刑狱马公大同。马公以属公,公阅其狱,皆谓震死,公独得其死状,实以斗殴,非震也。公曰:「罪固有所归。然岁月久,屡更赦令,当从末减」。马公强果自信,下吏莫敢与争,公独不为屈。又有讼者,马公直判委公勘某罪,公力陈其不可。马公皆霁威严,如公请。识者两善之。公每白事,姓名岁月,及事之名数曲折,皆成诵在口,无一遗者。马公始亦疑,因强记一条验之牍皆合,乃大叹服,自谓不逮。又调常德府武陵县丞,政事益明习,摄县及府从事者,凡再阅岁。绍熙中,武陵大水,犯县城,不没者三版,门不得阖,水且入城。公时方摄县,亟命实土于布囊以窒门。俄而水定,乃设方略,募舟救民,且亲载粟,户给之,泥行露宿无所惮。蠲阁赋输,一切必以实,吏不得一摇手,民亡其灾。县三里港。灌溉甚广,久弗治,数遇枯旱,公为筑之,不愆期讫事。因治他陂塘,无遗利,迨今赖焉。以荐者及格,改宣教郎,知隆兴府奉新县。县有营田,征赋比他为最薄,民竞耕之。久而营田罢,以鬻于民,履亩取税,比旧已增,俄而复命折粟帛以缗钱,其低昂或至十百,民皆破家不能输。令屡以病告,不见听。公力请,又不听,则欲弃官去。会帅张公杓来,是公言,始奏蠲之。户千有九十,皆若更生,杨公万里记其事。他兴除利害,劝农桑,筑陂防,兴学校,不可胜载。所部及府,俱以其事论荐于朝。而王公大人,亦自知公,乃命主管官告院,进将作监主簿,太府寺丞。方公在朝,子右史舍人翱翔三馆,俄擢从班,父子相望于班列中。客至门见公,便坐从容,闻国朝故事,前辈履行,后生所未闻者,人人餍足。退而见舍人,硕大隽杰之资,同时进用,为国光华,史册所载,殆无以进焉。而公了不以自满,方勤其官,如仕州县时。文思院火,告身绫无在者,士大夫不以时得告身。公时在告院,建言援故例,便宜以杂华绫纾目前,从之。药局旧隶太府,积奸弊至众,公日夜穷极弊原,发栉而缕析之,都人无贵贱,皆得善药。方擢置要官,而近比厄于未为郡,公亦小疾,思彷徉外藩,力请去。乃知嘉兴府。中贵人蓝氏,殖产于崇德县,名田过制而役不及,有钟淳者纠之。蓝迫期去产以规免,官吏欲许之。公判曰:「两家物力,相去远甚。而蓝又白脚,必如法乃可」。一郡称快。故人子乘舟方醉,纵从者与将官朱樗年忿争,交诉于府。公察故人子不直,治其从者不少贷。民张瑨得临安营妓,与之归,遂欲弃妻出子。其兄止之,复悖兄。兄以告官,公为逐妓归临安,且以大义开谕之,于是瑨为兄弟夫妇父子如初。其为政有古循吏风,类如此。且摘发隐伏,照瞭如神。良民虽相与化服,而奸豪之谗作矣。改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公怡然命驾去。郡人钱公孜,乡之老成人,尝以书抵其舅娄公机曰:「张公廉直有守,近时鲜及,今乃遽去。此无他,吾乡士民福薄耳」。归过国门,右史方请外,乃舣舟北关,需同载而归。会右史被命使金国,右史将恳奏辞行,公不许曰:「使事不可辞。我留此待汝自蓟门回,乃偕去,未晚也」。遂寓钱塘门外张氏园。甫再旬,右史既渡淮而北,公女孙丑老生十岁,暴得疾。丑老慧而孝,公甚爱之,朝暮亲抚视,因亦感疾。比其夭,家人不敢告,而公揣知之曰:「吾与此孙偕逝矣」。遂卒,享年六十有四。上始闻公疾革,以子方远使,加直秘阁,盖异恩也。公自宣教郎七迁至朝奉大夫,赐绯鱼袋。娶韩氏,魏忠献王元孙通直懿胄之女,封恭人。三子:嗣真,从事郎,新新州新兴县尉,先公七年卒。嗣祖,苦学得心疾,未能仕。其季,则朝散大夫侍立修注官兼实录院检讨官、国史院编修官、资善堂小学教授嗣古也。一女,适宣教郎新知太平州芜湖县赵汝锷。三孙:烜、煜举进士,幼未名。公资磊落恢疏,与人交,洞然无城府,而默察其贤否邪正,无能遁者。善则称之不遗馀力,不善则苦言规之,虽愠不恤也。初,中奉公遭乱去秦,生公于襄阳,遂卜居宜春。公仕宦五十年,先畴之外,不增一垄。比右史奉公丧归,至无屋可庐,其清约如此。右史卜以开禧元年八月丙申,葬公于袁州宜春县归化乡宜化里大富岭赵家冲之原。以王君克勤之状,来属某为铭。某与舍人同为史官,因得从公游,义不可以耄疾辞。铭曰:
彭原之张,与邠相望。邠迁杜城,元祐之英。彭原绵绵,独处不迁。至太中公,得谴以忠。中奉履艰,有功兵间。传家禾兴,益以才称。刚不容世,方用而踬。是生记注,麟仪凤翥。父子在廷,国有典刑。子聘于幽,公逝不留。上闻叹息,加锡秘职。生谁不终,贲耀无穷。刻铭隧道,百世是告。
降诞皇子贺皇帝表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一九
燕媒享德,方储锡羡之祥;熊梦生贤,克叶会昌之运。预在照临之广,敷同庆赖之深(中贺。)。伏以《思齐》「神罔时恫」,《假乐》「民之攸暨」。天所保祐,厥惟大姒之多男;国之荣怀,亦曰成王之众子。恭惟陛下令德光乎洛浦,康功茂于岐昌。鸿休无疆,景命有仆。盖《芣苢》之薄言采采,众乐先成;则《螽斯》之宜尔振振,宗强孰禦?臣久叨眷遇,适阻进趋。亲值本支百世之盛时,敢忘寿考万年之善祝?
龙云先生文集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平园续稿》卷一五、《龙云集》卷首、《文献通考·经籍考》卷六五、《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八三、康熙《西江志》卷一七八、《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庐陵郡自欧阳文忠公以文章续韩文公正传,遂为本朝儒宗,继之者龙云刘公也。公讳弇,字伟明,居安福县之龙云乡。文忠薨于颍,公方冠,不及从之游。然斯文未丧,何害为韩门籍、湜也。先是汴京及麻沙刻公集二十五卷,绍兴初,予故人会昌尉罗良弼遍求别本,手自编纂,增至三十二卷,凡六百三十馀篇。惟公昔既不寿〔一〕,今复无嗣,其侄孙上高尉希高抱遗编而永叹。嘉泰三年,贤守豫章胡元衡平一表郑公之乡里,访襄阳之耆旧,欲广其书,激励后学。予亟属罗尉之子泌缮写定本,授侯刻之。顷尝与乡人论公之文,如《南郊赋》气格近先汉,已为泰陵简擢;诗、书、序、记往往祖述韩、柳,间或似之;铭、志丰腴,规摹文忠,读者可以自得。至于才学出处,具载李彦弼志铭、罗氏跋语,皆月旦评之不可易者也。嘉泰四年五月日。
家塾所刻六一先生墨迹跋十首 其二 唐赞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三
右藏郡人会昌尉罗良弼家。良弼字长卿,博雅士。
泛舟游山录(一 起乾道丁亥三月,止是年六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七、《杂著述》卷五
乾道丁亥三月丙申朔,招陈允中为成媪诊脉。
丁酉初报谒。
戊戌(佚)。
己亥(佚)。
庚子(佚)。
辛丑(佚)。
壬寅(佚)。
癸卯(佚)。
甲辰(佚)。
乙巳,晴,北风微作。申时过隆兴府,遣人致问帅、漕,有馈皆却之。晚泊鳜鱼潭夹中。
丙午,无风。以从者有潜入隆兴城中者,候至巳时方行。晚泊吴城山庙下,登望湖亭,春水未生,涯渚历历。松门巡检詹亿之、保义巡捕某至此来谒。亿之严州人,顷在赣识诸父。
丁未,舟人赛庙毕解去。自此入湖,掠珠溪、神冈、左里庙,皆不泊(癸酉岁避风左里庙数日。)。湖中多沙山,望之如云,庐阜青苍,真欲招隐耶。未后次南康军,签判赵无悔相访,别适周岁矣。借虞兵陈宣前导出西门,诸峰横陈,瀑布中泻,寒食节游人布路。约十馀里至开先寺。长老不在,同西堂元湛上漱玉亭,观石柱间东坡辛巳四月题名。开先旧屋惟有此亭,其上即石桥,又其上瀑水落焉,潴为龙潭,旱岁祈祷颇应。回观僧堂,即南唐元宗少年书堂也。古碑一空,鲁直院记偶存耳。寺之东山别有小瀑,号马尾泉。其馀境物之胜,僧徒皆不能言,要当按陈令举之记,以浃旬搜访,或可得其四五耳。饭罢,日已落,急命车南访归宗寺。由简寂观路口,以迂僻不果入。行官道约十里,将至寺,先渡鸾溪桥,酌一滴泉,蹑支径,过水硙,循溪源,有大池纵广十丈,甃护皆以石。又其上则石镜溪,闻刻鲁直三大字,曛黑不能视,独题岁月于王龟龄待制诗碑后。溪上直紫霄峰,铁塔在焉,村民以二三月一往采茶,约十里云。自此即架石渠导水,长至二百丈,最为奇特。此外旧物稀矣。秉烛入寺,寺在金轮峰上,霄峰之下。上霄者,秦始皇、汉武帝所登也。长老名枞,闽人。同谒王右军塑像,观墨池。又有鹅池,恐伪。南山至此已十八九里,尚有康王观、谷帘泉,在一二十里间,遂转山北入江州界矣。隔路别峰号黄龙,是为汤泉,有寺几废云。枞作果供,二鼓就寝。今日之游虽匆匆,而篮舆中遍观山面,所得为多,恨不能诗以识之。
戊申,闻五更钟即蓐食,以火炬夹车而行。初甚雨,无从假盖,已而稍止。至万杉院天始明,顷经焚荡尤贫乏。同长老上散珠亭,即旧滴翠亭也。观仁宗飞白「清净和尚」等字及敕劄数通,钱易、王随、王钦若、王曙、章得象诸朝士送僧太超诗。太超乃天圣中开山者,内侍罗崇勋主之。太守史奉直俣致问。雨复作,亟过栖贤,路稍崎岖,然不妨观山也。约十馀里至三峡桥,苏黄门所记殆非夸词,恨不遇积雨怒涨时耳。下视桥柱,余靖、元绛皆刻姓名。自此行石衢至玉渊亭,涧水披石陡落,汇为龙湫,雪溅雷吼,不减三峡。又数十步乃至寺,山林阴翳,栋宇零落,如蹈无人之境。升其堂,长老妙徽方出,嘉州人也。同至五老亭,古碑多烬于火,而祖无择《爱堂铭》独存。堂在今菜圃后,仅存阶梯。按记文,唐宝历初李渤舍宅为寺云。闻数里有楞伽、折桂诸小院,乃旧屋。楞伽即李常公择山房,有其妹墨竹,迫归不能往。出栖贤行十里得官道,入罗汉院。虽免火厄,而主者非其人,坐观摧败,略不支补。惟藏殿尚如旧,内外皆石柱,刻龙绕之。承平时民财既富,济以国力,固应如此。又十里,入北门,谒太守而归。星子令邓从政思问相候,并致谷帘泉酒,无悔送《庐山前后集》、《江行图》。欲登落星寺,而众客在岸,应酬移时,日已过未,遂解去。癸酉冬尝游此寺,今以其咫尺反忽之,不无遗恨。晚泊女儿港。是日清明,以卮酒劳从者。
己酉,早昏雾,辰后方解,而北风作。过大孤,泊黄泥洑。登岸,沿港入饭箩山民居。风不止,退泊樟汊港口。林江州栗遣人致问。顷之风稍息,行数里浪势未平,家人辈惊怖,复挂帆回樟汊。昨日若遇此天气,则少留落星,再游庐山矣。
庚戌,风浪不可行,坐岩石间观刘贤与舟人弈。
辛亥,雨作,风稍缓。行至湖口县,江湖合流,浪势甚大。县在上下钟石之间,不暇为苏仙之游也。过里许,拦头一叶舟趠白浪,袭税方与从者鬨,而江州使者再至乃去。进至交石夹上口(有人烟。),登岸望桑落洲,步上夹石。监庙卲迪功端、程部信纲相访。故户部侍郎与可大受之子,戊戌年家也,以南康谷帘泉酒遗之。未后风止,舟人云西江浪未平,不果行。有欲烹河鲀者,买而纵之。夜,月极佳。
壬子,鸡鸣解缆,风复作。巳时过彭泽县。县在南岸,乱山连延不断,而北岸惟小孤山突起。虽有水,非江中央也。马当远望如马,亦在南岸。上元水府庙楼阁华焕,不能谒款。未后入望江夹。望江,舒州县也。舟人云前无住口岸,遂止。
癸丑,未时次雁汊镇(隶池州。)。风色既逆,检税者又不至,遂宿焉。携儿游东山禅院,长老惠日。
甲寅,风益高,入长风夹,遇浅回旋久之。未后过罗刹石,浪转高,挂帆回泊李王河口。李王谓元宗也。登洲上闲步,有民居及巡检司。
乙卯,早昏雾,辰后方行。未时次池口,去州数里,舟师以干乞留。风忽转南,得未曾有,张帆行仅二十里,雨作,复转北风。乙夜叠棹入梅根港,百家之聚也。大风。
丙辰,大风雨。登岸谒昭明太子行宫。步至市尾,有梁逵,字通卿,教村童,携酒与之饮,颇能道九华胜概。渔舟数百,出没大浪中,皆捕河鲀者。
丁巳,雾散而晴。掠铜陵县,入丁家夹,以风逆,命挽而进。晚未出夹数里止。官军数十辈驻泊岸上(金陵军。)。有老黥谢镐,字子京,亦聚教村童,携酒饮之。
戊午,早掠繁昌县,以风静不入夹,中流而下。未过芜湖县,望矶在江心,雇小舟登宁渊观,寂无一人,屋皆朽败(图经作硗矶,政和中观额。癸酉冬,予欲游不果。)。前对三山,左即邑屋,青墩夹出焉。观张安国舍人题字而回。过西采石,数舟簸旗鸣鼓而至,皆和州截税者(郡守胡昉聚财甚急。),久之方去。晚过西梁山,泊大信口,二百馀户。夜扣万寿廨院。
己未,早行夹中,欲入太平州,以水涩复出江。巳初过采石镇,己卯秋尝登牛渚矶,今不暇。晚泊鹅项。
庚申,早,以夹中水涩转江而入,未后泊新河口。此行日日北风,今日溯流趋新河便值南风,所向背驰类此。折简韩无咎运使。雇舟载行李入镇江闸。
辛酉,南风益熟。方帅滋务德、叶总领衡梦锡、韩无咎及庄德全、榷货苏常山玭训直并相访,辞以径过,不果报谒,有馈皆却之。常山,仁仲之子,务德甥也。行李易舟,挈家绕城过天禧寺,治陆行计。漕司急足持先牌与召客赵倅善仁纷争甚久,赵故人也,以醉之故。新太平州推官赵儒林不没、长老智勤并相访。都统刘侯源致馈,亦却之。
壬戌,早发天禧,行十里,田间有南唐追封庆王李宏茂字子松神道碑,韩熙载奉敕撰。饭随车乡之上店。午饭后至秣陵镇谒岳庙,有道士主之。晚宿方墟,访陈特立秀才。
癸亥,早饭毕至溧水县。知县王彦平及主簿张修职思新、主簿王迪功尚之、尉张迪功南仲相候于门。入泊中山驿,绍兴戊午李朝政修,鲁察为之记。赵倅分路赴阙,殊愧前失,而仆未尝过之也。晚赴王彦平饮,后圃有池,周美成作邑时长短句云「新绿小池塘」谓此。园无花而多古木,有连理者。
甲子,女兄小祥,就驿设祭而行。饭官塘。晡时至黄连步,登秦氏小舫。是日天气颇蒸郁。晚雨作,中夜大雷。遇客舟横港,冲破篮舆,纷竞不已,遂泊。
乙丑,大雨,午后止。昨日道中苦旱,得雨良幸。过溧阳县,宰陈朋元通直苍舒、尉时迪功作乂相访。乘便风度湖渰达宜兴,妇家来迎,方知外舅以二月十九日不禄。鲁子师之子相访。
丙寅,晴。遣赖昌如临安问两兄动静。
丁卯,新浙东安抚司机宜汪端中恪、新镇江分差粮料院强中憺、新监左藏西库刚中懔、将仕郎张仲益并相访。三汪皆彦章子。将仕君,寺丞元览观复子,侍郎漴之孙。
四月戊辰朔,雨,闻日当蚀。至吴墟谒周敦义参政,已拜泉州。
庚午,宜兴丞叶宣义节、新监通州盐场俞秉义仁仲相访。宣义,少蕴之孙,永州太守桯之子。秉义君,庄氏甥也。
辛未,谒同年庄伯威知录及其父德成玘监庙。新主管临安城北右厢邵宣教轺华甫相访。
癸酉,赖昌持两兄书归,再遣行。程君晔及地理僧真鉴大师净如来。
甲戌,显亲长老全显招饭,辞之。再至吴墟。
乙亥,邑中迎社颇盛,云周孝侯生日也。闻孙仲益尚书舣舟北郭,谒之。年八十七矣,精明如六七十人,诗文不减少作,谈旧事纚纚不勌,可谓异禀。
丙子,外舅终七。
丁丑,客云:汪彦章与王甫太学同舍。甫貌美中空,彦章戏之为花木瓜。及彦章罢符宝郎,甫正当国,以宣倅处之,宣州产花木瓜故也。
戊寅,复至吴墟别泉州。
己卯,新国子监主簿沈德文相访。
庚辰,早诣台庄祭奠外祖坟。守者已改用毛百一,稍禁樵苏。通判舅氏坟在其西二三十步间,植两石楠以为识。礼毕,与仲贤、净如会于庄子平资福庵,遂拜其墓。相去半里有苏子修秀才坟庵,又一里有孙观复庵,极洁雅。回视庄德迈及蒋氏所出阴地,道过庄德固坟庵(德固癸未岁死。),自此问归路。去县数里有余公度、邵知县、胡省干三庵相望,又落路观慕容彦逢尚书家诸坟,稍已废圮,有尼庵主之,敲其门不应。从者颇闻虎啸,回趋孙端朝汝翼安抚坟庵少休,其规模如小寺。归憩宋氏店。黄昏到家,雨作。
辛巳,庄支使玙相访。饭罢,因谒郭宅心寺丞,遂游通真观,比癸未岁益不振,向馀一柏又复不存。庭下有虞察院诗刻,云:「此树已三百年,而数岁间俱失之,庸道士之罪也」。闻是日乃吕洞宾生日。
癸未,早,仲宁、仲贤过,善权设水陆斋,约同登舟,风水俱逆,其行甚缓。晡时掠桐渚。晚望杨氏坟庵颇壮丽,由小港登焉。方坟阙角,僭侈非度。自此至寺才数里,乃肩舆以行。过离墨,山最高,或谓与善权通号离墨云。稍前即董山,囤碑在焉,欲上而日已落。径入善权,敕额曰「广教」。初,龙图阁待制傅楫,兴化人,尝为徽宗端邸宫僚。既死,援王陶例,未至执政,特赐功德院,而不改广教之额。楫墓在寺侧,其群从亦有依寺而居者。按旧碑,寺本齐武帝赎祝英台庄所置。山东北有石坛,号九斗坛,世传梁武帝祷雨于此。会昌废寺,田产归钟离氏。咸通八年,凤翔节度使李蠙奏云:「臣太和中尝肄业此寺,岩洞有白龙之异,愿以己俸赎田复旧」。诏可之。其碑并蠙诗尚存,仍画像以祀。南唐时尝为道观,后主复为寺。宣政间傅氏子徇时又请为崇道观,建炎间复旧。单氏《图经》云:殿屋乃庐州刺史张崇造,寺多唐人题名,今独乾符以来塑匠役人姓名班班可见。殿柱上有雷部鬼书,曰「骆审火」者一,「谢钧火」者二,字皆倒书。予往视之,不见所谓唐匠姓名及「骆审火」字,其「谢钧火」入木寸馀,又有「诗米」等字皆遒劲可爱。客馆岩石奇秀,潴水为池,颇立亭宇于其上。壁间有元丰甲子秋九月彭城刘彝执中《夜宿寺中追怀陈襄述古诗》云:「精识世所稀,友道古难有。伊人虽云亡,遗德不可朽。尝厌石渠游,是邦爰出守。浚河纳湖波,股派活畎亩。学宫起城隅,涂人或薪槱。既富而教之,薄俗适忠厚。矧予平生时,昏弱赖磨揉。共赜姬孔微,肯出皋稷后。醇源浩罔涯,实行靡容茍。犹期老岩阿,寂寞待同扣。天乎夺大成,旅葬宜兴阜。我来薙荆榛,雨泪滴杯酒。恸哭起秋风,落叶纷林薮。永怀三益恩,语报乏琼玖。愿子生人间,世世为亲友」。古人于交游情谊盖如此。述古墓去寺十馀里,州博士岁遣生员祭奠。
甲申,晴。宜兴人谓尧时夏雨甲申而致九年之水,故甚畏之。早同仲宁及地理僧净如过丁墅卜地,去寺约二十里。饭于吴寺丞庵,回至怀相坞,入吴秀才庵少休。天气骤热。将至善权,由傅公神道绕寺后访二洞,约行里馀,度小岭乃至焉。乾洞在上,有大石当户,其四周彷佛类叠墙,宝盖下垂,鹅管悬缀,有盐堆米堆惟肖,视张公洞差小,然亦可容千人。水洞在乾洞之下,水自山出,未至洞口,披石斗泻汇而为湫,细流入洞。洞中石田皆成疆畔,每丘才盈尺,高高下下,水满其中,石文蹙成,花草如雕镌者。陈述古诗云:「阴阳融结此山川,便有盐堆与石田。风俗每来占水旱,却疑乾洞有神仙」。注谓乾洞中有盐米堆、石田数丘,乡人岁时祈祷,以占水旱。若田中有水,即为丰年之兆。又诗云:「水洞深无百尺泉,白龙腾蛰已多年。谁知此物能云雨,常济山南万顷田」。注谓《图经》云:水洞中有泉,大旱不竭,常有云气升腾。太和中白龙出于洞中。予观石田在水洞,而述古乃言于乾洞,不知何故。白龙即李蠙所见者。水既入洞,即伏流达寺中,昨日所谓岩石亭宇正临其上。时有四足鲇鱼出游,村夫或击而食之,今日童仆辈亦有见之者。水由寺而出,灌溉之利远矣。游洞毕,回视傅公家乃归。是日茶毗长老正祥,其死方数日,病后端坐书偈而逝云。寺在宜兴西南,陆行四十里,舟行六七十里。张舜民《南迁录》:过黄州,闻东坡云,近获一鱼,似鲇而有四足,能履地而行,或曰鲵鱼也。
乙酉,早,肩舆二三里至董山。按《三国志》、《金陵实录》,孙皓因国山有石自立,遣司空董朝、太常周处封禅刻石,埋银龙铜马于其下。其石如囤,故俗呼囤碑。山高数十丈,与徐宗策杖同登。碑字三面可辨,惟东向剥裂模糊,盖无屋以庇之也。俗呼董山,谓董朝也。碑词载所遣官姓名而无周处,史氏误矣。长老法济参斋罢,登舟归邑。初行十里,四望尘沙涨天。既入湖渰,西北风大作,浪涌舟驶,逼暮到家。赖昌等报七兄铨试中第二。
丙戌,开启天申节。
丁亥,宜兴尉赵修职希仁、新镇江签判胡通直誩审言相访。再遣赖昌、傅胜如临安。连日雨寒。
戊子,赴庄德迈饭。
己丑,报谒数客皆不值,独游会真庵而归。
庚寅,大风而晴。早同仲宁、仲贤、如师再出南门卜地。一里许曰画店,二三里曰山门,盖自此入山地。南来诸山聚于阳羡,界太湖而止。对县治号铜棺山(一曰君山。),尤雄拔,故此邑多富贵之家。是日饭庄氏资福庵,晚饭庄子权雨华庵。其间历阳埰邵氏之净观庵、庄子和霜露庵、蒋子礼祖母沈夫人静照庵、言村王朝奉庵,惟霜露庵草草,馀皆雅洁闳敞。新丹阳丞沈从政宗契、王仁杰秀才相访。
辛卯,王德华藻自昆山过溧水,经由相见。
壬辰,早约庄德迈饭讫,泛舟数里至言村,访胡茂老松年枢密旧居。堂榜曰「万幅平远」,邑人第呼横山堂。堂去湖渰才百馀步,湖外峰峦横陈,又其外远山如屏。方茂老卜筑时,陆艺花木,水植荷莲,死才二十一年,皆堙废不治,而第宅浸坏。予甲戌岁尝与外舅具舟欲来,大风而止,今日亦遇风雨。
癸巳,新乌程丞祝宣教溥相访。饭罢入县学,学逼南门,对湖山。按碑记,真庙朝县宰李若谷立庙,仁宗朝郑民彝修学,绍兴十六年又修。今浸敝,无一青衿,其傍即社坛。韩无咎寄庞元英《文昌杂录》。
甲午,早同仲宁、仲贤、净如出南门,过横涧,入袁氏庵观地,投宿洞灵观。知观邵惟道字集虚,极有干才,支倾补敝,观遂复兴。登张公洞,中路回望太湖,宜筑小亭焉。山非甚大,而洞极广,盖一山皆空耳。其间肖像不一,而数柱若擎之者。
乙未,早过湖洑镇,跨溪有桥,号侍郎桥,或曰谓陆希声,而图志颇疑其称呼不相应也。饭于金沙寺,登颐山,访讲易台,酌潜虬泉,皆希声遗迹也。寺有岳飞己酉岁留题刻石,词甚壮。游李福坟庵,即李显忠斩之者。入镇中观潜虬泉。仲宁兄弟同净如过山中观地,予乃与道士王见志字全隐者游惠氏南园,久之过北园。仲宁兄弟至,遂买舟泛湖洑而归。两岸多朱藤,故号罨画溪。历唐贡山,净如云唐贡茶之舍也。又过冢山、蠡湖。甲夜抵邑中。
五月戊戌朔,姚媪忌日,过显亲设供。仲宁招胡审言素饭。寄孙暂从慕容邦瑞学。
己亥,赴汪强中会于庄氏万顷楼。
庚子,新静江倅鲍梦符、新宜春丞王从政涣、新广德司法赵修职公鉴、新会稽主簿赵修职公植并相访。赵氏兄弟,充之之子。是日借汪氏舟如平江省从母,而东南风大作,不可过溪桥,宿于岸,步出小莲。
辛丑,早行,风不止,微雨。过沙子,为前舟阻滞踰两时,横拖而进。晚宿塘杨坊。
壬寅,端午节,早雨。午后次常州,泊州桥,过章茂之知录厅,留连至夜。同坐乃其宗人兴祖,字庆善。明脉州碑,徐铉书,甚奇。
癸卯,早移舟过东门,登岳庙,入荐福禅院,陈莹中作记,偶免兵火。观音堂极高爽,或云东坡赋红梅阁即此也。邂逅白沙萧岳英,在此权摄,同观钱俶开宝九年五月金书《法华经》。当时共舍二十通,今仅存五卷,光明如新。乡贡进士萧鸿、武进丞李德明绍来谒。萧生,奔牛人,与岳英同寓寺中。又同岳英过天庆观,修廊颇严整,殿背有李某画双龙,岁月浸久,势欲腾拿,盖名笔也。道正房植虞美人,花状类双鱼,色如金凤,其叶与牡丹无异。又过太平寺之弥陀院,观徐陟水壁,波涛隐起,毗陵所工之艺也。老僧守稠云:东坡元祐六年三月二十八日过寺,赋诗云:「醉中眼缬自斓斑,天雨曼陀照玉槃。一朵官黄微拂掠,鞓红魏紫不须看(右净土院牡丹。)。六花薝匐林间佛,九节菖蒲石上仙。何似东坡铁柱杖,一时惊散野狐禅(右华藏院薝匐。)。」其碑近为何提干者取去。晚赴茂之饭,遂宿其厅,复移舟泊州桥。
甲辰,早撑舟至大喜桥,肩舆入胜业寺。三门有唐碑,叙寺本陈果仁宅。西廊已坏,东廊仅存。又东入观音讲院,僧云陈祠甚迩,遂同往。门列三碑:其一唐天宝中记文,元和间立;其一刻大业十一年果仁告身并其妻舍宅疏;其一近世太常博士夏之文,为太守周杞修新庙作记。庙廊数十间,周杞毁贡院而为之。按果仁字世威,本州人。隋朝屡平剧盗,唐武德三年为降将所毒,妻轸氏以宅为寺。而庙食自唐已盛,屡加封爵,南唐保大间册为武烈帝,俗传五月十八日生。新庙之后有真武殿,又其后乃神之旧殿,像为方面,不甚大,或曰真身也。殿前桧树殆数百年之物。归舟少休,复度桥访胡武平功德院。乃武平创造,治平元年七月请额曰「感慈报恩」,遗令不许子孙祔享,止祀其三代,故群从不得扰之。堂有二板壁,东坡草书倅杭和陈述古二诗:其一自有美堂乘月夜归,所谓「娟娟云月稍侵轩」者;其一过周长官夜饮,所谓「二更铙鼓动诸邻」者。经崇、观磨洗,今粗可辨。初在门庑,近徙置堂上,蒋灿题其后。对壁又刻元丰八年五月二十七日东平孟震游寺留题,复刻颂云:「碧玉碗盛红玛脑(今印本作玛瑙。),井花水养石菖蒲。批风抹月晨斋罢,试问禅师得饱无」?其上别刻二颂:一与上同,而改后一联云「也知法供无穷尽,只问禅师得饱无(今印本又改「只问」作「试问」。)」?一同集本,只改「请师」为「凭师」。观前辈于小诗犹润色不一,愈改愈胜,故私记于此。长老名无碍,而集中不书。堂上及僧堂皆画水,活势不减弥陀院者。顷之,出广化门里许,观武平墓庵,中有欧阳公所撰神道碑,宣和间诸孙集褚书而成之,其额则集颜书。完夫右丞父茔相去不远。初,武平闻其弟死,自京师贻书族长云:「某处地葬后出两府,吾弟有子,可当之」。谓完夫也,其后果验。此帖今藏胡氏。武平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而其父子及完夫父子冢兆相望,皆葬平地。凡俗所谓来山去水皆不可考,而武平复先视其子贵贱而后与地。谚有山头堂上之说,信不诬也。今胡氏子孙禄仕数十人,中间世将、交修又亚政涂,与蒋颖叔家并为此邦甲族,何其盛哉!午间赴葛家之会,其居邹志完诸子之居,近买之。晡后出门,中夜抵无锡县。
乙巳,午后至许市登法华庵,望阳山在数里间,其下有澄照寺,今为朱谔右丞功德院。其旁龙母庙颇灵异,顷岁尝至焉。晚抵平江,入阊门,泊北寺,寻徙承天能仁寺。观铜佛,《图经》云:梁陆僧瓒舍宅为寺,中有圣姑庙,盖陆氏女,今号惠感夫人,郡人祈子颇验。顷之,章济之运干来,同过从母宅,戊寅之别今十年矣。章氏甥杨昉叔明同宿。
丙午,唐致远判院来,友婿也。
丁未,赴范至能吏部会。李全自庐陵来,永和诸位、武义、临安诸兄皆有书。
己酉,早同济之、叔明、致远游虎丘。《图经》云:山在长洲县西北九里,一名海涌山。上有云岩寺、真娘墓、剑池。饭罢,谒陈省华、王禹偁、叶参、蒋堂画像,历东西庵。归过半塘寺,朱长文《续图经》云:虎丘寺即晋东亭,献穆公王珣及其弟珉之宅。寺前有高僧竺道生讲堂,生公立片石以作听徒,折松枝而为谈柄。其虎跑泉、陆羽井见存。
庚戌,王仲谟、仲告、仲显自昆山来,至普门禅院谒之。景德中,日本僧寂照尝居此,旧刻朝宰诸公送行诗,今亡。长老师璨约唐致远及仲谟昆仲过万寿禅院素饭,并招范至能。长老蕴衷,癸未岁住径山识之,诸君欲与刘赓谈命,私使来,盖孟浪人也。万寿本丁晋公祖守节造,今号报恩光孝寺,平江望刹也。
辛亥,林修之药局拯相访。
壬子,仲谟兄弟归昆山。谒张汉卿推官、颜休文省干,独游北禅院。主者惠深,住数十年,一力新之,十六观甚严洁(《图经》:本戴颙宅。)。
甲寅,赴张汉卿会,约为天池之游。
乙卯,早别从母,登舟同济之至崇真宫,相别于阊门,范至能、颜休文相别于门外。致远联舟绕城,望姑苏馆而过,八里至横塘,入般若寺。又数里至黄山,入法云寺。陈国长公主及石驸马葬堂上。寺之轩窗皆可眺望。登塔一级,以窄峻而止。诸峰高下相连如笔格,俗号笔格山。又数里过木渎镇(旧至蒋氏园极佳,今稍废。),至灵岩廨院。村民磔虾蟆可闵,以钱二千市千二百纵之。呼笋舆上山,山半有憩亭。由支径访西施洞,今为石龛,塑佛像,回视已见太湖。按吴越僧智贤乾德三年所作《智积记》云:「图志言阖闾城西砚石山高三百六十丈,在吴县西三十里。阖闾宫院、琴台、响屧廊、馆娃宫,复有砚池、玩花池、明月池,山前十里采香径。梁天监二年置寺,十五年有僧自画梵相于佛殿壁间,后有西天僧见之云:此智积菩萨也」。馀文不录。旧号灵岩秀峰院,今韩世忠请为功德院。长老善卿来迓,同自响屧廊过草堂,上琴台,下视川原华丽,太湖数百里在眼中。致远置酒胜集堂,旁有圆照禅师塔(小说所谓浙本尝乘递马赴阙者。)。塔临石池,即砚池也,故此山号砚石山。近地别有𥖪村,其石可作砚及器用。堂上望湖边两山相对,东曰胥山,西曰香山,其中曰胥口,故老言香山产香。堂下平田之中有径直达山头,西施自此采香,故一名采香径(今《图经》采香与此地里不同。),亦云箭径,言其直也。或曰由此投伍员尸,故有胥山、胥口之名。香山西北连穹窿山。湖中山之大者有东西二山,皆号洞庭山,馀多岛屿云。夜待月望湖光,然后就枕。顷年尝同章茂之兄弟剧饮于草堂,濯足偃松间,中夜方寝。今日之乐又过昔游,所惜偃松一枝已瘁。至能走介送熏香、松黄、新茶,其简云:「来日登天平,须攀援至远公亭及诸石屏处。白云泉名在《水品》,其色凝白,盖郛泉也。张又新以虎丘石井在第三,松江在第六,而此泉未知如何,试一别之。向寿老作亭泉上,及别筑远公亭,而范氏媪居寺中扰之,遂止。寺右上山路旁有石龟,极形似,向亦有名,近无知者。忠烈庙具有文正公以下画像,宜挂壁谒之」。
丙辰,早以香茶供智积殿,周行寺宇,惟倦于登塔。塔乃吴越平江节度使承祐为光国妃所造,成于太平兴国二年丁丑岁,犹未纳土,今一百九十一年矣。卿老具饭,人力辈能鼓笛,用径山例呼而奏之。登诸天阁,烹至能雪液。步至后门观大井,其径丈馀。正东望昆山县百里皆平田,惟一山突起,盖县郭之马鞍山,山寺在焉。东北连山甚长,常熟县之虞山也。自此升小车,过天平下岭,甚峻。约数里至白云寺,《图经》云唐宝历二年置,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本远公道场,今为范文正公功德院,义仓在其中。文正父祖葬山下,故范氏多寓旁近,或居寺廊,不振。寺有白乐天、苏子美、王君玉、蒋希鲁诗刻。久阙主僧,庶事不治。欲同致远登山,而脚力顿疲,颇难之。然思至能简中语,恐遗恨他年,遂奋衣右转而上酌白云泉,甚白而甘。蹑石磴至卓笔峰,峰高数丈,截然立双石之上,附著甚𨻄阢,疑其将坠。馀如屏如矗,或插或倚,备极奇怪。行十之七,石愈众而力愈惫,乃循左径访石屋。三面壁立,覆以二大石,少休其中。下至小石屋,一石覆之。又下至飞来峰,高二丈,上锐下侈,微附磐石,前临崖谷,兹其异也。又东下远公庵,一名望湖台,正值寺后,今废。又下至五丈石,亦名阁石。上至次头陀岩,有盖斜蔽之。次至龟石,脊势隐起,名不虚得。此山大抵皆石也,瑰形诡状,可喜可愕。今日适疲倦,又当暑,不能穷其巅。然郡人能至,予之所至者寡矣,况游客乎?归寺欲拜文正公及四子像,坐待鱼钥,移时乃至。明日盖文正忌辰云。寺右有明因塔院,诘曲随山,殊迫窄。初,僧智华与蔡京善,政和间为乞此额,且立碑焉。茶罢即行,过晨台山,大石特立。进至羊肠岭,道旁有曾𪰋彦和父墓碑,未百年已荒败。又度贺家岭,大石如横案,上立两石,俗云岭北有新妇石,此其箱箧也。午饭王份知县坟庵。份,吴江臞庵主人也。未时至张汉卿天池庵,汉卿相待久矣。按《图经》:吴县西六十里曰华山,由绝顶而上有大池,晋太康中尝产十叶莲花。今池在山半,未知是否。汉卿于此营墓就隐,负崖为屋,凿径穿洞,疏水四达,其间种梅艺菊,以待游人,费盖不赀。然山石粗矿,殊乏秀润。晚置酒更好亭,亭在池上。酒阑,肩舆过燕窠山观魏氏山地,入魏奉议志庵。右过北峰禅院,其实魏侍郎宪之庵,规模仿寺,而为移废额于此。入门久之,一僧方出。侍郎公死才三十年,其后浸衰矣。归宿天池。
丁巳,早饭罢,同汉卿、致远行三里至张唐卿排岸庵。庵后大石间有挽云亭,皆人力也。自此度庙岭并华山,凡数里至朱右丞谔永慕庵。茔域颇侈,盖蔡京当国与谔善,敕葬故也。又数里至阳山,下望田间二辟邪甚古,不知何人坟。耕夫云近之辄有蜂螫人。阳山,吴郡之主山也。有元居实者,绍兴间掌市骨董于榷场,坐致高赀,今为平江总管。阳山既横骛,乃大兴工筑支垄为生坟,其旁起冢舍,虽溷轩亦极甃砌之功,门外栽花木数千株,屈折以势,不知靡金钱几万缗矣。又二三里度老鼠岭,入张齐贤承节庵,与汉卿小饮而别。同致远扣魏迪功庵,过黄岘岭,遂至白马涧。舟人已来,与致远酌一杯,各解维去,以陆务观所送车渠环遗汉卿。吴郡惟城西多山,起黄山尽阳山,两日几遍历。夜宿望亭。
戊午,天申节。食时回次无锡县,登崇安寺。古碑云东晋安帝时立,近岁经兵火,方造三门、佛殿、罗汉殿。有僧义深善医多赀,造五轮藏甚华,太守发之矣。又过南禅寺,泗州大圣尝留锡杖,有碑记其事。比创五百罗汉阁,谓之泛海罗汉,盖闽人为之,航海而来也。张婺州元亮相访。
己未,早访刘医,即义深也。元亮约饭,目疾大作,不能赴,遂同过慧山具蒲馔。慧山乃寺之主山,而锡山在寺前,不甚高。摹陆鸿渐碑,汲泉烹茶。佛殿下古松可爱,太上辛巳冬过此,敕匠写真,寻即枯瘁。晚去县四十馀里宿。
庚申,早遇常州萧岳英,立谈而别。目痛益甚,正坐从母宅剧饮过量,且冒暑游山故也。晚宿沙子口。
辛酉,食后抵宜兴,目痛不能出,客至亦不能见。
丙寅,平江守姚令则直阁宪遣使致洞庭春泠泉酒,书籍十馀种。是月六日,国史院进呈《哲宗宝训》一百门,六十卷,并目录二卷,有旨经修而在外者减二年磨勘,而予预焉。
六月丁卯朔,外舅卒哭祭。
己卯,庄德迈送溪鳞,此日目赤稍退,而脾胃性弱,百物皆忌,偃卧榻上,无聊可知。兴国梅山福盛长老大悦至自无锡,仲宁招之卜地也。舶趠风大作。
戊子,邵至卿运使相访,自闽改湖南而归也。目赤虽去而翳晕生。
己丑,新吴江宰邵宣教輗及其弟新秀州司理輶相访,皆至卿之子。
庚寅,初伏便觉酷暑,闻吴璘以四月十七日上遗表,有旨汪应辰升宝文阁学士,权节制兵马。兴州制置司分兴元、利州作两路,以吴胜、任天锡总其军,晁公武除待制、知兴元府。应辰疾速前去,以漕臣权成都。已而除虞允文大资政充宣抚使,未几允文依旧知枢密院再押治事,仍为宣抚使。二十日出门。
郴州张使君钢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平园续稿》卷三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新郴州张使君卒,兵部章侍郎颖既大书伐阅,其子复请铭閟之幽。予常爱柳宗元记先友六十人,叙所长有史法,而以袁高为首,谓能使吾所居官大,其该涉广矣。今君初以迪功郎主荆门军长林簿,垂赴,丁母忧。服除,历静江府司户、广州右司理参军、常德府教授,堂差知靖州永平县。郊恩赐绯鱼,通判福州,兼西外宗正丞。晚擢二千石,期以循良自见,乃弗及上,识者有用未尽材之叹,是宜特书。始君仕桂林,帅范文穆公文章政事高一世,待以上客。灵川有杀人狱,岁久尸坏不承,君指颅髻下重伤一问伏辜,阖府神之。五羊王氏、叶氏皆富盛,王氏婢死,帅疑主人害之;叶氏仆暮夜随人入城,阍者求金不获,自毁关钥诬之。君辨其非,帅初怒终察。提刑王䀭按狱,多所诘问,吏战栗不能对,君出幕后,悉为条陈。由是诸司举其材,升从政郎。常德校官久不振,君教导课试有方,生员日集。廪粟不继,助以圭租,又请閒田于府,储岁入,葺栋宇,新释奠仪,正侑坐之位。城北有泰渠,唐刺史胡处立所开,溉四千馀顷,废于崇宁间,士子皆曰:「此邦秀水在是,不可堙也」。君白常平仓使者薛伯宣,由梁山下导水二百里,附城为陂堰,随旱涝节其启闭,而命武陵尉段嵩董正役。既成,自为之记。士民胥悦,台府交荐,改宣教郎,淳熙十五年也。永平杂蛮猺,日夜相仇杀,汉法不能治。君不鄙夷其民,威爱兼用。郎江湍险,创浮梁以济。俗病屠牛祭鬼,君教以医药。将代,邑人及蛮酋杨正道相率借留,帅章森、监司张孝曾、郡守姚矩、陆耘老俱以循吏荐。时宰葛文定公将寘之朝,君求福倅而去。帅多侍从,或前宰执,悉心协赞,疑事必争,遂取信于枢密郑公侨。学有腴田,甲既佃矣,乙挟曹势攘取,君执不可。富人高氏所养子十年不归,别命继矣,前子闻高病始来,未三月高死,反诉立继不当,漕符州右其说,州追对复避匿。君谓久去骤来,又舍丧次,子道已绝,复执不可。宗司素窘用,君裁冗蠹,裕公帑,惠及宗子,人人自重。知宗赵伯逖馈当得俸二百万,君力辞。凡仕闽者供张百须,例敷僧寺,君一无所取。提刑赵不迂、常平林思齐复以名闻。所至能大其官如此。即其所已试,推其所未试,盖可知已。庆元四年,三省类荐牍,进拟守郴。入对言:「陛下临御五年,因循之弊未革,荐举不及廉静,臧最多出经营。文体未纯,士风未笃。诏书宽大而州县侵渔,名曰和籴而人困科敛。诸军老弱,战舰蛊敝。添差及宫祠泛滥,以一福州言之,数倍高宗朝,宜为限制,以宽民力」。上甚嘉纳。积官朝奉大夫,迟次于乡,日与亲宾享山水园林之乐。藏书逾万卷,平居事贤友仁,尤为范文穆公所知。嘉泰元年三月卧疾,梦入官府,有金紫坐堂上,视之范公也。傍一吏持文书请君书,君难之。寤而叹曰:「范公六十八而薨,我年今与之同,非吉兆也」。稍愈即求纳禄,七月丙寅竟卒。君讳钢,字德坚,一字绍祖。娶龙氏,左儒林郎、知虔州会昌县溥之侄,先二十九年卒,赠宜人。三子:曰潞,迪功郎、融州司户兼录参;曰渊,用致仕恩补将仕郎;曰(缺),早世。二女适颜元质、王机,馀夭。孙男二人,未名。女二人。惟张氏远有世绪,君九世祖家青州,仕吉州永新县镇将,遂为县人。曾祖伯英,娶左氏,性旷达,踰岭游海上诸山,冀有所遇,死于古藤。祖志,孤童步挈父丧归葬,乡人嗟异,累赠训武郎;妣龙氏,赠安人。父成,将仕郎,乐施周急,梁溠甓险,往来德之,赠朝请郎;妣周氏,赠宜人。君事父母诚敬,待内外族姻情文交至,无间言者。少勤问学,四魁漕举,登辛丑进士科。爱其弟沅江巡检镃、承直郎铎。镃亡,教育其孤,使有成立。与铎以文艺相切磋,故其二子习熟训言,潞拔漕台上庠解,渊亦补太学生,号称儒家。君尝编类《皇朝列圣孝治》,自帝后逮臣民,傍及藩侯蛮夷,总一百卷,表上之。平生著述号《横江丛集》七十卷,藏于家。二年十二月甲申,葬本县思明乡遗直里中村之原。铭曰:
志韫在中,才襮于外。方其卷藏,能否可盖。因官立事,所居乃大。猗欤郴州,士之蔼蔼。两掾方镇,疑决蓍蔡。儒宫县道,兴利除害。升佐闽藩,帅守攸赖。绪馀则然,其施未艾。孰云专城,旂弗及茷。归安斯丘,怀哉永嘅!
祭罗长卿文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六、《省斋文稿》卷三八
维隆兴二年岁次甲申十二月某甲子,具位周某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会昌尉长卿五丈之灵。呜呼!朴属之车,器攻材良。一日出门,折轴倾箱。不如下泽,弗已于行。有幽者兰,久含国香。未韡其华,乃萎于霜。不如蔓草,自全其生。相彼二物,类吾长卿。嗟乎长卿,博洽精明。志行万里,名高一乡。如车斯坚,如兰斯芳。试之邑尉,岂曰骞翔。乃蹶乃枯,谁毁谁戕?昔我卜居,十里相望。每到君家,必罗酒浆。欢呼竟夕,交举罚觥。君又善戏,谑而不伤。分虽朋友,心则弟兄。谓当华颠,毕此交情。岂知今日,遽哭其丧。嗟乎长卿,卿真亡矣!古书多误,谁发明矣?近事或疑,谁考评矣?观澜风月,失平章矣。山房图籍,虚暴凉矣。升堂一恸,涕泗滂矣。嗟乎长卿,情未忘否?鉴此诚否?釂此觞否?
谢除特授焕章阁待制表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八、《诚斋集》卷四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竹宫望祭,荐缀奉瑄之司;松殿通班,复尘持橐之选。走循墙而莫避,进惟谷以遑宁。戴仁不赀,感涕有陨。臣(中谢。)恭以高皇之渊懿,焕乎尧帝之文章。森天上之宝书,庋露下之玉宇。河洛浮出,太极是生于两仪;云汉昭回,垂光下饰于万物。次对有列,非贤不居。如臣者少而才疏,老以病去。逢圣明之求旧,亟号召以拔淹。顾以有采薪之忧,遂违不俟驾之礼。逃刑已幸,即拜更优。久归守东冈之陂,扁舟载月;忽梦入西清之序,荣光属天。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圣孝通神,仁恩诩物。念吾父有所爱之犬,而况于人?谓微臣如遗野之蛇,未旌其隐。曾是正元之朝士,得见会昌之新春。告厥臣工,昭其德意。臣敢不吉蠲若厉,显相必斋?仰瞻奎璧之芒寒,俯严香火之尊奉。弱水三万,恍亲银阙之云;大椿八千,祝为黄屋之寿。臣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
駮配飨不当疏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诚斋集》卷六二、《南宋文范》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三月二十日,朝奉大夫、守秘书少监兼太子侍读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闻之王通曰:「议其尽天下之心乎」。盖尧之衢室,舜之总章,周有卿士庶民之谋,汉有博士廷臣之议,此皆王通之所谓议也。既曰议矣,则君之所可,臣必有所否,卿士之所从,庶民必有所违。君人者酌其议而择之,择其善而从之,然后下无不尽之心,上无不善之举。今者议臣建配飨功臣之议则不然,曰欺、曰专、曰私而已。先之以本朝之故事,惟翰苑得以发其议,抑不思列圣之庙有九,而庙之有配飨者八,发配飨之议者非一,而出于翰苑者止于三。且如罢王安石之配飨神庙,则司勋员外郎赵鼎之言也,请以韩忠彦配飨徽庙,则刑部尚书胡交修及中书舍人楼炤等之议也,岂尽出于翰苑哉!今举其三以自例,不顾其馀之不然,非欺乎?申之以圣谕之所及,惟一己得以定其议,非专乎?终之以止令侍从数人之附其议,使廷臣皆不得以预其议,非私乎?是说一行,自今以往,一议之出必欲有可而无否,必欲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也,何以尽天下之心乎?有可而无否,其弊必至于以水济水之喻,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其弊必至于指鹿为马之奸,臣之所忧不特一配飨之议而已。恭惟陛下秉大公,廓至明,如天之清,如水之止,无偏如周武,毋我如仲尼,必不徇议臣一己之私说,而尽违天下之公议也。臣惟恃此,敢陈其愚,惟陛下垂听焉。臣伏见故太师忠献魏国公张浚,身兼文武之全才,心传圣贤之绝学。遭遇先皇圣神武文宪孝皇帝,擢任不次,出将入相,而浚捐躯许国,忠孝之节动天地而贯日月。武夫悍卒,孺子妇人,裔夷绝域,闻其名者皆翕然归仰,中兴以来一人而已。臣尝论其槩,以为耆德卓行、忠谏嘉谋、动为人师、言为世则者固不可胜举也,而其尤大焯著,有社稷之功者五:建炎之间,逆臣苗傅、刘正彦之变,先皇忍耻,伪赦之出,四方惊惑,然莫有敢诵言讨之者。惟浚兴平江之师,内则倡率韩世忠、张俊以为之用,外则结约吕颐浩、刘光世以为之助,不崇朝而建复辟之勋。首复辟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一也。绍兴之间,浚初拜右相,未皇他议,首上封章,请建储嗣。入谢之日,继以面陈,而先皇嘉纳。虽先皇选建之公,宗社灵长之福,上天眷顾之命,历数有归在于陛下,然发此议者,绍兴五年八月十五日也。发大议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二也。先是,大将范琼来赴行在,挟其兵众,居然悖傲,不复有人臣之礼,肆然邀求,且乞贷苗、刘之党。浚召琼至都堂,数其罪状,缚置廷尉,论抵之死而优抚其军,从容指麾,释兵听命,分隶他将,无敢哗者,然后国法以正,纪纲以张。强臣悍将,始知有朝廷之尊。立国之基,实肇于此。立国基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三也。浚之守蜀,备禦既固,虏至辄败。大酋粘罕病笃,召诸将谓曰:「吾自入中国,未有敢婴吾锋者,独张枢密与我敌。我在犹不敢取蜀,尔曹宜息此意,姑务自保而已」。兀术出而怒曰:「是谓我不能耶」!粘罕既死,兀术来寇,浚令吴玠、吴璘大破之,俘获万计。兀术仅以身免,髡𩮜须髯而遁。自虏入中原,其败衄未尝有此也。我是以有和尚原之捷,虏自是不敢窥蜀矣。浚之出蜀而归也,复荐吴玠等九人将帅之才,后皆获其用,至今朝廷无西顾之忧。全蜀安而后中国安,安蜀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四也。浚之贬福州也,刘麟乘此引兀术之兵,数路入寇。先皇即日召浚,浚亦即日就道。既至江上,兀术闻之曰:「闻张枢密贬岭外,何得已在此」?未几宵遁。先皇之幸建康也,刘猊挟虏众来寇,时相臣赵鼎、枢密折彦质皆欲退淮上之师,为保江之计。浚力争,以为收兵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先皇决策从浚,我是以有藕塘之捷,自此两淮始可立矣。两淮定而后中国定,定淮者谁欤?浚也。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五也。盖浚之用心,以尧舜致君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雠之义为己责,以文武境土未复之业为己忧。其论谏本仁义似陆贽,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准,其志在灭贼、死而后已似诸葛亮。孟子曰:「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浚有焉。今先皇行且祔庙,方议配飨之臣,非有社稷之大功者,其谁实宜之?臣谓有社稷之大功、宜配飨于新庙者,莫如浚也。且陛下赐浚谥「忠献」,制辞有曰:「虑国忘家曰忠,献可赞否曰献」。又曰:「若赵普平定四方,若韩琦弼亮四世,虽成功之不一,要易地以皆然」。训辞具存,昭若日星。盖普则配飨太祖之庙,琦亦配飨英宗之廷。陛下以此比浚,则今日配飨新庙者,舍浚而谁哉!而议臣怀私,故欲黜浚而不录,以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公议甚愤而不平也。且议臣以复辟之功为重乎,浚倡之,吕颐浩和之,张俊、韩世忠禀而行之。今录其同功者三人,而黜其元功者一人,可乎?且议臣以建储之功为重乎,赵鼎言之,浚亦言之,今录其一,黜其一,可乎?至于固长淮以保江,守全蜀以保吴楚,则浚一人而已矣,此又非诸将所敢望者。臣故曰「配飨新庙者舍浚而谁哉」。或谓浚尝为隆兴之相矣,非没于绍兴之年也。臣以为不然。赵普尝相太宗矣,而配飨太祖之庙;韩琦、曾公亮尝相神宗矣,而配飨英宗之廷。然则浚之宜配新庙,又何疑焉!昔唐以苗晋卿配肃宗而遗裴冕,苏氏駮之,当时竟行其说,裴冕得以复收。臣虽学术浅陋,窃有志焉。又况议元和配飨之臣,则令尚书省御史台四品以上、两省五品以上同议焉,议会昌配食之礼,则出于宗正少卿李从易所奏焉,岂翰苑之臣所得而专哉!盖专则有弊,众则无私故也。臣愿陛下遵中兴之典,酌李唐之制,断自圣衷,照破私议,以臣所駮之章询之大臣,下之礼官博士,令与台谏两省侍从及在廷之臣杂议其事,如苏轼论配飨必都省集议者,而陛下择其中。录元勋于既黜,释公议于既郁,可以伸屈抑,可以决壅蔽,可以尽天下之心,可以为忠义之劝。一举而众美具,诚非小补。冒渎天听,无任惶惧屏营之至,不备。臣万里昧死百拜。
〔贴黄〕奏为议臣挟私论新庙配飨功臣,独黜张浚,不合公议。乞如苏轼论配飨事,谓祖宗所不敢专,必命都省集议。如有可采,乞赐睿览,付外施行,伏候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