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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务观读道书名其斋曰玉笈 宋 · 曾几
押词韵第十一部
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盛。
六经更百代,略不睹疵病。
瞿聃书角立,亦各谈性命。
空门甚宏放,果报骇观听。
是以虽至愚,读者无不敬。
周时柱下史,设教本清静。
至今五千言,谈若鼓钟磬。
虽为二郗谄,秖作二何佞。
遂令黄冠徒,冷落度晨暝。
贤哉机云孙,道眼极超胜。
杀青贝多叶,收贮腹中竟。
慨然发琅函,窗白棐几净。
三家一以贯,不事颊舌竞。
吾皇汉孝文,恭已民自定。
愿君益沈涵,持以奉仁圣。
远师曹相国,下视刘子政。
程洵尊德性斋小集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九、《平园续稿》卷一四、《尊德性斋小集》卷首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自元祐间苏文忠公有诋伊川程氏之语,门人怨怒,力排苏氏。由是学问文章遂分洛、蜀,识者非之。绍熙甲寅,予自湘中归庐陵,有录事参军婺源程洵允夫袖长书及所业一通相过,合苏、程为一家,心窃异之。已乃知其于朱熹元晦为中表,自其先世相与讲学。又酷嗜眉山之文,为《三苏纪年》十卷,间以示予,凡其父子出处、诗文先后、前辈议论之所及,编纂略尽。未几,洵以病卒官。后累年,其宗人法曹万里出君《尊德性斋小集》一编,合古、律诗百馀篇,记、序、书、铭各二,跋四,说一,志、表、行状、祭文、序事劄子五,启、表五十一。大抵论议正平,辞气和粹。盖尝记其师里人李缯之言曰:「道有远近,学无止法。不可见其近而自止,必造深远,然后有成」。此程氏学也。又曰:「文以载道,物有是理,辞者达是而已」。此苏氏学也。君之所得,实本于缯,学者果可无渊源乎?惜夫久困场屋,五十由恩科入官,主簿衡阳,一转而止,不得发闻于世。予故序其书,以告来者。少傅、观文殿大学士致仕、益国公、食邑一万二千六百户、食实封四千六百户庐陵周必大序。
赠内弟程允夫三首 其一 南宋 · 朱熹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外家人物有吾子,我乃平生未见尝。
文字只今多可喜,江湖他日莫相忘。
赠内弟程允夫三首 其二 南宋 · 朱熹
七言绝句 押阳韵
故家归来云树长,向来辛苦梦家乡。
行藏正尔未坚快,又见春风登俊良。
赠内弟程允夫三首 其三 南宋 · 朱熹
七言绝句 押东韵
我忆当年诸老翁,经纶事业久参同。
只今零落三星晓,未厌栖迟一亩宫(宋程洵《尊德性斋小集·补遗》)。
答程允夫(洵)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四、八九、九九、一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读苏氏书,爱其议论不为空言,窃敬慕焉。
苏氏议论切近事情,固有可喜处,然亦谲矣。至于衒浮华而忘本实,贵通达而贱名检,此其为害,又不但空言而已。然则其所谓可喜者,考其要归,恐亦未免于空言也。
为学之道,戛戛乎难哉!
为学之道至简至易,但患不知其方而溺心于浅近无用之地,则反见其难耳。
颖滨「浩然」一段,未知所去取。
反复读《孟子》此章,则苏氏之失自见。
《孟子集解》先录要切处一二事,如论养气、论性之类。
《孟子集解》虽已具稿,然尚多所疑,无人商确。此二义尤难明,岂敢轻为之说而妄以示人乎?来书谓此二义为甚切处,固然。然学者当自博而约,自易而难,自近而远,自下而高,乃得其序。今舍七篇而直欲论此,是躐等也。为学之序不当如此。而来书指顾须索,气象轻肆,其病尤大。
穷理之要,不必深求。先儒所谓「行得即是」者,此最至论。若论虽高而不可行,失之迂且矫,此所谓过犹不及,其为失中一也。
「穷理之要不必深求」,此语有大病,殊骇闻听。「行得即是」固为至论,然穷理不深,则安知所行之可否哉?宰予以短丧为安,是以不可为可也。子路以正名为迂,是以可为不可也。彼亲见圣人,日闻善诱,犹有是失,况于馀人,恐不但如此而已。穷理既明,则理之所在动必由之,无论高而不可行之理。但世俗以苟且浅近之见谓之不可行耳。如行不由径,固世俗之所谓迂;不行私谒,固世俗之所谓矫,又岂知理之所在,言之虽若甚高,而未尝不可行哉?理之所在,即是中道。惟穷之不深,则无所准则而有过不及之患。未有穷理既深而反有此患也。《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盖惟如此,然后可以应务,未至于此,则凡所作为皆出于私意之凿,冥行而已。虽使或中,君子不贵也。
前所论苏颖滨,正以其行事为可法耳。
苏黄门谓之近世名卿则可,前书以颜子方之,仆不得不论也。今此所论,又以为行事可法,本朝人物最盛,行事可法者甚众,不但苏公而已。大抵学者贵于知道,苏公早拾苏、张之绪馀,晚醉佛老之糟粕,谓之知道,可乎?《古史》中论黄帝、尧、舜、禹、益、子路、管仲、曾子、子思、孟子、老聃之属,皆不中理,未易概举。但其辩足以文之,世之学者穷理不深,因为所眩耳。仆数年前亦尝惑焉,近岁始觉其缪。
所谓行事者,内以处己,外以应物,内外俱尽,乃可无悔。古人所贵于时中者,此也。不然,得于己而失于物,是亦独行而已矣。
处己接物,内外无二道也。得于己而失于物者无之,故凡失于物者,皆未得于己者也。然得谓得此理,失谓失此理,非世俗所谓得失也。若世俗所谓得失者,则非君子所当论矣。时中之说,亦未易言。若如来谕,则是安常习故,同流合污,小人无忌惮之中庸,后汉之胡广是也,岂所谓时中者哉?大抵俗学多为此说,以开苟且放肆之地,而为苏学者为尤甚。盖其源流如此,其误后学多矣。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弘治《徽州府志》卷七、《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
所示诗文笔力甚快,书中所云,则未敢闻命。别纸条析以往,试熟看数过,当自见得。大抵自道学不明,千有馀年,为士者习于耳目见闻之陋,所识所趣不过如此。如欲为文章之士而已,则以吾弟之才少加勉励,自应不在人后;但不当妄谈义理,徒取诮于识者。若果有意于古人之学,则如所示,皆未得其门而入者。要须把作一件大事,深思力究,厚养力行,然后可议耳。但恐浮艳之词染习已深,未能勇决,弃彼而取此,则非仆之所敢知也。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
熹承寄示前书所谕皆未中理,不得不相晓。来书谓熹之言乃论苏氏之粗者,不知如何而论,乃得苏氏之精者。此在吾弟必更有说。然熹则以为道一而已,正则表里皆正,谲则表里皆谲,岂可以析精粗为二致?此正不知道之过也。又谓洗垢索瘢,则孟子以下皆有可论,此非独不见苏氏之失,又并孟子而不知也。夫苏氏之失著矣,知道愈明,见之愈切,虽欲为之覆藏而不可得,何待洗垢而索之耶?若孟子,则如青天白日,无垢可洗,无瘢可索。今欲掩苏氏之疵而援以为比,岂不适所以彰之耶?黄门比之乃兄,似稍简静。然谓简静为有道,则与子张之指清忠为仁何以异?第深考孔子所答之意,则知简静之与有道盖有间矣。况苏公虽名简静,而实阴险。元祐末年,规取相位,力引小人杨畏,使倾范忠宣公而以己代之。既不效矣,则诵其弹文于坐,以动范公。此岂有道君子所为哉?此非熹之言,前辈固已笔之于书矣。吾弟乃谓其躬行不后二程,何其考之不详而言之之易也!二程之学始焉未得其要,是以出入于佛老。及其反求而得诸六经也,则岂固以佛老为是哉?如苏氏之学,则方其年少气豪,固尝妄抵禅学,如大悲阁、中和院等记可见矣。及其中岁,流落不偶,郁郁失志,然后匍匐而归焉,始终迷惑,进退无据。以比程氏,正扬子「先病后瘳,先瘳后病」之说。吾弟比而同之,是又欲洗垢而索孟子之瘢也。又谓程氏于佛老之言皆阳抑而阴用之,夫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程氏之学以诚为宗,今乃阴窃异端之说而公排之以盖其迹,不亦盗憎主人之意乎?必若是言,则所谓诚者安在?而吾弟之所以敬仰之意果何谓也?挟天子以令诸侯,乃权臣跋扈,借资以取重于天下,岂真尊主者哉?若儒者论道而以是为心,则亦非真尊六经者。此其心术之间反覆畔援,去道已不啻百千万里之远。方且自为邪说诐行之不暇,又何暇攻百氏而望其服于己也?凡此皆苏氏心术之蔽,故其吐辞立论,出于此者十而八九。吾弟读之,爱其文辞之工而不察其义理之悖,日往月来,遂与之化,如入鲍鱼之肆,久则不闻其臭矣。而此道之传,无声色臭味之可娱,非若侈丽闳衍之辞,纵横捭阖之辨,有以眩世俗之耳目而蛊其心。自非真能洗心涤虑以入其中,真积力久,卓然自见道体之不二,不容复有毫发邪妄杂于其间,则岂肯遽然舍其平生之所尊敬向慕者而信此一夫之口哉?故伊川之为明道墓表曰:「学者于道知所向,然后见斯人之为功;知所至,然后见斯名之称情」。盖为此也。然世衰道微,邪伪交炽,士溺于见闻之陋,各自是其所是,若非痛加剖析,使邪正真伪判然有归,则学者将何所适从以知所向?况欲望其至之乎?此熹之所不得不为吾弟极言而忘其僭越之罪也。程氏书布在天下,所至有之。此间所有,不过是耳。谩寄《大全集》一本、《龟山语录》一本去。《大全》中有他人之文,目录中已题出矣。恐已自有之,如未有,且留看,夏中寄来未晚也。程氏高弟尹公尝谓《易传》乃夫子自著,欲知其道者,求之于此足矣,不必傍观他书。盖语录或有他人所记,未必尽得先生意也。又言先生践履尽一部《易》,其作传只是因而写成。此言尤有味,试更思之。若信得及,试用年岁之功,屏去杂学,致精于此,自当有得,始知前日所谓苏程之室者,无以异于杂薰莸冰炭于一器之中,欲其芳洁而不污,盖亦难矣。苏氏文辞伟丽,近世无匹。若欲作文,自不妨模范。但其词意矜豪谲诡,亦有非知道君子所欲闻。是以平时每读之,虽未尝不喜,然既喜,未尝不厌,往往不能终帙而罢。非故欲绝之也,理势自然,盖不可晓。然则彼醉于其说者欲入吾道之门,岂不犹吾之读彼书也哉?亦无怪其一胡一越而终不合矣。苏程固尝同朝,程子之去,苏公嗾孔文仲龁而去之也。使其道果同,如吾弟之所论,则虽异世亦且神交,岂至若是之戾耶?文仲为苏所嗾,初不自知,晚乃大觉,愤闷呕血以至于死。见于吕正献公之遗书,尚可考也,吾弟未之见耳。因笔及此,似伤直矣。然不直则道不见,吾弟察之。幸甚!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经籍典卷七八。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
仁者,天理也。理之所发,莫不有自然之节。中其节则有自然之和,此礼乐之所自出也。人而不仁,灭天理矣,何有于礼乐?
此说甚善。但「仁,天理也」,此句更当消详,不可只如此说过。
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鬼神者,造化之妙用;礼乐者,人心之妙用。
此说亦善。
「礼之用,和为贵」,礼之用以和为贵也。和如和羹,可否相济。先王制礼,所以节人情,抑其太过而济其不及也。若知和而和,则有所偏胜。如以水济水,谁能食之?《中庸》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知和而和,则不中节矣。
以「和」对「同」,则「和」字中已有「礼」字意思。以「和」对「礼」,则二者又不可不分。恐不必引和羹相济之说。
政者,法度也。法度非刑不立,故欲以政道民者必以刑齐民。德者,义理也。义理非礼不行,故欲以德道民者必以礼齐民。二者之决而王、伯分矣,人君于此不可不审。此一正君而国定之机也。
此说亦善。然先王非无政刑也,但不专恃以为治耳。
孔氏之门虽所学者有浅深,然皆以诚实不欺为主。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教之以诚也。若未得谓得,未證谓證,是谓自欺。如此人者,其本已差,安可与入道?樊迟问智,孔子既告之矣,又质之子夏,反覆不知,已不敢以不知为知也。凡此皆为学用力处。
此说亦善。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谄于鬼,则于人可知矣。
推说则如此亦可。但本文「谄」字止谓谄于鬼神耳。
自「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至「季氏旅于泰山」五段,皆圣人欲救天理于将灭,故其言哀痛激切,与《春秋》同意。
此说亦然。
夏殷之礼,杞宋固不足徵。然使圣人得时得位,有所制作,虽无所徵而可以义起者,亦必将有以处之。为是言者,恐后生以私意妄议先王典礼耳。
夏殷之礼,夫子固尝讲之,但杞宋衰微,无所考以證吾言耳。若得时有作,当以义起者,固必有以处之。但此言之发,非谓后生妄议而云耳。
身有死生而性无死生,故鬼神之情人之情也。
死生鬼神之理,非穷理之至未易及。如此所论,恐堕于释氏之说。性固无死生,然「性」字须子细理会,不可将精神知觉做性字看也。
「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宽、敬、哀,皆其本也。圣人观人必观其本,实不足而文有馀者,皆不足以入道。
此说得之。
心有所知觉则明,明则公,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仁者固有知觉,然以知觉为仁则不可。更请合「仁」、「义」、「礼」、「智」四字思惟,就中识得「仁」字乃佳。
一念之善则恶消矣,一念之恶则善消矣,故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又曰「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此意亦是,然语太轻率,似是习气之病,更当警察疗治也。
行不由道而得富贵,是侥倖也,其可苟处乎?行不由道而得贫贱,是当然也,其可苟去乎?然则君子处贫贱富贵之际,视我之所行如何耳。行无愧于道,去贫贱而处富贵可也。故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当以「不以其道」为一句,「得之」为一句(先生批「如此说则『其』字无下落,恐不成文理也」。)。
此章只合依先儒说有得富贵之道,有得贫贱之道为是。张子韶云:「此言君子审富贵而安贫贱」,亦甚简当。
「朝闻道,夕死可矣」。天下之事,惟死生之际不可以容伪,非实有所悟者,临死生未尝不乱。闻道之士原始反终,知生之所自来,故知死之所自去。生死去就之理了然于心,无毫发疑碍,故其临死生也如昼夜,如梦觉,以为理之常然,惟恐不得正而毙耳,何乱之有?学至于此,然后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此又杂于释氏之说,更当以二程先生说此处熟味而深求之。知吾儒之所谓道者与释氏迥然不同,则知朝闻夕死之说矣。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君子安于德义,如小人安于居处;君子安于法度,如小人之安于惠利。心之所安一也,所以用其心不同耳。
此苏氏说之精者,亦可取也。
「放于利而行多怨」,「利」与「害」为对。利于己必害于人,利于人必害于己。害于己则我怨,害于人则人怨。是利者,怨之府也。君子循理而行,理之所在,非无利害也,而其为利害也公,故人不得而怨。人且不得而怨,而况于己乎?
此说得之。
德不孤,中德也,中必有邻。夫子之道至今天下宗之,非有邻乎?
此说非是。
心本仁,违之则不仁。颜子三月不违仁,不违此心也。
熟味圣人语意,似不如此。然则何以不言:「回也,其身三月不违心」乎?
凡人有得于此,必有乐于此。方其乐于此也,寝可忘也,食可废也。盖莫能语人以其所以然者,唯以心体之乃可自见。周濂溪尝使二程先生求颜子所乐者何事,而先生亦谓颜子不改其乐,「其」字有味。又云使颜子乐道,则不为颜子。夫颜子舍道,亦何所乐?然先生不欲学者作如是见者,正恐人心有所系,则虽以道为乐,亦犹物也。须要与道为一,乃可言乐。不然,我自我,道自道,与外物何异也?须自体会乃得之。
此只是赞咏得一个「乐」字,未尝正当说著圣贤乐处。更宜于著实处求之。
《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以养其心,无一毫私念,可以言直矣。由此心而发,所施各得其当,是之谓义。此与《中庸》言「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相表里。《中庸》言理,《易》言学。
此说是也。
圣言其所行,智言其所知。圣智两尽,孔子是也。若伯夷、伊尹、柳下惠者,其力皆足以行圣人之事,而其知不逮孔子,故惟能于清、和、任处知之尽,行之至,而其他容有所未周。然亦谓之圣者,以其于此三者已臻其极,虽使孔子处之,亦不过如此故也。前辈言人固有力行而不知道者,若三子非不知道,知之有所未周耳。知之未周,故伯夷于清则中,而于任、于和未必中也。伊尹、柳下惠于任、于和则中,而于清未必中也。《易》《大传》论智常与神相配,而《中庸》称舜亦以大智目之,则智之为言,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于此?
此说亦是。但《易》《大传》以下不必如此说。智有浅深,若孔子之金声,则智之极而无所不周者也。学者则随其知之所及而为大小耳。岂可概以为天下之至神乎?
学道者始于知之,终于行之,犹作乐者始以金奏,终以玉节也。孟子之意特取其终始言之,不必于金玉上求其义。
此说亦是。但孟子正取金玉以明始终智圣之义,盖金声有洪纤,而玉声则首尾纯一故也。
不动心一也,所养有厚薄,所见有正否,则所至有浅深。观曾子、子夏、子路、孟子、告子、北宫黝、孟施舍之议论趋操则可见矣。
此章之说更须子细玩索,不可如此草草说过。
郭立之以不动心处己,以扩充之学教人,与王介父以高明、中庸之学析为二致何以异?
郭立之议论不可晓多类此。尹和靖言其自党论起,不复登程氏之门,伊川没,亦不吊祭,则其所得可知矣。此论未理会析为二致,止恐其所谓不动心者,未必孟子之不动心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
止:宋浙本作「正」。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张宣公年谱》卷一
久不闻问,方以为怀,人来,并得两书,备审比来侍奉之馀,进学不倦。某去冬走湖湘,讲论之益不少。然此事须是自做工夫于日用间行住坐卧处,方自有见处。然后从此操存,以至于极,方为己物尔。敬夫所见超诣卓然,非所可及。近文甚多,未暇录,且令写此一铭去,此尤胜他文也。密院阙期尚远,野性难驯,恐不堪复作吏。然亦姑任之,不能预以为忧耳。所示《语》《孟》诸说,深见日来进学之力。别纸一一答去,更且加意。如此探讨不已,当有得耳。丁宁叶仁来时去取书,恐更有商量处,一一示及。孤陋无所用心,惟得朋友讲论则欣然终日,千万有以慰此怀也。「可欲之谓善」,此句寻常如何看?因来谕及。龟山《易传》传出时已缺,《乾》《坤》只有草稿数段,不甚完备;《系辞》三四段不绝笔,亦不成书。此有写本,谩附去。然细看亦不甚满人意,不若《程传》之厌饫充足。潘子淳书顷亦见之,盖杂佛老而言之者,亦不必观。向所论苏学之蔽,吾弟相信未及。今竟以为如何?他时于己学上有见处,此等自然冰消瓦解,无立脚处。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真不虚语。《正蒙》已领。近泉州刊行《程氏遗书》,乃二先生语录,此间所录,旦夕得本首当奉寄也。此学寂寥,士友不肯信向。吾弟幸有其志,又有其才,每一得书,为之增气。更愿专一工夫,期以数年,当有用力处。如《艮斋铭》,便是做工夫底节次。近日相与考證古圣所传门庭,建立此个宗旨,相与守之。吾弟试熟味之,有疑却望示谕。秋试得失当已决,早了此一事亦佳。然是有命焉,亦不足深留意也。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学行典卷九九。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
可欲之说甚善,但云「可者欲之,不可者不欲,非善矣乎」,此语却未安。盖只可欲者便是纯粹至善自然发见之端,学者正要于此识得而扩充之耳。若云可者欲之,则已是扩充之事,非善所以得名之意也。又谓「能持敬则欲自寡」,此语甚当。但纸尾之意以为须先有所见,方有下手用心处,则又未然。夫持敬用功处,伊川言之详矣。只云但庄整齐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无非僻之干。又云但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只此便是下手用功处,不待先有所见而后能也。须是如此,方能穷理而有所见。惟其有所见,则可欲之几瞭然在目,自然乐于从事,欲罢不能,而其敬日跻矣。伊川又言,涵养须是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又言入道莫如敬,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考之圣贤之言,如此类者亦众,是知圣门之学别无要妙,彻头彻尾只是个敬字而已。又承苦于妄念而有意于释氏之学,此正是元不曾实下持敬工夫之故。若能持敬以穷理,则天理自明,人欲自消,而彼之邪妄将不攻而自破矣。至于鸢飞鱼跃之问,则非他人言语之所能与。亦请只于此用力,自当见得。盖子思言君子之道费而隐,以至于天下莫能载,莫能破,因举此两句以形容天理流行之妙。明道、上蔡言之已详,想非有所不解,正是信不及耳。欲信得及,舍持敬穷理则何以哉!所示宗派,不知何人为之。昔子贡方人而孔子自谓不暇,盖以学问之道为有急乎此者故也。使此人而知此理,则宜亦有所不暇矣。无见于此,则又何所依据而轻议此道之传乎?若云只据文字所传,则其中差互丛杂,亦不可胜道。今亦未暇泛论,且以耳目所及与前辈所尝论者言之。图内游定夫所传四人,熹识其三,皆未尝见游公,而三公皆师潘子醇,亦不云其出游公之门也。此殆见游公与四人者皆建人,而妄意其为师弟子耳。至于张子韶、喻子才之徒,虽云亲见龟山,然其言论风旨、规摹气象自与龟山大不相似。胡文定公盖尝深辟之,而熹载其说于《程氏遗书》之后。试深考之,则世之以此学自名者,其真伪皆可覈矣。胡公答仲并语切中近时学者膏肓之病,尤可发深省也。「三年无改」,只是说孝子之心如此,非指事而言也。存得此心,则虽或不得已而改焉,亦无害其为孝矣。元祐之于熙、丰,固有所谓不得已者。然未知当时诸公之心如何?若苏公「野花啼鸟」之句,得无亦有幸祸之心耶(《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一三二。)?
问:《考异》云一作「间」。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一三○
亦足以发。
颜子所闻,入耳著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则足以发明夫子之言矣。
忠、恕、诚、仁之别。
「诚」字以心之全体而言,「忠」字以其应事接物而言(此义理之本名也。),若曾子之言忠恕,则是圣人之事,故其忠与诚、恕与仁得通言之(恕本以推己及物得名,在圣人则为以己及物矣。)。侯氏说未尝误,「万物」者诚有病。
「有德者必有言,有仁者必有勇」。洵窃谓有德者未必有言,然因事而言,则言之中理可必也。仁者未必有勇,然义所当为,则为之必力可必也。故皆曰必有。
有德者未必以能言称,仁者未必以勇著。然(云云)以下,各如所说。
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不议谓不得与闻国政,非谓禁之使勿言也。如阳虎之流,以庶人而与国政者也。
恐不如此。阳虎馈豚于孔子,盖以大夫自处,非庶人也。苏说之误。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洵窃谓四时行、百物生,皆天命之流行,其理甚著,不待言而后明。圣人之道亦犹是也,行止语默无非道者,不为言之有无而损益也。有言,乃不得已为学者发耳。明道先生言:「若于此上看得破,便信是会禅」,亦非谓此语中有禅,盖言圣人之道坦然明白,但于此见得分明,则道在是矣,不必参禅以求之也。
如此辨别甚善。近世甚有病此言者,每以此意晓之,然不能如是之快也。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洵窃谓仕优而不学则无以进德,学优而不仕则无以及物。仕优而不学,固无足议者,学优而不仕,亦非圣人之中道也。故二者皆非也。仕优而不学,如原伯鲁之不说学是也。学优而不仕,如荷蓧丈人之流是也。子夏之言似为时而发,其言虽反覆相因,而各有所指,或以为仕而有馀,则又学;学而有馀,则又仕。如此则其序当云「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今反之,则知非相因之辞也。不知此说是否?
此说亦佳。旧亦尝疑两句次序颠倒,今云各有所指,甚佳。
《遗书》载司马温公尝问伊川先生欲除一人为给事中(云云,)洵窃谓若以公言之,何嫌之足避?岂先生于此亦未能自信邪?
前贤语默之节更宜详味。吾辈只为不理会此等处,故多悔吝耳。近正有一二事可悔,忽读此问,为之矍然。
《上蔡语录》中有「真我」之语,洵窃谓不必如此立论,恐启后人好奇之弊。盖「毋我」之「我」与「我所固有」之「我」字同义异,本自分明,只下一「真」字,便似生事,二程先生议论不如此。上蔡之学所造固深,此亦似是其小疵也。
此说甚当。上蔡所云「以我视,以我听」者,语亦有病。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
龟山曰:「宰我问三年之丧,非不知其为薄也,只为有疑,故不敢隐于孔子」。只此无隐,便是圣人作处。
龟山之意当是如此。然圣人之无隐与宰我之无隐,亦当识其异处。
伊川舟行遇风,端坐不为之变,自以为诚敬之力。烈风雷雨而舜不迷错,其亦诚敬之力欤?
舜之不迷,此恐不足以言之。
善为说辞,则于德行或有所未至。善言德行,则所言皆其自己分上事也。
此说得之。
「善与人同」,以己之善推而与人同为之也。「舍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以人之善为己之善也。
此说亦善。
贤贤、事父母、事君、与朋友交,此四者皆能若子夏之言,可以言学矣。然犹有「虽曰未学」之语,若犹赖乎学者。盖虽能如是而不知其所以能如是者从何而来,则所谓行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者也。
此句意思未见下落,请详言之,方可议其得失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故人不可使之无廉耻。无廉耻则无以起其好义之心,若之何而可化?圣人之于民,必使之有耻且格者,此也。
人自是不可无耻,不必引羞恶好义为言也。
知敬亲者其色必恭,知爱亲者其色必和,此皆诚实之发见,不可以伪为。故子夏问孝,孔子答之以色难。
据下文恐是言承顺父母之色为难,然此说亦好。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循理之所在,周流天地之间,无不可者。其亲之也,理之所当亲也;其远之也,理之所当远也,何比之有?
尊贤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此之谓周。溺爱徇私,党同伐异,此之谓比。周,周遍也;比,偏比也。不必言周流天地之间。
谢上蔡曰:「慎言其馀、慎行其馀皆有深意,惟近思者可以得之」。盖言行有丝毫不慎,则于理有丝毫之失,则与天地不相似矣。
「慎言其馀,慎行其馀」,藉用白茅之意。似此推言,于理不害,然恐未遽说到此也。
小人之陵上,其初盖微僭其礼之末节而已。及充其僭礼之心,遂至于弑父弑君,此皆生于忍也。故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敢僭其礼,便是有无君父之心。
人有中虽不然,而能勉彊于其外者,君子当求之于其中。中者,诚也;外者,伪也。故父在当观其事父之志。行者,行其志而有成者也。父没,则人子所以事父之大节始终可睹矣,故父没当观其事父之行。事父之行既已终始无愧,而于三年之间又能不失其平日所以事父之道,非孝矣乎?
此说甚好,然文义似未安。
「敏于事」如「必有事焉」之「事」,当为即为,不失其几也。
事只是所行之事。「必有事焉」,不知寻常如何说,请详论之,乃见所指之意。大抵说经以彼明此固为简便,然或失其本意,则彼此皆不分明,所以贵于详说也。
「子贡曰贫而无谄」至「告诸往而知来者」,此为学之法也,亦可以见圣贤悟入深浅处。凡穷理自有极致,观圣人如此发明子贡,则可见矣。
此章论进学之实效,非论悟入深浅也。「悟入」两字既是释氏语,便觉气象入此不得。《大学》所谓知至格物者,非悟入之谓。
死生一理也,死而为鬼,犹生而为人也,但有去来幽显之异耳。如一昼一夜,晦明虽异而天理未尝变也。
死者去而不来,其不变者只是理,非有一物常在而不变也。更思之。
子闻之曰:「是礼也」,三字可以见圣人气象宏大,后世诸子所不及也。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与「《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皆圣人教人读《诗》之法。
此类言之太略,不晓所主之意。恐其间有差,或致千里之缪也。
见实理是为智,得实理是为仁。
惟仁者能得是理,而以得实为仁,则仁之名义隐矣。
理之至实而不可易者莫如仁。义、礼、智、信,非仁不成。如孝、弟、礼、乐、恭、宽、信、敏、惠,皆仁之用也。
此数句亦未见下落。
学者须先有所立,故孔子「三十而立」。又曰「患所以立」,然则若何而能立?曰穷理以明道,则知所立矣。
立是操存践履之效,所说非是。「患所以立」承「不患无位」而言,盖曰患无以立乎其位云尔。
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如诸葛孔明草庐中对先主论曹、孙利害,其后辅蜀抗魏、吴,其言无一不酬者。盖古人无侈心,故无侈言如此。
所引事不相类。
刘器之问诚之目于温公,曰:「当自不妄语入」,此《易》所谓「修辞立其诚」也。
近之。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长之可妻,以其平昔之行也,非以无罪陷于缧绁为可妻也。
虽尝陷于缧绁,而非其罪,则其平昔之行可知。
「吾斯之未能信」,言我于此事犹未到不疑之地,岂敢莅官临政,发之于用乎?
此「事」谓何事?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孔子以此问子贡,则子贡之才亦颜曾之亚。然其所以不及二子者,正在于以见闻为学。孔子未欲以见闻外事语之,故姑云「吾与女弗如」。他日乃警之曰:「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道非多学所能识,则闻一知十,亦非所以为颜子。
子贡言闻一知二知十乃语知,非语闻也。见闻之外,复谓何事?请更言之。
忠与清皆仁之用,有觉于中,忠清皆仁;无觉于中,仁皆忠清。
以觉为仁,近年语学之大病,如此四句,尤为乖戾。盖若如此,则仁又与觉为二而又在其下矣。
「又敬不违」,非从父之令,谓事亲以礼,无违于礼也。所谓起敬起孝。
「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则不得已而从父之令者有矣。「劳而不怨」,则所谓「悦则复谏」,不敢疾怨也。若不从而遂违之,则父子或至于相夷矣。
居简而行简,则有志大略小之患,以之临事,必有怠忽不举之处。居敬而行简,则心一于敬,不以事之大小而此敬有所损益也。以之临事,必简而尽。
居敬则明烛事几而无私意之扰,故其行必简。
为仁固难欤?曰,孔子不以易启人之忽心,亦不以难启人之怠心。故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仁固不远,然不欲则不至。仁固难,为之则无难。
致知以明之,持敬以养之,此学之要也。不致知则难于持敬,不持敬亦无以致知。
二者交相为用固如此,然亦当各致其力,不可恃此而责彼也。
「丘之祷久矣」,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鬼神合其吉凶,我即天地鬼神,天地鬼神即我,何祷之有?
自他人言之,谓圣人如此可也。圣人之心岂以此而自居耶?细味「丘之祷也久矣」一句,语意深厚,圣人气象与天人之分、自求多福之意皆可见。
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此圣人之事也,非与天同量者不能。颜子所以未达一间者,正在此。故第曰「尝从事于斯」,非谓己能尔也。
此正是颜子事,若圣人则无如此之迹。有如此说处,便有合内外之意。如舜善与人同,舍己从人,好察迩言,用中于民,必兼言之。惟颜子行而未成,故其事止于如此耳。
子绝四,盖以此教人也,故曰「毋」。毋者,戒之之辞。
「毋」,《史记》作「无」,当以「无」为正。
「未见其止也」,学必止于中,而「止」非息也,于中止行耳。百尺竿头犹须进步,岂有止法乎?
据上下章,「止」字皆但为止息之意。学止于中,乃止其所之止,非止息之意,字同用异,各审其所施。竿头进步,狂妄之言,非长于譬喻者。
四科乃述《论语》者记孔氏门人之盛如此,非孔子之言,故皆字而不名,与上文不当相属。或曰《论语》之书出于曾子、有子之门人,然则二子不在品题之列者,岂非门人尊师之意欤?
四科皆从于陈蔡者,故记者因夫子不及门之叹而列之。
君子之道,本末一致。洒扫应对之中,性与天道存焉,行之而著、习之而察则至矣。孰谓此本也宜先而可传,此末也宜后而可倦哉?譬诸草木,其始植也,为之区别而已。灌溉之,长养之,自芽蘖以至华实,莫不有序,岂可诬也。然学者多慕远而忽近,告之以性与天道,则以为当先而传;教之以洒扫应对,则以为当后而倦焉,躐等陵节,相欺以为高。学之不成,常必由此。惟圣人下学上达,有始有卒,故自志学充而至于从心不踰矩,自可欲之善充而至于不可知之神莫不有序,而其成也不可禦焉。观孟子谓徐行后长者为尧舜之孝弟,则洒扫应对进退之际苟行著而习察焉,乌有不可至于圣者?
子夏言我非以洒扫应对为先而传之,非以性命天道为后而倦教,但道理自有大小之殊,不可诬人以其所未至。唯圣人然后有始有卒,一以贯之,无次序之可言耳。二先生之说亦是如此。但学者不察,一例大言,无本末精粗之辨,反使此段意指都无归宿。须知理则一致,而其教不可阙,其序不可紊耳。盖惟其理之一致,是以其教不可阙,其序不可紊也。更细思之。
「笃,实也」,学当论其实。论其实则与君子者乎,与色庄者乎?君子,有实者也;色庄,无实者也。
得之。
克己之道,笃敬致知而已。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笃敬也。所以知其为非礼者,致知也。
克己乃笃行之事,固资知识之功,然以此言之,却似不切。只合且就操存持养处说,方见用力切要处。
言顾行,行顾言,故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中庸》曰:「力行近乎仁」。《论语》司马牛问仁,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答司马牛之意更宜思之。
质直而好义则能修身,察言而观色则能知人。内能修身,外能知人,而又持之以谦,此盛德之士也。虽欲不达,得乎?此与「禄在其中」同意。名实相称之谓达,有名无实之谓闻。察言观色,如孟子所谓「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孔子所言三句,皆诚实退让之事。能如此,则不期达而自达矣,非谓能修身知人而持之以谦也。说知人犹远正意。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凡不教而杀,不戒视成,慢令致期,皆无以先之也。既有以先之,又当有以劳之。帝尧曰:「劳之来之」。凡生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皆劳之之谓也。此尧舜之政也,其要在力行耳,故复告之以无倦。
先之谓以身率之,劳之谓以恩抚之。二者苟无诚心,久必倦矣,故请益,则曰无倦而已。
簿书期会各有司存,然后吾得以留意教化之事。故曰先有司。
先有司然后纲纪立而责有所归。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同书学行典卷四、九九。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
张子曰:「天性在人,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其为物一也」。观张子之意,似谓水凝而为冰,一凝一释而水之性未尝动;气聚而为人,一聚一散而人之性未尝动。此所以以冰喻人,以水性喻天性也。然极其说,恐未免流于释氏。兄长以为如何?
程子以为横渠之言诚有过者,正谓此等发耳。观孔子、子思、孟子论性,似皆不如此。康节云:「性者,道之形体也。心者,性之郛郭也。身者,心之区宇也。物者,身之舟车也」。
鬼神之理,某向尝蒙指示大意云:「气之来者为神,往者为鬼。天地曰神曰祇,气之来者也;人曰鬼,气之往者也」。此说与张子所谓「物之始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流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之意同。近见兄长所著《中庸》说亦引此,然张子所谓物者,通言万物耶?抑特指鬼神也?若特指鬼神,则所谓物者,如《易大传》言「精气为物」之「物」尔。若通言万物,则上四句乃泛言凡物聚散始终之理如此,而下四句始正言鬼神也。精气为物,向亦尝与季通讲此。渠云:「精气为物者,气聚而为人也。游魂为变者,气散而为鬼神也」。此说如何?更望详赐批教。
《易大传》所谓物,张子所谓物,皆指万物而言,但其所以为此物者,皆阴阳之聚散耳。故鬼神之德体物而不可遗也。所谓气散而为鬼神者非是。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
程子曰:「鬼神者,天地之妙用,造化之迹也(凡气之往来聚散,无非天地之用,而鬼神尤其妙者也。然既已动于气,见于用矣,是形而下者也,故曰造化之迹。)」。吕氏曰:「万物之生,莫不有是气,气也者,神之盛也。莫不有是魄,魄也者,鬼之盛也。故人亦鬼神之会尔」。《中庸》说曰:「鬼神之为德,虽不可以耳目见闻接,然万物之聚散始终,无非二气之屈伸往来者,是鬼神之德为物之体,而无物能遗弃之者也(向按此二说则张子所谓「物之始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返而游散」,乃泛言万物聚散始终之理如此。而鬼神者,亦物之一尔。但其德在物之中为尤盛,故为物之体而莫有能遗之者。人亦物之一也,其歛散终始亦二气之屈伸往来,与鬼神同。故吕氏曰:「人亦鬼神之会耳。」然则非特人也,凡天地之间,禽兽草木之聚散始终,其理皆如此也。其理一而其得于气者有隐显、偏正、厚薄之不同,兹其所以有鬼神人物之异欤。)」。谢氏曰:「鬼神是天地妙用,流行充塞,触目皆是,欲其有则有,欲其无则无(鬼神,气也,人心之动亦气也。以气感气,故能相为有无。吕氏曰:「鬼神周流天地之间,无所不在,虽寂然不动,然因感而必通」,即此意也。)」。
详此两段,皆是人物、鬼神各为一物,是殆见庙中泥塑鬼神耳。吕氏所谓「人亦鬼神之会」者甚精,更请细推之。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二
《太极解义》以太极之动为诚之通,丽乎阳,而继之者善属焉;静为诚之复,丽乎阴,而成之者性属焉,其说本乎《通书》。而或者犹疑周子之言本无分隶之意,阳善阴恶,又以类分。又曰「中也,仁也,感也,所谓阳也,极之用所以行也;正也,义也,寂也,所谓阴也,极之体所以立也」。或者疑如此分配,恐学者因之,或渐至于支离穿凿。不审如何?
此二义但虚心味之,久当自见。若以先入为主,则辩说纷拿,无时可通矣。
仁义中正,洵窃谓仁义指实德而言,中正指体段而言。然常疑性之德有四端,而圣贤多独举仁义,不及礼智,何也?
中正即是礼智。
《解义》曰:「程氏之言性与天道多出此图,然卒未尝明以此图示人者,疑当时未有能受之者也」。是则然矣,然今乃遽为之说以传之,是岂先生之意耶?
当时此书未行,故可隐。今日流布已广,若不说破,却令学者枉生疑惑,故不得已而为之说尔。
濂溪作《太极图》,发明道化之原。横渠作《西铭》,揭示进为之方。然二先生之学,不知所造为孰深?
此未易窥测,然亦非学者所当轻议也。
程子曰:「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无妄是圣人之诚,不欺是学者之诚,如何?
程子此段似是名理之言,不为人之等差而发也。
《近思录》载横渠论气二章,其说与《太极图》动静阴阳之说相出入。然横渠立论,不一而足,似不若周子之言有本末次第也。
横渠论气与《西铭》、《太极》各是发明一事,不可以此而废彼。其优劣亦不当轻议也。
程子曰:「孔子言语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语句句是事实」。所谓事实者,岂非是当行可行底事耶?然未可谓自然者,岂以其犹是思焉而得之欤?
大概如此,更玩味之。
所教学者看《精义》说甚善。然窃以为学者须先从师友讲贯,粗识梗概,然后如此用工,不然,恐眩于众说之异同也。
此乃惮烦欲速之论,非所敢闻,然亦非独此书为然。若果有志,无书不可读。但能剖析精微,玩味久熟,则众说之异同自不能眩,而反为吾磨砺之资矣。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宋元学案补遗》卷六九
昨来疑义久不奉报,然后来长进,又见得前说之是非也。每与吾弟讲论,觉得吾弟明敏,看文字不费力,见得道理容易分明。但似少却玩味践履功夫,故此道理虽看得相似分明,却与自家身心无干涉,所以滋味不长久,才过了便休,反不如迟钝之人多费功夫方看得出者,意思却久远。此是本原上一大病,非一词一义之失也。记得向在高沙,因吾弟说觉得如此讲论都无个归宿处,曾奉答云:「讲了便将来践履,即有归宿」。此语似有味,更告思之。草此为报,不能多及。馀惟力学自爱。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
版籍固所职,然势有所压而不得为,则亦无可奈何。潘宪却要理会事,俟出入少定,试更白之,或能相听,亦百里之幸也。版籍分明,自是县道理财之急务。今人只见重叠催税之利,而不察乡吏隐瞒之害,故不肯整理。此是上下俱落在厮儿计中,甚可叹也。石鼓之役,意思甚好,但恐择之却难处耳。魏公好佛,敬夫无如之何。此正明道先生所谓「今之入人因其高明,所以为害尤甚」。不知这些邪见是坏却世间多少好人,破却世间多少好事也。「诚」字得力甚善,然知之亦已晚矣。凡百就实事上更著力为佳。
与程允夫(洵 洪正学刊允夫家藏帖)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一
词职幸已如愿,而忌之者以为僭渎,睥睨愈甚。近日叶总章中已有姓名,旦夕必有行遣矣。改正恩数,实无此例,前此但以众论纷纷,故于奏状中言之。后来得请而复不说分明致此事,故又申省陈乞。近又只得省劄检会申明已降指挥行下。盖诸公不敢将上,而群小因此又益纷纷,细思此举,实有未安。今且未令泰儿赴铨,其它姑置勿问,看数月间如何,又别相度也。馀干冤痛,莫能为申理者,区区于此尤不能无愧也。
与程允夫(洵 以下洪正学刊允夫家藏帖)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三
先集无人写得,亦多是应用文字,非吾弟今日问学所急,故不送。前书已详言,何不见悉耶?墓刻不敢忘,幸且少宽之。《谯传》非病翁所作,乃原仲、致中二丈见之。其说亦有病,非学问正脉也。《遗书》中李端伯、刘质夫所录极精,可熟味之,便见学问正当用力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