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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发运张职方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八、《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二
右。某言念久远辉光,日增向仰,再陶庇育,中窃忻愉。但拘烟海之濒,难走旌麾之下。在愚诚莫能少贡,盖音绎不敢僭驰。岂自绝于贤门,肯辄忘于礼遇。仰祈明廓之鉴,委照蕞微之衷。伏惟经画多馀,福休兼萃。恭以某官器钟间异,材蕴将明,学逢自得之原,智应无穷之变。累膺邦寄,早结上知,未涉四邻之荣,暂颛六路之计。风力盛扬于朝右,事权几半于寰中。何愧古人,真得壮行之志;实繁舆议,尚淹入告之猷。某未遂望尘,第深颂德,谨缘一介之便,聊献积年之情。伏冀上副倚毗,精调寝餗。
谢运使王学士启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一、《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一
将迎既失,窃羞拘滞之资;苛细不诛,尚赖宽明之度。怅为谋之甚拙,于自咎以宜多。何则?邑落幽深,使麾崇重,非按视之繇此,曷望瞻之有阶。固当俯伏道旁,奉承铃下,露悃诚之万一,听教戒之丁宁。岂惟尽事上之仪,亦足悟临民之术。而某智忘适变,性泥执方,念积粟于囷仓,虑系囚于囹圄。畏空城之无守,计崄路之且遥。奔驰敢惮于暮归,参候欲图于晨往。岂意供帐都斥,脂车亟行。入境不呵,耕耘之无止;解鞍惟顷,侦伺之难量。是以策蹇莫前,拜尘靡及,忧沾污背,愧发赪颜。虽闻飞盖之辽,犹戁半途而画。回辔固惭于违礼,越疆返惧于冒威。进退冰渊,腹心芒刺。弹琴听治,耻非子贱之优閒;负弩先驱,独远相如之风采。其为不幸,乌可胜言。恭惟运使学士道涉本原,器函宏厚,驭吏不由于末节,假人微察于至诚。故此蕞微之体,得逃懈缓之谴。仰戴钜德,实将终身。某下情无任惶惧之至。
谢章少卿举应手诏启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二、《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一
右。某启:伏蒙奏名,仰应手诏,鄙朴何幸,奖知独深。由门下之荐扬,方离选集;被廷中之音旨,又越等伦。感恩虽志于无穷,揣己固惭于非分。喜畏兼集,情言曷胜。恭以圣人临治之初,天下久安之日,丕承乎祖宗基构,尤慎维持;所重者邦国事为,难忘因革。既开谠直之路,复念滞淹之材,以谓得于岁举,则泛泛未精;拘以官联,则规规不广。乃颁不次之命,庶获有为之贤。内焉属近侍之臣,外以委行台之使,毋有所隐,各举尔知。不论品秩之高卑,止间贵权之族裔,槩取实效,壹归至公。奉兹诏者其责非轻,与是举者其人岂易。宜收士类之翘杰,以副上心之采求。如某者,器业不优,操修未粹,徒蓄敢行之志,殊无应变之资。凡所存诚,固也效古人之守;及夫临事,几何非俗吏之为。曩得调于铨衡,获承风于使节,疏钝本希于逃责,聪明返误于见知。僻邑三年,愧难成其美治;荐书一上,幸曲借其馀辉。解官既远于恩闳,待次方留于里闬。岂图多爱,常齿不才,复推累日之勤,俾预一时之选。除官芸省,方抱滥迁之忧;出宰萍江,遽闻烦使之报。始误巨源之启,益衔知伯之知。敢谓当然,何由致是?此盖伏遇运使少卿至明自照,特立不疑,报国以诚,取人以恕。有以适用,虽片善而不遗;果于必闻,虽屡言而无倦。故此蕞微之品,数叨汲引之私。敢不涵养良心,坚牢素履,慕蹇蹇输忠之迹,屏区区胶禄之情。誓不茍随,保松筠于霜雪;庶几有补,助海岳之涓尘。上答生成,次酬振挈。过此以往,不知所裁。
谢淮漕蒋金部举升擢启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二、《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一
右。某启:伏审发奏,举某堪充升擢任使者。风力不彊,方虞旷职,聪明误采,返玷荐书。荷恩则深,度己唯愧。且朝廷严督责之法,郡邑有承宣之难,非精识疏通,不足任今日之事;非周材浃洽,不足赴一时之功。而某也学粗知方,智非应变,僶俛薄宦,因循历年。盘错屡当,孰称利器;雪霜不改,自保孤筠。悉心县道之繁,栖迹海壖之陋。止待谴斥,敢希奖知。此盖伏遇某官履道坦夷,取人汎博,寸能必纪,片善不遗。故在蕞微之踪,亦叨汲引之赐。敢不就志谋远,忘躯徇公,终保自知之诚,仰酬公举之德。下情无任激切依归之至。
上执政启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三、《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一
右。某启:屈蠖求伸,乃品物之常理;涸鳞希润,宜至仁之动心。在愚虑以甚危,望台阶而远叩。情言迫切,进退凌兢。伏念某朴樕小材,倥侗末学,蚤从禄仕,久困尘泥。窃科几四纪之深,效官逃十任之责。自叨使指,屡易岁华,始巡巴蜀之封,旋领瓯闽之部。悉为远地,岂敢告劳。周旋六载之中,间关万里之部。既每慎于诹询谋度,且备尝乎险阻艰难。下绳州邑之勤,上赖朝廷之福,财赋不愆于供贡,盗奸毕即于诛锄。凡两及于终更,敢自言其善状。洎预造庭之列,滥充典客之班。白头虽愧于郎潜,素节罔欺于士论。自公退食,曾不越思,有道诚身,未尝诡遇。羞捷径之邪至,戁凿墉而益高。僶俛再期,颛蒙特立。幸遇圣政赫日新之盛,真贤赞道揆之明,未见斥于冷官,遽复蒙于烦使。仰轩陛训辞之重,念庙堂驱策之荣。义难固辞,乐就远适。然而离乡六七千里,去国五十九程,每航不测之渊,常蹈无穷之险。或烟瘴浸淫于晨迈,或虎狼惊突于昼行。固奚恤于轻身,唯恐罹于旷职。饬列城于明慎,儆庶狱于平亭。虽未全远罪之风,亦庶绝非辜之叹。勤瘁不忘于终日,拘挛已阅于三冬。徯瓜代以过期,丐行符而剡奏。皇皇俟命,慄慄斋心。重念某齿发日衰,关节疢动,昏花眊视,渴涸痟中。乃缘冲冒之劳,以病蕞微之质。俾之久处,实重私忧,辄希仰首之鸣号,不避黩尊之罪戾。恭惟某官功高总揆,志遂泽民,以唐虞之道致吾君,以稷契之忠任乎己,不忍匹夫之失所,赞成四海之升平。察其露恳之诚,宽此冒威之谴,回台煇而下烛,运化笔以曲成,庶几垂尽之愚,获被更生之赐。誓坚晚节,上报钜恩。干浼钧严,某卑情无任惶惧激切之至,谨具启事陈献。伏惟钧慈,俯赐鉴念。
仰山祈雨文(熙宁三年六月)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八一、《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六
维熙宁三年六月一日,承奉郎、守秘书省著作佐郎、知袁州萍乡县事韦某,谨以牲牢酒醴特羞庶品昭告于仰山灵济王:惟神之灵,为袁民之福也久矣。袁民无老少,无贤不肖,无贵贱富贫,一有所恳,即斋洁奔走,大者奉牲牢,小者具鸡黍,曲拳俯伏于神之祠,以露诚款。神虽无语言以报,而恳者皆确然自信,无一芥之惑。何威明惠泽,结于此邦之人如此之固且深也!某被命补邑,一年于兹,间以旱暵之忧,先吾民以请于神,而神之见应果不爽于顷刻。岂哀余之勤而然乎,是亦锐于福吾民耳。今时稼方茂,膏润复愆,吾民之忧不减前日,是敢具悃以叩昭鉴,且祈且报,实愧再三。仰惟神心必不惮其求之数而违元元之望也。尚飨。
论任永寿等转官第一状 北宋 · 梁焘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八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
臣风闻尚书省人吏时忱等四人用酬奖推恩,其已拟定,多是违法。内任永寿自文资选人换殿直,却留在省;苏安静自主事减所少月日,直补都事。此二人尤为侥倖,某人转一资,某人减二年磨勘,太优。永焘等四人素号强横,舞文用事,自元丰以来大臣倚以为奸,故不能制。今执政亦有优容听任之谤,比来酬奖,辄敢自营,岂可更留政事之地?伏乞圣慈明察,候进呈文字,特赐指挥,且用拟定名目并与转出。如此处置,可以少补威明,存全公道。此事臣等访闻参考得实,方敢上奏。如圣意采用臣言,即乞批降指挥,应干系人特免根勘。其四人并依条与合出官远小处差遣,所贵中外咸仰威明。四人奸状暴著,人人皆知之,独恐朝廷未知尔。言路既久闻公议沸腾,不得不言。今若取此四辈逐出,示朝廷本不姑息此曹,即自然群情厌服,人言可止。臣恐来日便有进呈,故急以奏闻。盖重帘之际,此等事不可使之寖长,须当裁抑,以正公道。如出圣断,则下知敬惮。
赴越书呈杭州熊侍郎 北宋 · 钱协
七言律诗 押删韵
鉴湖清泚对胥山,两地相望一水间。
共佩天涯太守印,犹联丹陛侍臣班。
君方白傅才何愧,我比微之思苦悭。
莫把旧诗犹见诧,繁雄未必胜清闲(自注:乐天寄微之诗云“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钱塘尽不如。”)。
以上宋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卷一七 《宝真斋法书赞》:按国史,熊本自吏部侍郎补外,由洪徙杭,公此诗岂其时也。
送程给事知越州 北宋 · 蔡承禧
七言律诗 押东韵
万室罗纨千舸蓬,绕山楼榭满溪风。
舟移菡萏芬芳渚,旌倚蓬莱缥缈宫。
翁子印还多事后,微之名辱宦人中。
昌时青琐朱轓贵,白首谁何得似公(宋黄康弼《续会稽掇英集》卷五)。
请以金帛赐西使奏 北宋 · 章惇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九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八
先帝尝欲以金帛结羌中用事者。今西使言国主悔过效顺,皆威明正赛辅佐使然,欲于使还,赐以金帛,结其欢心。若元祐加赐乾顺,则不须也。
送程给事知越州 北宋 · 褚珵
七言排律 押灰韵
元稹唐朝辅相材,全家曾住小蓬莱。
公今得请为藩去,事异当时谪宦来。
雅意未应亡魏阙,归心且喜过苏台。
茂林修竹仁风动,紫蟹黄柑宴席开。
听讼初承召公后,递诗须继乐天才。
政成不待三年报,入告谋猷岂晚哉(《续会稽掇英集》卷三)。
与林子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二《跋东坡与林子中帖·再跋》附录
别后,淫雨不止,所过灾伤殊甚。京口米斗百二十文,人心已是皇皇。又四月天气,全似正月。今岁流殍疾病,必须措置。淮南蚕麦已无望,必拽动本路米价。欲到广陵,更与正仲议之,更一削。愿老兄与微之、中玉商议,早闻朝廷,厚设储备。熙宁中,本路截拨及别路搬来钱米,并因大荒放税及亏却课利,盖累百距万,然于救饥初无丝毫之益者,救之迟故也,愿兄早留意。又,乞与漕司商量,今岁上供斛米,皆未宜起发。兄自二月间奏,乞且迟留数月起发,徐观岁熟,至六月起未迟。免烦他路搬运赈济。如此开述,朝廷必不讶。荷知眷之深,辄尔僭言,想加恕察,不一。某皇恐。
跋摘瓜图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佩文斋书画谱》卷八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稹《望云骓歌》云:「明皇当时无此马,不免骑驴来幸蜀」。信如稹言,岂有此权奇蹀躞与嫔御摘瓜山谷间如思训之图乎?然禄山之乱,崔图在蜀,储设甚备,骑驴当时虚语耳。
拟进士对御试策(并引状问)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卷。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听广大,中外欢喜。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旨者又卒据上第。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深悲之。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士,曲尽其巧。自嘉祐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于世,而诗赋几至于熄。何者?利之所在,人无不化。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科甲者,多以谄谀得之。天下观望,谁敢不然。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坏,犹可以少救。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问: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无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子大夫之所宜知也。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著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礼》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衷,邪正之党,已贰其听,功利之说,已动其欲,则虽有皋陶、益稷为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疏远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惧也。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为颠倒失序如此。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哉?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乱职司守令之治。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然此犹其小者。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昔邴吉为丞相,萧望之为御史大夫,望之言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今政事堂忿争相诟,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而得矣。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盖循理而已。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劫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如此夫」。陛下茍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茍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天下以为害,陛下以为仁;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不胜其纷纭也。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答千万人之口。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眩惑之哉。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何者?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自不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历以来,莫之敢发者,诚未有以善其后也。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已。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坏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蒐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而群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晚也。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曾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己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于陛下乎。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兔首瓠叶,可以行礼;扫地而祭,可以事天。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与?陆贾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疏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群臣误陛下也。臣知其说矣,是出于荀卿。荀卿喜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而说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群饮者杀。臣请有以诘之。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禹乱耶?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致之言极也。天下幸而大治,使一日未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天下几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已众矣。臣不意异端邪说惑误陛下,至于如此。且夫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惑时哉。所以诛群饮者,意其非独群饮而已。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谓周公行之欤?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后」。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以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而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为笑矣。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为不知人欤?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勠力同心,共致太平。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听而已。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华佗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著之」。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稽于众,舍己从人」。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坚用王猛,而樊世、仇腾、席宝不悦。魏郑公劝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而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谨昧死上对(《苏文忠公全集》卷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三,《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八九,《经济类编》卷一○,《古文渊鉴》卷四九。)。
集乙「三」作「二」。
问养生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二、《文章正宗》续集卷二、《文编》卷三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七一、《古今图书集成》人事典卷一一二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南市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尝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槔,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眩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听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见者莫不呕也。其不知而食者,未尝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尝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祭柳子玉文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七、《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猗欤子玉,南国之秀。甚敏而文,声发自幼。从横武库,炳蔚文囿。独以诗鸣,天锡雄咮。元轻白俗,郊寒岛瘦。嘹然一吟,众作卑陋。凡今卿相,伊昔朋旧。平视青云,可到宁骤。孰云坎轲,白发垂脰。才高绝俗,性疏来诟。谪居穷山,遂侣猩狖。夜衾不絮,朝甑绝馏。慨然怀归,投弃缨绶。潜山之麓,往事神后。道味自饴,世芬莫嗅。凡世所欲,有避无就。谓当乘除,并畀之寿。云何不淑,命也谁咎。顷在钱塘,惠然我觏。相从半岁,日馀醇酎。朝游南屏,莫宿灵鹫。雪窗饥坐,清阕间奏。沙河夜归,霜月如昼。纶巾鹤氅,惊笑吴妇。会合之难,如次组绣。翻然失去,覆水何救。维子耆老,名德俱茂。嗟我后来,匪友惟媾。子有令子,将大子后。颀然二孙,则谓我舅。念子永归,涕如悬霤。歌此奠诗,一樽往侑。
送程给事知越州 北宋 · 徐大方
七言排律 押庚韵
昨夜除书下太清,一麾千里拥双旌。
漠符出守朱轓重,越邸怀章昼锦荣。
青琐窗深传夕拜,红莲幕下得时英。
稽山寻胜穷幽窈,禹穴采书极粹精。
贺老清虚陶内景,微之惠爱浃舆情。
舍人早促还朝计,旦暮追锋柄宰衡(宋黄康弼《续会稽缀英集》卷三)。
与孙知县希鲁手简 其八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五、《姑溪居士文集》卷二七、《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九
霜冷,伏惟动履清胜。往来治下,匆匆累月,但日与田夫樵老相与低回,盎然不知身世之为果,则仁者不扰之政,何以上之?数欲一见,面赞其然,竟尔未暇,可量倾属。来问猥及,钦佩至意。事固有不得而已者,无间巨细,亦知恤隐有加。乃尔僭冒,无他,冀姑借威明以牵其来。盖私力已竭矣,可愧可笑。他贮异时请叩。
书牛李事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四、《姑溪居士文集》卷一七、《姑溪题跋》卷二
长庆初,钱徽典贡举,李宗闵以所亲托之,李德裕、李绅、元稹在翰林,密启其事,宗闵坐贬,嫌隙自此遂结。至太和中,宗闵为宰相,会德裕召为兵部侍郎,宗闵协牛僧孺并力挤之,并罢裴度政事,而僧孺尤力。朋党至牢不可破,侵寻四十馀年,缙绅之祸不能解,乃有牛李之号。武宗立,专任德裕,而为一时名相,唐祚几至中兴。力去朋党,卒为白敏中、令狐绹所中伤。岂无心始可立事,而有心则讫不能济?使德裕不以前日为念,而一心所事,唐祚固未艾也。
路西政和圩共修青山中元水府行宫疏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三一、《姑溪居士文集》卷四四
俗谛自欺,异同相党。神工不宰,正直是师。眷盛德之威明,实吾邦之依止。每感必应,无隐不周。将有事于污莱,复并受于侵冒。庶格终始之吉,尝邀辅佑之仁。果获奏成,敢忘昭报?非醪羞不足以答丕贶,非象设不足以显至灵。是用博谋食利之财,就启来临之馆。一则便圩农之祠祷,一则表福善于无穷。窃图锡禹之圭,兼證吠尧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