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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忠宣公行状(下)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八
是后朝廷议论,稍以朋党相目,公疏其害,并以欧阳脩《朋党论》连进,以明善恶好恶,愿上深加照察,无使滋蔓,以败风俗。
谏官王觌以言事忤旨,遂坐朋党罢,公曰:「不免则朋党兴矣」。
乃与文彦博吕公著辨于帘前,上曰:「朋党甚多,宜早施行,亦恐于卿等不便」。
公对曰:「朝廷本无朋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臣已论之详矣」。
又指彦博、公曰:「是皆累朝旧人,陛下延之左右,岂容雷同罔上,庇护党人?
只如臣向以言事不合,摈弃二十年,陛下拔擢,置之此地。
惟一心事上,岂复怀私,自玷家世?
臣先因面谢,曾具奏闻,先臣与韩琦富弼同为仁宗柄任,各举所知,引用忠良。
当时造为飞语,指作朋党,三人者相继补外,造之者公然相庆,曰『一网打尽』。
此事未远,愿陛下深以为戒」。
次日,又与彦博、公著、大防等上前斥论。
公曰:「彦博、公著以重德老成,特留共政。
大防陛下亲自识拔,以为有闻望,可信之人。
今同论一谏官差除,久不见纳,臣实忧惧」。
由是得直龙图阁、知润州
元祐二年,经冬雨雪不止。
明年春,积阴不解,下民失业。
公又上疏言:「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或虑朝廷之上,君子少而小人多,以致阳不胜阴。
愿诏三省选用正人,以迎协气」。
公在枢府踰年,边奏未宁,夏人唯受封册,而不遣使入谢,坤成节亦不贡奉称贺,全失恭顺
公言:「西贼之势可虑矣,皆臣窃位无效,以致如此。
愿除臣陕西郡,万一用兵,则就近可以备任使」。
再奏不报,公既不得去,而议事终不能
虽罢兵还侵地已决,而虑边臣不切为备,议遣中使分诣陕西河东,拊谕帅臣各尽心,无致因此或失守禦
诏书所云「体量边事」,公言:「元议无体量二字,若加之,恐失朝廷恩数,宜削去」。
熙河俘蕃酋鬼章以献,上御便殿受俘,百官入贺,命从官告裕陵,即遣中使赐公黄金三百两,犀带两条。
使者宣谕,以公指踪有劳,故尔赐赉。
公辞所赐,不报。
寻议质鬼章塞上,以招其子,公力陈不可,又条十利害事,请正典刑,使四夷闻之,彼虽怙彊如此,卒为我擒,而其罪必诛无赦也。
夏人空国寇镇戎,诸路赴援,到有先后,故所俘有多寡,议分氂赐银合茶药。
公曰:「均用命尔,今乃有全不及者,非所以激劝也。
请不及氂亦赐」。
熙州刘舜卿李宪故事,擅支金带银器与立功将佐走马承受,朝廷议行戒约,公言:「方委帅臣理节制,而苛细责之,所失不少」。
上察公之忠,将以为相久矣,特以边事未定,故留公枢密,以责其成。
至是乃拜公太中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是日降三麻,在廷愕然延望,至唱公名,则举笏相贺曰:「天下事无虑矣」。
公辞至六七,上遣中使促公视事,不得已而就位。
公前在枢密,欲诛鬼章以谢天下,同列深不为然,上亦未决。
阿里骨使到,文彦博欲令见之,庶几其子结兀捉知其父在,侥倖得其心。
公曰:「不可,鬼章既就擒,彼国已绝望。
阿里骨纳款,因已归罪鬼章矣。
若使之见,必别生觊望。
而其子以必见为期,或未见,闻死,则嫌隙再生矣」。
又欲以鬼章为校尉,公曰:「未正稿街之戮已为非是,况可官之耶?
前日曾以团练使命之,又宠以金带,且不顾,尚何校尉之能有?
方受俘告陵之际,有志之士为先帝快意,而熙河死事之孤皆欲就食其肉于刀锯之下。
今乃一切倒置,何所示信」?
元丰中河决小吴口,水遂北流,神宗命因其性而导之。
邀功之徒乘时射利,辄谓北流害塘泺,请塞小吴,使之东注。
文彦博吕大防是其说,公曰:「水性固未易知,然水性就下,则不待讲而后信」。
彦博大防不悦。
公曰:「上初即位,母后垂帘,是岂宜兴大役时耶」?
附会者益众,彦博大防持益坚,乃议遣使按视,遂以吏部侍郎范百禄给事中赵君锡为使。
既回,具言东流地高,水不可行,议遂罢。
然起事者终不快也,辄密启,从中批出,再申前议,以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
公言:「先帝因议者以谓夏国微弱,若不早取,必为此虏所并。
亦是从中批出,令边臣相度。
而希旨生事者,谓刻日取胜,遂兴云武之师,后贻永乐之患。
今日之议,正与之」。
又言:「大河之役,休戚半天下。
不先规度,便欲兴工,将来垂成,水势拥遏,上下危急,公私无备,欲罢不能矣」。
又言:「既回之后,不免拥住北下,使之东向,则旧河不能吞纳,必致决溢」。
附会者既不得逞,乃欲先开减水河以探水势。
公曰:「此不攻自破也。
可回则回,不可则止,何用探为!
必其功料已有所费,万一不回,则以此为除破之名尔」。
又言:「水官骤乞计置梢草,中书舍人彭汝砺请见其可回,计置未晚。
此安民惜费之所也」。
公因奏事,上遽曰:「河事且熟讲」。
公对曰:「臣前后所论,无所易也。
欲望收回批旨,一切付之朝廷」。
上遂遣使收回所批,责大臣与水官参议
汉阳军吴处厚蔡确安州所为诗,解释而进,以为讥讪,帘下助之。
公曰:「不可长也。
句端语隙,辄快私忿,而欲置人于死地。
罗织党锢之祸,将起于此」。
已而章疏交上,所以诋者无所不至,遂流新州,公于帘前具言不可,以暧昧不根之过诛窜大臣,今日举动,宜为将来之法。
又上疏言:「臣知蔡确,众议不容,不可以不容之故,行希阔之事」。
又谓「父母之有逆子,虽天地鬼神所不容,至于父母亲置于必死之地,则不免伤恩」。
又奏:「以重刑除害,正如以猛药治病,其过也不能无损,况国体久安,尤重审慎」。
明日见上,公再三论列,吕大防曰:「蔡确之党甚盛,不可不治」。
公曰:「朋党难辨,却恐误及善人,此事正宜详审」。
公又上疏,极论朋党为国家之患,且如王安石喜同恶异,至今风俗以观望承迎为能事,愿陛下寝命,下诏释附会者之罪,以安反侧。
又于上前期于必辨,方论次,同列不顾公而退。
王存议与公协,因留存同议,卒不能回。
或劝公引去,独明己之力尽,公曰:「我方慕古人,愿为良臣,不为忠臣,安得楚楚以自见耶」?
言者果复论公,公遂与存俱待罪,不报。
继请补外,竟亦罢,而宰执内屈,不敢罪公,乃如公请,出公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
公到颍,水菑之后,官私屋舍倒皆漂荡,井邑萧然。
公极力振补,上下康乂。
遂环城筑长堤,植榆,以其害。
后数年,水复至,堤遂有功。
公因请将兵所驻,遇水火盗贼急难之际,协心拯救,仍许长吏不拘常制差使
公才罢相庙堂,复兴回河之议,调发入颍昌,公得报,叹曰:「是可已耶」!
上疏言:「之治,不过知人安民。
知人则不轻信,安民则不妄动。
小人希功好进,行险生事,以求爵赏,然其利口,足以欺罔。
劝更法令则曰,君臣千载一遇,时不可失;
劝兴边事则曰,将为北虏所并,时不可失;
劝回河则亦曰,河势方东,时不可失。
故臣前日深畏其言而力陈之,今日之举,又必用时不可失之说动摇天下,遂欲少快其意。
如一路生灵何!
如一路民力何」!
上曰:「范某之言有理,宜从其请」。
议复少缓,其调发犹未已也。
会公再相,绍圣初再遣中书舍人吕希纯殿中侍御史井宽来相视,亦言其不可。
公罢,东流之役遂兴,骚费半天下,而不阅岁,果大河之北几为一空,天下益以公为蓍龟也。
颍昌岁料河役,每输七千则免一丁之行,或以为便,已奏得请,公曰:「此有钱而不出力者之便,有力而无钱者何便之有?
且用民之力,于古有限,而今其远不过五百里,乃一槩催之,特在官者与上户为地尔」。
复奏罢之。
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知延安府
未行,进大学士、改河东路安抚经略使、知太原府
河东地狭民贫,至吝尺寸地,使死不得葬。
公下令葬必如期,又拨官钱殓无主者瘗之,仍檄一路皆如此。
熙河分画地界,边将以两不耕地为控扼而不与。
以故持久不决,公请依元约,因上言:「与司马光陈弃寨之策,与陛下议定大计,以示轻地爱人之德。
今边将蓄疑败谋,留两堡之地,将再起事端,以招后患。
望诏边臣,速令界画,悉依已行诏旨」。
三上章,并乞录示边臣。
夏人犯麟府神木寨,无所得而去,朝廷犹诘责将吏,公一无所累,上章待罪。
上曰:「无所得而去,何罪之有」?
公请不已,曰:「非将吏失律,乃臣之罪也。
人君赏罚必信,不可为老臣屈」。
乃不得已,降公一官,移河南府,又知颍昌
未几,上遣中使赍诏抚问,仍赐银合茶药,召公赴阙,拜通议大夫,再为右相
公辞六七,不允。
又遣中使促公就位,因入谢帘中,骤曰:「卿此来,且与吕大防等同心协力。
人言卿必先引用王觌、彭汝励」。
公对曰:「臣方欲荐此二人,望陛下早赐进用」。
一日奏事次,帘中曰:「卿父文正公在明肃皇后垂帘之初,仁宗亲政之后,忠厚正直,见于始终。
卿名望众人所归,必能继绍前人」。
公顿首谢曰:「臣不肖,何足以当陛下奖劝委任之意」?
太皇太后崩,所赐遗留物,公再上章辞,不从,则又乞以助山陵之费,亦不报。
侍御史杨畏议除谏议大夫,公难之,吕大防曰:「曾论公,必无所嫌」。
曰:「初不知也,除自不敢与闻,容上前别有奏请」。
三上章,乞避位,哲宗谓大防曰:「范某有时望,不宜去,卿可为朕留之」。
亦遣中使促公归府第,又遣中使促公入见。
有间,上独问曰:「先朝行青苗法如何」?
公对曰:「先朝爱民之意本深,但王安石立法过当,激以赏罚,所以官吏急功,故为民害」。
上曰:「当时不须立赏罚」。
公对曰:「不唯赏罚不当立,付之尤宜得人」。
遂又述此意上疏,引谕精确,卒言青苗非朝廷所能行,行之终不免扰人也。
是时用二三大臣,皆从中出,而侍从言事官多不由进拟。
公上疏言:「陛下初亲政,四方拭目以观。
知人举直之化小有失当,其系不细」。
疏奏,上为之动。
而中批之人,类由密启,上乃以所得姓名质之于公,曰:「天下治乱,实本于此,不可不慎」。
又疏言:「舜举皋陶,不仁者远;
伊尹,不仁者远。
圣政之初,选用人材,正宜如此。
纵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
中书省以二疑狱为不可贷,已画可,门下省复奏贷之,曰:「门下非取旨之地,就使未安,亦当各正其职,容无辨耶」?
遂上疏言:「二囚一杀舅,一杀妻之父,皆已杀也,情虽可疑,如死者何!
若论亲党,则全无渭阳之念,顿戾寡妻之刑,公然背义忘恩,弗思投鼠忌器。
尤繄朝廷风教,不可不慎也。
请如已画」。
又言:「王存可大用,彭汝励可任言责」。
上曰:「王存如何人」?
曰:「忠厚正直,臣所信也。
今年已七十,愿早用之」。
绍圣元年,言事者交章力排垂帘时事,人情大恐,曰:「太皇太后保佑圣躬,欲跻天质于之上,其功烈,其诚心,幽明共所鉴也。
今人主初亲政,而议者辄自为计,不恤国是,一何薄哉」!
遂以明道二年五月癸酉诏书上之,曰:「望陛下稽仿而行,以戒薄俗」。
已而狂人赵天启作《拟试策》,传播中外,御史章疏稍取以为用,其语何止诬罔也。
曰:「太皇太后勤劳公正,陛下尊奉备至。
一旦策题出,小人侥倖临事,致误陛下」。
又曰:「狂妄诋讦者已多矣,容之则累圣孝,惩之则恐塞言路。
不若以诏书禁约,一遵仁宗故事。
天启在元祐中已上书,诋熙宁政事为非道矣,后见其书,编管邓州」。
上不纳公言,亦不许公去。
客省副使高士敦以太皇太后恩,特旨改官,苏辙责知汝州
御史来之邵言士敦任成都钤辖日不法事,又论所谪太近。
公言:「之邵成都府路监司,士敦有犯,自当按发。
执政累年,之邵已作御史,亦无纠正。
乃继有二奏,其情可知」。
公知不容于时,再上章乞去,语甚恳切,遂以公为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
陛辞日,赐坐啜茶,慰劳甚渥。
上曰:「卿耆德硕望,朝廷所赖,然坚不肯为朕留。
卿虽在外,两为宰辅,凡有所以裨益于时政者,但入文字来,无事形迹」。
曰:「敬受命」。
既到官,值兴广武埽,役下颍昌汝州,科梢草一百万。
曰:「两处之民不习河役,方荐饥之后,加之道路阻远,乘此急难,又须数倍之价,何以堪?
异时遂以为例,则永为深患」。
力请至七八方免,然破产失业已十三四,有至非命而死者矣。
报到,闾巷田野欢呼鼓舞,如脱机阱。
方为公立生祠,会公南迁,畏事者止之。
司马光吕公著夺恩,数毁墓碑,凡元祐时大臣侍从官例皆贬窜。
章惇以公尝断国论,遂以为党,而将因其例,上曰:「范某非党也,但不肯为朕留尔」。
曰:「不肯留即党也」。
上勉从其请,降公一官,移知河南府
公以疾辞,改陈。
相次大防等窜岭表。
先是公未罢相,上尝问曰:「贬谪之人,几似永废」。
公察上意甚善,特有所牵制而未果,因致贺曰:「陛下语此,不如也。
今重罪编配之人,尚理期叙复,岂兹等人不与此比?
愿陛下只用检举,候进呈,令依条则。
或有言者,亦易裁处,唯在陛下力主之尔」。
是岁郊祀,上怀公语,将因赦稍理大防等冤,而近测上意,前期奏大防等难从恩宥,遂以为永例。
公闻而忧愤,及斋戒累日,奏疏曰:「大防等年老疾病,不习水土,炎荒非久处之地,而又忧虑不测,何以自存?
迹其所罪,亦因持心失恕,好恶任情,以异己为怨雠,以疑似为讪谤,违老氏好还之戒,忽孟轲反尔之言,误国害公,覆车可鉴。
然牛李之祸,数十年沦胥不解,岂可尚遵前轨,靡恤效尤?
兼臣与大防等共事,臣有所言,多相排斥,陛下之所亲见。
臣之激切,只是仰报圣德,不为其他。
兼今内地大热,炎方想不易处。
向来章惇吕惠卿虽为贬谪,不出里居,臣尚曾有言,深蒙陛下开纳。
又陛下常悯迁谪之人,几为永废。
臣测知圣心,亦曾乞用检举之说。
陛下以一蔡确尝轸至念,今赵彦若已死贬所,将不止一蔡确矣。
愿陛下断自渊衷,将大防等引赦原放」。
奏上,亦感悟,持意益坚,反诋公为同罪未录,遂落职知随州
方草疏时,或以难回触怒为解,万一得远谪,非高年所宜。
曰:「我世受国恩,事至如此,无一人上言者。
若上心遂回,所系不小;
设有不从,含糊观望之际,体国爱君,亦曾有人力陈其非者。
果得罪,死复何憾耶」?
促家人束装以待。
谪命在随几一年,州事毫发必亲,客至谈笑终日,无倦色。
公素苦目疾,忽全失其明,因上表乞致仕。
堂吏不得上,惧公复有指陈,终移上意,遂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
命下,公怡然就道,切戒子弟,不得少有不平意。
曰:「不见是而无闷,尔曹勉之」!
间有谚者,则曰:「我两为真相,报国无状,今日之贬,无所憾也」。
或谓公近名,公闻而叹曰:「七十之年,两目俱丧,万里之行,岂其欲哉?
但区区爱君之心不能自已,人若避好名之嫌,则无为善之路矣」。
在永三年,人不堪其忧,公处之有馀裕,非医药方书未尝经理,非修身行己不以语人。
作棺衾,以俟瞑目。
上即位,皇太后听政,南迁流人例徙内地。
以公为光禄卿分司南京邓州居住。
二圣将复用公,而意若未得伸,乃遣中使永州,就赐银合茶药,问劳委曲,曰:「二圣甚知相公在先朝言事忠直,已虚位待相公,不知目疾如何?
用何人医治?
只为左右有不是当人阻隔相公」。
公顿首谢。
又云:「太后相公,官家即位,行事如何?
天下何说」?
公谢曰:「唯鼓舞圣德」。
又云:「天下有何不便,但奏取来」。
公对曰:「敢不奉诏」。
又云:「邓州莫且去否」?
公对曰:「已出望外,如归乡里」。
又云:「离阙日,二圣再三命言,太后在宫中,皇帝在藩邸,甚知相公是直臣」。
公感泣不已。
俄进公右正议大夫提举嵩山崇福宫,许归颍昌
遂复观文殿大学士、充中太乙宫使
召赴阙供职,而公病矣。
诏书有「岂唯尊德尚齿,昭示宠优;
庶几鲠论嘉谋,日闻忠告」之语,公捧诏感泣,曰:「上果用我矣。
目明全失,风痹不随,恩重命轻,死有馀责」。
将至畿内,上又遣中使赐银合茶药,促公入觐,仍宣谕渴见之意。
曰:「老臣昏忘,不可勉彊」。
中使曰:「朝廷自有优礼」。
曰:「老臣命薄,虚蒙圣眷」。
继又遣中使赐银绢各五百,以继道路之费,仍遣国医诊视,医药所须,并出内府,一钱不得取于公。
又敕须公病愈,乃得归。
公乞免供职,许归颍昌养疾。
上不得已而许,后见辅臣,问公安否,乃曰:「范某得一识其面足矣」。
久之,上知公决不能起,始命上宰
公既安里第,有间,疾少瘳,念医者在门,不许受私谢,乃以天宁节所得冠帔,请改其服色。
上批其奏曰:「冠帔可留与骨肉,医者之服色已依所请。
卿有忠言嘉谋,宜时陈奏,以副朕眷待耆德求治之意」。
公上表谢,遂复告老,寻降诏不允。
比诏到,而公薨矣,实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二日也,享年七十五岁。
正旦坐受家人贺如平时,明日若熟寐,然家人视之,则公逝矣。
前期戒诸子殓如古人,周身之外,不得侈一物,葬务至约。
口占遗奏以授诸子,历叙家世遭遇,晚被厚恩,不得一见上为不足。
言不及私,唯指陈切务数端而已,读者益知公为不可及也。
又令遍别庙堂及侍从诸公、内外知旧书,其大致则欲尊王芘民,竭诚尽瘁,以辅成圣世也。
上览表震悼,时东朝晚出,中外缟素。
辅臣进见,语及公,上为之出涕,尤叹恨不得用公也。
得遗书,痛悼嗟惜,益期不负公之嘱。
颍昌之人无不挥洒,而远近来哭者无虚日。
上遣中使密赐银三千两,且宣谕曰:「非常典也」。
抚慰诸孤,索其所须无纤悉。
问欲敕葬否,诸孤以治命力辞。
寻敕颍昌河南府给其葬事,赐其墓碑曰「世济忠直」。
添差婿蔡毂通判颍昌府,专督丧舆及存恤丧家诸孤。
卜以四月十日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万安山下文正墓之西北。
初,楚国之娠也,梦步月中庭,有儿自月中下,以衣裾承得之,明日生公
既就学,昼夜不少休,夜坐帐中,灯烟所薰,帐顶如墨色。
后公贵,魏国出以教子。
其在襄城,有贵公子挟进士第筮仕,方初歆艳一时,公颓然其后。
政事之馀,从诸公劝讲,赋咏为乐。
尝赋「秋风吹汝水」,读者已知为公辅器也。
文正墓碑石未得,而葬之日且逼,公衰服行哭,密有所祷,遽得之道左。
逮公将终,颍昌城内外林木俱冰。
集贤殿修撰唐义问与公久游,且相好也,亦起自谪籍,而归遇公于鄂,相语甚款。
公折简抵义问曰:「非久就木,后事愿公證明」。
公捐舍馆,义问适守颍昌,凡经理陈请,切于己事。
虽气类相求,亦公精诚,前有所托也。
文正即世,遗二稚子,一男一女,甫七八岁。
公教养至于成人。
男为名臣,官至龙图阁直学士
女嫁令族,封和义郡君
又公伯姊嫠居,给事中,请以所得恩典改授冠帔。
帘下谕政府曰:「范氏,文正公女,宜特赐,何必改也」!
公草谢表,曲尽感遇之意,后亦以公恩封高平郡太君
公有文集二十卷、台谏论事五卷、边防奏议二十卷。
公内刚外柔,端亮不挠,其正身齐家,以至许国爱民,皆得之天资,而本于平易。
不宿怨,不吝过,不苟近利,不邀虚名,未尝忽细故而不亲。
常欲以天下如一堂之上,人心如己之心,利害休戚皆欲与之
尝曰:「我平生所学,唯得忠恕二字耳」。
食不重肉,亦无所择,衣才蔽形体,不事华靡。
暑月必袭衣,见子孙必冠。
所得锡赉,入手尽散。
任子恩必先疏远,故其仲子垂五十而官未寄禄,幼子与五孙犹未仕也。
位宰相如布衣时,无好恶,不以声色加人。
政府,赐予才在门,径以广义庄。
归自南迁,家人衣食将不给,所赍金帛均给亲族,曰:「上不忘老臣之赐也,幸此恩」。
论事周旋,油油翼翼,唯理之得,唯陈请之通而后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自人主信其忠,士大夫服其义,武夫悍卒、匹夫匹妇怀其德;
外至夷狄,皆知其名。
其为留台也,一时耆德多在洛,公与司马光皆好客而家贫,相约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杯,过从不间一日,洛中誇以为胜事,而天下唯忧公不起也。
方其在永也,天下固未尝一日忘公。
其召而来,天下跋首以望其用。
其病而归也,天下犹幸其复兴。
至其薨也,莫不嗟咨太息,或至泪下。
故其历事五朝,用舍出入踰五十年,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系其安危。
方晋叔向唐裴度虽近是,而彼则不能无少愧矣。
夫人王氏,天章阁待制质之女,魏国夫人,卒于永州,今举以祔。
五男:长正民,单州团练判官
正平
次正思,宣德郎
次正路,次正国。
五女:嫁将作监崔保孙,朝请郎荆湖北路转运使庄公岳奉议郎司马宏承议郎蔡毂,通直郎郭忠孝
正民、正路、崔氏、马氏二女皆先公卒。
孙七人:直彦,宣义郎
直方,郊社斋郎
直雍、直英、直清、直举、直孺
女一人,嫁长安李琥
曾孙一人。
公虽笃于恩仁,然非其义,纤介不以假人。
教子弟则曰:「六经,圣人之事也,知一字则行一字,要须造次颠沛必于是,则所以谓有为亦若是,岂不在人耶」?
故皆表表自起,士大夫指以为劝。
公尝曰:「人材难得,欲随事有用,则缓急无以应手。
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非储之以待,其如病者何」!
故虽以人材为己任,每有荐引,必先公议,内举有所不避。
其不可,则人君所主,亦必争。
元祐中尝实封手诏,委公荐士,公具十馀辈上之,后皆进用,亦有至廊庙者。
上以为公知人。
性不欲生事,不欲挠人。
其归葬兄也,廊庙先以属河南府,将以为助。
公既葬而后见太守,守问曰:「卜葬定何日」?
曰:「已葬矣,姑一见公而去」。
守惊曰:「何不一相及也?
庙堂诸公皆有书以见托,今将何以报之」?
比其薨也,前饬子弟无以后事累公上,皆取给于私力,而亦不可以烦人也。
公之再相也,帘下非特知公之贤,亦将有所托,故其引文正以赏公,其意可知也。
公亦感激遭遇,期以身尽,而哲宗亦察公之忠,咨访眷待,不与他等。
然退而寒之者至矣,公虽披见肺肝,上亦无从可知也。
呜呼,之仪既铨次公章疏,每至抑扬论列之际,未尝不掩卷而叹,亦或至于堕睫也。
盖无一语不出于诚意,无一事不切于物情,或所指者小而所戒者大,所陈至近而所及至远。
其言而未行也,亹亹如理棼丝,必至于缉而后已也,丁宁反复,愈挫愈励,甚者如救焚溺。
其已行者略,而不行者详。
窃以问公子,其子曰:「此先公微意也。
已行者,君臣一心而信矣,所以略;
不行者,将以示吾君优容听纳,臣下屡渎而不厌,所以详。
既互见君臣一时相与之盛,而又可以为来者之劝也」。
使公之言行于熙宁元丰间,必无元祐之更张;
尽申于元祐中,必无绍圣元符之已甚。
是上虚心必有待于公,而公病矣。
所谓「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与有阴德者,必飨其乐,天下孰不有祷也?
而公弗顾以往,其果有命耶?
抑物理自有其数也?
观公终始一致,白首不渝,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于斯可以无憾矣。
一时之语,固不得而加损,姑撮其切于事者载之。
盖非其语不见其实,故不得而简;
尽其文不出其事,故不必备。
使读之者耸然必作而欲有所为,则如公临之而致不朽之托,公既有所命矣。
或曰,孔子作《春秋》,而定哀之间多微辞,是不能无所避就也。
然则「邦有道,危言危行
邦无道,危行言逊」。
执笔者固当论世而言,亦当知尽万物,不能易己之重,庶几不负公之记,而异时可以下见于公而无憾也。
谨状(《范忠宣公集》卷一九二○。)
彭汝励:《宋史》本传作「彭汝砺」。
贺祭酒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八、《云溪居士集》卷二六
右,某启:伏审显奉纶言,入典胄子。
发道术之素蕴,美教化之大源。
有职所闻,与时共庆。
祭酒阁下粹钟淑质,允蹈大方。
所养甚高,其成则茂。
宜冠师儒之选,克专胶序之权。
适在盛时,果膺荣命。
贺德基重,暂资学行之师
谢傅才高,自有公辅之望。
某夙蒙奖诱,猥品题。
漂泊南陬,羁縻禄仕。
去门墙而正远,亲杖屦以何阶。
贺燕阻陪,倾葵第切。
陆少卿墓志铭宣和七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公讳恺,字疆仲姓陆氏,其先吴郡人
六世祖权,唐末为建安县,值中原乱,不克归,因家福州之侯官,故今为侯官人
曾祖中和,赠职方员外郎
祖廙仕左侍禁
长宾,任大理寺丞,累赠通议大夫
母吴氏,赠太硕人
公自幼颖拔不群,博览强记。
元丰初,未冠,游太学,标望绝人,一时名儒往往忘辈行蹐门愿交。
元祐更新学校,祭酒孔公武仲得其文,奇之,称誉不离口,学者益歆慕之。
元符三年进士第,调庐州司法参军
太守龚公原一见待以殊礼,侍御史彭公汝霖祭酒丞相白公时中俱荐试学官
召檄至,公曰:「吾困科举二十馀年,晚得一官,朝廷不吾知,欲使之裹饭复入场屋,吾不能也」。
卒辞不就。
崇宁大兴学校,郡以公兼掌钱谷,士不之教官之庐,而公之户外屦常满矣。
执经考疑,虚往实归。
秩满,用荐者迁通仕郎丞相刘公正夫给事中兼领外诸司,辟公管勾文字
阅半岁,改宣教郎
诸司罢,公之子调官济南,怜其少,求与之近,乞监密州板桥镇
镇濒海,舶至多异国珍货,吏习为奸欺以渔取。
公以身先之,一毫不少黩,海商便之。
以外诸司赏典转奉议郎,又以八宝恩转承议郎
逾年,御史中丞石公公弼辟为检法官
已而石公以罪去,坐是二岁不迁。
吴公执中复以儒学荐,召至政事堂,除太府寺丞
明年迁司农寺丞磨勘朝奉郎
上方搜访人才,刘公中书侍郎有异眷,荐士三人,以公为称首,赐对称旨,擢司勋员外郎
车驾幸尚书省,转朝散郎,迁光禄少卿
刘公既相,除宗正少卿
方将力荐,引以自助,刘公遽以病去,故弗克。
时修玉牒,公纂缉上临御以来政事之大者,十年为一书,上之,转朝请郎磨勘朝奉大夫
太常少卿缺员,有旨遴柬,丞相郑公居中、余公深以公启,拟命下之。
数日,侍御史张朴进对,论事毕,上忽谓曰:「朕用陆某奉常,识其人否」?
对陆某老于儒学,有士望。
上深然之。
崇宁置议礼局,至是并归礼寺,公于拟议参订为多。
又修《因革礼》一百卷,上览嘉之,转朝散大夫磨勘朝请大夫
补外,乃以直徽猷阁均州,关决庶务,无钜细剧易皆亲之,吏敛手不敢为非。
先是,人惰农,不知灌溉之利。
公出郊为之劝相,人始尽力。
岁大稔,父老勒石道傍,为耕者之劝。
公之爱民,出于诚心。
因旱祷龙祠,三日不雨,公对神自咎曰:「守土之不职,宜菑其身,民何辜,将不粒食矣」。
因泫然,左右为感动,未旋车,大雨。
邻郡飞蝗蔽地千里,过境弗下,父老候公出,迎拜,以手加额曰:「微公德化所感,民其饿殍矣」。
襄邓大饥,仰于我郡,人请闭籴。
曰:「今天下一家,非秦晋比,奚此疆彼界之异?
晋之不义,《春秋》犹讥焉,吾不忍为也」。
于是转输相属于道,饥民赖之以济,其为德厚矣。
三舍之法罢,士不知所归,至,聚生徒,择属吏之有学行者为之师,讲肄课试,悉视成均。
郡人争遣子弟,献腴田以资其费,唯恐后,士风复振。
于暇日又时往临之,申之以孝弟之义。
郡大治,士民咏歌之,为《均阳乐》十篇以颂其德。
未几受代到阙,除知泉州
未行得疾,终于京师,实宣和六年四月辛酉也。
享年六十有五。
娶黄氏,有贤行,配公无违德。
子男五人:曰震,承议郎太学博士,以学行知名于时;
曰涣,宣教郎开封府曹掾
曰鼎,以疾废不仕;
曰巽,曰需,皆将仕郎
诸子俱好学有立。
女适从政郎汀州司仪曹事薛锐。
孙男六人,女二人。
公少孤,事母以孝闻。
其为人敦厚笃实,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遇人以礼,无贵贱贤愚之间。
平居恂恂,似不能言者,徐而叩之,亹亹无倦。
其文纯深,析理论事,足见其志。
其为诗平淡清远,有晋人之风。
虽应用辞章,有典则。
践更省事殆十年,同进者衮衮登禁从,公回翔不出故列,无滞淹之叹。
尝谓人曰:「吾学古入官,期以报国利民,顾天下事非辅相大臣不得行,非谏官御史不得言,非侍从之臣不得与国论。
今久处朝行,无一毫补,殆非素志。
吾老矣,得一郡为朝廷布宣德意,牧养小民,其可也」。
遂抗章力请。
既得郡,治有成绩,如其言,士论韪之。
均阳,岁荐丰,筑亭临汉上,时从僚吏往游焉,与民同乐。
又赋诗以广其意,郡人悉播之乐章。
至是闻公之亡,登是亭者皆为之感涕。
诸孤将以七年十二月辛酉葬公于怀安县马鞍山,以毗陵守何公衮之状来请铭,余未暇作也。
葬有期,又不远千里走仆致书速余铭。
昔余在熙宁中,与其兄忱相友善。
是时公尚少,颉颃诸兄间,眉宇秀发,意其必为令器,以诗见贻,有成人风度。
已而学益进,行益修,挺然为时闻人,则余之知公,盖在诸公之先也。
虽位不称德,而见于事业者,亦足以垂世传后矣,乃为之铭曰:
昔公兄弟,联车至止。
公方妙龄,鸾鹄停峙。
问学日滋,浸以文鸣。
旋登于朝,为时名卿。
出藩于外,蔚有成绩。
飞蝗不下,神监其德。
邦人之思,形于咏歌。
勒铭幽宫,百世不磨。
委羽居士集后 北宋 · 石公弼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赤城集》卷一七、光绪《黄岩县志》卷二八
观黄公之序,则知经臣之诗,六义之隽也。
余谪居临海黄岩丞盛元叙录经臣所为诗数十百章示余,览之不释于手。
及披黄福州序,因书其后。
乙未三月廿五日山阴石公弼题。
宗室故西头供奉官墓志铭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摛文堂集》卷一四
宗室升之,字君仪泾州观察使叔皮之子,右骁卫大将军冲之孙,成德军节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追封乐平郡王承亮之曾孙也。
初授三班奉职,书迁西头供奉官,历颍昌府商税务、在京界牧养马监,后授颍川界沟镇,不赴。
君七岁能诵书,见为敏悟。
既长,益嗜学问,所著歌诗杂文甚多。
居官勤恪,数为当路称荐,又以劳列被赏。
崇宁四年九月二十四日卒,享年三十有四。
大观元年三月二十九日,葬汝州梁县
娶张氏。
子二人:公辅,尝荐于有司;
公辂,尚幼。
女六人,长适张天祐,馀在室。
铭曰:
诹日既吉,卜宅既宁,发挥行实,尚监兹铭。
李会李擢劄子1126年6月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庄简集》卷一○、《宋史》卷三六三《李光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睹除目,以李会李擢左右司谏,训词褒谕,以首论蔡京有功,特被召用,外庭之议,无不骇愕,臣之区区,亦所未喻。
夫首论蔡京者,陈瓘也,其次则有石公弼张克公毛注之流,相继弹击。
上皇觉悟,既罢而复用者数矣。
王黼前后用事,权倾天下,言路塞绝,多士盈庭,莫敢开说。
方是时也,忠义奋发,不避死亡之诛,慷慨言事,不过曹辅等三五人尔。
下逮韦布之士,廷对大问,进药石之言,则有若范宗尹
投匦献计,箴时政之失,则有若朱梦说
在当时迭为台官,身任言责,保宠固位,被阿谀之讥,目睹时事,曾无一言。
逮陛下龙飞,灼见奸慝,太学诸生伏阙上书,首论六贼之害,蔡京之恶,夫人而能言之矣。
谏官、御史能于此时明目张胆击奸指佞,实恃陛下圣明,不啻摧枯拉朽之易,何足为功?
当金兵围逼都城,力附白时中李邦彦,专主避敌割地之谋;
方肃王之北渡也,不罪金人之渝盟,乃敢奋笔横议,以上皇还宫,问肃王所在,劫持上下。
必欲以祖宗基业委之敌国,至有三镇与王室孰重之语,章疏具存,可以考按。
今时中、邦彦坐是落职,议者犹谓轻典,而反被召用,复预谏争之列,不知谁为陛下荐此二人者?
陛下好恶取舍如此,庙堂之论何时而定,百官有司之众何所适从乎?
臣愚伏望陛下深思熟察,辨邪正之归,无为诡辞偏说之所倾夺,庶以仰称陛下艰难求助之意,副四方跂竦之情。
所有等召命,伏乞特赐寝罢,以安众情。
取进止。
朝散大夫直龙图阁张公行状1121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七、《浮溪集》卷二四、《黄氏日钞》卷六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公讳根,字知常姓张氏唐宰相文瓘之后。
五季时,有徙居江淮者,故今为饶州德兴人
大理通直父子,以气节言行为乡人所宗,一时豪杰,皆拜其家如子姓。
中奉公始举进士
公幼庄重,方髫稚已凛然有成人风。
性嗜学,扫一室独居,人不堪其忧,澹如也。
饶士盛东南,应书常数千人,所取裁百一。
公以童子在选中,时年十四。
京师,补太学生,群数千人试于有司,复中第二。
自是以文居诸生右,而行独修饬,出入皆可从迹,祭酒博士欲召见之,不能也。
连三试礼部,以元丰五年进士第,年二十有一。
礼部尚书黄公履闻其名,以女妻之,归拜大父母、父母于堂,人以为荣。
临江军司理参军,迁瀛州防禦推官,知处州遂昌县事,有政绩。
代去,民挽留之不可,碑其事以怀之。
用荐者于法应迁,以大父母年高致其仕,则恩及之,遂以通直郎致仕,时年三十有一。
丁令人忧,有绝人之行。
葬之日,鹤翔于墓。
上嗣服,问辅臣人材可用者,曾丞相布以公对,而翰林学士曾肇部使者亦奏公节行。
于是落致仕,召对。
力辞,不报。
则面陈人主能不以功业之敏自矜,盈成之易自佚,守之以中,求天下无治不可得也。
因言东南灾伤,赈给有限,愿广求所以宽恤之术,而杭州置造局可罢。
「臣尝谓人主一日万几,所恃者方寸之地耳。
一累于物,以失其正,则聪明志虑且耗怠,而贤不肖混淆,至于纪纲不振矣。
愿陛下清心省欲,以窒祸之原,天下幸甚」。
上嘉纳,将用公,而小人不利,以为昧朝廷大体,授公亲贤宅教授
未几,除通判杭州,以亲老,乞监西京东岳庙
丁中奉公忧,服除,提举江南西路常平等事。
洎终任,田畴之垦、桑柘之植、沟防之修者,以千万计。
时居养安济法行久,有司颇以浮冗,侵常平本钱,或取给于民。
公约为数条上之,所节过半,大臣不悦。
岁旱饥,尽发常平米及遮留上供米赈济,已旧责、蠲新赋,凡可以弭灾,无不为者。
手疏力请于朝,凡八十馀上,纤悉有法。
躬遍所部,阅半岁,暑行数万里,虽瘴疫冒之而前,官吏为惶恐尽力。
于是方数千里,流冗悉归,施及邻壤,其全活者不可胜数。
会中贵人为走马者怙力挟私,以官吏散军衣给钱非是,举一路帅臣监司守贰而下,劾罢之。
公曰:「散军衣半钱,例也,况其数加旧乎?
祖宗置东南军伍与西北异,上下相安百五十年矣,今一旦以给散坐帅臣监司,恐军寖骄不可制。
帅臣监司,朝廷与之分忧顾者也。
政使有罪,犹当待报,直以体量尺纸罢之,可乎?
今兹振贷,奉行尤藉官吏,乃空十郡,仅有存者,非徒无检视蹂践之患,虑别启奸倖,为朝廷忧」。
于是诏悉还之,官吏相庆。
自崇宁行盐钞法,和买民帛,率不得偿。
虽朝廷令借封桩钱,而钱特空名。
公乃大发常平米,计直予民,犹不能半。
会星变大赦,则奏:「自祖宗以来,岁给蚕盐以取民输。
今民既输五年,而一县至有负民五十万缗者,将何所控告?
谓宜因霈恩,尽给今岁租百四十万斛,给中都百二十万,而官兵度五十万,使岁入如数,犹缺四十万。
旧以盐利三十馀万缗和籴,故虽凶岁不乏。
自更法以来,州县重取百姓耗米以给,民既不堪其苛,而和买四十万缗,复以无所从出之钱给之,民心易摇,不可不虑。
议者徒谓亏榷货务额,此岂知社稷至计哉」?
未报。
间会诏书许诸路监司封言事,公言:「本路去岁诏蠲租四十万,而户部责发如数。
祖宗立东南上供额六百万斛,赐发运司本钱数百万缗,使岁广籴以备非常,随补随取,此万世良法也。
自希恩者以为羡馀献之,故朝廷不足则下诸路补发,势必敷于民,为无穷之害。
缘此漕计窘乏,无名之敛百出,臣以为补发不当复催,尽以盐额还漕司,籴本钱还发运司便」。
已而运盐复元丰法,稍以盐还民,公之力为多。
洪州官没锡数万斤,系兵吏七百人于狱,株连且千计。
公曰:「十年失于讥察,有司之过也。
今罗取无罪之人苦之,追偿必不可得之物。
方岁凶之馀,冤滥如此,何以召和气乎」?
朝廷为罢狱。
兴国民郭友馀习妖教,郡以屡赦闻。
公言:「友馀,张角术也。
异时李逄尝以此惑民,请论如法」。
大观四年,领广盐。
入议,时上躬政事,隆宽尽下,公欲遂成之。
洎对上劳苦良渥,首以江西赈济为言。
公奏:「救荒,臣职也。
惟本路阙乏,所请辄从,民力以纾,为大利。
若行此数年,公私自然充实」。
上深然之,赐绯衣银鱼以遣。
且曰:「推行法度,要在得人,不扰于民,方为利国」。
公奏:「训辞深厚,乞颁之天下,付之史官」。
从之。
敕归本路,有所见,奏陈。
公顿首谢,因言:「臣幸因天宁节随班上寿,不胜封人之祝。
管仲桓公以无忘在莒时,臣亦愿陛下无忘答天戒时」。
上大悦,即日趣议盐事,得内侍省牒,事听关白
公即奏:「陛下幸蠲烦苛、破朋党,而士大夫以大臣不和,议论不一,观望苟且,莫肯自尽。
陛下毁石刻、除党籍,与天下更始,而有司以大臣仇怨,废锢自如。
为治之害,莫大于此。
愿思所以协和之且,申严戒敕」。
又请「限丰岁广籴之数,以毋夺民食;
县令铨补之法,以毋失民平。
勿妄支移常平封桩钱,以志灭二敌。
使中国竞、百姓富、朝廷正、群臣和,以示人主尊强隆盛之势」。
反复数千言。
执政近臣方大为矛盾,故公言屡及之,以感悟上意。
转运使,人谓公德行文学,宜在朝廷,处之非其地,而公不屑。
会岁饥疫,朝廷责补发不已,又促输纳䌷绢之期,追远年无名之责,鬻官田者大亏上供之数。
公历陈利害,奏罢之。
且言「盐法既更,其封桩盐尽给和买,还之民」。
力陈,见听以广盐敷额,赐三品服。
以直达有劳,进两官。
公于漕计,能权其赢,为转输之本,故屡办而民不知。
寻徙淮南
先是漕臣承抛降,虑不及事,则以浮数调民,州县递增,所取无艺,吏缘为奸。
或州郡以非所产,至漫数年不一输者,公令民必实,且为纳直通融之法,民欢趋之。
有出非其时,地非所出者,复曲折为陈,或纾或免,其事非一,当时称便。
被旨赴阙,大臣以有亲嫌言者,令再任,除直龙图阁
岁水灾甚,民流满道,而钱法遽更,农末皆病。
公乞蠲租赋,尽散洛口米、常平、青苗斛斗赈贷,且通一路有无应办,公私为之两济,诏书褒谕。
寻以江淮诸司使臣游蠹诸郡,命公按之。
公悉条其状并所自以闻,诏各驱还所役,违者从公械治,于是大失权倖意。
两浙,公闻苏杭局每物必十倍其费,以其一供奉,馀悉饷权倖为己私,穷之则火其籍,如苏州一日焚官物八十万是也。
于是因辞免慷慨力陈,命以之寝。
复以表谢,其略曰:「虽以天下奉一人,不为过也。
然得丘民为天子,顾不重哉」?
󲦤绅诵之。
小人由是得以间公。
会盗刘五暴庐、寿,公走助宪臣破之,除秘阁修撰
以渠魁未擒,不拜。
方欲条上讨贼之方,而中遣贵人董捕,欲自以为功,乃奏罢宪臣,而公亦坐降两官。
自淮贼扰,军兴颇乏,公以为县官空匮,未有甚于此时,而当路恬不警省,万一有缓急,何以待之?
因手诏取会漕司财用,乃言:「东南诸路阙乏之由,除拨赐、赡学、宗室等财用田产,添置官兵及朝廷非汎抛买外,一项茶盐钱并入榷货务和买盐并支见钱,而民卒不得。
乃至军储,亦月为之计。
稍有水旱,即干叩朝廷。
此大弊也,其原自榷货务
朝廷纵未能尽还岁额,若止分其半以助漕司,岁会天下,合得和买蚕盐价赐之,许折兑上供钱,以示大信于民,诸路当亦少宽。
茶盐法行十馀年,尚未立租额,岁务增羡,民穷困不聊生,可为流涕。
今籴本之外,复须五百万缗。
属者赵霆宣御笔,令于额外计置斛米,岁终殿最正用。
漕司方以经入不足为忧,不知钱何所出,恐迫之即不能无骚扰之患。
民和买既不得钱,而斛斗又非倍输不可,其间官户以倖免,豪猾以赂移,所苦者特畏法贫弱之民,可谓无名无数,高下不均之甚矣。
而有司方以用度不继,率取给于此,虽人知其非,苟避诛罚,莫肯为陛下言者,况复使之额外计置哉?
因进三说:一曰常平止纳息以抑兼并,二曰下户均出役钱以绝奸伪,三曰市易取净利以役商贾。
虽名非正,然与敷和买而不售其直,什一而使之倍输,额外无名无数之敛有间矣。
愿陛下储此钱以驭四夷。
若夫理财,尤在节用。
而节用以修造为先,修造虽于国体有不可废者,比类以此固宠市恩,不可不察。
其次如人臣赐第、赐带、予金帛、给田屋之类,尤为泛滥。
佐命如赵普,不闻官为造第也;
定策如韩琦,不闻彫墙峻宇僭拟宫省也。
今乃人得居而有之,奈何掠民肤髓为厮役之奉乎」?
书奏,自禁中擿节用之说,付有司看详。
而大臣及议者不察,谓公言利摇成法,章交上。
上察其诚,不之罪也。
会御前人船所占留直达纲船,公以上供期迫,乞还之。
且因起发竹石,上言:「本路一竹之费,无虑五十缗,他路犹不止此。
今不以充苑囿而入诸臣之家,民力之奉将安所涯?
愿示休息之期,以厚天下」。
书奏,权贵积怒未发间,御笔以直达促限,令漕臣较州郡赏罚。
公贴黄亲书,力陈人情有大不可者,乞展限,其辞激烈。
奉御笔落职监信州酒税,有「轻躁妄言,不循分义」之说。
外廷方莫测,而台臣复论前奏常平事,责授濠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
寻以讨贼功,许自便。
宣和改元赦,复朝奉大夫
夏祭赦,复朝散大夫
宣和二年六月十七日,以疾终于家,享年六十。
公诚孝,甫六岁已能知母疾,疗之。
通直曰:「是必为孝子矣」。
既罢临江,时中奉公客熙河未归,步驰省者再。
冒寒暑,往返万馀里,卒御之以归。
自是专以奉亲为乐,举天下无以易其志者。
时四亲在堂,随其意奉之,日躬仆妾之劳,有古人所难者。
令人疾病,一夕须发为变,扶持弥月,癯然骨立。
既卒,勺饮不入口者七日,屡绝复苏。
方哀毁甚,而奉饮食起居,无一不如生者。
啜粥寝苫,不盥不栉,不易衣,不尝味,不饮药,泣不绝声,终丧三年。
及侍祖妣疾、执父丧,亦如之。
终其身孺慕不已,言及辄声与涕俱。
初,公之请老也,年方壮,人惜其遽。
曰:「养及四亲,人之至幸也。
万一有不及,为终身忧,其可缓乎」?
是年以父母之恩及其祖妣,而以妻封及其母,乡人彭汝砺为文颂叹之。
未几,复以己得之服为祖荣,于是闻者莫不耸动,而天下人知公名矣。
公居山林久,一旦为天子所知,起之召对,士大夫想闻其风。
及对,首陈谠论,卓然以名节当上意,于出处皆合,天下益贤之。
自此三赐对。
奉使十馀年,其面陈者不计,章疏凡数百上,悉天下大计,触当时之讳,诋方行之令,与大臣权倖为敌而无所阿附。
反覆穷尽,不度可否,以身任之。
宰执台谏所不敢言,人为股栗而公不恤也。
上亦知公精忠,每排众议用之,数加器使奖赉,于开陈多见听纳。
而小人权倖日以谗公,虽卒坐言谴死,而天下拱手推为正人钜德。
卒之日,识与不识,皆为霣涕。
公之学不守章句,居閒十有六年,专覃思经史,务欲明圣人之道而见之行事。
故发为议论,辨博闳深,援引古今,深知治体。
在元祐则言诋新法、置理诉司者,在建中则言不当弃地,在大观政和则言籴本、和买、茶盐法。
其大者欲人主正心术、去朋党、斥玩好,而于论边事尤详。
其至自熙河,深以中国受屈为耻,得其曲折,归以告彭汝砺,使并王赡荐用之。
其说以为「二边之患,近而且遽者,惟熙河、青唐。
以其与夏人相为掎角,而国家惩宝元元丰之失,以兵为讳,非也。
夫维大舟者必屡折其势,制猛兽者必先困其力。
贼蕞尔,政当徐以术制之,不当急与之较」。
乃陈攻禦备守策上之。
以弃熙河为持右臂授羌,将为陇蜀之害,而守熙河非灭青唐、取河南不可。
其后朝廷卒不弃熙河王赡取青唐,悉如公言。
元符间,夏人穷蹙,藉契丹请平。
公以为自祖宗以来,每敌犯塞,为害益深,所侵益大,所须益多。
不取,后稍振必复为害。
不若厚礼其使,使乾顺身入朝,否则归我河南,质其大臣爱子。
皆不从,则曲在彼,而我师有名矣。
彼固已失其咽喉,若由兰会浮槎以进,一夕至,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者。
会命已行,不果从。
后朝廷每有事西方,未尝不言。
至论常平,则又言之,欲必取二敌。
自陈东南无事,欲行死边塞,求人可用者。
用人当如李愬缚元济之奇,不当如樊哙匈奴之诞,人皆伟之。
公于吏治不为文具,凡劳险烦剧,人所不堪者,未尝辞。
临事强明,人不能欺,尤汲汲于恤民。
与客论利病,常至夜分。
有所得立陈,推见本末,能使朝廷必从己。
其驭吏严而不伤,升黜以核实,不以偏辞。
故自为州县吏至为部使者,人皆取法,畏而服之。
于施财乐善如嗜欲,然至宠利,则低回畏避,甚于机阱。
太学时,得家问辄举箧授同舍之贫者。
所至坐客常满,亲友游士馆于公家者,常数十人。
葬死字孤,皆得其所求而去。
士之落南繇江西以出者,多赖公以生。
大臣台谏以忠斥者,率数千里追赆之。
退视其奉养陋甚,死之日馀铜唾壶、书数簏而已。
闻人小善,必演而成之,虽昧平生,亦拳拳慰荐。
或斥非其罪者,虽自敌以上,非职所及,亦冒为之言。
然平生未尝以私干人。
其迁官十,悉以劳以恩而不磨勘
淮南之僚有攘公之功取优迁,而赏不及公者,人皆愤之,公未尝言及。
坐淮贼例镌官,则乞并降己官,以除其负。
得圭田,又损己而均之。
其与人不校,反调护之类如此。
然朝廷亦雅高其节,始以服推其祖,晚以子之官官其叔父,皆非故事,特旨从之。
平居谦厚不伐,胸中洞然,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喜面折人过,然退无异言。
于人委曲成就,无所不从。
及忠义激烈,万牛莫能回其心也。
居乡里,于亲疏长幼、大小厚薄,无不用其至。
盖人有一善,可以名其终身者,在公皆不足道也。
夫人黄氏,南华县,改封宜人,知书,有贤行,先公四十日卒。
子四人。
焘,太学博士
熹,将仕郎
煇、焕未官。
女七人,适秘书郎黄伯思起居郎李纲太学博士李富国、大府寺丞薛良显杭州监税范渭、宝应县虞澹,一人尚幼。
至老未尝释书不观,故下至天文、地理、卜筮、图纬、历数,无不精通,而尤深释氏。
其文温润纯粹,仁义之言蔼如也。
诗平澹简古似其人,乡人师之。
随其材,或文或行,皆有称,而其弟相、朴,遂以文学台省、跻侍从,为名臣。
其子焘,亦以任子力学,廷中第三人。
有释《周礼》、《易》、《春秋》等书三百六十卷。
公早树立,隐然有公辅望。
自亲亡,力思所以报国,故身虽不在朝廷,而未尝一日忘君。
尝患风俗上下相蒙以取利,每因职事所及,灾异所询,于爱君恤民之际,谆谆言之,又以告大臣亲旧者。
尝曰:「苟有以天下为度者,吾从矣,亦何常之有哉」?
而妻父黄履尤器公,以为属大事。
虽相去千里,公有言必告,有大事亦以咨公。
如救邹浩之类,皆自公发之。
其裨益之功,阴及天下非一。
而谗者疾公不置,以天子聪明大度,知公如此,而曾不得一日立于朝廷之上。
以时未可言,谓公少贬者,曰:「吾以委蛇事君,虽出没风波万变之中,随宜救世,而无功名富贵之累」。
为得圣人用心,顾世人未知之耳。
使遂其志,施设何如哉?
闻贬郴阳,独挈其所著书以行。
及返,犹疏时事数千言,须上悟而陈之,且属弟侍御史朴诵言于朝。
疾已革,其语不伦矣,而所道亦时事也。
呜呼!
可谓忠义出于天性,古之全德君子。
诸孤将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合葬公夫人于其里铸印墩,谨录其行事如右。
谨状。
上宰相书 其二 宋 · 韩驹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四、宋代蜀文辑存·续补
某闻三代而上,取相于学校;
三代而下,取相于山林。
昔圣人之兴学,大为之纲,小为之纪,岂故乐为是纷纷哉?
以为非独吾百执事咸出乎此,故溉其本以俟其实,而增其膏以发其光。
方其弦歌鼓箧,居乎辟水之上,则已有公辅之器矣。
及其峨冠曳带,立乎本朝,则又有公辅之望矣。
一朝举而熙帝之载,其名高,故天下服之无异词;
德成,故天下从之无解体。
考三代之盛时,后惟时乂,相亦有终,道同俗一,盖其所以致之非一旦暮之力。
后世庠序废,于天下士未尝有素养也,一旦取诸山林之中,置诸左右,彼其素所蓄积,无以服天下,士大夫又况二三其德,尚奚责其享上帝之心哉!
昔人论兴学者鲜克知圣人之用心在是也。
惟我神考,灼观古初,始辟学舍,始约贡法,爰有希世之人为时而出。
方其实茂光辉,在神考时论士于学,则首得相公焉,及其名高德成,在今上时取相于学,则首得相公焉。
盖自神考长育成就,冀得元儒,以遗今上,至今日见之矣。
嘻!
去三代千馀年而复有三代之学,士安得不舞手蹈足以颂其事哉!
此某所以不自薄陋,亦得以引纸而长言也。
伏惟相公姬旦之德,召奭有不能知;
孔氏之言,卜偃有不能闻,天下之士乌能窥万分一?
惟其直道是履,谋上合乎吾君,嘉猷是告,泽下加乎吾民,于是位为洪化,职为秉钧,其摅素业以增九庙之固,以恢万世之功,自今始矣。
当轴未逾月也,执贽而见者无虑数百人,已仕者庆于朝,未仕者庆于野,知古风之复振也。
某区区鄙儒,技艺无取,尝一登内阁,遽被斥去,岁华五阅,尚困无津,适睹殊休,窃自奋勇,思一吐其胸中之所欲云,是故诣大丞相而忘其贱,见大君子而忘其愚。
伏惟修仁作绠以汲其穷,立义为梯以阶其进,虽极愚至陋,敢忘图报哉!
辄冒威重,不胜战汗!
宋故左中奉大夫徽猷阁待制新安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致仕赠左通奉大夫程公行状绍兴十四年九月 宋 · 程瑀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七、《北山小集》附、《新安文献志》卷九四上
曾祖伯照,故赠光禄卿
祖母:扶风太君鲁氏,彭城太君钱氏。
祖迪,故任尚书都官郎中致仕。
祖母:仁和县江氏,仙居县余氏,天水县君慎氏。
父天民,故任瀛州防禦推官信州贵溪县丞,赠左宣奉大夫
母赠太硕人邓氏。
公讳俱,字致道衢州开化人
程氏实高阳之裔,周成王时伯符封国于程,休父为宣王司马,后因以国为姓。
春秋时,婴以立赵孤显。
六国时,邈为秦狱吏,易大小篆为隶书。
汉有不识。
魏有昱,号名将
晋元帝即位,命元禫为新安太守,百姓悦之,代还,遮道请留,不得去,诏从其请。
比卒,赐其子孙田宅于新安歙县,遂居黄墩。
开化北原者,公十世祖也。
公之曾祖光禄君,乐恺平易,重然诺,喜施与,乡里称为长者。
祖父都官君,始以儒奋,擢进士第,治剧邑,有德于民。
唐质肃介江东转运副使日,特加赏遇,以谓:「不任威刑而人不犯,虽古循吏,无以加也」。
宣奉君为儿时,日诵数千言,成童属文,握笔立就,未冠举进士,试南宫为第一,廷试中甲科,益博观典籍,研绎奥义。
常进所撰《诗书论》,得相州饶州州学教授
寻为瀛州防禦推官贵溪县,摄令事,阖邑欣赖。
召试太学博士而卒。
公时方年九岁,哭泣哀毁,见者咨叹。
终丧,从母氏寓外家。
母性严,公左右承意,得其欢心,外祖尚书邓公左丞润甫深奇之。
后其家人缘左丞意,奏补公假承务郎
绍圣四年,授苏州吴江主簿
时徽宗即位,肆赦放免秋苗。
本县复行催理,吏持文书通签,公即申县请准赦蠲放,而转运司牒准省符,讲求遗利。
公申状谓:「财用之在天下,譬之众川之水,潴之万顷之陂,决漏既多,乾涸可待。
乃欲崎岖回远,引线脉之流以益之,不如塞其陂之决漏而已。
今诸路赋入,则众川是也;
万顷之陂,则总计是也。
决漏如江河,则无艺之费是也;
崎岖回远,引线脉之流以益之,则讲求遗利是也。
凡无艺之费,一切罢之,则息民裕国之政具在,守而勿失,可以有馀」。
见者惊叹,亦或指以为狂。
任满,辟差舒州太湖茶场,以上书论时政罢归。
执政者方力持绍述之说以售其私,凡持正论者,斥以为邪。
虽被摈废,人更以为荣焉。
大观初,监常州市易务,八宝恩迁通仕郎
政和元年,改宣德郎,差知泗州临淮县事。
三年,召赴审察,以前上书报罢。
主管兖州岱岳观。
七年,差通判延安府,以侍亲非便辞,改通判镇江府
俄除编修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
八年,兼道史检讨
宣和二年,转承议郎,赐五品服。
明年,除将作监丞
时论谓公以儒术世其家,今艺学绩文之士鲜出其右,近臣亦推公长于撰著,于是以闻,徽宗即迁秘书省著作佐郎,赐上舍出身。
三年,除礼部员外郎
驾幸秘书省,特旨召观书阁下,因赐御笔书画,迁朝奉郎
五年,丁母忧
七年,复除礼部员外郎,以病告老,不俟报而归,坐责。
岁馀,今上登极,转朝请郎
建炎三年,复为著作佐郎
寻再迁礼部员外郎,除太常少卿,卧家力辞,章四上,遂以直秘阁秀州
会车驾临幸,有旨赐对,公奏事讫,即启陈济大业、致中兴之说,言极剀切,有曰:「陛下盛德日新,政事日举,赏罚施置,仰有以当天意,俯有以合人心,则赵氏安而社稷固。
苟惟不然,则天之所以眷佑者将恐替,人之所以欣戴者将恐离,如是则社稷危而天下乱,其间盖不容发」。
上欣然纳之。
及虏骑南渡,既据临安,遣兵破崇德海盐
公厉兵守禦方力,已降省劄令公迁避,复被旨管押钱帛,由海道趋行在。
始出华亭宣抚使留公,有旨趣使津发,因航海至永嘉
既朝见,以病乞归乡听命,时建炎四年三月也。
冬复召赴行在。
绍兴改元始置秘书省,即以公为秘书少监
九月,除中书舍人,仍兼侍讲
二年,罢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四年,差知漳州,以病辞,改提举台州崇道观
五年,复集英殿修撰
六年,除徽猷阁待制
九年,除提举万寿观,充实录院脩撰。
先是公得风痹之疾,朝廷知公步趋拜跪良难,特缘兵火之后,简册散逸,谓公雅精史学,持心平实,欲使免朝参,坐局充职,其意甚厚,而公以疾力辞,乃差提举亳州明道宫
累官至朝议大夫
三遇明堂郊祀恩,封新安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十四年六月,疾稍寝,乞致仕,转左中奉大夫
壬辰,卒于寝,享年六十有七。
遗表闻,赠左通奉大夫
公初娶新昌石氏,赠令人;
再娶同郡江氏,封令人。
男一人曰行敏,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
女三人:孟以病在室,仲嫁右承务郎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赵伯旸,季嫁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江振卿。
公天资端方诚直,言动不妄,思虑精切,志趣高远。
加以该洽深邃之学,典雅闳奥之文,自其幼年未仕,人推为有父风。
稍任州县,即能遇事引义,慷慨论列利害。
及缘上书坐谴,湮阨连年,饥寒转迫,气益坚刚,而自信愈笃。
学业大成,伟然有公辅之望。
然不能以辞色假人,颇亦寡徒少侣,訾笑随之。
而与之深交者,率名卿才大夫,或其丈人行。
久之,名实益孚。
其再佐著作,三为郎仪曹,朝廷盖欲用之矣。
晚登掖垣,侍经席,凡命令之下,竭思毕虑,有不安于心者,率明白反覆言之。
其进讲若故事,必考古验今,曲致规鉴,未尝有所观望畏避。
大抵务合人情,当事机,守祖宗之法度,遵先圣之训诰,非持甚高难行之论以苟邀名取誉也。
每忧外难未夷,寝食不置,章奏数上,如所谓:「国家之患,在于论事者不敢尽情,当事者不敢任责。
言有用否,事有成败,理固不齐。
今言不合,则见排于当时;
事不谐,则追咎于始议。
故虽有智如陈平,不敢请金以行间;
勇如相如,不敢全璧以抗秦;
通才如刘晏,不敢言理财以赡军食」。
此有志祖宗之制。
谓:「近年禁庭宫邸与夫宗室贵戚之家,其享富贵之奉,极骄奢侈丽之欲,皆自古所无有。
然其卒也,流离狼狈,亦自古所无之。
而怀利封己之人,习熟闻见,至今犹以侈大为当然,以啬俭为削弱,此不可以不变」。
又论武臣转官,皆自武功大夫转入横行,得者既众,则官益以轻。
使人人皆怀欲得之心,无有纪极,在于厉世劝功之时,其为敝害为尤大。
祖宗之法,文臣自将作监主簿尚书左仆射,武臣自三班奉职节度使,即是以次迁转之官。
而武臣自閤门副使内客省使为横行,不系磨勘迁转之列。
既不系磨勘,即非皇城使,所得转入之官,其除授皆颁特旨。
故元丰肇新官制之时,以承务郎特进寄禄官,以易监主簿仆射之名,而武臣独依旧,不以寄禄官易之,盖有深意也。
政和间改武官称为郎、大夫,遂并横行易之,而为转官之等级,此皆当时有司不习典故,不思祖宗之深旨,率意改更,以开侥倖之门,故流弊日深。
且文臣之所谓庶官者,转不得过中大夫,而武臣乃得过皇城使,此何理也!
自改使为大夫以来,常调之官,下至皂隶,转为横行者,不可胜数,其敝极矣。
夫官职轻重,在朝廷所以用之而已。
朝廷爱重官职,不妄与人,则官职重;
若轻以与人,得者冗滥,则官职轻。
官职轻,则得者不以为恩,未得者常怀觖望」。
他人莫能言也。
顾任职未几而罢,罢未几而病,病卒不可复起,此有识者之士所以深为天下惜也。
公平生著述不可胜纪,已抱病,犹不辍,然忧深虑危,时时芟削焚弃。
今所存者,《北山小集》四十卷,《麟台故事》五卷,《默说》三卷,馀无传焉。
其孤卜以九月辛酉,葬于开化县北山之原。
属瑀状公行实,将求铭于钜儒硕学,以图不朽。
谨考核叙如右。
绍兴十四年九月日,龙图阁学士左中奉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鄱阳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程瑀状。
辩事伪楚进状建炎中 北宋 · 谢克家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九二
右,臣准尚书省劄子,朝请郎提举杭州洞霄宫谢克家进状:七月十六日奉圣旨,令臣开具当时因依闻奏者。
臣契勘先于靖康二年三月一日张邦昌尚书省,臣旧不识邦昌,当日方见,臣便以言动之,因说:「相公辅两朝出使逾年,终免祸难,若非忠义,何以及此」?
邦昌云:「自来恨未拜识」。
臣言:「相公曾察今日人情所向乎?
今日人情畏金人兵威耳。
金人去后,能保人心如今日乎」?
邦昌曰:「诚如是也」。
臣曰:「当今康王在外,元祐皇后在内,天意亦可见矣」。
邦昌曰:「是邦昌之心也」。
后见邦昌,臣说:「相公今日权宜济难,须是便做个痕迹,令人晓了」。
邦昌问臣当如何,臣说将来不须入到禁中,须于内东门里阁子中安下,不须见宫人辈。
又劝邦昌遇有金使方著送来衣服,平日只著常服,其馀并是随众同见。
至初七日王时雍申明乞差官分管职事,臣其时不肯承当门下省,人吏来参,臣亦设椅请坐,以示坚不承当之意。
邦昌自谓臣曰:「忘省中之语耶?
若虚著窠阙,被军前差将来人如何」?
臣当时已倾心陛下,再三思得利害,实是如此。
若军前差人,则城中束手做事不得矣,所以含羞忍耻者,以图大计也。
自后臣又累劝邦昌不可称圣旨,不可用卫士排立,不可坐紫宸、垂拱等殿,不可改年号,不可肆赦。
后又见欲与朝士差遣,臣思得邦昌不能尽用臣言,若更别用不是当人,恐妨大计,故臣累说今日岂是差除之时,如是阙官,不得已,不如且用旧人。
臣又劝邦昌差人迎立陛下。
臣说康王当今合立者也,当遣使道迎立之意,城中便是功臣,不然即叛臣矣,为功臣为叛臣只在此举,岂可少缓耶?
邦昌曰:「非是少缓,只是兵戈如此,何缘遣使去得」?
臣说须是预先差人,使军民晓了,其差人月日将来亦可验实,所以节次差谢克家等是也。
臣此等事未尝与人详说,虑有自矜之嫌。
今既奉圣旨令臣开具因依,即不敢隐漏,谨开录奏闻,伏候敕旨。
王恭简义田记绍兴三十一年 宋 · 王葆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
敷文阁学士王恭简公方为布衣时,已魁然负公辅之器,常曰:「自吾前人衣食兹土五叶矣,传至于今,而支派日益蕃。
产析资分,有不能以自活,去亲戚而弃坟墓者,于吾心重恻恻焉。
计所以处之而力患不赡」。
既而公与兄监丞相次拔进士,横翔阔武,遂自掖垣来镇全蜀。
其冢嗣元度从公掌内机,因请于公曰:「大人禄四千石,序辰亦幸窃廪,稍酬曩所志,今其时矣」。
相与度囊中装,遣畀其家市田以振族。
葆幸忝属吏广汉,公喜于酬素志也,为葆言之。
葆家姑苏,知有范氏义田久矣,闻公言,退则取其条画与其所刻钱君倚之说以献于公,公欣然,有契丰凶敛散之法,盖参取而并用之。
盛哉,公之用心也!
不鄙葆,复俾记之。
葆闻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
均本乎祖,而饥者弗食,等之路人,有仁心者宜不尔也。
公平生学问有得于养心寡欲,而居常议论,且以能定能应为法。
兹举也,亦足以见其利己之念轻而待族之意重矣。
抑葆闻之,积善之家必有馀庆,苟积而不能继,虽栾书不能垂远也。
世传文正淮阳,使子尧夫归取五百斛,尧夫闻友人三丧未举,尽以畀之,文正因予子以庙廊器。
盖范氏之贤,不特文正,而又有忠宣,故文正仁宗忠宣相哲庙,燡然相望,为国名臣,由其所存者异也。
今公所志不减文正,而元度忠宣且无愧,他日建植当与范氏方驾矣。
葆于公无能为役,徒以生文正之乡,偶能诵文正之事,而遂俾之当君倚之笔,愧非其人也。
固辞弗获,于是乎书。
绍兴三十一年
按:道光《万年县志》卷一六,道光七年刊本。
李纲靖康元年三月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六、《三朝北盟会编》卷四四
公辅助皇帝捍贼,守禦宗社,有大功。
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
刘安上行状 宋 · 薛嘉言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七五
公讳安上字元礼姓刘氏,系出彭城,世为永嘉人
曾祖延贵,祖莹
去非,以公贵,累赠正议大夫
公少端重,有成人风,祖父特所钟爱,曰:「异时必大吾门」。
与从兄舍人安节同砚席,相友爱,尤专勤嗜学,讲习忘寝食,既长,俱以文行称。
公踰冠,首乡荐,复联名游太学,并为上舍生,选预魁选,声称籍甚,号二刘,一时贤士向慕,争与之交。
赴省闱别试第二人,登绍圣四年进士第丙科,解褐调杭州钱塘
公操履清峙,辉映湖山,人谓真仙尉
谨身律下,每被檄,所部虽庖厨必自办以行,秋毫不以市于民。
所憩惟亭传僧寺,否则苃舍露坐,食息自如,见者咨美之。
受代,留圭租县廪,为后人冒请。
暨还,过之,虽久客窭甚,勿问也。
公以名流陆沈下僚,怡然无忤色。
究心职事,有捕获功,未尝自列,曰:「幸人之死而己取赏,吾弗忍为」。
虽同列以是被迁,不以介意。
卒用荐者升处州缙云县令,除登州州学教授
时三舍法初行,择师儒,国学尤极其选,迁博士,学行德器尤为后进所尊仰。
差考试贡士
举院故事,考官各进策问取进止,上皇雅重公文,亲笔选用。
以车驾幸学恩,循儒林郎,后改宣德郎
大观元年,除提举浙西学事,陛辞进对,风度详雅,论事合旨,既退,上皇顾近弼称某蕴藉有大臣体。
既而中丞余深荐之,留为监察御史,朝廷有所推鞫,多以属公。
公持法尤审,而更根于诚恕,吏不忍欺,谳议明允,多所平反,囚悦服无恨意。
十一月,迁殿中侍御史,常曰偷安患失,尤非言官所宜,故居处薪刍服用之物,取具朝夕。
十二月磨勘奉议郎
明年,因八宝恩转承议郎,三月迁侍御史,赐五品服。
公沈厚谨密,凡风闻事皆反覆询究,或遣亲人参验得实,乃始论列,举无不当。
一日奏事,上皇目送之,曰:「刘某言事,可谓详审矣」。
属时相擅政,窃弄威福,凶焰滔天,意所趋向,海内风靡,党与蟠结,根据朝廷,无敢撄其锋者。
公独挺然不肯阿附,极言其罪,抗章不报,乃与石公弼率同列廷论之,词旨恺切,时论伟之。
在言路三年,凡所弹射皆污秽不法、败政乱俗之尤者,其不畏强禦如此。
平居恂恂若不能言,至辩论人主前,安详不挠,无所畏避,以故眷注愈渥。
三年八月,迁谏议大夫
逾月,丁太硕人忧。
公性纯孝,未冠,正议公即世,掩泣腐袂。
奉事太硕人,色养尤笃。
自筮仕以至禁从,荣侍版舆,夙兴温凊,奉甘毳,供笑乐,始终如一日。
至是毁瘠几灭性。
卜葬尽礼,极哀荣之奉,庐于墓侧,手莳松槚,蔬食终丧,徘徊不忍去。
公生于里之西洲,及夫人既亡,宦游往来经行其处,必凝望泣下,人以为有终身之忧慕焉。
政和元年冬服阕,以中书舍人召。
先是,兄舍人由察官登对,玉音宣问公安否及寓止何地,既朝见入对,上皇面谕以曩日询访及简记识擢之意。
二年,用元圭恩转朝奉郎
踰年,除给事中,其所献纳论駮有补时政者甚多。
俄请外甚力,九月除徽猷阁待制,知寿州
四年,以上舍试所差官撰号差互罢,提举亳州明道宫
复以磨勘朝散郎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五年,除知婺州
七年,磨勘朝请郎,进封开国子,加食邑二百户
六尚书降造花罗,额数颇众,督程甚严,公以抑配多民困论,乞蠲减,弗克,则奏以非土贡,愿不为例。
部使者往往专事花石以市恩宠,州县希旨幸赏,或遣使臣檄州计置督,以支钱应副舟车事。
公初不与之辨,但按法移文,回报往复,阅时淹久,使臣苦之,逡巡引去,自是无来者,遂免无名之费,调发之挠,民阴受其赐焉。
尤不喜笞辱人,少年或坐法,公察知良家子资可教,则命其父夏楚于庭,责使就傅。
其务教化、厚风俗,盖有古循吏风。
婺州凡三年,镇抚惠养,百姓德之。
里人过其境,询及遗爱,则人人以手加额,至今称颂。
八年,移知邢州
时祖母徐氏无恙,年逾九十,奉之甚谨。
初遇恩,妻张氏当封,以祖母未命,逊避不敢当,奏乞回授徐,上皇嘉其意,优诏从之,封仁寿县太君
念诸父蚤世,而徐氏年弥高,邢去亲庭益远,遂丐宫祠侍养。
宣和元年六月,得请,提举建州武夷山冲佑观
九月丁太孺人徐氏忧。
公以介孙承重遂终,恩礼有加,乡闾荣之。
三年服阕,除知寿春府,累表辞免,不克。
四年,磨勘朝奉大夫进封开国伯,加食邑二百户
寿,公旧治,民怀恩弗忘,比再至,老稚欣迎,扶携远迓者属路。
府于淮西为大藩,屯兵万馀,密迩京师,每岁上供十二万石应付畿内军粮,赋亦称是,虽遇凶歉,租赋放免殆尽,而税额不少减。
前此官吏复加槩量及羡馀,以幸苟免,民重困,流移者众。
公至,叹曰:「奈何剥下以逃责耶」?
诸司额外泛抛,一切不应,以抚绥宽缓为事。
漕臣预调专赒,奏乞较定一路上供及支移之数,课殿最,行赏罚,以风属郡。
是岁寿春官吏遂以数劣被劾降官,复以桩发军粮亏欠再被削秩以去,终不自辨也。
六年,除知舒州
踰年请宫祠,从之,提举南京鸿庆宫
靖康元年,覃恩再转朝请郎,加食邑二百户,寻复朝奉大夫朝散大夫,以疾乞致仕,转朝请大夫
建炎二年正月终于正寝,享年六十,诏赠通议大夫,命有司量助丧事。
卜以十一月壬寅葬于永嘉县建牙乡玉清观后山。
公识度粹凝,宗工钜儒,见者莫不许以远器。
自为,以学官荐者十馀人,守帅丰公稷皆誉推奖礼,宴集则分韵赋诗,讲论文义,延留弥日,不以僚属待也。
大观初,令侍从各荐所知,右丞徐公处仁以公应诏,其为当路知遇如此。
素坚正静退,未尝苟进取,部使者或欲縻公致门下,寄声知旧讽使致谒,公薄其为人,终不诣之。
尤不喜竿牍为教。
登州,或劝贻书时贵,丐东南便亲者,公谢不顾也。
暨閒居里闬,当轴皆其知旧,或请致贺,答曰:「吾平时不通书,今遽贺之,得无疑我有求耶」?
于时俗持禄养交,率顾望迎合以规进取,公深鄙之。
御史多所弹劾,务存大体,振纲纪,不为讦直取名。
凡论列章疏,退辄削稿,虽家人子弟无得见之,故其奏议人少知者。
尝语人曰:「在言路久,仇怨殆满目矣,然吾职风宪,独安所避,顾在我本无心耳」。
出典三郡,凡所设施,不务表暴,示以好恶而人自化。
御下宽简不苛,吏卒服役之馀,咸许自便,然严重叵测,莫敢慢也。
或乃为投合以求当公意,终不可入,殆所谓易事难悦者。
动准绳检,进止有常度,而遇事裁决咸中理解。
所至有惠政,在婺市田以给浮桥费,民便之,刻石纪德。
其守寿春,属比郡岁饥,流民襁属,公为区处舍止什器,资养毕具,至者如归。
屡丐常平赈济,勿许,则倒廪散之,曰:「民困且死,奈何坐视不恤!
倘获罪,吾当之」。
其有病者以私财为致医药,为糜以食之;
不幸死,则给棺槥,卜爽垲收葬之。
民赖以全活不胜计,恩及境外矣。
盖其志在为民,凡所兴为必欲其利及久而所济广者,盖如此。
与人言如恐伤之,待僚属未尝失色。
然刚正不可以犯,尤嫉赃吏。
寿春属令有贪墨闻者,既廉问审实,一夕追逮證佐,尽得奸赃,令窘急,赂当涂致书营救,公不答,卒使引疾解印绶去,诸邑为之竦动。
始,公先达为侍从,前少宰吴公敏、故右丞许公景衡未显,公识其远到,举以自代,二公继登宰辅,时论隐然服公知人。
胸中恢廓,而谦恭执礼一于纯诚,不为纤芥矫节。
遇人无遗小大贵贱,至胥徒臧获语必拱手自名。
虽晏处私室,家人不见惰容。
和裕有体,至于临事则断之以义。
于嗜好淡然,略无珍玩,财物视犹粪土,虽身处富贵,自奉简薄,殆有布衣所难者。
慈孝友弟,盖其天性,宗族内外四百口服公之化,闺门雍睦无閒言,温良谦逊,有万石君家风。
侍从二十年,所得恩泽以先弟侄。
季弟安仁以太硕人所钟爱,遇之尤厚,怜其困踬场屋,首以大礼恩奏补。
其后早卒,诸孤幼稚,抚养加意不异己子,既长,为毕婚嫁
躬与日者往来山谷閒,卜地营葬,讫事,喜甚,曰:「吾今而后无复他念矣」。
既疾,无甚苦,谓家人曰:「吾其止此乎」!
临终之夕,犹诵《汉书》,且命区处为翌日亲朋燕游之会;
既就枕,觉风眩,起坐命药,继至而亡。
其好学达理,高明令终,死生之际不惑也如此,呜呼!
母宋氏,累赠太硕人
娶张氏,朝奉大夫亲贤宅博士时敏之女,封硕人
生子男二人:长曰谠,承务郎,前蔡州监税,克有家;
次曰诰。
女一人,归修职郎林待问。
孙男三人尚幼。
公早与兄舍人从当世先生长者游,深得《中庸》、《大学》指归,故能以其所学发为政事,致身侍从
当巨奸朋邪,倾乱朝政,持一介孤忠,力排抵之,仅以获免。
后虽历位禁闼,俄值斯人复进用事,势焰赫然,度不能抗,因恳丐外补,自是十有六年,终老于外。
虽仇怨衔之刻骨,欲搜抉疵衅,冀以中伤,而卒不能。
避回宫祠优游卒岁,处之泰然,亦无愠色,卷怀韬晦,不肯为赫赫名,真若畏人知者。
故其进退始终大节,而逆推夫所以用心,殆未易以窥其际也。
盖其蕴蓄浩浩渊渊,用之诚有未尽,彼暴露衒鬻者,抑公之所哂也耶?
公为文典重有法,尤工五言,晚更平淡,浑然天成,无斧斤迹。
有诗五百篇,制诰、杂文三十卷,藏于家。
卜居南郭,治第筑圃,尽湖山胜槩。
益喜宾客,至则觞咏,延款无斁。
暇日杜门观书,味道养性,或携杖课园丁畦蔬莳果,以自娱嬉。
当其心閒意适,虽田夫野老亦欲与之对;
非所喜,虽位显爵尊,扣阍弗见也,故识者论公平生出处以方唐退傅白。
至其夷旷淡泊,无声色之娱,诗文雅正,不为纤艳浮华之语,则又未可以优劣论也。
公于嘉言为父执行,世中表姻旧,且同里,知公为详。
然公潜德隐行所不能窥者盖多,姑实录所闻,少备采择之万一。
按:《给事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光绪永嘉县志》卷三二,光绪八年刻本。
魏丞相汪尚书赵侍郎致语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一、《鄮峰真隐漫录》卷三八
一曲烟波,逸老归荣于故隐;
四筵簪履,德星聚宴于高堂。
方幸息肩,宜先会友。
恭惟丞相清朝硕辅,间世耆英。
措坏冶于一陶,活生灵于两国。
已淹閒适,当再登庸。
尚书忠许一人,身兼数器。
久郁经纶之业,行施康济之功。
侍郎紫橐论思,朱轓恺悌。
深结圣神之眷,宜膺公辅之荣。
少师鹤返辽东珠还合浦
喜见吾乡我里,燕乐忠臣嘉宾。
恣今宵鲸饮之欢,道昔日鸡窗之旧。
某等欣逢盛集,幸与伶伦,不揆荒芜,敢呈口号:
燕集西湖锦绣围,花迎晴晓露方晞。
把杯且共寻前约,握手何须悟昨非。
已喜一翁归绿野,更看三杰上黄扉。
云台指日标鸿烈,应许严陵老钓矶。
范宣谕启 南宋 · 程敦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一
伏审密奉畴咨,显膺临遣。
简僚公府,式翊赞于嘉猷;
握节使轺,亟肃将于隆指。
德名所被,和气自孚。
恭惟某官阀阅摩云,文章焕斗,家传经济之业,代推公辅之材。
在汉,子孙莫佐于建武;
惟晋王、谢,前人无闻于永熙
周宣之中兴,实召虎之是赖。
眷言国栋,允籍世臣。
早骋力于亨衢,旋观风于遐服。
岂徒除苛解娆,而慰答于民望
盖由投艰任重,而灼见于天心。
用辑茂勋,益储褒渥。
某阨穷已老,多难所钟。
政眷斗而无归,将何为者;
欲解印绶而引去,舍此安之?
傥怜范叔之寒,敢挠冀州之法。
尚须遵閟,垂副倾瞻。
葛文康公神道碑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四、《海陵集》卷二三、《海陵文徵》卷三
文康葛公元符末以文章名天下,登朝历学校礼乐之任,至国子长贰。
尔后二十年数踬,终不苟合。
宣和间亲党柄国,声燄震中外,人谓公即大用矣。
时已久诎为郡,繇汝徙湖,闻将有燕山之举,亟以书遗之,其略曰:「今东南奠枕,西北欢盟,公之功莫大于此。
然天下无事则宰相安,宰相生事则天下危。
愿公享宰相之安,毋使天下至于危也」。
是行实过阙,例得入觐。
相省书不说,乃尽日令便道之官。
未几,燕山之役兴,敛民间免夫钱以助军用,急若星火,比屋骏惧。
浙西仍岁水潦,公持檄蹙然有忧色,顾佐吏曰:「吾民方艰食,奈何」?
议欲减其半,众争言不可。
曰:「茍利于民,死且不辞」。
卒奏减之。
公平生以气节自负,议论鲠挺,未尝一俯首为贵倨下。
虽位不补德,士大夫深惜之,然识者多其有守,以是尊仰焉。
公既没十馀年,公子立方以墓隧之刻来请铭于某。
某生也后,不获游公之门。
然顷以史事与纂修先朝实录,见公出处大槩矣。
又尝读公遗集及诸先生长者言,所闻盖如此。
今复得公之婿章倧所为状而考之,益不诬。
铭不可辞,则举以冠其首,然后按公之世次官阀行治,掇其大者追序而显论之。
公讳胜仲字鲁卿
其先嬴姓,夏后世封国,后因以为氏。
汉魏之际,著籍广陵
唐天祐中,有讳涛者,避孙、杨连兵之祸,徙江阴家焉。
其子㣑,太宗时以高年有德赐爵公士。
㣑生详,高祖也,隐居不仕。
曾大父惟甫,赠吏部尚书
配曰陈留郡太君吴氏。
大父密,承议郎、赠通议大夫
配曰胡氏、陈氏,皆硕人
父书思,以朝奉郎致仕,累赠少师
母侍其氏,秦国夫人
尚书而下,三世踵登进士科
通议早弃官,悟性理之学,自号草堂逸老
少师以清德纯孝闻。
既卒,州上其事,诏特谥清孝
公幼警慧,诵书日数千言。
九岁能属文,时出惊人语,少师异之。
年十六,应开封举,中其选。
绍圣四年,擢进士第
律学方兴,游其间才阅月,于法令贯通若素习,一试即为冠,调杭州右司理参军
杭为剧郡,多讼诉,岸圄往往充斥,吏习为舞文市狱。
至,痛绳以法,而于推鞫必委曲详尽。
囚感公之哀矜,咸吐情无隐,旬月间留狱一空。
吏畏慑,不敢以儒生易之。
府帅丰稷知公为伟人,屡荐于朝。
文节林公希赴召京师,一见公谓曰:「君文词经术宜范模多士,狱讼冗职溷君尔」。
因荐试学官
公以《诗》、《书》、《礼》三经试于有司,又试宏词,俱第一。
士林歆艳,见其文以为不可及。
公之声闻自是弥大矣。
教授兖州学。
公以兖先圣国,益自刻励,朝夕讲学,训诸生
人得所未闻,靡不悦服,鼓箧踵堂者辐辏,至弗能容。
乃移书部使者,丐钱增辟而新之,且丰其饩廪。
乡校之盛,遂冠诸郡。
入为太学正少师书谓公曰:「士积学非独为己,盖将淑诸人。
汝其勉旃」。
公既迎养,不以官卑禄薄,日营滫𤅵之奉,极其诚至。
上幸学,四方士献歌颂者甚众,公奏赋数千言,秘书省第名上之,公居其首。
已而丁外艰,毁戚过制。
终丧,屏酒肉弗御,阅浮屠氏《大藏经》,周其卷帙。
服除,为提举议历所检讨官
是岁行明堂礼,官升朝者例封赠。
公居职若半岁,则于格当改奉议郎,预计之适在秋享后,乞减秩一等,前期受命。
朝廷嘉之,特改通直郎,由是恩及泉壤。
知大宗正寺丞事检讨如故。
议历所初以从臣提举,至是郭天信代之。
公深嫉其人,弗欲与共事,力求去。
天信曰:「公岂久于此者,能暂屈相从,正字指日可得」。
曰:「富贵在天,儒者但当顾义耳」。
遂罢历局,缙绅称公为难能。
秘书省正字,迁尚书考功员外郎
以亲嫌,改礼部。
时郡国上符瑞者遝至,公掌南宫笺奏,或日草数牍无滞思,人皆服其敏而工。
御史中丞石公弼上言僖祖原庙增置殿室,违元丰之旧,诏礼官议。
公谓有其举之莫敢废也,予而复夺,在常人犹难,况在天之灵乎!
与时论不合,责知歙州休宁县。
歙在江东号难治,而休宁岩邑也,民斗狠尤甚。
公视事,亲决疑狱,洞见欺隐,奸吏不得肆,邑中以为神明。
听讼先与辩曲直,徐告以慈孝礼逊之节,民多感泣,息所争。
未踰月狱虚,课为一路最,部刺史交荐之。
更数岁,复召为礼部员外,以预议元圭进一官,迁吏部,擢国子司业
公尝患成均之士为文率一律,恐其寖入卑陋,考试必取卓然不群者置前列,由是文格一变。
诸生习雅乐既成,上御崇政殿按试,大悦,谓辅臣曰:「士成于乐,可谓文物之盛」。
声调与工师不同。
手诏褒谕,增秩迁太常少卿
国朝自欧阳文忠公以建隆讫嘉祐礼仪沿革纂成一书凡百篇,号《太常因革礼》,至是命公续之。
公用前书条目增脩为三百卷,于是治平后五十年礼文之事粲然在目。
诏藏于奉常
太子府初建,以公兼右谕德
公每见太子,必言治心修身之要,为《仁》、《孝》、《学》三论献之
太子嘉纳。
复采春秋、战国以来历代太子善恶成败之迹,日进数事,久则成书十卷,号《承华诏美》云
太府少卿
盛章以谄附权贵骤用为开封尹,忽遣其子并谓公曰:「外府左迁,吾能为公即还旧物,许之乎」?
公正色曰:「进退百官,当自宰相
仆不佞,顾肯由他歧进以重速戾哉」?
并归以告,大惭恨。
闻者韪之。
国子祭酒,迁大司成,赐对衣金带。
入谢,上曰:「卿在朝不惟以文字著称,实有靖共之操」。
且曰:「观每月私试程文,高下甚当」。
其为上所知遇如此。
公退而语家人曰:「吾自布衣致身侍从,当有以报国。
前此不敢越职论事,今岂宜默」。
乃数求对,言治乱大计与时政得失。
贵要咸切齿,公自是不安于朝矣。
提举江州太平观
宣和元年,朝廷明公非辜,复右文殿修撰、知汝州
京西多旷土,宝元康定间特轻其赋,募民垦辟,岁久地无遗利而民益富。
政和初,言利者始议增税,民已不能支。
其后宦官李彦京西之民率冒占官地,括其田而籍之,号西城
所破产者纷纷,或朝为豪姓,暮乞丐于市。
公下车数月,适至,大肆苛暴,人多逃匿避祸。
公见泣曰:「斯民离散,深所不忍,愿公少宽之」。
且请蠲数千户不当括者。
大怒曰:「是欲沮坏西城新法邪」!
草奏劾公,朝廷壮公敢为,寝其奏不行。
大河岁修埽岸,费稍草不赀,皆取办旁郡,而汝特倍,民罢不堪命。
公喟然上疏乞免,且令民缓输待命。
转运使以不及期,督日峻,公奏免益急,僚属惶怖莫知所为。
公慰抚之曰:「诸君第勿书纸尾,吾独任其责」。
顷之免符下,民叶欢交贺,画公像,岁时率子孙罗拜相语曰:「微葛公,吾侪非饿死即流徙异乡,能复自保于此乎」!
太守尝建言:崆峒山黄帝问道之所,宜筑宫奉广成子
既得请,则竭力以事。
土木工未究,至,主观道士出大言胁公继前役。
公叱之曰:「岁饥民匮,困以不急乎」?
即上疏乞须丰登,有旨特从。
公之内刚不畏彊禦类如此。
显谟阁待制,徙湖州
六年,又徙邓州
在湖,朱勔尝求鸂𪄠、白雀之属。
公弗与,衔之,由此横加媒糵,遂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靖康之,金人再至阙,二帝北狩。
时寓平江,闻之西向号恸,白郡守曰:「趣帅师勤王」。
又曰:「大元帅济南,以表劝进不可缓」。
因呼左右索纸笔,立草数百言,俾守即遣官持诣元帅府,词旨恳切,读者流涕。
建炎四年,复集英殿脩撰,再知湖州
自金人蹂江浙,盗贼蜂起,人情恟恟,朝不谋夕。
民见公复来,欢迎蔽路。
会剧贼邵青欲道江入湖,窥伺是州。
公乃大修城郭,作战舰数百,分部队以䌽帜别之,日阅试陈法而加赏罚,士卒皆精勇可用,民恃以不恐,贼望风引去。
有顷,孙诚于乌墩镇杀伤官吏,居民散走。
公亟遣单骑赍枢密院旗榜招之曰:「今日降,后自可得美官」。
贼徒相戒曰:「葛使君至,诚不吾绐也」。
即投戈就降。
是岁大饥,斗米踰千钱,饿殍相枕籍。
公既发官廪,又输己谷数百斛遣官吏赈给之。
右姓争出谷为助。
他郡之饥者咸襁负而至,公于城内外辟僧舍若亭驿以处之,薪釜管籍之属无一不备,全活不可胜计。
建炎初太守梁端尝获谋叛军人童照并其党数十,被加职之宠,告者皆命以官。
至是复有效之者,公察其诬,笑曰:「吾岂肯杀无罪而利己乎」?
遂录付狱,果无迹状,因坐诬告者徙之,阖境肃然。
在郡能究心庶事,虽甚微不轻委其属,视民惟恐伤之,见利害施罢不俟日。
适时多艰,疲于应接,慨然有退休之志。
绍兴改元,复显谟阁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乃筑室宝溪之上,山水环凑,名人魁士杖策造门,为之赋诗饮酒,乐而不厌。
去则观书著文,课子孙习儒艺,商论不暂辍。
闺门之内,弦诵相闻,若庠序然。
尤喜释氏书,谓其邃处多与吾儒合。
有时禅寂宴坐,凝然终日,或夜分不寐,如是者十有四年
易箦之夕,数闻异香,索水盥手,合爪掌跏趺坐久之,北首右胁而卧,薨于正寝,盖释典所谓如来涅槃相者。
享年七十有三,实绍兴十四年九月八日也。
丹阳郡开国侯,虚二千户,真食一百户;
阶自通直郎以年若赏及致仕,十七迁为左宣奉大夫
遗表上,赠特进
明年九月壬申,葬于江阴军由里山之原。
明年太常考功以公之行实言于朝,曰:「道德博闻曰文,安乐抚民曰康,宜赐谥文康」。
诏从之。
以其子立方列于朝,累赠少傅
配张氏,赠魏国夫人金紫光禄大夫磐之女,有贤行,先公卒。
子六人:立方左朝散大夫、前权尚书吏部侍郎
立中,右迪功郎、前河北路盐香司干办公事
而立器、立卓、立豫、立参皆早卒。
立方袁州
女三人:长适左朝请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许晹,次适右承务郎监登闻鼓院刘封,次适左朝散郎通判泰州章倧
孙男五:郛,右从政郎临安府新城县丞
郯,左宣教郎江东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邰,左宣教郎太平州州学教授
邻,右承奉郎湖州归安县丞
邲,右承奉郎、监潭州南岳庙
郛、邲尝预国子为名儒。
孙女六:长适左儒林郎临安府司法参军沈洵,次适右迪功郎、新饶州安仁县湜,次适左承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张本,馀未行聘。
曾孙四:𢬵、缙皆将仕郎,次尚幼。
公问学敏博,书无所不读,一过目终身不忘。
研穷经旨,虽祁寒隆暑不废。
文雄赡而复精深醇密,众制各操其妙,纪事尤不茍。
凡子之葬其亲,非得公文识墓则必歉然。
诗清丽有句法,与宾客登临宴赏,即席援笔立成,文不加点,坐者莫不惊异嗟服。
在孕,侍其夫人梦凤凰集于庭,既而生公,人知其为文字之祥。
及中两科归,清孝公又梦欧阳文忠公授公以巨砚,自兹文益进,信非偶然也。
有文集八十卷、外集二十卷、《考古通论》六十卷,传于世。
为人閒荡乐易,遇物尽诚,勇于义若嗜欲,不靳财费赒人之急。
从弟济仲贫甚,官之先己子。
族女之孤不能自存者,则为之办装,遣择所归。
租入悉推以畀同产,于奇玩一无所好。
临事敢为,不畏祸患。
遭权倖巧中,屡致龃龉,处之怡然。
或问其故。
曰:「吾道当如是,又何悔」?
太学为师儒之日多,礼闱贡士,必与考阅。
公于数句中辍知其学之浅深,是以多得奇士。
诲人则先德行,后词章,故诸生皆知自重。
荐士惟取其器识,凡所汲引,位辅佐禁从台阁者相望,天下咸推公知人。
四为二千石,所至有惠政。
吴兴,民爱之尤笃,去之日挽车号泣祖送,数十里不绝。
及闻其丧,虽深山穷谷中无不流涕。
至今言公,犹以手加额颂叹不已。
呜呼,天下无全才久矣!
缀学之士文艳用寡,或劣于任剧。
至若娴吏事,则类多舞智趋势为幸进计,不失节者几希。
如公以英儒发身,以循吏著绩,而又能以介特之守卓然独立于当世,可无憾于铭。
铭曰:
为名门,世禅厥文。
祖也累科,云仍其芬。
自祖滀之,既奫弗施。
迨公发之,浩乎莫涯。
匪殖斯学,惟得之
实敏实博,先民而觉。
甫登胶庠,载烨其光。
勿毁勿荒,士式而臧。
既属既长,既究所养。
终始不爽,承帝之奖。
惟此吏道,治则弗扰。
所试者小,吏之师表。
勇于为仁,仁行如
我知爱民,遑恤吾身。
汝邓之区,棠蔽其庐。
民歌裤襦,再腾于湖。
人孰不艺,器徇则蔽。
人孰不吏,术胜则诡。
嶷嶷文康,通乎大方。
内全吾刚,靡怵于彊。
彼相回遹,孰砭其失。
公弗与昵,曾莫我屈。
考公平生,实大声闳。
展如有成,见道甚明。
晚卧林壑,避嚣自乐。
安禅澹泊,心若云廓。
瞻彼江干,有山盘盘。
丰珉岿然,千载之传。
种师道行状 南宋 · 折彦质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一、《三朝北盟会编》卷六○
公讳师道字彝叔
其先河南人
曾祖隐君放者,退居长安豹林谷,子孙因家焉。
曾祖昭衍,赠太保
曾祖母徐氏,赠广平郡夫人
祖世衡,赠太傅
祖母刘氏,赠晋宁郡夫人
父记,赠太师
母尹氏,赠永国夫人
伯父开府仪同三司谔,以郊祀恩补公三班奉职
从破西夏米脂城,迁右殿直
用试换法,入左选,任成州、宁州、镇军推官
府公既捐馆,幕属徐勋辄用印作奏荐士,诏御史问状,勋即引朴为證。
朴,开府公之子也。
公驰至京师上书诉状:「斩然在衰绖之中,岂复与闻他事?
倘不获免焉,似为夏人报怨耳」。
神宗皇帝即日赦出之。
陕西转运使王钦臣闻而义之,辟以为属。
罢为熙州推官帅司以并边诸事莫急于籴买粮草者,遂以委公。
尽除揽官宿弊,俾商贾不病,而价以平,事如期办。
使来取其法,下诸郡。
同谷县有猾吏讼田,逮系凡七十人,再期不决,乃檄公权县事。
公至,取案牍阅之,穷日之力不可遍,然所讼止于母与兄也。
公遽引吏置之法,问曰:「母兄讼常也,淹再期以扰乡里亦足矣」。
吏服罪,阖境快之,由是二十八保各绘一像而祝焉。
右宣义郎、知汾州新平县
哲宗皇帝方任章楶经理西事,辟充泾原路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
其后城没烟峡、秋苇川、南牟会、咸泊口,获陆路统军嵬名阿埋西寿、监军妹勒都逋,百官入贺于紫宸殿,献俘于宣德门,奏功于裕陵。
西夏相继请罪纳款,讫绍圣无复风尘之警,公赞画之力为多。
累迁朝散郎通判原州事。
召对称旨,特迁朝奉大夫秦凤路提举常平
徽宗皇帝韩忠彦为相,以役法差募孰便访于诸路,而公所陈忤曾布蔡京,换庄宅使,知德顺军
言者论公诋诬先政,复换朝奉大夫放罢,隶名奸党,坐废几十年,始除主管华州西岳
未几,复换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路兵马都钤辖、知怀德军管内安抚使
政和元年夏国议画疆界,使人焦彦坚以故地为请,累数百言。
公徐答曰:「凡若故地,则汉唐以来皆是也,君之疆土亦蹙矣」。
彦坚遽起谢曰:「惟公命」。
已,私事干公曰:「自公守境,国人受不扰之赐,恨不获伸子侄之礼于下执事也」。
诏乘驿赴阙,上顾问公边事,公曰:「无为可胜,来则应之,毋妄动以生事,此其大略也」。
朝廷方欲图功于远,升右武大夫、俾还任。
力请奉祠,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二年,再诏赴阙,内侍童贯浸用事矣,欲以诸路近里弓箭手往实新边,而指为新边所招之数,以快上意。
上咨于公,公曰:「臣恐勤远之功未立,而近扰之患先及也」。
上喜其忠直,特赐袭衣金带,除秦凤路提举弓箭手。
是时五路皆置提举官,入谢,上谓公曰:「唯卿朕所亲擢也」。
病之,复除宫祠,然赉予甚渥,仍宣谕勿辞,留为乡里之费。
四年,除泾原路兵马都钤辖、知西安州管内安抚使
五年,筑威川、飞泉两寨,夏人侵定边军,筑佛口谷为城,名洪夏军。
六年,以本路之兵初临城,渴甚,公指山之西麓曰:「是当有水」。
命工求之,得水满谷,至今夏人称之以为神。
左武大夫康州防禦使
上益知公为可任矣,遂除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洺州防禦使泾原路安抚使、知渭州
八年,诏节制诸路兵往城席苇平。
方授工而夏人坌至,据葫芦河,坚壁欲老我师。
公陈于河浒,若将决战者,潜遣偏将曲克、赵朴径出横岭,俾谍者骤言汉兵至矣,贼方疑顾,而杨可武潜出其后,姚平仲率精骑前击之,贼大溃,斩首五千,获橐驼牛马万计,符印数方,魁首阿山兆精仅以身免。
城成而还。
上以夏国筑臧底河为成德军,颇为边患,前者王师屡出无功,诏公率陕西河东七路之师,期以一旬剋之。
六月师薄城下,分昼夜以攻。
虏守备甚至,我师益怠,偏裨据胡床以督役者,立斩之,尸于军门,令诸将曰:「今日城不下,视此」!
俄而城溃,才八日矣。
上甚嘉,特迁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赐赉优渥。
宣和元年,以靖夏城失守,降授陇州防禦使
二年,童贯巡边,殿前刘延庆、步军刘仲武从行。
二刘班秩皆在公上,及其谋帅也,上以公为都统制二刘副之。
师出萧关,而夏人畏公威名,弃永利、和踏而遁,两城皆要冲也。
师及鸣沙,无所见而还,拜保静军节度使。
寻以衰病乞休养,御笔批谕:「卿之私谋固云得计,朕之注意殆将付谁」?
六年,被旨径诣宣抚司议事。
童贯蔡攸已驻军于雄州,俾公尽护诸将出境,公曰:「今日之事,譬如盗入邻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宝焉。
且夫师出无名,事故不成。
发纵之初,宜有所失」。
等曰:「君第行勉旃,谋之不臧,不以罪也」。
公请西州之兵素所服属者,知雄州和诜在坐,盛称北人箪食壶浆欲迎王师久矣,济师何为!
等又出御笔,俾不得辞,仍命为副。
公乃曰:「彼或旅拒王师,亦将讨乎否也」?
等曰:「直以文告,况有成命,要功而擅杀者偿死」。
既过白沟,北人骤及,军容甚整,诟曰:「尔之涉吾境也何故」?
前军多伤,公夙戒人持一巨梃,赖此不大溃。
等疾召军还,登城北望,慨然而叹,别遣辛企宗用胜捷兵往挫其锋。
才接刃,又败。
北人遂至城下,使来请曰:「女真之畔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恶也,舍此不图而欲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基他日之祸、谓之得计,乎?
使不获已而罢岁币,固所愿也;
或使归其侵疆,亦云从也。
唯是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望谅察焉」。
既无词以折之,直麾令出,公遽白:「宜许之,为吾之计,亦何善于此」!
不听,乃遣公见上,然已密启劾公,略曰:「天资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
即有旨押赴枢密院问状,知院事郑居中又以劝公,公坚不从。
宰相王黼闻之甚怒,责授右卫将军致仕。
复用刘延庆,果败绩。
等出金帛招散亡,以转山迷道为名,用欺上听,祖宗驭军之法始坏矣。
七年,叙复宪州刺史、知环州
公之弟师中作守,阅十有二年而后去,民未忘,闻公之来甚惬,私为之约,犯公之杖者有罚。
公亦闭阁清净,上下肃然。
寻复请归,诏还保静节旄致仕。
八年,女贞畔盟,陕西漕臣王庶偶奏计在阙下,即见宰相,请急召公
宰相犹疑之,而和诜奏至,亦言女真势当长驱,国家承平日久,无知名之将,独有起种师道为帅,少宽朝廷之忧。
宰相以示曰:「言及此,岂非迫于公议乎」?
乃遣使驰驿召公,而托以安危之意见于宸翰,从除检校少傅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路制置使,听用便宜檄取兵食。
公闻命即发,会姚平仲以骑兵二千、步兵一千更戍燕山,未行,遂与之俱。
渊圣皇帝即位,又遣开封少尹田灏中使裴谊、陆舜举促公。
公比至西京,而斡离不屯于京城之北矣。
或曰:「贼势众,而我首以轻兵犯之,成败可见也,四方勤王之师遂将解体。
不若小驻泛水,以图全胜」。
曰:「吾以数千之兵迟回不进,形见情诎,祗取败焉。
贼孤军深入,日虑援兵之至。
今若径去,彼此莫测,第使一骑到城门,则京师之气自振,何患于贼」!
渊圣闻公至,诏开安上门,遣尚书右丞李纲出迎。
宰相李邦彦等请降诏敕付师道,金人和议已定,敢言战者族。
是夜与宰执同见上于福宁殿,上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
公但曰:「女真不知兵,使其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乎」?
上曰:「业已讲好矣」。
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馀非所敢知也」。
即除公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事安抚使
公因雄州之役,忧恚成疾,勉强到阙,恩许免拜,肩舆入朝,家人掖升殿,仍免随班。
明日虏使王汭陛对,稍如礼,上顾笑曰:「彼为卿故也」!
自虏人渡河,诸门尽闭,市无薪菜。
公请启西壁南壁,听出入如常时,人情始安。
又请缓给金币,禁游骑,不敢远掠,候彼惰归,扼之于河,众歼也。
公素简默,执政见其所陈止此,颇易之。
前日举朝是和议,独李纲非之,上以其书生,弗坚用也。
至是与公意合,凡愿有为者,皆奋袂纵臾,上亦以贼为不足平也。
山西望族惟种与姚,而二家子弟每不相下。
师中时为秦凤帅,平仲之父古为熙河帅,皆以兵入援。
秦凤之兵次舍熙河,尚未至,平仲恐功名之会独归于种氏也,心忌之,乃以士不得速战,有怨言达于上。
置司都城西驿,而平仲驻兵于金明池,因授旨,城外兵马缓急尽听姚平仲节制,而劫寨之策遂行。
上一日遣使者五辈促公战,公附奏曰:「陛下先以议和,又遣亲王宰相为质,又敕言战者族。
今战,胜负未可知也,他日诸公必以臣为说,愿诏执政大臣熟议可否」。
乃与李邦彦李纲知枢密院事吴敏同对于福宁殿,亦命姚平仲入。
邦彦等以为击,无异词,上问兵期,公请过春分节
是时相去七八日,上以为缓。
公平日未尝询日者之言,盖欲俟师中之至以付之耳。
平仲探知其意,急欲成功。
后数日用兵不利,上曰:「朕误于听用,非卿之罪」。
乃独黜焉。
凡主和者稍复振,都堂晚聚,曰:「胜败兵家之常,正当再击耳」。
诸公惎之,都人愤焉,群噪于宣德门外。
既复位,而知公初未尝被逐也,乃已。
自是和战之论抢攘衡决矣。
斡离不既归,即罢公为中太一宫使,俾五日一到都堂议事。
靖康覃恩,迁检校少师
少日,复除同知枢密院事,仍拜太尉、镇洮军节度使、充河北路宣谕使
又改宣抚使,驻军济州,实未尝有兵也。
公请会山东陕西京畿之兵屯于青、沧、济、卫之域,预为防之计。
诸公以金人重载初还,岂易再来,不足自扰费也。
既而种师中死于榆次姚古败于盘陀,朝廷始震,促召公还。
上虽厚其恩礼,而执政方欲挤李纲使去,不复有用公之意。
公亦失爱弟,力请退休,遂罢宣抚使,令二日一到枢密院
李纲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寻以败绩被罪,而太原亦相继不守。
复遣公以枢臣巡边,盖诸公新逐李纲,恐上有疑焉也。
公实不可行,强之使去,驻于河阳
金使王汭至燕山,倨甚。
度知虏情必大举入寇,即疏请驾幸长安以避其锋。
守禦战斗之事本非万乘所宜,任责在将帅可也。
朝廷以为怯,复召还。
既至,不能入见,上遣中使挟医劳问无虚日。
是年十月二十九日薨于赐第之正寝,享年七十有六。
上临哭之恸,辍视朝五日,赐衣衾棺椁、龙脑麝脐以殓,赠开府仪同三司
今上即位,再赠太保,告词略曰:「昔在燕山之役,每忤权臣;
至于靖康之初,首陈善计。
谋既沮于和议,功莫遂于战成。
饮恨而终,昌言犹在」。
太常谥忠宪,以心笃国家之念,材兼文武之资也。
建炎元年六月十五日于万年县神禾原。
公娶尹氏,赠宜春郡夫人
男浩,迪功郎
溪,保义郎閤门祗候,皆已官而卒。
孙彦崇、彦崧。
彦崇死于兵,彦崧早夭。
朝廷命其侄浤奉祀
初名建中,避建中靖国年号,改师极徽宗又特命名师道
公色庄气壮,顾视有威,寡言笑,谨许可,量度阔远,接物至诚,为族党乡里推重。
府公每以公辅期之,识者不以为过。
少从横渠张载学,多见前辈长者,练达事务,洞晓古今。
故用之为州县,则吏畏民爱,善政纪;
用之为监司,则百城耸畏而不敢犯法;
用之为将帅,则朝廷尊重,夷狄慑伏。
不用则退处田间,虽畦丁耕叟,皆得其欢心。
盖所学非徒为章句,而所行不徇于流俗也。
晚年既登枢路,天下之人想望风采,而公病已深矣。
重以朝廷无事几二百年,士夫无有略知兵者,闻公之谋笑且疑。
而公精神已衰,又不能大振发之,使其退听。
此有志之士所以叹息,至今而不能已也,天亦岂无意哉!
靖康之粘罕斡离不荐犯宫阙,二圣北狩,百寮臣贼,而公从容牖下,晚节昭著,善乎始终。
不憖遗一老,俾寿而康,以中兴于王室,此其难谌也。
宣和八年冬质被召,来自西路,与公相值于巩,过郑,乃闻朝廷许割三镇之地。
继而有旨,俾勤王之师未得逼近都城
公得书叹曰:「吾曹奔驰而来,朝廷犹讶其缓援」。
书者云云,命亟杀之。
明日过板桥,去京城才数里,而虏人方知其夜令姚平仲屯兵于金明池,众疑焉。
曰:「蕞尔之兵,直行空旷之地,必为敌所窥矣。
此兵家之用巧,不得不尔」。
其后获谍者,虏人亦称其智焉。
姚平仲败,士民汹汹,见公颜色晏然,若无事者,乃
顷年有客从公讨贼,而二卒罢卧于道,见而问之,病。
既去,复命戮之。
客以问公,曰:「问为误也,不戮则人相效,不用命矣」。
及其治民,惟恐其伤。
童贯初欲平陕西物价,以低昂钱法。
帅臣徐处仁以钱昂,坐异议贬,民间哄然为之罢市。
公遽下令,议法未定,姑用金银准折,由是泾原一路独不失所。
少日,部使者以钱通流,约同剡奏,乃谢不可,曰:「吾邦盖不尔也」。
郡阁空虚至阅数月,讼事至庭,取笔书牒尾,有罪即笞挞,若训子弟,无涉时留禁者。
胥吏告缓急事业,或俾军典以主之。
塞乐园怀德之郊,春秋从宾客鸣鼓吹笙。
邦人携酒肴群坐,择胜童儿以寿使君,熙熙然,不知其在穷边极塞也。
平凉士民相与起生祠,塑公像而事之。
及闻公薨,作佛事,荐酒食,过期乃罢。
虏人初入都城也,求吴敏李纲刘韐折彦质与公。
公既不可得,乃取公之侄承议郎洌。
洌见韩昉虏中要人也,曰:「顷在雄州,邂逅一见枢密,若用其言,断无今日之事。
燕山收复碑犹在,诋訾为甚,今始知悉忠义矣。
君亦何罪留此」?
刘韐在旁屡叹。
虏人既退,洌等始奉公柩出都,三遇群盗,皆列拜致奠而去。
与之金币不受,同行获免者甚众。
《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于公见之矣,顾何施而不可哉!
彦质尝铭端儒之墓矣,今复获状公行,文字荒浅,不足以纪昆仲之盛德大节。
然神明临之,辞无愧焉者,或庶几尔。
从事西州也,凡所施为而先人实同之,其后彦质佐公幕府,识公最早,得公行事最详云。
谨状。
德勋庙碑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六、《渭南文集》卷一六
自古王者经纶草昧,戡定乱略,必有熊罴之士,不贰心之臣,内任心膂之寄,外宣股肱之力,而庙谟国论,密赖以决,实兼将相之任者。
在我高宗皇帝时,有若太师循忠烈王张公,实维其人。
粤自高宗,历试于外,开大元帅府,总天下兵,首以山西豪杰,入侍帷幄。
龙飞顺动,避狄南渡,公则有扶天夹日之功。
萧墙衅起,群公喑拱,公则倡勤王复辟之大策。
氛祲内侵戎马豕突,公则奋却敌禦侮之奇略。
巨盗乘间,群凶和附,公则建剪除安辑之成绩。
由是不数年间,国势安强,夷虏夺气请和。
而一二重将,未还宿卫,论者咸以为非长久计,公则率先请罢宣抚使事,奉朝请,章再上,引义恳款,于是议始定。
士大夫咸谓其得大臣体,而高宗亦每谓之腹心旧将。
又曰:「从来待卿如家人」。
又曰:「是人与他功臣相去万万」。
高宗蹈履艰危,身济大业,沉机独智,烛微察远,以为方海内横流,巡幸四方,暴衣露盖,周卫单寡,非如中都高拱,蜎蜎蠖濩之居江流阻艰,海道阽危,非如平时安行清跸驰道之中,不有如公者,协心同德,均祸福,共安危,譬之一家,父兄有急,子弟不召而自至,譬之一身,头目有患,手足不令而自力,则天下之计,将以谁诿。
袁盎谓绛侯功臣,非社稷臣,则社稷臣功臣果异。
建炎以来,功臣则有矣,至可名社稷臣者,非公而谁?
故国家所以褒表崇异,常出等夷之上,非私恩也。
及配享高宗庭,其次偶居其后,或者疑焉。
是不然,唐名将前曰英、卫,后曰李、郭。
卫公、汾阳之勋德,巍如泰山,终不以姓名次序为歉。
钦宗皇帝下诏褒显故老,而范文正实次司马文正之下。
司马公之贤不肖,不过与范公等。
公辅政先数十年,声诗所载,以配夔卨,而顾乃居次,世岂以此为有抑扬之意哉!
公之曾孙镃,三世传嫡长,始筑庙于居第之东。
庙成,以高宗御书「德勋」二大字为庙之名。
忠烈以下为三室,忠烈之配曰秦国夫人魏氏,汉国夫人章氏;
第二室曰少傅公讳子厚,配曰汉国夫人萧氏;
第三室曰少师公讳宗元,配曰楚国夫人刘氏。
忠烈王勋业之详,与夫世讳字系官爵,葬有碑,谥有诰,史有传,此不复载。
顾庙祭宜有歌诗,刻于丽牲之碑,乃作诗曰:
宋传九圣高宗是承,化龙渡江,天开中兴
忠烈王,翼从帝旁,捐身弃孥,独当豺狼,烟尘未息,变生肘腋,首倡义师,气沮金石。
大业复隆,退不矜功,雪涕引罪,身卫行宫。
国有大难,我则出捍,功成愈谦,将士畏叹。
既空盗薮,鏖虏淮右,柘皋之捷,梁楚无寇。
河洛将平,虏畏乞盟,亟上虎符,就第王城。
茂勋明德,烂然史册,燕及家国,匪王孰克。
筑庙作主,三室同宇,岁时奉享,丰豆硕俎。
国有世臣,家有元孙,咨尔后人,祗栗庙门。
丞相太保魏国正献陈公墓志铭1188年6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六、《诚斋集》卷一二三、《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皇天祐宋,俾万亿年作民主,自祖宗暨于中兴,必畀以杰魁文武之佐,负大公至正之望,为一世善类之宗。
故其人未用而天下望之,既用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惜之。
其进其退,君子小人视之为己用舍,四海生灵视之为己戚休,中国四夷视之为国轻重。
仁宗时,则有若杜、韩、富、范;
哲宗时,则有若司马文正
高宗及我圣上时,则有若广汉张公、莆田陈公。
磊磊堂堂,后先相望,伟如也。
初,绍兴庚辰辛巳间,虏情猘甚,国势臬兀,天下之望在张公,而廷臣莫敢以闻。
首请用张公以大慰民望、卒安宗社者,陈公也。
是时万姓三军称张公为都督,而陈公为小都督,其系人望如此。
至如乞斩大珰张去为,尼外戚钱端礼之相,逐倖臣龙大渊曾觌,议复奏审之法,及极言近习弄权、债帅纳贿等弊,皆根柢天下治乱,天下称诵其卓诡绝特之举者,皆陈公云。
《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淳熙十有三年秋七月二十有二日,民之无禄,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魏国陈公以薨闻。
天子震悼,对辅臣惊叹久之,为辍视朝,又再辍视朝。
太保谥曰正献,令官治葬。
十五年七月二日,葬于莆田县保丰里龙汲山。
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公熹状其行,其子守以请铭于太史氏,而庐陵杨万里实执笔待罪厥官,铭其可辞?
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颍川人
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
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居莆田
自沂公以降,以好施闻。
公生而庄敬,不妄笑言,七八岁知学。
冀公薨,执丧如成人。
少长益自厉,绍兴八年举于礼部,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试文曰:「公辅器也」。
寘首选,有不可者,屈居第二。
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
秩满,改宣义郎
故事,当入馆学,时相秦桧察公不附己,以为南外宗教授
终更造朝,道中一日忽心悸,亟驰归,冀国夫人已即世,乃以是日属疾云。
服除,员外通判南剑州
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
非公事未尝诣执政
今天子为普安郡高宗宰相择可辅导者,争欲植所善。
高宗不可,命择馆职静厚者,乃以公对。
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
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以规。
司勋、礼部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韩仲通以狱无辜媚秦桧党尽逐,仲通独全,刘宝总戎掊克,并按抵罪。
宰相汤思退秉政,国言籍籍,会无云而雷,公言:「思退文艺有馀,器识不足,无以堪重任」。
诏罢思退
金虏自燕徙汴,谋入寇,中外震恐。
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掊克交结得幸,士皆怨咨。
三十一年春正月望,大雷雹,已而雨雪。
公引《春秋》书雷雪相距八日,其变有渐,今一日并见,此夷狄陵中国,臣下窃威权之象。
遂弹存中,天子为罢存中而夺之兵。
时虏衅已形,公言宜蚤择大帅,尽护诸军,而在廷莫有堪其选者。
旧臣唯张忠献在,困于谗,谪居湖湘,中外翕然归之。
上心益疑,公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危迫,军民士夫皆曰张浚忠义文武,且习军事,可当阃寄。
臣素不识,亦闻其人意广才疏,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其败事亦不少。
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廷臣未有过之者。
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若付以权,恐渐难制。
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
若其有此,人将去之,谁复与之?
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
大悟
宦官张去为阴沮战议,且请避狄,公请斩之。
上愕然曰:「卿仁者之勇」。
明日,除权兵部侍郎
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
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据要害,然战议犹未决。
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
北虏若来,持以重兵,捣以间道,上策也。
严备禦,开屯田,中策也。
受其甘言,敛兵增币,无策矣」。
虏兵寻渡淮,受诏经理浙西,我是以有胶西之捷。
公劝上进幸建康,上然其计。
未发而虏自乱杀亮,新酋遣使求成,朝廷议所答。
或曰归疆者实利,正名者虚名,多附其说。
公亟言曰:「今日正名之日也」。
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必也清心寡欲,屏远便佞,用志专,见理明,则邪正分,功业就」。
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其职充江淮东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
时上初即位,慨然有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沉静有谋,故有是命。
公与张公协谋效力,大饬边备。
十一月,召给札条时弊,公陈十事,曰定规模,振纪纲,励风俗,明赏罚,重名器,遵祖宗之法,杜邪枉之门,裁任子之恩,限改秩之数,蠲无名之赋。
其杜邪枉之说曰:「比来左右近习名闻于外,士夫以身附炎,将帅以赂易官」。
隆兴改元都督府建,除礼部侍郎参赞军事。
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动,从之。
会虏盛兵聚粮边邑,诸将谓秋高必来,不若先之
张公以为然,乃表出师。
是时六月,师兴,出虏不意。
幕府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灵壁二县,禽其大将周仁、萧琦,缚至麾下,将乘胜长驱。
曰:「盛暑兴帅,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
张公亟檄显忠班师,而显忠等已进破宿州
虏亦大发河南之兵以来,显忠身鏖战城下,自朝及昃,杀伤过当,虏气熸焉。
中兴以来,王师之捷,鲜有此举。
会夜雨,不相知而惊,虏溃而北,我师溃而南,而流言以为我师大失利,虏且乘胜而至,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
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
讨其实,所亡失财数千人。
张公檄公亟入奏,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之常,愿勿以小衄沮大计」。
上曰:「朕任魏公不改」。
张公抗章待罪,公亦请从坐。
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二等。
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
谏官尹穑阴附思退,议罢张公都督,复以宣抚使扬州
公上疏曰:「今使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沮之,如此则人情解体。
方为贼饵之不暇,且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今议者之言乃如此。
尽室以往,有死无避,然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
议者但知恶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
愿诏中外,相与协济,使得以毕力自效」。
上感悟,即召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
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而公亦累请罢。
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
公固请祠,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
上劳之再三,公引欧阳脩、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
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
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
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愿陛下治心修身,立政用人,专以仁宗为法,此今日之要也。
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此今日之敝也。
人才国家之命脉,气节又人才之命脉。
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争以气节相高。
蔡京秦桧用事,摧丧略尽,今日之戒也」。
于是上有意大用公矣。
钱端礼起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
工部侍郎王弗阴附之,公抗疏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
及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公又极言;
「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
上首肯久之。
端礼由是深忌公。
公力求去,除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康府
公既去,而端礼亦卒不相。
二年,召为吏部尚书
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畋白石,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
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朕决意用卿矣」。
十二月,诏馆虏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首荐名士陈良翰林栗刘朔
龙大渊曾觌以旧恩怙宠,士夫颇出其门,言者往往获罪。
及公馆客,大渊为介,公见外不交一言,大渊造门不答。
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曰:「人言某当除某官」。
曰:「何自得之」?
以渊、告,公具以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除目两人实与闻乎,抑密伺圣意而窃弄国权也」。
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
即黜二人。
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
公以两淮荆襄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隍、训卒练兵而已。
然今日任人太拘,而边郡尤病。
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
分之以兵,使自为守,饶之以财,使自为用」。
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
使者致私觌,其牍不名,公却之,使者乃书名。
虏移书边吏,求归亡命,上顾辅臣议所答,曰:「俘虏归叛亡否,此载书也」。
镇江军帅戚方掊克,军士嗟怨,言者及之。
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
上曰:「朕亦闻之。
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誉阿者,以警其馀」。
即诏罪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大理,究其贿状。
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适郊礼,散斋不用乐,公请令傧者以礼谕之。
上亲郊,霖以宰相叶颙魏杞策免,公亦请罪。
越数日,除参知政事
言于上曰:「执政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
至于细务,宜归有司,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急务」。
从臣梁克家莫济求外补,公言二人皆贤,其去可惜,盖有惎间者。
于是劾洪迈奸险诡佞,不宜在人主左右,黜之。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独当国,寻兼知枢密院事
请中出恩泽者,许得寝之。
上曰:「卿能尔,朕何忧」?
每劝上亲忠直,纳谏争,抑侥侥,肃纪纲,讲军政,宽民力,用人随才,无求其备。
异时将帅不见执政,莫别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识之。
首减闽盐,罢江西籴及广西折配米盐,蠲诸道积逋以大万万计。
上于公言听谏从,于是政颇归中书矣。
龙大渊死,上念曾觌,欲召之。
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咏歌圣德,今复召,愿罢臣」。
遂止。
殿帅王琪奉诏行视淮城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
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才」。
曰:「将佐职也,何与教官」?
上曰:「可召问之」。
公退责,皇恐不知所对。
扬州传诏增城,今既竣事,公请于上,上曰:「无之」。
曰:「此矫制也」。
退至殿庐,召诘之,叩头汗下。
公亟奏曰:「诏边臣增城,此大利害,大纪纲,大号令也,而得诈为之。
令甲曰,诈为制者杀」。
于是诏削秩,罢之。
先是,密命下诸军,朝廷多不与闻,公与同列请自今百司受诏处事,并闻朝廷而奏审焉。
至是复以为言,从之,寻收前命。
上谕执政曰:「禁中欲取一饮食,亦奏审乎」?
公言:「祖宗成宪著在令甲,且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每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也。
今命下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并旧法而废之矣。
意者非陛下意也,将无小人因此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乎」?
翼日面奏,上曰:「朕岂以小人之言疑卿等耶」?
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忤旨,诏除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力争之曰:「当与大藩」。
上乃以江西
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
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伐阅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
有忽被召对除用,而不知所自者。
如名儒朱熹三荐之,不知也。
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
给舍勉之曰:「朝廷政令,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
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请于扬、和二州各屯三万人,仍书民数,率三男子者家一人为民兵,要使大兵分屯要害,以扼腹背,民兵各守其城,以相犄角。
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枢密使
至是,拜公左相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
允文建议遣使北虏,以陵寝为请,公面陈未可,复手疏,以为恐慕虚名而受实害,事得小缓。
曾觌秩满,公预请以为浙东总管,上曰:「意似不欲」。
曰:「属者陛下去甚盛,或谓必复来,今果然。
愿捐私恩,伸公议」。
又诏进官,曰:「无名」。
会遣使贺北虏正,乃请以为介,还以故事迁其官。
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
会公予告,请于他相,得之,公卒不与,吏部尚书汪应辰李垕应制,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独试,非故事。
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
谏官施元之意沮汪应辰,不为也。
公因极论其奸,遂罢二人。
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上以手札谋于公,公上疏力争之,继力请去。
观文殿大学士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辞行,犹劝上以泛使未宜轻遣。
竟遣之,不获其要领云。
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士大夫莫敢言者。
福州,政宽而严于治盗。
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
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
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惧,昼夜穷追,遂悉禽之。
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
闽盐故事,官自鬻之,转运判官陈岘议改为钞。
公移书执政,以为法行三十年,州县稍无横敛,百姓亦各安业,此不为不利矣。
今欲改之,不可。
竟改之,已而果不行。
明年,力请投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里第。
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民习其政,不劳而治。
会有诏尽发本道戈船及选卒,公奏留其半。
州大旱,且火,且星陨,且地震,公悉以闻,上赐笏带药物。
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庆赐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
四年,累告老,上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
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改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且诏入奏。
既至,都人聚观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
见于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
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
臣闻诸将多以贿得之,军政大坏矣」。
上曰:「前日郑鉴亦云」。
,公婿,故及之。
曰:「以小臣论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仰服。
然诸将交结,用不以材而以货,则下不服」。
上曰:「然」。
又曰:「陛下用人当辨邪正,当由朝廷。
曾觌王抃招权纳贿,荐进人才,而皆以中出行之。
口语籍籍,恩归此辈,谤萃陛下」。
上曰:「小者或勉徇之,大者此辈何敢预」?
曰:「此辈未必敢明荐也,或伺知圣意而传于外耳。
禁中一事外间必闻,皆此曹也。
愿严戒敕」。
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茗香。
明日辞行,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人安,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耳」。
上曰:「何也」?
曰:「曩者士夫私趋者十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趋之者十七八,不畏人知矣。
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
上曰:「不敢。
时有请,朕多抑之,继今不复从矣」。
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欢传,某由某荐,某出某门,此曹声生势长,台谏侍从多出其门,朝廷亦唯命是听,孰敢为陛下言者?
将帅贿交又特甚者,不惟士夫言之,吏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耳。
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
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
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如此者以闻」。
公去建康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
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
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为出令,犯者以军法论,诸军肃然。
行宫管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
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西向坐,而留守为客,甚或邀饮其家。
公悉罢之。
建康淮南一水间,每边头利害,知无不言。
北境有盗百馀焚掠淮阴,公请严禁吾民越疆盗马者,增濒淮县兵之戍者,不受自北来归者。
先是,上念诸军有孥众而廪不赡者,出缗钱畀三总领司,各十万,俾市易,岁取子钱之五以优给焉。
有司旁缘,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关市之征。
公请罢之,而岁捐券三十万于一司,给孥众者半,犒大蒐者半。
时上前下文书于外,多不用符玺,谓之白劄子,率用亵御特送,而廷劳同王人。
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白劄来,吏白近比,公不奉诏,因上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所同也。
间有军国几事,或禁中细札,亦必用玺书行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
今乃直以白劄谕指,隃度事宜于数百里外,异时缓急,或钱谷所出,或师旅有兴,或边防是经,系乎国家大利害者,能保其无伪乎」?
上手札愧谢。
公寻上章复告老,答诏不允,除公少保,益封。
公固辞,上手札尉谕再三,乃受。
江东旱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请贷米斛三十万、谷二十万,公州县振粜,而又继以发常平,除田租之逋,罢淮东之籴,蠲米商之征。
从之,惟所贷谷米才得十七分之一云云。
公设施有政,米舟四集,民无流徙。
八年正月,复告老,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
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
九年正月年七十,元日即谢醴泉之廪,申前请,凡五表,上又手答却其章
是岁亲郊,召公侍祠,公固辞,又三表及手疏告老。
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其仕,进封福国公
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上还。
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药香。
十二年,又诏公侍祠圜丘,且来岁增上太上尊号,且庆寿陪班。
上谕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
复手札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
公竟固辞。
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对魏国公
及属疾且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勿祈恩泽,勿祷浮屠,勿立碑请谥」。
遗表惟以「忠良、复境土」为请。
诘朝,整冠定气,安卧而薨,得年七十有四。
公忠孝天至,尤好礼,终日无惰容。
虽疾,见子孙必衣冠。
遇人无少长,以一诚实,一言终身可复。
平居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危言正色,辨邪正,斥权要,无所顾避。
然心平气和,无近名意。
处国事顾大体,务持重。
中书尤爱名器,抑侥倖,故小人多不乐。
上屡称其忠诚为贤相云。
公性宽洪,无私喜怒,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
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阁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
治郡尚风教,民有骨肉讼者,譬以义理,争者感泣。
自奉甚约,食日一肉,而一衣或二十年。
禄赐多以分人,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必素服终丧。
在官不受馈问。
建康部使者及诸大将,故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士之贫者。
将去,尚馀万缗,悉归之官。
公于外物澹然,独喜观书,病犹不释。
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释老未尝问。
尝有诗曰:「吾,未暇师粲可」。
有文集二十卷。
曾祖讳仁,祖讳贵,父讳诜,皆以公贵赠太师,沂、昌、冀三国公
曾祖妣黄氏,祖妣李氏,妣黄氏、卓氏,赠徐、昌、越、冀四国夫人
配聂氏,封唐国夫人
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
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
定,承奉郎,蚤卒;
宓、宿,皆承事郎
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馀幼。
孙男四人:承务郎
址、坦,承奉郎
塾,未官。
女六人。
铭曰:
宋十一叶,有赫有嶪。
振天之纲,乾道惟皇。
惟皇惟肖,肖我高庙
肖我祖宗,追而与同。
庆历元祐绍兴乾道,宋之圣时,郅隆四之。
摅国宿愤,信威狁。
六月之师,周宣之奇。
大丑仁琦,麋之以归。
自此疋马,詟不南下。
谟明何人?
猗张与陈。
谈者仰目,曰大小都督
大勋骎骎,卒坏于成。
张公既丧,久艰厥相。
皇相陈公,奋熙载庸。
正臣表治,万物吐气。
劝皇德心,烛理自明
皇德一正,万国以定。
一时群材,驩为公来。
若凤斯翙,万羽斯会。
色夷气温,皇知爱君。
君有难启,事有难止。
不费颊齿,石投水。
乾道之隆,万祀攸崇。
走职太史,作诵万祀。
清贤堂记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七、《九华集》卷一九、《永乐大典》卷七二三七
绍兴己卯,某奉使者命覈实茶事,道永康味江
绵州使君先致其为臣归老,即养其子吏寺。
始某得金石刻,字书阙脱,丕训昧没,因从使君质问,指授其缪殆六七。
君从容语某曰:「故约记清贤,竟置之邪」?
某谢:「文学褊陋,文质无所底,未能奉称。
君督违约,其敢辞以故」!
景祐中,君曾大父尚书中郎与蜀忠文公自布衣同门学,相友善,试礼部,同赐第。
忠文先达,屡进美仕,之贵近,中郎益退若惊,谓高位实疾颠,不愿升,周旋郡邑吏,作歌诗为时冠。
东海郡别驾,方六十九,奏称老。
章上报,悯以官职久留,许致仕归第,时裕陵之初也。
钜公儒师以诗祖还,忠文内相,官少常伯
中郎退隐田园十数岁。
越五十年,使君克绳其武,掇忠文警句,名居第之堂。
异时命某记之,乃今始克,请曰:「若魏正侯伯节操清介,避公辅位;
儒林先生仕明教,等文翁
濮阳永昌文行高洁;
若唐河内公道学化闽;
淳化司平公德活千人,牢辞厚禄,钟美中郎则清也,其素所蓄积也。
又若诸孙及曾由科第进者十馀人,而御史君斥奸惇,黜遂中,执法论事忤益公
合州先生为时文宗
使君躐膴仕,止足勇退,不曰贤乎?
以是记堂,允夫」!
使君曰:「美矣哉,君之训乎!
夫士进为仕,抑为道,朱轮华毂,縻紫佩玉,乃呰窳偷生,大庭广坐,喑不得出一语去,抑亦宦达者是贤乎?
如或知尔,得行道焉,命也。
足不足辱,止不止殆。
由礼进,由义退。
学不可用不以逞,可用无位不以耻,命也。
斯二者,君子弗彊能。
先曾君子东海肇视事,已赋「景疏楼上景疏人」之句,其目义与利固有间。
呜呼,稽田既勤敷菑,在所陈修,成厥疆畎;
作室家既勤垣墉,在所涂塈茨,成厥宫寝,名堂曷以兹」?
某作而应曰:「愚不及此。
噫,使君起儒生,致位四千石,德行醇备,至于黄发罔有愆,淑声遐闻,三蒙聘召,畏盛满,不趋朝谒,据礼引年,意得甚宜。
弗贵贵富,而贵乃子若孙,不堕其家声,为贤旨哉!
请录忠文全章以贻后人」。
使君曰:「诺」。
诗云:「夫子宦游三十年,乞身归老旧林泉。
须知朝路抽簪后,不要乡人负弩前。
儒素生涯图史富,官清门户子孙贤。
羡君此去浑无事。
满眼青山剑外天」。
四月既望三嵎员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