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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天宁深老开堂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五、《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八
窃以不说而说,未为究意之谈;
无门之门,尤在离微之境。
若非真寔一句,何以开示群迷?
宜得当仁,善扬兹土。
深公长老烛传少室,派出灵岩
嗣本觉之前音,住天宁之胜刹。
以一大事,酬含生莫报之恩;
于万斯年,祝圣主无疆之寿。
尧天广大,佛日光明。
合内外之胜缘,赞延长之亨运。
四众之所咸赖,一音可以普宣。
今正是时,宜升此座。
上哲宗乞讲筵开陈祖宗故事元祐二年 宋 · 丁骘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〇、《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七、《群书会元截江网》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九
臣伏见本朝祖宗之德,具在方册,威明仁厚,不惟有益于当时,皆可为法于后世。
窃惟陛下即位以来,首延儒臣,侍讲禁中,如《论语》《孝经》,皆圣贤之言行,固足以启沃上心,导明睿性。
臣愚欲乞既讲罢经义,更以祖宗故事一二端为陛下开陈。
仍乞晓谕侍讲臣僚,豫先编叙六圣典故可以取法于后来者,以备讲筵听纳。
庶几前圣、后圣所为所行,如合符节威明仁厚之德,源源相继,天下幸甚。
浮图论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二、《济南集》卷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五
论曰:臣尝历观前世之弊,及其甚也,必有有为之主以拯救之。
独千世承袭其弊而安受之者,浮图而已。
浮图非无可观也,百氏之家,一家之说也;
非不可为教也,蛮夷之国,一国之俗也。
不幸王者迹熄之后,圣人道微之时,乘间窃入中国,当时君臣辨之不早,制之不刚,俾盘根滋蔓,为弊于后,东汉明帝之罪也。
其间非无英睿刚克之君,忠义正直之臣,欲除其弊,终亦不能者,何哉?
盖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也。
盖英睿刚克之君灼见非有益于吾民也,必欲扫除之,正如欲华陀之治医也,将剖肤凿骨,煎肠洗胃,以去其疾,岂不雄哉!
奈何臣下或献祸福之一言,则惶惧随之,亟且罢不敢复言矣。
必曰:姑且听之。
惟其姑且听之,此其所以长存也。
前日武宗是也。
毁天下寺宇四千馀区,冠笄僧尼二十馀万,岂不快欤?
西京、藩府辅郡,犹量留寺与僧,岂祸福之说已贰于胸中耶?
何使绝无而仅有邪?
宣、懿之世则一切复之,终令彼胜于此,乃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
忠义正直之臣,极言其有损而无补也,必欲扫除之。
正如近时水官之治河也,欲竭太行之土、淇园之,以塞怒流,不已疏哉!
奈何人主疑祸福之多端,则恚恶及之,遂及诛窜者矣。
必曰:尔敢非圣人!
惟其谓之圣人,此其徒闻而益盛也。
前日韩愈是也。
宪宗遣使迎佛骨于凤翔,王公大人灼体肤、委珍贝以惑其法,极诋其道,且欲以佛骨付之水火。
宪宗怒,欲诛以谢佛。
裴度崔群力救其死,犹贬海南,滨于死所,令彼盛于此。
乃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
初欲抑之,乃所以扬之;
初欲沮之,乃所以长之。
故根日益大,蔓日益滋,以至于今日,国家不惟安受千世之弊而不知救,又从而昌大之,遂使贼人乘时所尚,公肆厥奸,与国争雄。
彼华堂大宇,丹楹刻桷,敢踰制于王宫;
撞钟伐鼓,众党数千,敢僭礼于朝位,已为可禁。
虽然,彼所以侈其居、盛其徒者,本欲以诱愚夫愚妇而已,奈何王公卿士,竞登其门而师之?
朝衣朝冠,或立侍于其座,或跪拜于其庭,咸尊之如天神,钦之如父祖。
有道之士,以学佛隐者固亦有矣,而奸人假学佛以欺人者常多。
固不当事之如此,以亏国体。
臣恐孔子复生于今日,则群公卿士忌媢者众矣,不应如是以奉事之也。
孟子曰:「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也」。
又曰:「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
今昌大浮图之教,岂欲以堂堂之中夏,以变于夷乎?
凡学孔孟之道者,相率而入于幽谷乎?
可不谓之大惑欤?
臣今不复更以傅奕之辨、韩愈之疏言之,直以文中子之言为信,曰:「佛者,西方之圣人也」。
果为圣人,岂不恶其徒凭藉其说,以猖狂妄行于今之世哉!
为今之计,不必推罪于佛,惟治其徒。
苟惟治其徒之罪,又何难哉!
臣愿陛下盛言其佛之长,极言其徒之短。
臣请叙其说曰:盖闻佛者,西方之圣人也。
以清净寂灭为心,戒定慈忍为行,色空为道,禅律为法。
凡愿学佛者,必当检身周慎,持法谨严,枯槁其形骸,斋戒其心志,自治其身,自求其道,不可辄出户庭,不可杂交民俗。
戒牒之文,其密如缕。
苟能此,虽异道不害为君子。
乃者学佛之人,类皆游佚之辈,或惰农之鄙夫,或怠绩之愚妇,或好荡之儇子,或好倡之冶女。
居金碧之室,食之膳,幸灾乐祸,自为风俗;
奸非不义,自为朋党。
讯其何以谓之禅,何以谓之律,则罔闻知者,十常八九。
如此,则大设寺宇,乃为尔等作容奸之地;
岁度徒众,乃为尔等置畔道之人。
既蠹于国,实败汝德。
自今以前,吾一洗之勿问;
自今以始,吾将使汝不出户庭,专治其佛之说而躬行之。
所受戒文,令礼部著以为令,刑部防之以法,期汝必行。
如不能然,一听归俗。
有愿如旧,真能奉其师之说,听其君之令者也,然后以常住衣食之,可谓待汝之意厚。
既仍旧为僧尼,乃敢尚为过恶,许人人得以告捕。
是不从君之教,而背其师之说,诛之刑之。
斋供祷祠,任民自然,不可以扰亲戚故旧,不可以私其所昵。
男虽父兄,不可适尼之居;
女虽诸母,不可适僧之舍。
人人得以告捕抵法。
陛下果以此说下诏,假学佛之衣服以藏奸诈,假学佛之衣服以堕农绩,皆不能自信而愿去,不可胜数。
良家子女,观其法之峻严,乌敢违父母之养,舍室家之伦,避妄逸、从枯槁哉!
如此,则良民自愿为其奴婢者自寡矣。
虽然,固亦有为之者矣,不加多也。
庄子》言:鲁多儒,国君下令,而敢儒服者一人而已,亦是意欤。
此乃销之有道,制之有渐,以岁月之久,俟其自衰而已。
譬之以医,则缓药石以治之,俟其自平乃止,不必用华陀之术也。
譬之以治水,则固堤防以导之,使复故道乃止,不必横塞其怒流也。
或曰:子痛诋佛而抑其徒,则吾徒独不然乎,一皆如孔子耶?
臣曰:稂莠与五谷并生于田,为之农者,当锄治其稂莠乎,将锄治其五谷乎?
虽未必皆颖栗坚好,要之吾种也。
今千万年无佛,何加何损;
一日无吾道,则如之何?
或曰:子不畏祸福欤?
臣曰:佛既为圣人,则所当论者道也,于其书而考之,固亦粲然矣。
至于祸福报应之论,特后之译者妄尔。
虽或言之,如庄周之寓言乎,邹衍谈天乎,公孙龙之诡辞乎,皆可稽考之耶!
愿陛下勿惑祸福,而忽臣之说。
实纪二十韵1127年 宋 · 晁说之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仪征市
双庙之前扁舟舣,太原失守胡尘起。
铁马渡河京城闭,堤上奔亡如磨蚁。
不是清河早腹(四库本作伏)兵,千舻万舳去何已。
百家相逢不相识,同声叹言有如此。
阉贯枭颅一日间,地下未应有馁鬼。
董卓灯脐照傕泛,禄山肠流盛安使(四库本作史)
(自注:此二句谓贯虽枭,而用范讷辈。)京不及刑家自全,黼弗显诛恩尚委。
杨炎终报元载雠,微之实同宗闵耻(自注:此二句谓京、黼辈党(原缺,据四库本补)与犹众。)
政刑既弃胡虏盛,中国不尊招讪毁。
尊名重器假狗彘,公卿何人是知理。
嗟予老病岂乐生,实抱忠谋难须死。
亦尝奏对明光殿,寒饥徒步荆棘里。
面风背日若有待,前有戎车后妻子。
戎车不断顿都城,元戎一言左右以。
遥有人家投宿无,骨肉夜饭无钝齿。
不嗟五日不颒面,但怜一夜灯花喜
庶几明发脱盗手,复见皇威振遐迩。
庙堂再见太傅,奕棋未罢风尘弭。
前夜客投佛寺晚,全家冻泣木鱼底。
我今朝夕幸已多,闻见纷纷聊实纪。
中庸传1115年7月22日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一 创作地点:陕西省延安市富县
○○●「天命之谓性」者何?
性者中之所寓也,莫知其所自而推言也。
「率性之道者」何?
性得所率则为君子,不得其所率则为小人。
曰诚、曰明、曰孝、曰忠、曰恕、曰和,皆率性之具也。
是六者,皆中之所以为中者也。
「修道之谓教者」何?
圣人所以经纶天下之大经也,君子所以择乎中庸也,小人所以反乎中庸者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者何?
出乎性而教之所本也,君子以是诚之务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者何?
中也,诚也。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者何?
中也,明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者何?
情之未发,性之全纯。
中之所以名中者也,肫肫如也,渊渊如也,浩浩如也。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者何?
中之一物,于是乎有二名也。
颠沛之际,毫发之多,或不中节焉,亦不足为和也。
有子言和,必有待乎节之非,和之正也。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者何?
是一物不得二名也,楩楠豫章之大本,而不达道则亦恶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者何?
教之行也,明道先生常善乎致之言也,常善乎位之言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者何?
中之所以为常道也,君子而时中,则无时而不中也;
小人而无忌惮,须臾变改,莫之能中也。
以是知先儒说用中为常道是也,近世说中说庸,非所知也。
王肃本作小人之反中庸也,胡先生、温公、明道先生皆云然也。
问者曰:「庸得非变邪?
所以济中者也」。
曰:是不识中者也。
君子之中随所器而丽焉,不动而变,尚何所假也邪?
子莫执中无权者,是子莫知中非君子之中也。
刘侍读曰:「中庸者,中用也」。
盖亦误也,言中斯用之也,先儒曰用中为常道是也。
刘说前见于皇氏、熊氏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者何?
教之不行也,有中庸之君,斯有中庸之民也。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者何?
不诚不明则不中也。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者何?
舜之所以为舜者中庸也,明诚两尽而道教行也。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者何?
不明不诚则不中也,择也者依也,斯人自谓之知者,非知之明也,君子不以为知也。
昔夫子言仁知详矣,曾子子思虑后世或泛然失其旨,乃以仁为诚,知为明,其实一也。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者何?
回所以为回者,中庸也。
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者何?
惟诚明以之也,诚自成而道自道也,非功名利害外以怵之也。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
北方之强与?
抑而强与?
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
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
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
中立不倚,强哉矫。
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
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者何?
强疑其非中也,盖惟为能强也者诚也。
曾子论孝曰:「仁者人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强者强此者也」。
强既有南北之异,则责子路之所安以勉乎中也。
夫所谓君子者,既和既而诚明之守,安于治乱之世,勤而勉之也。
国有道,君子或易仕而改其度,不变塞也,强也。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
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君子之道,费而隐」者何?
不诚不明,君子之所不为也。
君子之遁世,亦中庸之依而安焉,又复依乎圣人之中庸,则其隐者,吾道之佹也,非故以意向之也。
郑氏曰:「道不费则仕」。
费者佹也,违也,《缁衣》有曰:「口费而烦」。
费或为哱,或为悖。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
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
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者何?
唯明之知,唯诚之行也。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
故君子语大,天下万能载焉;
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者何?
中也诚也,语夫天下莫能事之大,则其大者诚也。
语夫天下莫能分之小,则其小者诚也。
盖虽大而中也,其小亦中也,人谁有憾于予哉?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在渊』。
言其上下察也。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者何?
也明也。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者何?
忠恕之为中也,均率是性,而为道莫之或远也。
远于人则可须臾离也,以其不远人,而忠恕之名立也。
为人父而忠恕,则己与一家去道不远也。
为人君而忠恕,则己与天下国家去道不远也。
忠恕以人治,人犹己,肫肫其中也。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也。
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
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
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
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者何?
中也诚也,教之所以为教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
有馀,不敢尽。
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者何?
中也诚也,道之所以为道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
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者何?
中也,诚明之徵也。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
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者何?
中也诚明之自治也,于是察乎上下,达于天地,无不安也。
曾子曰:「己虽不能,亦不以援人」。
盖援之为援者如此也。
曾子又曰:「孝子之事亲也,居易以俟命,不与险行以徼幸」。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者何?
中也诚也。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宜尔室家,乐尔妻孥。
子曰:父母其顺矣乎」者何?
中为天下之大本,于是乎在也。
夫既得于父母,则室家宜之也。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
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者何?
中也,明诚无不达也。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
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者何?
无闻焉尔也,疑简编缪于此也。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
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者何?
天之用中,因物而诚至焉也。
●「《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
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保佑命之,自天申之。
故大德者必受命」者何?
疑当次「必得其寿」之下,简编之缪也,无闻焉尔也。
○○●「子曰:无忧者,其唯文王乎?
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者何?
无闻焉尔也,疑简编缪于此也。
●「武王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者何?
无闻焉尔也,疑简编缪于此也。
●「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
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
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
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
期之丧,达乎大夫
三年之丧,达乎天子。
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者何?
周公之所为周公者,中庸也,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
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
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
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者何?
武王、周公之所以为武王、周公者,中庸也,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
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者何?
无闻焉尔也,疑简编脱缪于此也。
尝有见于《仲尼燕居》也,文字又有误者,社无与于上帝也,陆淳尝辨此详也。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
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
义者宜也,尊贤为大。
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者何?
中庸之政也,人道之勉乎,政犹地道之勉乎。
树艺稼穑也,中庸之政,感人心而迹自化,蒲卢之比也。
仁义者,诚明之异名也,仁义合礼生焉。
礼也者,广骛驰骋于仁义之中者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者何?
郑氏云:脱误重在此也,胡先生亦云然也。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者何?
诚明始于身,本于亲,著于人,极于天也。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
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
所以行之者一也」者何?
一于中也,达道之五行于达德之三,达德之三行于中之一也。
达道者,修道之教也。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
及其知之一也」者何?
一于中也。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
及其成功一也」者何?
一于中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
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
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者何?
达德之渐也,诚之者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
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
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
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
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
时使薄歛,所以劝百姓也。
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
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
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者何?
中庸之教也。
问者曰:「如之何尊贤则不惑,敬大臣则不眩」?
曰:谗色货能惑,我而不惑,则尊贤之功也。
有百官之富任使,各尽其材,大臣凛然在上,天下名实不眩,则敬大臣之功也。
不眩犹不惑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凡事豫则,不豫则废。
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者何?
诚也。
诚则事前而豫,不诚则事至而无所图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
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
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
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者何?
道必资乎诚,诚必资乎明也。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者何?
兼天人之道而中庸著也。
舜诚矣,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则诚之也。
颜回诚矣,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者,诚之也。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者何?
之道也,中道而未从容,则贤人也。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
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
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
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
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
人一能之,己百之;
人十能之,己千之。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者何?
之道也。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者何?
诚明各有所致而相为用也。
四时诚矣,较然著见,则自诚而明之性也,犹天命之性也,日月明矣。
其出入有信,则明而诚之教也,犹脩道之教也。
未有诚而不明者也,未有明而不诚者也。
彼偏焉者,非诚明之正也。
武王、周公以孝称,则举其自诚明者也。
舜以知称,则举其自明诚者也。
非有圣贤之差也。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者何?
率性以诚也,人物之性与天地之化育皆吾性之诚也。
天地之性不可见,而见之于化育也。
然此非次第而言之也,犹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则能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也。
其所言之若是者何?
视其相因者殷勤之也,非心知其意者,莫之能喻也。
性之粗,非后于人之性而得之者也。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
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者何?
无闻焉尔也,胡先生亦所不讲也。
是自诚而明者谓之次焉,何也?
郑氏乃谓自明诚者何也?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
故至诚如神」者何?
无闻焉尔也。
胡先生、温公、姚子张皆疑之也。
明道先生曰:「诚者神也」。
盖从明道先生之说,则何必如之云也?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者何?
诚与道一体而二名也,其所以率性则一也,皆无待于外者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者何?
温公曰:凡物自始至终,诚实有之,乃能为物。
若其不诚,则皆无之也。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己仁也,成物知也。
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者何?
物者己之物也,己与物非有二也,皆其诚之物也。
成己斯成物也,唯所措而宜也。
圣人之道,所以异乎杨墨者也。
成己知也,乃谓之曰仁也;
成物仁也,乃谓之曰知也。
○●「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
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者何?
诚明之极,配天地而一之也。
诚斯一也,一斯诚也,此盖当云徵则博厚,博厚则高明高明则悠远,考下文而不诬也。
夫言天地之体,则高明博厚而足矣。
人之体乎天地之高明博厚,则必待悠久以为之中也。
盖非悠久之中,则其高明将隳,博厚将蹶也。
博厚高明,譬诸形体也,悠久譬诸精神也。
曾子曰:「君子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闻则广大矣。
高明广大不在于他,在加之至而已矣」。
曾子所谓至者,子思所谓悠久是也。
曰悠远,曰悠久,其实同也。
夫不见不动无为者中也,既章既变既成则亦中也,此不二之道也。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
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
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
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者何?
天地圣人之悠久一也,博厚高明之所资以为中者也。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者何?
圣人之高明博厚悠久,一之于中也。
中者至德是也,发育万物,峻极于天,高明也。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博厚也。
待其人而后行,悠久也。
至道高明博厚也,至德悠久也,至道至德犹达道达德也,明道先生谓此一以贯之也。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者何?
率性修道于是乎极也,思尊德性而必道问学,问学斯德性也。
思致广大而必尽精微,精微斯广大也。
思极高明而必道中庸,中庸斯高明也。
思温故而必知新,知新斯温故也。
思敦厚而必崇礼崇礼斯敦厚也。
德性犹悠久也,广大犹博厚也。
胡先生二程先生横渠先生说皆同,近世瞽学谓既极高明而反道中庸,末乎中庸也。
分而为二事,莫知诚之一致也。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
国有道,其言足以兴;
国无道,其默足以容。
《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斯之谓与」者何?
中也,明之所安也。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者何?
不明之患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
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者何?
思教之行也。
今天下车同轨,贵贱无等也;
书同文,是非杂出也;
行同伦,君子小人并列也。
礼乐之中庸,莫之有作也,胡先生说云尔也。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
吾说殷礼,有宋存焉。
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者何?
思教之行也。
或说或学,或不足徵,或有存,或用之,远近之势然也。
中也,天下万变,有是三重,而寡过为要也。
寡过则中也。
○●「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
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者何?
唯中则有徵而且尊也,上焉者过之也,荡而无徵,下焉者不及也,屑而不尊,虽善而民不信从之也。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者何?
中而徵也。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
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者何?
中而尊也。
○○●「仲尼祖述,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
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譬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者何?
仲尼之所以为仲尼者中庸也,诚明两尽而道教行也。
观天地于仲尼则足矣。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
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
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
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
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
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
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
故曰配天」者何?
圣人明诚之中而道教行也。
时出之,则或溥博如天而中也,或渊泉如渊而亦中也。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者何?
修道之教于是乎在也。
●「夫焉有所倚?
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者何?
中之所以为中如此也,非明诚则莫能致也,其初则叹息之也。
○●「《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
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者何?
中也明,莫知其所以明也。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
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者何?
中也诚明,莫知其所以诚明也。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
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者何?
中也明也恶,胡先生曰过恶,温公曰憎恶,苟内省不疚,虽谤议沸腾,刑祸交至,亦非其所恶也。
○●「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者何?
中也诚也。
●「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者何?
中也诚也。
●「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者何?
中也诚也。
●「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者何?
中也诚也。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者何?
中也明诚也。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无声无臭』,至矣」者何?
中也诚明也。
嵩山晁说之曰:近世学者以中庸为二事,其说是书皆穿窬而贰之,于是本诸先生长者之论作传。
是书本四十七篇,小戴取以记之,犹大戴取诸《夏小正》、《曾子》之类也。
顾惟收拾煨烬之末,简编不伦,文字混淆回舛,惜哉!
《汉艺文志》礼家有《中庸说》二篇,今莫知其为何书也。
朱识者二十二,孔二义。
黄识三十九,胡先生讲。
墨识七十五,景迂
政和五年乙未七月二十二日己丑,直罗县驿中自校毕,其成在此月五日鄜州官舍山堂。
成州同谷县杜工部祠堂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六、《嵩山文集》卷一六
自古王侯将相而庙祀者,皆乘时奋厉,冒败虎狼死守,以身为天下临冲;
或岩廊嚬笑,以治易乱,即危而安,其在鼎彝之外,而人有奉焉。
否则,贤守令真为民之父母,斯民谣颂之不足,取其姓以名其子孙,久益不能忘,则一郡之邑祠之。
否则,躬德高隐,崇仁笃行,若节妇孝女,有功于风俗者,一乡一社祠之。
顾惟老儒士,身屯丧乱,羁旅流寓,呻吟饥寒之馀,数百年之后,即其故庐而祠焉,如吾同谷之于杜工部者,殆未之或有也。
呜呼盛矣哉!
曰名高而得之欤?
曰非也。
苟不务实而务名,则当时王维之名出杜之上,盖有天子宰相之目,且众方才李白而多之也。
是天宝间人物特盛,有如高适岑参孟浩然云卿崔颢、国辅、薛据储光羲綦毋潜元结韦应物王昌龄常建陶翰秦系严维畅当阎防祖咏皇甫冉、弟曾张继刘慎虚王季友李颀贺兰进明崔署王湾张谓卢象李嶷之诗,粲然振耀于世,未肯少自屈,而人亦莫敢致之也,非湜,籍辈于韩门比。
然有良玉必有善贾,厚矣,韩文公之德吾工部也。
自是而工部绝去一代,颉颃不可揉屈之士而岳立矣。
然犹惜也,何庸李白之抗邪!
昔夫子录秦诗而不录楚诗,盖秦有周之遗俗,如玉之人在板屋则伤之也。
楚则僭周而王矣,沧浪之水既以濯吾缨,虽浊忍以濯吾足哉?
李则楚也,亦不得与杜并矣,况馀子哉!
元微之,谗谄小人也,身不知裴度李宗闵之邪正,尚何有于李杜之优劣也邪?
然前乎韩而诗名之重者钱起,后有李商隐杜牧张祜,晚惟司空图,是五子之诗,其源皆出诸杜者也。
以故杜之独尊于大夫学士,其论不易矣。
而在本朝,王元之白公杨大年矫之,专尚李义山,欧阳公又矫杨而归韩门,而梅圣俞则法韦苏州者也。
实自王原叔始勤于工部之数集,定著一书,悬诸日月矣。
然孰为真识者?
靡靡徒以名得之欤?
唯知其为人,世济忠义,遭时艰难,所感者益深,则真识其诗之所以尊,而宜夫数百年之后,即其流寓之地而祠之不忘也。
工部之诗一发诸忠义之诚,虽取以配国风之怨,大雅之群可也。
或玩其英华而不荐其实,或力索故事之微而自有得者,不亦负乎!
祠望凤凰台而临百丈潭,皆公昔日所为诗赋之所也。
公去此而汗漫之游远矣哉,而此邦之人思公,因石林之虚徐,溪月之澄霁,则尚曰公之故庐,今公在是也。
予尝北至鄜畤,观公三川之居,爱之矣,而此又其也。
不知成都浣花之居复又何如哉?
信乎,居室可以观士也已。
同谷秀才惟恭捐地五亩,县涑水郭慥始立祠,而属余为之记,使来者美其山川而礼其像,忠其文,且知公自其十有一世之祖恕予而来以忠许国矣,则其所感者既远,人亦远而莫之能忘,与夫王侯将相之祠,未知果孰传邪!
其像则本之成都之旧云。
宣和五年五月己未朝请大夫、知成州晁说之书。
嵩隐长子墓表政和四年四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八、《嵩山文集》卷一八
嵩山晁说之长子公寿,字平子大观元年丁亥疾病中,改名公艾,生于昭德故庐,时元丰八年乙丑
少敦厖,有成人之气象。
方年十三四,寺庭游行,多得古书画以归。
尝欣然视予曰:「是北齐杨子华《勘书图》中一幅也」。
博古者验之,犹信。
虽幼,善用硬黄影榻古法书,予因见涧上陈叔易写科斗古文,颇留心愿学,顾非宜教童子者,则乃辄自能为文外,作五字诗往往有合处。
时学李贺歌行,亦不凡,专读《礼记》,严于陆氏音,其义说制度,根柢郑氏、孔氏,不苟异妄从,盖其志不规于举子事业也。
间则泛观务博,庶几可与学士大夫语言。
予知其所能者如是而止也。
逮其既卒,余亲为料理其书箧,见其简牍之志甚大,有数巨编正书细密,是谓《资治通鉴钞》,盖其中夜灯下之功。
予悲怛于是增,甚久不能忘也。
其卒在陕州芮城,年二十有三,丁亥六月丁巳也。
是年之春暴得嗽疾,恐贻父母忧,强忍不以言。
既不能离枕席,父母始往问所苦,必曰:「今日少损」。
亦未尝不巾栉也。
一日私语其妻子曰:「我死矣,谓父母何」!
至死不复他言。
方其未病时,予偶与论近世人物白首而不遭者,或咎诸人;
彼夭不得寿者,又将谁责?
如吾家微之光道涣之绘道、王文正家慥予顾、原武小邢、庐山刘和仲,皆奇才也。
吾儿辄愀然不怿曰:「是数人者何恨,往往见称于东坡诸公」。
余当时不知其语不祥也,今复忍追恨哉!
母盛氏。
芮城归其柩于东里祖茔。
政和四年甲午四月乙卯,葬于祖茔东第二域之甲穴。
妻贾氏。
女三岁,曰鍊师
男方生六月,名子健
江子和墓志铭崇宁五年五月110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八、《嵩山文集》卷一九、黄文节公年谱 创作地点:河南省嵩山
君讳端礼字子和一字季恭
始江氏自汉轑阳侯德陈留圉城人
祖讳休复仁宗时修起居注,有重名。
考讳懋相,朝散郎
子和生而沈粹,年十七游太学,为同辈敬惮,独裕然不肯就公试,或试则居上列。
常叹曰:「是不足学也,令人惭耳」。
方是时,东坡谪居黄州子和特倾慕之,以书讲学焉。
子和于一世德名人皆愿从之游,闻人毫发之善,汲汲称道,惟恐不及,盖自其舍人之风流为然。
子和学诗律于黄鲁直,论经行于徐仲车为尤谨。
二公俱以子和为贤,此二公者,他人或不能并善其家法也。
方举世不为《春秋》之学时,有六合崔子方伯直者,世莫知其为人,子和一见而定交,曰:「此吾之所学也,愿与子共之」。
伯直遂因子和得名于诸公间,子和之志行远矣哉!
其事亲孝,能色养,教二弟必欲与己同善。
然诺谨于仆妾,不侮乎童稚。
终日在闇室无惰容,如天使而寿且仕宦,得时为祭酒,为御史大夫,劝讲金华则优矣。
不幸年三十有八,以绍圣四年七月二十三日疫不起。
娶王氏,能为子和躬劳苦,先子和卒。
再娶张氏。
子男三人,女二人。
其二弟端友、端本,今俱以文行称。
二弟裒子和之遗藁为集若干卷。
子和尝病柳子厚作《非国语》,乃作《非非国语》,东坡见之曰:「久有意为此书,不谓君先之也」。
鲁直则曰:「子和文辞简理似尹师鲁」。
崇宁五年五月十五日从葬于阳夏先墓之次,崔六合为行状,黄州潘邠老欲铭之,而邠老卒,宛丘张文潜又欲为铭,会文潜病,不果。
说之六弟微之光道子和早相善,因得子和在兄弟间,乃为之铭曰:
天何为哉嘻善士,植植方茂忽以逝。
不使究极能厥世,或如好之聊嬉戏。
彼顽凶狠天亦畏,一既生之莫敢毙,又且富贵如其志。
子和九原何所遗,汉轑阳侯百世嗣。
东里张处道墓志铭宣和二年十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九、《嵩山文集》卷二○
公讳字处道姓张氏,其先滑州胙城人,徙郑州新郑
曾祖讳纯一,邢州钜鹿县,赠都官郎中,妣魏福昌县太君
祖讳绅,金部郎中,赠光禄大夫,妣李仙源县太君
父讳越,朝散大夫,赠中奉大夫,妣王永嘉郡太君
光禄大中祥符间京西转运使,道新郑,乐其幽僻,后乃徙中奉之居,犹萧条与邑俗称。
至公久而遂为邑之甲族,宅庐园林,牲牺,烝尝有礼,婚姻连大家,实自公力田苦节也。
所谓田野躬耕者,古人以之,其在今人能言之者尚寡,甚则往来桑柘间已多自贤。
有如公者,袯襫风雨不告辛,老农之所瘅,而上以奉慈颜,下以群从,其间昼夜未尝须臾废书不读,乃不知九州之中几人也。
公幼嗜学,纤条悉理,各谨家法,不诡经苟异同,如其服田畴而圳区浍别也。
乃其所积者忠信笃实,言行必顾,未尝失辞降色于人。
慷慨辩论,常自申而不可屈,宁失于介,不失于同,则又如其之穑也。
公以是自谓不仕则已,仕必由文辞高第出。
中奉当任子,则让于仲弟,而欣然如负释也。
盖公少为辞赋甚力,读扬雄之千赋,而如董遇之于读,虽尝一黜有司不再试,而白首莫可夺其自胜之色,且言曰:「文章要有宫商,舍辞赋何自而入?
无声律则无乐矣。
诗礼又安所错哉」?
公之为人不为时惨舒,大概如此。
性喜谈国朝故事,曰:「勿易此衰老之身,自庆历皇祐来,闻诵声,沐膏泽,幸已多矣。
即今日死无恨,若辈恐不吾如也」。
里巷破律乱常之役,则悲咤太息,若躬疾疹,必思去之。
公虽服田闾不出,而洞晓世务,前知某事当如此,某人当出当入,后无不然者。
其与人合则寡矣,近不南阡者五年,远不北陌者十年,而前年予弟之道死时,公乃后葬车,徒行北门之外哭奠之,时公年已八十矣。
平生无他嗜好,而藏书将万卷,其得之甚艰,颇慎与人通书,每简编后识颜黄门借书之戒。
又畜金石刻亦富,皆得自公幼年时,无刓蠹,可喜,朋友间得见之。
至于三代尊彝鼎鼒之属,则深藏不出户牖,曰:「初为吾一己之奉耳,乌能乐人之颜色,而博其嬉笑哉」!
是则与吴传正侍讲不以图画视人等也。
一旦为大势力者取之去,则复如顾长康之变飞,柳公权之羽化云耳。
公行年将七十,而䌽衣老亲侧。
其及八十馀,犹康宁食饮倍少年辈,绝无疾病,而为人脉药起死则多矣。
其读黄帝书如孔氏书之勤也,虽无不窥,于梵释书则不一经目,曰:「外吾,宁有道耶」?
今年八十有四矣,乃一日卧病,语诸子曰:「吾即死,不独不药,亦当不食三日,惟饮水清吾脏腑,则全吾洁也」。
后三日,是谓宣和二年庚子六月戊戌而公卒,且尝有言曰:「吾在十数年前,晁以道诺吾铭诸墓矣」。
说之惟公年七八岁时,中奉延安庞庄敏幕府庄敏见公,识其他日有立也。
治平间,侍行北京,则从吕陶汪辅之学,以文艺见韩忠献公,复为忠献公所赏。
呜呼,二公知公之才,而不知公老而以布衣死也。
前日之田及公手植之嘉花异木数亩之园,晚分二季,初若未尝有也,他尚何言于公耶?
娶马氏,供备库使用之之女,先公六年卒。
男六人:兼济、道济、廷济、公济、思济、经济,今见子则伯与末季。
女七人,归郭固、王贲李纯彦、盛开仲、潘唐王锡、孙愕,今见女小王妇。
孙五人:敏之微之、徽之、彝之、涣之
女六人,二归周铸、李翚。
公有诗及杂著二十卷,尝自号安常子、安素居士
十月壬申,葬县之东里乡润色里世墓之次。
铭曰:
仕不愿,田则力。
弃吾田,专修德。
一世人,莫予识。
马在辕,身不出。
谈诡经,愤以叱。
事破律,愀欲泣。
气兕虎,志金石。
天寿之,将九十。
溱洧流,嵩隗植。
公不亡,铭岂泐。
文定张公全先生行状 宋 · 王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一
本贯应天府宋城县孟诸乡。
曾祖文熙皇赠太师,曾祖妣苏氏,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祖妣刘氏,沛国太夫人
尧卿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魏国公
妣嵇氏,谯国太夫人
公讳方平字安道,世家睢阳,三代以公贵封赠各极品位。
景德四年丁未生舟中。
有盗蹑船后,旬浃未得发,是夕泊舟在野,盗乘便将逞。
适太夫人欲就蓐,问乳医居隔水,因移舟从之。
有船后至,正泊其处,盗夜至,不知舟已易也,大噪攻劫。
后舟,乃武人,登岸与斗,盗奔散。
有被执者自言其情,方知误尔,由此母子无恙。
公髫龀英秀,神采莹彻,见者莫不慕悦之,皆谓仙骨道韵,非风尘中人也。
稍长,敏慧夙成,飘飘凌云之气。
太师冲默燕静,不以物累自婴,而太夫人贤明知书,躬自教诲。
年十三,太夫人抚之曰:「扬州俗浮薄,睢阳乡里有庠序,四方学者萃焉,吾弟为之领袖
汝方志学,盍往依焉?
吾惟汝一子,念徙邻之义,不远千里致汝外氏,俾之就业,汝往勉哉」!
夫人有弟颖,时名士,有学行,故割情遣之。
既至,舅氏器爱之,切磋讲习,业大进。
常宿学斋,二鼓就寝,忽有叩门甚急,起问之,乃一生自远方至(举子许育自亳州城父至。)
因延与语,俄顷室垣颓,箦案尽碎。
公资性明悟,诸书一览辄通,罕复再阅,不能为精,若至其要节不能遗忘。
放旷不屑细故,其度廓如也。
暑月乘醉步于郊外,大雨暴至,不觉行远,向晓方醒,乃偃卧水中,奋而起归,亦无他,不自测其然也。
在乡党交游不杂,诸老先生皆自谓出其下,名闻四方。
宋宣献公绶蔡文忠公齐,继守南都,解榻待焉。
归朝,大为延誉。
明道二年制举六科,因共称荐,举茂材异等科。
金华讽见公文章,曰:「奇士哉」!
因同二公列名以闻。
召试秘阁,选预廷对,释褐以秘书省校书郎、知苏州昆山
剧邑,户三万,多田讼,至三数十年不决。
初,吴越归国,郡邑地旷人杀,占田无限,但指四至泾渎为界,岁久水旱,泾渎移易,更相侵越。
县受词,岁追扰乡邻,覆验往返,农务荒习以为常,乡人不得安业,积苦之。
公索田讼凡十馀案,召佃人问所输租税几何,大约百一二,公悉收其馀以赋贫户,自此田讼遂绝。
范文正公仲淹、蒋公堂守姑苏,邀公谈游,罕在县,县亦无事。
蒋公勉曰:「即代归朝,何以为献?
空言无补,不若著诸时务之为益于治也」。
公因人事之间,采掇当世之得失,浃日成《刍荛论》五十篇十卷,蒋公披阅不能释手,椟而上之。
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入等,迁秘书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是岁地大震河东,灾异数见,诏求直言,公上疏阙下,指切时政之失,引义慷慨,援经术推明七事,极当世之弊,以大忤在势者。
制策登科官罢,当召试,公既孤介,未尝造要门,复此奏疏,故不召(疏在文集。)
先是,韩忠宪公解参知政事南都,奏辟公通判应天府
既成命矣,及对策,指陈时事无所顾避,执政竟用此更除新定,实左迁(策在文集。)
仁宗张六科网罗天下英俊,其自布衣登茂材异等者,惟公与富丞相,讫三朝无复继者。
其再登科者,惟公一人。
新定次年戎阻命,庙堂虑害不深,玩成大梗,兴发调输,不阅岁而天下被其劳。
公上平戎十策(在文集。)
吕许公复入相,方励精,得公十策,谓知枢密院宋宣献公曰:「六科得人哉」。
盖以公初为宣献察举尔。
十策悉施用。
时敕州郡诸县增置弓手,约束甚略,郡县异见,措置乖宜。
公以谓赋役大事,理宜均当,列上节目八条,朝廷更为详议,事以周密
俄又命朝臣分使诸路,于所置弓手招募,配补诸军。
公陈六患,上命中书下公奏所遣使者,由是募人莫敢迫,民情少安(二奏在文集。)
吕丞相每阅公章奏,谓同列曰:「国器也」。
凡条白必施行焉。
用旧相李文定公辟,徙通判天雄军。
续有旨,召赴阙,既朝对,面赐五品服章。
翼日上谕执政,送学士院试,俄而记之曰:「是其再对制策者」。
执政共白其所上章疏,朝廷采纳已见之行事矣,上曰:「安用试」?
即除直集贤院,以李公旧相,特旨俾赴辟,命李迪或移徙,即令不俟代归馆供职。
公还南都,将迎亲就官。
李公徙青州,即日除太常丞知谏院,举刘夔王质自代,迁知黄州荆湖北路转运使,皆有清名。
是时寇阻命,覆军杀将相继,国家多事,公独在谏垣,外论边事,内正典刑,造膝尽规,悉心将救。
仁宗宽大容纳,当国者虽恶其切直,然亦赖以肃中外。
王师挫衄,关陕动危。
先是,张士逊作相,建言军旅之事,枢密院任其咎,故罢免知院王鬷等,而中书自如也。
公援典故请政事总于中书以通谋议,上以权宜为然,降制宰臣枢密使,自是戎事机密中书始关预(奏在文集。)
夏竦等领陕西路招讨经略、安抚使,并护诸将,四路禀复,事失机会。
请罢总帅,使四路各自为守,可以责效。
朝议然之,故内徙而命四路帅臣,自此人知自力,备禦益修(奏在文集。)
范仲淹延州,遣人遗元昊书,喻以逆顺祸福,既遣使而录其书本以闻,贼答书辞不逊,仲淹焚之。
参知政事宋庠以为边臣擅交境外,又致慢书辱国,建议请斩仲淹
仁宗以其言险不用,然自此边臣以为戒。
庆历元年冬郊,公乃请因赦书招怀寇,因令边臣通其善意,仁宗喜曰:「此朕心也」。
中书,又详白执政:「嘉奏也,非君孰发此者」?
郊礼成,肆大眚,赦文所载皆如公请。
因是西贼通问遣使,至于纳款解兵息民,公启之也(奏疏在文集。)
贼顺命,范仲淹韩琦庞籍皆以西事平登拜二府
是岁,赦书录用诸功臣之后,加赉戍边守将功臣立私庙,赐戟凡九节,皆公建白(奏在文集。)
又上亲祠郊庙,彻,登坛陛黄道,虚小次不御,纠诸祠官不恪,飨用金石新乐,皆上特从公言(奏在文集。)
惟日孜孜以思,补益大旨,论风俗本于厚,论刑名本于恕,论赏罚本于正,论朝廷本于官人,论边防本于选将,论财计本于啬用。
今所编文集后论事十卷,其著者存之且数十百篇,有所不可传及所遗者多矣,亦足以知公之纳忠匪懈也。
公以章疏数上,思有以启迪主心俾不倦,因上言:「闻之荀卿曰:『圣王有百,吾孰法焉?
有传政而不若周之察也』。
唐室治乱,于今最近,请节略《唐书》纪传中事迹今可施行有益时政者,日录一两条上进。
善者可以为准的,恶者可以为鉴戒,兹亦贾谊晁错借秦以喻汉事之意也」。
上悦从之。
后遇事有当言,即取其类者以进,三五日不入,仁宗辄问其故。
枢密使杜祁公衍闻之,曰:「此所谓陈古以刺今,诗人讽谏之旨矣」。
后除知制诰仁宗命取所录《唐书》奏御者编次为一集,留中焉。
明年春,除修起居注,仍领谏职。
,使契丹,假起居舍人知制诰
入北境,及郊迎,北主与弟私至范阳郭门外,母阏支等亦乘驰车出郊道旁,填壅观者莫不属目焉。
燕日北主亲至坐前,命玉卮揖公曰:「闻君海量,毕之」!
语左右曰:「有臣如此佳也」。
又因公出馆,至公寝室,翻药奁取汤茗怀以去。
所赉必别题送之,礼意殊厚。
使回,进语录中有对答数节,皆逆折其事端,当时禁中大黄签标之,以示中书
自此北使以事宜至者,辄命公馆伴,庆历中馆伴数矣。
二月使还,三月召试中书,除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章,时庆历二年也。
纠察在京刑狱,判吏部流内铨、登闻检院昭文馆太常寺兼礼部事,知通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勾当三班院知审刑院审官院史馆修撰,专修日历,修宗正寺玉牒,详定编敕,修《唐书·乐书》。
充馆伴使,考试制科武举
每兼职事以数四,辄辞避解之。
于时仁宗公厚,对必留,降必目送,凡朝廷重议官局要处,宰相不敢不以公名上
中书尝拟曾公亮史馆修撰,上不从,贾丞相公亮,得张君一荐可哉。
公为荐,仁宗即许。
西掖辞制,唐元稹独得深厚之致,唐末历五代、国朝,鲜及王言之体。
公文既尔雅,济之雄赡,号令风采,焕然一新,庶几西汉之遗韵矣,至今天下推服。
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时政有所釐革,必伺公入直,始出事目降敕词,尝谓朝士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自是两禁辞命有训诰之美,由公倡之。
仁宗临御岁久,日历因循失纪,章丞相监修国史,奏公续修之。
公始请自乾兴迄庆历,臣僚之薨卒,悉追取其阀阅功状而已,有门绪彫丧,或子孙不能纪其先世,遗落多矣,展转究访,仅可条次。
至于诸司沿革事典,悉责送官,乃仅有存者。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撰著《实录》,赖公中间采集,稍有预备。
于时操事者颇立交党,更相贵宠,互为游说,奔走胥附。
公正色于朝,独立不惧,众虽不悦,无如之何。
范文正公每以公议持之,上亦自知之深也。
吴正肃育春卿宋景文祁子京,与公最厚善,每相谓曰:「不动如山,其张安道之谓欤」!
审刑御史台,有狱辞连欧阳修
时修任河北都转运使制使就推,不承,覆推如前,具奏,法官报上不以实之坐公,以案上,仁宗盛怒,谓使者有党,故不尽情命,送中书选官复按。
公谓贾丞相曰:「相君异,众所知也。
今覆推无状,而复按虽有旨,天下必议公,公盍图之」?
贾丞相为之解说,得罢按,而复下案审刑取旨。
详议官引江湖上佐之例以白公,公不从,乃上言,审刑特旨尝在法外,而领审刑者一员,专其轻重,凡侍从官到任已重有吏议,请自中书上,取众议之允也。
竟不以上而送政府贾丞相思公言,止夺龙图阁直学士,以知制诰滁州
续有龙图阁待制王素案,公引前请又不断而以送中书,不悦,公亦自引罢。
审刑断例,命官犯赃私罪案后,收坐举主,公上言:「收坐举主而许首免者,责使常察其所举者之不法也,而致仕官既已解籍休退,谢远人事,不当与在职者之责」。
朝议谓然,由是致仕官免收坐,吏不及门矣。
夏文庄公有憾于张耆
閤门使得一守贝州,到任七日,吏卒王则卜吉生变,拘得一,王师攻围六十日,城破,下得一御史台
法官当得一谋叛,文庄欲尽叛法论,时相陈恭公执其事,以为得一庸懦,被拘不能死,已抵重辟,叛无本谋。
仁宗为免缘坐,而犹没其第。
公与张氏风马牛不相及,闻妻僦陋舍,无以处其族,因从容为言:「真皇宠臣也,此第本恩赐,今得一妻、子免缘坐,犹在,诸子众而没其赐第,法不类」。
仁宗谓然,以其第给还之,迄今张氏子孙莫知者。
仁宗因从容问公:「臣寮上言治术在刑法,今法弛故下慢,非峻法无以振颓敝,大臣亦有为言者,何如」?
曰:「之圣贤言治道本于德义,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国朝列圣累仁积厚,急深故之罪,宽纵出之罚,百姓怀惠,安于寿域。
法无由弛,人实弛之。
去诸姑息,惩其侥倖,颓敝自振,不在峻也」。
既而资政殿对策,条陈亦如此。
仁宗善公言,群论遂息。
受命《庆历编敕》,公以为编敕者当依律门类,而备其起请之因、参详之意,本末悉具,乃名编敕。
治宁岁久,事目滋广,天圣之后,文簿猥烦,乃许编修官删润而加损益,或数事并一条,比附有所不尽,天下承用多失法意。
议欲省其繁细,稍复旧体,执政难之。
及书成,公校新敕,凡诸刑名使无加于旧文乃上之。
权知开封府,听决明敏,虽不阅时,称为治办
翰林学士,免京尹,领群牧使
在两禁,朝廷大事时蒙访逮(奏事在文集。),公必披诚条对,一无顾虑,故人主向纳之。
群牧司自真皇时以国马大事,常命枢密使领之,职司甚重,天圣后海内乂安,监牧多废事积弛。
公充使,乃修举课牧之政,令复沙苑、东平监,创立纲目,将以广蕃息,削除诸敝。
经营未效,迁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甫受命,即知贡举
太学举人妄变文体,以奇字僻语为高,以游辞长句为赡,四方学者承风而靡。
公主文考试,有如是者揭而斥之,因上言请行诫励,上命录公所上奏,大书榜于贡院前,由是士子知循旧格(奏在文集中。)
宰臣参知政事辨争上前且数日,举朝喧然,公请对,具白道理所处。
宰臣使人说公:「凡是非在公尔,参知政事今日免,公明日补其处」。
公骇曰:「此言何为至于我也」?
所使人公所素善,及是深责而谢绝之。
既而有自效于宰臣者,参知政事免,果得其处,宰臣恨之,欲有以危之。
前当南郊,赏给未集,仁宗深忧之,三司使连坐此罢,故复公翰林学士,除三司使
至则督责郊费,公按京师及诸路支给名物,一一区处,有备籍以上闻。
上大悦,谗言遂诎,至今计司以为常例,遇郊辄前上籍。
公初览事,吏白河朔榷盐法议已定,方施行,公命收格,翼日登对,论此盐策非是。
唐末藩镇专土,横赋积重,五代相承,中原窘狭,盐禁峻密,民苦刑报。
周世宗北伐,父老哀诉,请以盐课均之地税而弛其禁,世宗矜而从之。
今地税盐钱是也。
国初征利之臣,请复榷盐之法,河朔父老诣阙叙陈,太祖皇帝问其本末,法竟不行。
今日令下,百姓必来诉,不从实非便,从而更之,不若以特旨先罢,俾军民知惠。
仁宗深谓然,是日降手诏罢之,河北父老皆至澶州旁河桥,南向建道会谢恩,祝、延诸州以次浃而止。
仁宗以谕公盐事几误朝廷,手诏今刻石在北京
自西师屯戍,事边寖广,财用不赡,民力大屈,公大校国计,上言:「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是而为之均节,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
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
刑也者,防禁此者也。
凡所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后立者也。
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
内无以保其社稷,外无以制诸夷狄,国非其国矣。
故货食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谭虚辞之可致者也」。
因条例盈虚之由、出纳之数,请究其本原,节以制度。
章数上,可谓精悉矣,中书翻阅经时,数议而不能有所措置也。
郡国赋调必宽为之期会,故免卒暴之费;
库务给受必明为之程式,故无邀阻之患。
省诸刑本,绝诸后害,几案之前,四方蒙福,凡所建立,皆为故事,至今老吏追怀。
南京鸿庆宫奉安三圣御容,当遣柄臣,上特俾公充礼仪使
礼毕锡燕,命公主会,乡党荣之。
明年春,以目疾恳请解邦计,上面谕:「卿领大计,事无阙误,宜且小勉,不多时烦卿也」。
宰臣陈恭公敦止,又欲正三司使名,公坚辞,又特命三部副使分受辞讼,常程细务,但令诸案发遣,大事乃禀白焉。
仁宗于臣下,鲜见厚薄之意,眷眷留公,盖蔽志于进用。
公以目痛,乃曰:「不堪一日留也」。
恭公为之叹咤,曰:「禄位固有定分耶」?
解计司,归翰林,仍兼端明殿学士判尚书都省,领银台、封驳、审刑太常
三月上召两府两制官于崇政殿龙图天章阁所贮瑞物,观毕赐坐,陈列笔砚,上出一幅于怀,乃策问也,宣各就坐条对。
宰臣陈执中独固辞,已而二府并进,请归中书枢密院对而封进,许之。
或云枢密使夏竦执中,以其不由科第少文,故建此以困之。
执中毅重质直,心知其然,故力辞不对。
执中本以章疏自达真皇,由此自光禄寺丞右正言,若奋笔于时,二府亦自鲜能企之,及此坚辞,识者以为得体。
时公出还禁林,是夕值锁院草麻制使相章得象司空致仕。)讫,方援纸,一草数千言,五鼓封入。
仁宗披览,以其精赡异之,复广为问,益为条目。
是日复中出御札,俾尽意以对,公所陈皆祖宗典故、时事之所要切便宜利病,周详该洽。
上深简在月馀,复御迎阳门,召两制近臣赐坐,又面赐问目,略云:「国之奸蠹、朝之憸谀、大臣之不才者,直书其状,无有所隐」。
其设席引公自近,密迩御座,且面丁宁,俾尽条析,览讫当毁之,保无漏言。
专注视公挥翰,公意不欲暴人之私而迫人之于险,竟不如诏旨,泛论大体而已。
奏御,上色不怿。
初,上奇公前对,及御迎阳,专为公发问,公不才者,意且即以代之,既不承旨,命遂中格。
公闻之,曰:「吾志在纳忠,因而为攻夺之便,岂我心也哉(前对诏策二道在文集。迎阳门问对,对御无藁。)」?
然上意自此解,左右浸润,因乘间得入。
三司判官杨仪者,以请托被劾,行险者缘是以逞,连引近位及朝士十馀人。
公与颇厚,故亦被问。
狱具,法官罪止于请求,而所累者殿前指挥使许怀德御史中丞杨察知台杂张升修起居注韩综开封府判官种世材等,诖细文,独公无罪可书。
执政有欲中伤者,例从重议,公亦罢翰林,出知滁州
公久处清近,陟降论思,忽尔无名,远补淮甸,士友多相唁者,公曰:「是奚为者?
朝士代还求官,候阙辄三二年,今我何劳,怀郡章,即安逸,相贺可也」。
沛然就郡,殊无不足之色。
上意寻悔,到官三月,就除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公平日与所知谭民政之体,以谓狱、市、赋、役,民所以惨舒者。
狱斯无苛,市斯无扰,赋斯时,役斯均,民有所措手足矣。
无苛本于恕,无扰本于约,时者期会缓急之谓也,均者簿书详允之谓也。
故公长民布政,允蹈所志,凡此四事必留心焉。
用是所至清净,吏民安之,不留章章之迹,久必见思,盖体道之深耶。
先是,江宁府廨火,及此重修,始成,特旨命公撰记,因著是说于文(敕撰《江宁府重修府署记》在文集中。)
明年冬,就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徙知杭州
钱塘气俗轻侈,货利凑聚,号烦剧难治
公才渡江,望风欢迎;
既下车,讼庭肃然。
时清台上言,推星占吴越当灾,非兵即疫,故命资政殿学士杭州范公仲淹浙江东西两路兵马钤辖
及公往代,吴大疫饥,故公修救荒之政而人无失其所者。
及公罢,遂分浙江东西为两路,不复专统焉。
杭州地当冲会,宾客留泊,百姓积苦厨传之扰。
公闻其然,舟车入门,即时致馈,吏卒呼噪,供索无时,公命典庖晨一爨而已,餐醪丰洁,民以各安其业。
公谓僚属曰:「利害于人不系细大,归于简便,此政术也。
大者畏之,小者忽之,何有于民也」?
郡城沟渎自吴越纳土未尝疏浚,潴渟濊浊,人户涤灌用之。
公视江闸,方潮退时高下甚远,因暑雨集舟百馀艘荡诸秽水,发闸泻出之,流恶至富阳,乘潮纳新水,沟渎一清,城中相庆。
凡诸施为举从便利,钱塘人著之风谣,至今颂咏。
未几,丁太夫人忧,郡人哭送郊外,恋恋不忍还。
亲旧闻公护丧且归南都,为于嵩麓阳翟择葬地以待。
公至南都,谓乡人曰:「三代以还,诸侯各世其国,未闻宋公葬于郑、曹伯葬于许也。
若以许、郑水土深厚为善,宋、曹浅薄为恶,则许先曹灭,宋后郑亡。
两汉之间,州乡著籍,魏晋以还,封壤分裂,衣冠始有侨寓矣。
吾亲知有睢阳尔,内外姻族相望也。
吾未知阳翟所在,柰何委亲于山麓,而与妻子自安乡土哉?
此地虽浅薄,吾将累甓为坎窆而下实之以土,免崩颓漂浮、风水之患,蛇鼠狐狸无自入,不亦善乎」?
遂以此竟襄事,今宋人举用此法,遂以成俗。
诸近郡县稍稍仿此,咸得安厝之宜。
服除,还旧官。
是岁上郊阳丘陈丞相问公得无民间利病可市上之恩德者欤?
公为王畿税赋之重及请减定刺配刑名,故赦书及之。
畿县两税特于元额例减三分,永为定式,及据《续降敕》刺配条详议减除皇祐五年赦敕事在文集。)
俄兼翰林侍读学士,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秦州蕃部有叛者断古渭路,都总管张昪举兵讨伐,副总管刘涣不禀令,互有论奏,故并内徙而以公代
公请对曰:「边有兵事,即合用典法,刘涣自有阶级,今乃更相论奏,又两罢之。
既自失帅主之体,有不禀节制之罪,较量轻重,律令具之。
臣往代,何以御偏裨」?
论列再三,竟不受命,故但徙得免。
朝议以陈、许、滑、郑、曹为辅郡,增兵防,上命于学士久次中选守臣,故公迁尚书礼部侍郎,知滑州
三月赴上,七月户部,徙益州兼益利路兵马钤辖
戒路至陕,逢本路走马承受张勉入奏广南蛮贼侬智高诱扇云南寇蜀,兵已涉邛部,坤维大扰。
比至岐下,朝廷具事宜促行,相继录下蜀中部司州郡奏报甚急,宣发秦渭兵马,转送器甲,络绎阁路。
两当驿即入川界,州郡役民夫夜筑城,诸县弓手辄增三倍团结,晨夕训阅。
比及绵、汉,城启闭不以时,民结坛社,相约保险,嫁娶不复待年,窖藏诸物,󸈠言相惊,动危纷然。
公径至府,已视事,即日下教所部,诸所增弓手、筑城役夫即散遣之,告诸州县察诸言语相恐,禁止诸嫁娶不如礼者,解诸坛社人谓之清坛,盖私与盟约。)
值上元观灯,日夕设盛会,因大启城诸门,三夜不阖,民心乃定。
徐究传言所来,乃邛部译人欲军马集境上,规商贩之利。
追其造谋者戮之,馀投之湖湘之间,乃具奏归秦渭戍兵,还器甲于岐雍,蜀土乂安如初。
蜀父老相传太皇李顺王小波甲午年作乱,故蜀人识之,以甲午年为恶,仁宗每以为忧。
癸巳岁夏程戡密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益州,面谕此意,且曰:「无事归朝,寘卿二府」。
明年七月参知政事召还,而公代之。
及公定蜀,正甲午年也。
初张勉入奏,中外耸。
公初授朝命,委之经略,即上言:「云南去蜀险远,久不与中国通,诸蛮云南为大,智高穷贼,岂应举国从之?
此殆虚言,然因民之扰,亦有以致动乱,惟宜静以待之」。
既入境,比下车处置已妥宁,俄而平安。
奏至,两府白镇抚得体,仁宗为之色动称叹。
龙图阁学士王贽瀛州,过阙,仁宗素厚,公在中司御史,上记之,问张某卿举将也,因及益部之事,咨嗟久之,曰:「昨深解朕忧,人之才当以所为观之尔」。
人图公像于净众寺眉州苏洵西蜀名儒,为公《祠堂记》,秘阁校理、知邛州李大临方雅士也,为公《画像赞》,所述足传信矣。
于时侬蛮逋诛,实逸在云南,故谍者乘而扇动,后此蛮竟为云南所戮。
先是,智高母、妻、子执在京师犹存,欲以招智高,公奏至始伏法。
坤维方面,险远藩镇,最为雄大,故朝廷假之权重,民有奸暴,得法外弹治,事有艰急,得便宜裁处。
或谓公前守牧必以威严操下,公曰:「等王民也,何事为虐」?
治如内地,未尝远徙一民,故蜀人至今怀感。
在蜀几二年,以三司使召还。
公既对,未尝言蜀故,意在复请一麾,不乐主计
仁宗违豫初平,重烦上听,遂就职。
向自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人用告困,公为奏免横赋四十万贯疋,又减铸兴、嘉、邛州铁钱十馀万缗,人赖其惠。
庆历中总邦计,仓庾军储足支三年,马粟备七年。
及此嘉祐初,中间十年,军储减半,马粟才备一岁,因上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冲八达之地,非如函秦天府百二之固,洛宅九州之中,表里山河,形胜足恃。
唐朱温受封于梁,因而建都。
至于石晋,割幽蓟之地以入契舟,遂与强敌共中原之地,故五代争夺,华夏靡宁,其患由乎畿甸无藩篱之固,根本无所庇也。
祖宗受命,规模毕讲,不还周汉之宇而梁氏是因,非乐是而处之,势有所不获已者。
大体利漕运而赡师旅,依重师而为国也,则是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今仰给于官廪者不惟三军,至于京城士庶以亿万计,大半仰食于军稍之馀,故国家于漕事最重最急」。
因列画漕运条件十四事奏上。
富丞相为上宣读,且开陈其说,是日留十刻,侍卫至跛倚,且曰:「此国计大本,非常事也」。
公至中书文丞相曰:「庆历中公在三司,所陈邦计二奏,中书每议财策,必按以为议本」。
于时公在杭州,已得旨召公主计,值公服忧而止。
凡论议,固有本末,未尝徙废,十四事一如条画施行(奏京师军储事在文集。)
后五年,公过都,问三司旧吏,自行此法,仓储足支五岁馀矣。
三司,文移之下诸路者辄减半,廷无妄诉,狱无留系,天下无暴赋,其爱利所及溥矣。
就省,迁吏部侍郎,以目劳屡请解,辄降玺书不允。
再阅岁,始得请,迁尚书左丞,还端明龙图二职,出领南京留府,奉亲舆归里舍。
未期,迁工部尚书,领秦州,申前命也。
以亲老迎侍不便,辞章三上,三诏不听(表及诏在文集。)
太师谓公曰:「君命当尔,取必耶,顾吾任骑乘,汝盍行矣」?
公始受命到阙,属盛暑仁宗特旨令俟秋凉以便亲也。
秦壤接戎,统押洮凉邈川大首领,朝廷制诰但名唂厮啰久矣,中外莫知其所谓。
公始详究得其种族、名号、住坐、迁徙、城邑、部落,备录以闻。
二府中多历秦帅者,亦未尝闻,乃曰付之史官,西羌一传备矣(奏在文集。)
政令严简,卒乘辑和。
时夏酋谅祚骄僭,遣使至朝廷乃称宣徽使,而其界以侍御史知杂事大点集戎骑,立寨近筚篥城,城秦鄙也。
旁边番户多投匿山林,公料阅军马,声言出境以安内属之心,实未尝兴发也。
当言职者有憾于公,谓公轻举,当国者乘便欲危之,一相云:「边臣谨守备职尔,何论焉?
有备无患,军政所先,寇至而不戒,何以固吾圉?
师不出营,何轻举之有」?
上亦素察公所为,故言者不得逞。
初命公,奏有旨除宣徽使,间言旁发,故除冬官,且有后命再任除之。
及是,故不悦者将挠废前命,公闻之曰:「宰相者,时来即为,于我乎何有」?
即恳辞,请解官奉亲归里侍养,故复领南都留府。
英宗即位,加礼部尚书
自此数以归养为请,又徙陈州
过都,值仁宗神主祔庙,故止陪位,因留判尚书都省
未几,请知郓州
州北大泽自青、齐间有河入焉,公私舟楫往来相属,至寿张县河分二派。
其一近南,安流径易;
其一近北,回曲岸多石湍激,分十里许复合。
有土豪甲氏居回曲处,积奸敝渐湮塞南道,舟必由湍激腾剥,重载僦人牛以挽之,而甲民专其利。
公因岁饥,出仓粟募人疏浚,日役千工,出谷三千斛,浃旬而南道通,逮今公私获便刑部郎中李师中撰记,刻石在寿张。)
未几,加翰林侍读学士,徙知定州、本路安抚使
公以亲老,复请归养,改徐州
以舟行侍亲为便,故受命。
明年春,召还翰林,充学士承旨,迁刑部尚书
顷赴东平,登对,英宗愕然曰:「吾籍卿名久矣,不知卿乃在朝,今何自为郡」?
公曰:「臣向领陈州,过都,属先帝升祔陪位,因少留,无职事故不敢见。
今奉辞,亦思效涓尘」。
出奏牍,言时政要务(在文集中。)
顾问再三,业已外除,意若有悔。
及徙徐州,屡语执政,俾召还。
凡三沮止,最后语云:「吾在藩邸时,览其所著《刍荛论》及所对贤良策,于时务该洽矣,以此典诰命,足扬朝廷光采」。
沮者察上意坚,始奉诏。
及入见,上具道此意,慰抚甚厚,且曰:「闻卿亲老,当内直时,或文字稀少,出宿可也」。
上自在藩邸,好学喜文辞,即位后两制代言多不称旨,故喜公还。
每览诏命,谓知制诰蔡抗曰:「老笔自别」。
一日登对,上问公:「吾昔观卿著述,知于治道留心,所谓治道,其有体要欤」?
公曰:「治道固有体要」。
「何谓体要」?
曰:「体要在乎易简」。
「其说云何」?
曰:「易简者天地之理,而贤人德业之所由出也」。
因为上开陈《系辞》一篇之意,上曰:「何所施行而得至于易简」?
曰:「本于诚明尔,诚则易,明则简。
诚明者君子之性也。
诚则易知而有亲,明则易从而有功,故其德业可久可大,其治天下何啻乎视诸掌矣」?
是日顾问甚久,上曰:「吾昔在藩邸,列于朝位,望两制近臣以为皆天下之选。
自即阼,方见其奏事或常常尔,不惟两制执政中亦鲜有发明者。
今闻卿所谭,方知有人矣」。
上起宗子,及纂御,深自谦抑,自宰臣以下未尝名但呼官,馆阁诸生有得对者亦止呼学士
公从容白:「君尊臣卑、国之大体;
君前臣名,朝之常仪
肃权纲,正宪都,治道之本,待下之礼太过,非所以隆堂陛、明等威」。
上自此见群臣稍正名分(有奏劄子在文集。)
公前在禁林,修玉牒属籍,及此再还内制,复司宗籍。
见近岁宗室蕃衍,其赐名者率鄙恶,盖四声诸字取用已尽,宗室在亡已千馀名,以音同相避名一字,即馀字悉废
公请以服属疏近赐名,其音同字异者不以相犯回避。
由此宗子还得雅名,英宗屡称其善,云:「张某可谓知救时敝者矣(有奏劄子在文集。)」。
上深患官冗,令两制集议,以清其尤滥。
向者两省官议事多异同,不能折中诣理。
及是公为两禁之长,事必举正于中,朝廷赖其裁定。
谏官李受请对,论冗官之敝,上曰:「此议属之张某,卿若别有意见,可以语张某,择所长而处之也」。
李端愿对,亦及此,仍令端愿学士院宣上此意。
枢密副使胡宿请外补,出知杭州,翼日中书请除人,上曰:「张某」。
宰臣复欲沮之,而难拒上意,乃曰:「向者常议枢密院本有武臣一员,久阙不补,今请用前议以复旧典」。
即历数武臣三数人,至郭逵而称其可用,除签书枢密院公事。
他日公因对,上曰:「罢胡宿本以用卿,中书每不为卿地,至如议用武臣。
中间除吕公弼枢密副使,时不举前议,则其意可知也」。
公曰:「自仁宗庆历后,擢用二府必与宰臣参之,臣知事君尔,然所守有年岁矣」。
十一月英宗违豫,十二月渐剧,二十一日召公福宁殿,上凭几授旨,册今上为皇太子
翼日宣麻,盛传制辞下四方,中书执政皆言皇储建立,国之庆典,得公制辞,足以增华储邸,流芳史牒矣。
皇太子上辞表,公批答至储宫太子读之称善,宫僚皆诵之,莫不叹美。
敕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方讨论大典,英宗升遐,皇太子即位。
翼日,公首见,召对于侧门,议加恩宰臣宗室,公因言:「仁宗晏驾,以在位四十二年,凶礼亡阙,仓卒绵蕝,事多过制,郡县更成劳扰。
今请详酌裁定仪典,稍从简便」。
上曰:「朕思之,但奉先之礼裁损非宜」。
曰:「请申明遗制,遗制固云『应山陵事并从俭约』,能奉先志,可谓天子之孝矣」。
上拊髀曰:「卿言甚有以发朕心」。
即传宣中书,差官就三司置司,省诸冗费不急之物,公私称便焉。
以即位推恩,迁户部尚书
时国家荐有大故,内外赏给发及积藏。
英宗登极,颁赉尤广,公率近侍之官请从裁汰,故自宰臣以下宗室戚里,例损十之七八,省费不赀(劄子在文集。)
在内禁,诸诏命令天下莫不传布,英宗号、谥号、祧迁之议,诸大手笔皆公撰定,凡所损益,莫不折中(谥议庙制皆在文集。)
故今上眷礼尤重,常问方今政务所先,公陈治道大体、(在文集。)国集大本(论国计事在文集。),是谓守位曰仁,聚人曰财。
上曰:「此可谓政务所先也」。
公所陈国计极详,因曰:「陛下何以图之」?
上曰:「责之二府尔」。
公曰:「得之矣」。
既付二府,每旬浃辄一诘其施行条理,故二府亦莫敢懈,稍稍措置,所补亦不浅矣。
四月参知政事吴奎免。
是日公适对,上语之故,且曰:「朕志先定,登卿政府」。
公再三逊避,上曰:「卿历三朝,可谓独立杰出,知卿不结交党,左右莫为之先。
今朕首举卿以自辅,尚何辞之有」?
既而,语及韩琦久在告,其意保持免必不复起。
公因言:「虽挟爱憎,然有勋王室,进退之礼宜尽恩意」。
上深然之,为亲札手诏,敦谕于位,以慰安之。
上好文章,从容问及古今制诰优劣,公曰:「王言以简重为体,西汉制诰典雅深厚,辞约而意尽,故前史以为汉之文章与三代同风,以其与训诰近也。
臣才学空疏,愧无以发明圣意,亦庶几取其尔雅而已」。
翼日降赐宸翰,称其书诏,褒嘉殊重。
时蒙访逮,或见特召。
一日,谓公曰:「卿所上封奏,其精切者朕置之卧内,时省阅之」。
九月英宗神主入庙,忽夜召公入,以宰臣韩琦罢,议除拜恩典,因命公参知政事
时公以亲疾在告固辞,上曰:「受命以慰亲之意,亦庶于有瘳也」。
彻御前双烛送公归院。
是夕别召知制诰郑獬夜就起居院草公制,面谕赞辞之意,所草除书皆上所授。
故事,自知枢密院除授,皆中书得旨,以辞头授当制舍人具草,未尝夜召也,惟亲王将相大除拜,乃面召,授命节旄,亦多用熟状。
翼日制出,公在告宣入,即时中使召赴延和殿告谢。
公立殿门外,以亲疾自陈,促入,宣上殿慰谕久之。
公请候亲疾良愈受命,不许,近珰即送赴中书
先一日,韩绛邵亢枢密副使,次日公与赵抃并命。
又次日,内殿起居,閤门仪制两府以先后入为班次,班退,宣閤门使,上亲定班著,以公为首,次之,又次之,又次之。
政府之次日,宰臣议以王安石御史中丞,公曰:「御史中丞秉国宪度,安石以经术为名,自处高,难居绳检之地」。
赵公亦以为然,竟止。
未几,太师捐馆,上闻震叹,遣内司宾临奠,近珰数抚问,赙赐尤厚。
后每语及,即嗟惜命,虚此位不除人以待公。
安石预政,与公志趣不同,又闻中司之议沮,乘公执丧之间,众口交烁。
服竟,乃除观文殿学士,知西京留府,遣使赍敕诰带马,即家以赐。
旬馀,中批令赴阙朝见。
公既入对,恳请南京留司御史台,上慰问移晷,且谕公可以宣徽使留供职,公坚辞,惟南台是请。
翼日,乃除判尚书都省,领集禧观
公复请对,免不受敕,上曰:「朕留卿,卿坚辞,卿所请,朕所难从,且若之何?
藩镇惟卿所择」。
历问公太原、雍、河阳、许、青、郓孰便,公曰:「不得已,愿为颍州」。
上曰:「颍支郡」。
公曰:「颍实佳郡,自旧相皆领之」。
曰:「孰与陈」?
公曰:「向经新行」。
,国重戚也。
上曰:「之移徙易尔」。
遂领淮阳,公因面言:「臣被恩特深,当微有以展报也」。
上曰:「甚善」。
因探怀出单奏,具言:「近闻朝廷置条例司,开端创意,且大为改作。
若一司一务有所釐革,纵有过差,后皆可复,而国之大事在兵与民,不可易议也。
师旅兴发,患必在后,民心危动,安之实难。
夫兵为凶器,战为危事,不可玩。
夫民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不可忽。
故兵犹火也,可以焚物,亦以自焚;
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以覆舟。
愿陛下谨守祖宗之法,以保泰山之安」。
时熙宁三年正月,条例之议始行,故公因对及之。
退而谓亲友曰:「吾此得见,亦不为虚至矣」。
奏辞,上问:「且少留否」?
公曰:「今出都门行矣」。
既下殿,不复至私第,乘马即戒路,闻后有赐亦不及也。
在陈一年馀,庆州有叛卒构乱,声势动关中,本路转运使沈起传檄在所兵官县尉各集兵境上防守,介胄持兵,村落皆扰,民大惶骇,州县展转腾报,急如星火。
公发檄止之,故自陈以东皆安静,且具以闻。
上以付枢密院,颁下诸路,兵方散,顾谓二府曰:「守臣不当尔耶,临事乃见人器虑矣」。
近臣登对者必语及之,特旨举堪谏官者二员,公以李大临苏轼应诏,或止公,公曰:「吾知举谏官者,不知其他也」。
监司官有苛深者,事小嫌辄别推,一州至设三数禁,官吏多被檄推事,州县患阙官。
陈州置推四,所速者犹淹半岁,追逮證验数千里外,道路舆曳,或在禁疾病寒暑,瘐死间有之。
公条例上闻,司官被问,郊霈得释,朝廷因立约束,颁行天下,诸路推狱由此不敢妄作,刑禁以清。
公在西轩,闻筑者讴声甚諠,问焉,曰:「民为张太尉立庙」。
公遣视之,男女奔走以输财力,材甓货食充积。
他日国忌,僧寺行香,堂后门阖下见画像,公问左右,曰:「唐赵太尉也」。
公曰:「巢寇乱陈,今郡城北舂磨寨遗迹在焉,其毒可知也。
赵犨守孤城,以罢兵无日不战,竟全此州,能捍大患而不庙食,张侯何者(今有庙在京师封灵应侯。)」?
命彻张侯,夷之,籍其资用送官,立赵太尉祠堂于寺中,至今官吏以时荐常事,陈人皆奉飨(石记在寺祠堂前。)
诸路司官所兴功利,长吏皆不预闻,公曰:「吾衰矣,且素不能事人,盍归欤,以全所志」!
故复请南台,不许。
又累请,遂解州绂,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先治装,受命即行,扫舍掩关,罕所通接,坐忘遗照,游方之外矣。
所居构虚堂,题曰「乐全」,盖取庄生云:「乐全之谓得志。
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
自号乐全居士,谓知友曰:「一丘一壑尽在是矣」。
中外属意,朝议谓公必寻起。
或谓公朝议如此,公将何如?
公曰:「吾进不求合,退不为高,今以病故尔,何敢慢命也」!
枢密副使蔡公挺里人也,上时问公动静。
时宰知旨,欲就除南都,公揣且别有除,谓蔡宁就陈,遂授陈州
未几夫人卒,因请易南都便葬,又徙南都
上谕宰相韩公、参政马公:「张某可令过阙」。
二公因所亲通旨,遂入觐。
閤门新制,应见而当对者并待次,次日早宣令对。
已退朝,不果对。
又次日方对,慰问留数刻,语旧甚悦,曰:「先帝常说卿不立党友,所居栅门常掩,或终日无一马出入」。
因曰:「且以宣徽使奉朝供职」。
恳辞不敢当,宣坐赐茶,前殿罕尝赐臣寮坐。
既退,上语左右:「张某气貌可四十许人尔」。
俄有旨下閤门,前两府见辞日即对,不得以班次隔,遂著令。
是夕,御笔批出,令赴南郊陪祠。
执政者以为大臣得请有陪位,今令陪祠特旨也,即当摄事,乃降敕摄侍中,又摄太尉,皆见执政所承摄之职也。
前一日宣德门肄仪,公端笏挺然,进止详整,楼前万众无不属目。
冬假未开,先投牒奉辞,上恩眷既渥,前尝面谕,令时对来,公不敢数。
上意候假开且有除拜,忽睹奏辞,见班而公名在焉,讶之,夜半降一幅,批「张某」三字,付外在韩相所。
中书早参,令改宣徽使,判应天府
及入辞,上曰:「已有命」。
恳辞不可。
居数日,閤门促受敕告谢,公请先对后谢,有旨令先谢后对,盖绝其避免也。
因陈:「宣徽使必由寄任而除,向臣以私便请南都,今授重官归乡里,是启侥倖之路」。
上曰:「此意朕未之思也。
卿自持诚得体,青州重镇也,大臣临抚为宜」。
面谕辅臣,咨嘉称有风节,改判青州京东路安抚使
延和殿告谢,宣坐进,上问:「卿知边事,祖宗时所以禦戎者策孰长」?
公对:「军旅之事,虽未之学,历代史册所著得失成败,亦可言之矣。
本朝太祖专务择人,以安边保民,不勤远略。
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用其酋豪,使之承袭以固疆圉。
而选骁将,如董遵诲环州一路,郭进西山李汉超保关南,并久于委寄,至十馀年不徙,优其给赐,宽其文法,使佚乐自恣,以收其力用。
故尽太祖之时,无鄙上之事。
太宗既平并州,因兵势遂欲收幽、蓟,不克,乃与契丹交怨,边难无岁不有。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皆大失亡,至各十馀万人。
又遣李彝兴冯晖之族内徙以取其地,因是致继迁之乱,三边大扰,朝廷旰食。
后有蜀乱,以至忧劳厌兵,然悔无及矣。
由是观之,其禦戎之策得失明矣。
真宗初,赵德明纳款,西边安静,及澶渊之行,北国讲和,军士解甲,及今七十年,生民安于富庶,可谓盛德大业者矣。
近岁以来,颇闻边臣献开拓之议,此实进取之人侥倖立功,以干赏蹈利,恐非国家之远虑。
惟陛下思太祖之善制,鉴太宗之失策,谨三朝之好,以乂宁四方,抚育黎庶」。
上曰:「庆历以来事,卿知之乎?
元昊初效顺,如何待之」?
公对:「元昊效顺,时臣为翰林学士,其誓诰封册皆臣所撰」。
因具言其本末,上曰:「尔时卿已为学士耶?
可谓旧臣矣」。
又问:「庆历初契丹泛使来,常见富弼言,于时兵在境上,志必南侵,竟以金帛饵之而退,其谋果何在」?
公对:「当时萧英、刘六符来使,乘我西师之屡挫,知朝廷用兵之困,北国贪倖,故来渝盟。
臣当时充谏官,亦曾上言,窃料敌情,饵以金帛必解,何以言之?
自和好以来,北兵自亦骄惰,其贵近安于侈逸,其下无由自振故生事,以邀功而图富贵,此人之常情也。
今北国犹有旧臣如马保忠之比,北国尊重,其为之谋必忠。
今若受金帛而解,耶律氏之利也;
必弃好交兵,群下之利也。
于时仁宗宰臣吕夷简、枢密使晏殊于殿庐中置酒与议事,萧英自言『两朝和好乃是好事,岂愿更见兵革耶』,又自言北国事,颇漏其情,六符变色目之。
及归,英竟以此获罪。
由此观之,乘利而动,得所欲而解其谋,止于是矣」。
因言:「今闻泛使复至,愿陛下为社稷生民计,所议更且深加含忍。
河朔荐饥,民多流散,财用不给,粮馈空虚,以至将帅之臣克堪整众者实少。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时泛使萧禧颇黠猾,恐对上礼有慢者,或不能容,故公深以为言。
上曰:「兵凶器,战危事。
朕念庆历中敌再和之后,中国遂以自安,不以凌侮为辱,亦不复忍戒备以善于后,故朕今者除戎器、训军旅,非有意于兴举,至于不得已以为应兵尔」。
公对:「此魏相所谓『兵应者王,兵贪者亡』。
然应兵者,谓兵祸之已成也。
及其未成,消平其患,乃善之善者也」。
公向在内禁,英宗大渐,召公福宁殿,凭几曰:「来日降制,册顼为皇太子」。
语少力,公请纸笔,书仅成。
公亦不敢藏之私家,至是袖之面纳,上曰:「何者」?
曰:「先帝御札」。
欲阅之,曰:「请内中披展」。
上泫然以付侍珰,他日谕曰:「卿所纳先帝亲札,乃凭几末命,此真可谓之顾命矣」。
公不敢当,专乞赴青州
对下,上遣近珰就班次宣,谓卿可候过正旦朝辞。
次日,中批俾就都亭驿押赐辽使御筵。
都亭押宴常以两府官,未尝有外官主之,上曰:「卿旧望,馆宴可与戎使开怀谭话,不与新进者同矣」。
元日馆宴,戎使甚恭,曰:「敢问押宴宣徽贵寿」。
公言年六十八,四人皆赞言公颜全不动。
庆历初尝使北,是四人中必有曾见公者。
既而切切耳语久之,盖以公使北时北主有异礼,北国纪之,迨今三十馀年,不意今犹在朝也。
晚暮上马,北人皆拥堂阶聚观,望公出门方散。
甫过元日,请辞赴任,面奉旨令过上元,上亲谕閤门使:「张某且赴常朝」。
上元又请,上曰:「青州无事,且知州滕甫见在任,卿可留过同天节」。
公对:「同天节犹远,臣久留京阙,乞且赴任」。
上曰:「卿老于朝廷典故,朕且欲时相见」。
眷谕再三,是夕中批,令归本院供职。
公以为宣徽使京师,惟国之重戚,文臣未之有,具此沥恳,竟不许,面谕曰:「宣徽院无事,留卿有以访问,非但供职而已」。
属春宴,北使萧禧在路,公请待禧到同此宴。
上语及禧来为河东疆事,谕示甚悉,公奏:「仁宗嘉祐二年,北使萧扈已曾来辩。
朝廷讨寻本末,令馆伴王洙等具言,扈辞屈,遂录节目付扈」。
公犹收奏章,遂以上之。
禧当辞偃蹇,吏晨夕促之,不入。
公于殿屏与枢密副使吴充并立,谓北使留馆,礼遣之不行,俾主者日致馈而勿间,命边吏以故移告北可矣。
以此入启,上然之。
居数日,禧果自请辞,上曰:「朕谓卿自详事体」。
兼一职,乃除中太一宫使,面谕:「宫新成,国家所严奉,故创置使名」。
公对:「臣此入觐,已顾遇之深,南都之命,且引年矣。
念他日莫复望清光,本志一谢恩眷即行,非为官职来也。
愿不以进退累圣怀,臣自安分」。
因辞宫使,降诏不允,上数言:「卿可谓顾命之旧臣矣,常求补外,得无在朝有所好恶者欤」?
曰:「君前何敢隐?
臣实未尝与人交恶也」。
閤门仪制宣徽使奏事,辰牌上即赴后殿
公每对,遇报辰时,上必有旨,次日前殿对,未尝隔过后殿也,盖其礼遇不以常制待之。
亲知或勉曰:「公得君,中外莫不知,盍体上意,数辞非宜」。
曰:「所谓得君者,谓行其志也。
余于国既无补,又怀恩而求容,以伤君之明,是重得罪也。
引身而退,有以远耻辱,是亦一介之守也」。
生日,中使赐饩醪,见任二府有此赐,宣徽使不及此异数也。
奉朝夙退,门无杂宾,久之,复丐徐、兖一郡,遂不入。
上遣近侍就宣见,问卿志常自疏外,何也?
公对曰:「大夫七十而致仕,礼也。
臣年已迫,幸得请,冀便于告老」。
上曰:「卿殊未衰,何谓年之迫也」?
曰:「譬之土木偶,外若可观,中实乾朽」。
上曰:「礼有不得谢,进退不在朕」。
曰:「不得谢,君所以加优老成者,然亦不属以烦重之事矣」。
上曰:「年至而任烦重者,固有之矣」。
曰:「天禀特异,不谓无之。
大率古者四十而仕,七十而老,中间三十年是为一世,天之纪也。
物壮则老,人之精力年至自应衰,黾勉从事顾禄位者为之。
臣虽知恋于圣朝,岂敢忽于名教」?
次日中书才奏事,上曰:「张某朕再三留,而请不已,须从之」。
因议恩典,或有异言,乃易宣徽南院使,加检校太傅
有谓公上慊然,有不足之色,遂判应天府,受命登对,上曰:「卿请已确,此命朕深不得已」。
玉色不怡久之。
辞日特赐方团带,宰臣解政除使相有此赐,馀无前比,优恩及于私室。
辞后数日,有长星见于轸,犯左右辖,掩其中星(名长沙星。),上避正寝降礼,下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时事得失,疏留中。
南都,适高丽使人过府,先有制夷使,所过长吏迓迎,公上言:「宣徽使班秩同两府,夷使陪臣也,礼太过」。
特旨罢迓送,止令通判承事使人来谒见,即与复礼
使相公诸人之在扬州,令扬州依此。
夷使入谒,退而谓中使宗道通判韩晋卿李钧曰:「某在本国闻公名久矣,不意今日于此得参接也」。
广西守官侵扰诸蛮,交趾乘衅构乱,破邕州廉州,大杀掠,南裔骚动。
朝廷命师出军,称十万,二广、湖南至江西调夫输送,发陕塞劲骑往讨。
公上疏论其事,凡十条,大意以为古之征蛮未尝举大众,以其岩壑深阻,水土风气恶。
今为大举锐士,难以久于瘴乡,突骑不能驰于鸟径,蛮走险,兵不得用。
谓宜选吏绥集亡散保境,徐以谋取之为善。
疏上,师已出,竟以疠疫,兵夫不可留而还。
司农总制财利之条令,典其职者间或非其材,举天下之祠庙,令比诸坊场、河渡,岁入赀而专其祈祝之事。
时守南都,上言:「阏伯封于商,主大辰之祀。
微子始封于宋,宋者国家王业所兴,而又以火德王奉祀尤严。
至于张巡许远南霁云,前代忠烈之臣,庙食于此。
俾无赖之民得干黩之,殆非朝廷之议」。
上览奏,御笔批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使执政推究其施行之因,实未尝经朝廷之议。
有旨前主判司农尝遇此事而不发举者,以轻重加罚,申命天下,一切罢之。
公身在外,睹诸利害辄言,请禁钱无出边关,复铜禁。
高丽使人到阙,初无防遏,恣所适,公请绝其私游,凡有便宜必以闻。
再阅岁,年七十请老,章累上,每赐诏不允。
王丞相以上意谕公所亲,以为虽百请必不从,公致意相君,姑就散地可哉。
相君为言,乃除东太一宫使。
府罢就第,遂屏人事,惟赵公叔平老在乡闾往来,未尝他适也。
仅二年,复请致仕。
又三请,诏止之。
最后上以章付执政,令召知制诰李清臣中书,宣谕以公恳谢之意,且令诰辞著公先预升储事,故命书具及之。
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太子少师致仕,遣使臣赍诰敕至第赐之。
苏轼下吏,思有以宽朝宪,上言:「昔晋囚叔向,于时祁奚老矣,乘驲以见晋君,闻说而释之,不见叔向而归,示公言也。
以刺讥为罪,加谴而免囚,有以慰士大夫之望」。
公坐,亦罚金。
自是屏居一斋,方且齐生死,不但遗荣辱也,回首风尘,庄子所谓「若蚊虻之过乎前」矣。
襟量坦夷,无城府、不逆诈、不匿怨,性不喜为声名,故未尝有所矜治标饰,其于毁誉蔑如也。
性不好交党,故未尝攀援结纳,其于人事泊如也。
性不乐权利,故未尝希时取容,虽事君常礼不懈而已,其于进退恬如也。
所读书专于六经,读史但观《太史公记》、班固《汉书》,以为犹足以传信也。
暇时颇乐老彭导养之术,阅佛典《楞伽》、《净名》,而得其理,每曰:「儒之诚明,道之正一,释之定慧,其致一也。
君子之道求诸己以正性命而已矣」。
公既兼内外之学,由是天下以通人推之,故颇僻诡邪不接于心术,爱恶哀惧无自入矣。
历官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著作佐郎太常丞右正言谏议大夫给事中、礼吏户部侍郎尚书左丞、工礼刑户部尚书宣徽北院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以太子少师致仕。
历职直集贤院知制诰史馆修撰翰林学士龙图阁翰林侍读端明观文殿学士,在朝知谏院登闻检院纠察在京刑狱太常寺兼礼仪事、吏部流内铨、审刑审官三班院、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尚书都省昭文馆秘阁秘书省宗正寺修玉牒官提举集禧观群牧使知开封府御史中丞权三司使、正三司使参知政事宣徽使中太一宫使
间授命修日历、《唐书·乐书》、契丹国信使馆伴押宴、知贡举南京奉安三圣礼仪使、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外任知苏州昆山县,通判睦州,知滁州江宁府杭州滑州益州应天府秦州郓州徐州陈州,秦再除而一赴,陈五除而再就,应天四除而三至,西京、镇定、太原永兴、青、徐皆受命而不行。
大约所历藩镇,至则清净,去必见思,抑可知其中外扬历之风迹矣。
文四十卷,号曰《乐全集》;
内外辞制杂著二十卷,号曰《玉堂集》。
元祐六年岁在辛未十二月二日,精神不动,寂然顺化,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二日,特赠司空,官其属五人。
其配永嘉郡夫人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
有学识,妇道顺而正,母德慈以均。
晚年明性理,其殁也有异,别志载之。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
邦直邦杰,并太常寺太祝
皆有文学行义,并先公以殁。
曰恕,克自修立,保家之子也。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枢密副使挺之子;
次适右朝奉郎王巩端明殿学士工部尚书素之子;
嫁而复归。
元祐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孟诸乡之南原,从先茔也。
右谨具阀阅功状,上太常考功,请议谥及上史馆以备编录。
年月日王巩状。
按:《乐全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九。
史述古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五、《道乡集》卷二七
建康史述古郑州公辟,行无日矣。
过其所厚晋陵邹某而问曰:「吾闻君子爱人以德,细人爱人以姑息,富贵者赠人以财,仁人赠人以言。
子之爱我,非姑息也,盍赠我以言乎」?
某于是敛衽避席,逡巡而告之曰:「昔公孙弘为汉丞相汲黯列于九卿而已。
然燕见之际,武帝或不冠见,至则不冠不见也。
淮南王谋反,独惮,至说,如发蒙振落耳。
此二人同时在朝,而武帝淮南王所以待之之异,殆天冠而地履。
子尝察其所从来乎?
海上之人有好鸥鸟,日从之游,不少异。
比欲取之,则皆舞而不下。
盖天机一摇于中,则虽鸥鸟之异类,且能得人于动作态度而不可欺,况与我同类,最灵于万物者邪?
《记》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已而歌曰:「彼版筑兮入高宗之梦,彼渔钓兮兆文王之卜。
苟识其所以然之故兮,曷廊庙与空谷?
春风正骀汤乎长途兮,子按辔其无速」。
述古矍然曰:「有是哉!
有是哉」!
蝶恋花 其一 商调十二首 宋 · 赵令畤
 押词韵第七部
夫传奇者,唐元微之所述也。以不载于本集而出于小说,或疑其非是。今观其词,自非大手笔孰能与于此。至今士大夫极谈幽玄,访奇述异,无不举此以为美话。至于娼优女子,皆能调说大略。惜乎不被之以音律,故不能播之声乐,形之管弦。好事君子极饮肆欢之际,愿欲一听其说,或举其末而忘其本,或纪其略而不及终其篇,此吾曹之所共恨者也。今于暇日,详观其文,略其烦亵,分之为十章。每章之下,属之以词。或全摭其文,或止取其意。又别为一曲,载之传前,先叙前篇之义。调曰商调,曲名蝶恋花。句句言情,篇篇见意。奉劳歌伴,先定格调,后听芜词。
丽质仙娥生月殿。
谪向人间,未免凡情乱。
宋玉墙东美盼
乱花深处曾相见。

密意浓欢方有便。
不奈浮名,旋遣轻分散。
最恨多才情太浅。
等闲不念离人怨。
蝶恋花 其十二 商调十二首 宋 · 赵令畤
 押词韵第六部
逍遥子曰:乐天微之能道人意中语。仆于是益知乐天之言为当也。何者?夫崔之才华婉美,词彩艳丽,则于所载缄书诗章尽之矣。如其都愉淫冶之态,则不可得而见。及观其文,飘飘然仿佛出于人目前。虽丹青摹写其形状,未知能如是工且至否?仆尝采摭其意,撰成鼓子词十一章,示余友何东白先生先生曰:文则美矣,意犹有不尽者,胡不复为一章于其后,具道张之于崔,既不能以理定其情,又不能合之于义。始相遇也,如是之笃;终相失也,如是之遽。必及于此,则完矣。余应之曰:先生真为文者也。言必欲有终箴戒而后已。大抵鄙靡之词,止歌其事之可歌,不必如是之备。若夫聚散离合,亦人之常情,古今所共惜也。又况崔之始相得而终至相失,岂得已哉。如崔已他适,而张诡计以求见;崔知张之意,而潜赋诗以谢之,其情盖有未能忘者矣。乐天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尽期”,岂独在彼者耶?予因命此意,复成一曲,缀于传未云。
镜破人离何处问。
隔银河岁会知犹近。
只道新来消瘦损。
玉容不见空传信。

弃掷前欢俱未忍。
岂料盟言,陡顿无凭准。
地久天长终有尽,绵绵不似无穷恨。
张君实第二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四、《跨鳌集》卷二一
五月日,李某再拜献书君实明公阁下。
某愚不自揆,比尝为书污下执事,而辞语迂放,为它人言皆不省。
会阁下在告,而阍者拒不内。
退踰月,不蒙下气垂情,聊有所褒贬,私怀惓惓。
因以未毕,或以谓阁下谨许可,苟无过人者,随一笑而遗忘,则某之区区亦将以狂妄弃之矣。
然迹将疏而意弥亲,弦欲绝而声愈急,倾座上之顾而质胸中之疑,此某所以复有献也。
尝谓衣冠而称士者,宜有以异于流俗,应天子制诏而称非常之才者,宜有以异于士。
治平以前,朝廷以词赋取人,而涉猎之学、章句之徒,操数寸之觚,画方尺之纸,无不拾取青紫,为宗族荣耀。
一诗一赋之外,没齿不究,先儒义理,前人涕唾,鼠窃狗盗,亟不容手。
自熙宁以后,朝廷以经术造士,而五经之奥、之旨,一旦与士大夫私门墙然。
学《诗》者不通《书》,治《礼》者不知《易》,钻窥庄老隙窦,而俯掇甲乙科第,至三年廷问而一策之试,朴樕软懦,不能发明纪纲,敷陈治迹,以称明天子精选之意。
借使问灾异必闇于《春秋》、《洪范》之学,询存亡则蔑通汉唐历世之为,而獐头鼠目之子,扬然自得。
夫然后知制举所以责备于儒者,而其人必有异于士,故愚志此久矣。
手不释方册,目不置简牍,居与书为邻而充栋宇,出与书为行而汗马牛,楚精神,磨筋力,十年于兹矣。
然志大而谋不售,事左而身益困,虽于进士之选不能一得,而私自鄙之,以谓不过异于流俗而已。
此豪杰之士所以既得而又歉焉。
伏惟阁下驰骋书传,轇轕古今,俯仰目仲舒,笑谈却刘蕡,儿蓄公孙弘,吏役牛僧孺,如晁错谷永杜钦元稹白居易之属,虽累千百,缓急安可望哉!
且吾蜀自有宋已来,应此选者不过十二三,而其间甚显者又不过四五人而已。
顷者,苏氏兄弟一日过关而声驰四海,是时有韩忠献公、欧文忠公为之后先,而宋廷文章,遂无出其右者,盖其志必欲异于士而已也。
虽然,入朝争名者愈于锥刀,而一有不羁之才,则必为肩出者所害。
往往齐与郑两大以家而不肯借门户,凤与鸢相高以飞而不肯借羽翼,是又不可不戒也。
某今日之言,将以求知,而后日之进,将以求教,何者?
阁下既已异于士矣,而某犹不得异于流俗,木植而水导之,使之不后陵之儒者,在阁下也。
驽骖蹇服,知所趋向,而伸于知己者,复何人哉!
下情所操,索言于此,俯伏待命。
元稹家奴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五、《跨鳌集》卷三○
河南黥徒子以下贱为元稹家奴。
谨,倚办之,使釐琐务,薄有机见。
明经第,中书判,对贤良策第一,声闻甚哗,举足入捷径,自当无臬阂。
宰相不爱,贬江陵士曹
矜才,恃一时人物无我先者,班班在台阁,我反后之,膏火日入,肠肚内热,求复进。
家奴往谚之曰:「得丧命也,强饭自聊,十口饱煖属郎。
郎不幸先朝露,奴易主尚可,如郎之妻妾子女何」?
谢之,居数月热不解。
奴复往说之曰:「衣食在身,愚人所知,奚暇议远?
然驾人车,同人危,啜人浆,思人忧,寻常理也。
江陵士冠有可与成事者乎」?
曰:「亡有」。
「郎谂监军崔潭峻者乎」?
曰:「未谂」。
「愚窃觇其人,沾沾善人,意必能当上心。
为郎计,莫若覆奁中金以奉监军,脂颜面以奉监军,用则郎复用矣。
郎复用,则天下之金可尽钩入奁,而他人之颜面亦将脂而承君矣。
野烧在山,不禁爆背,束薪荐庙,要炙手可得耶」!
默然久,曰:「古固有之。
商鞅相秦由景监刘贾王燕由吕泽
汝休矣,更念之」。
自惟前日士良之仇,老其齿不能报,明日决意奉监军,摩足舐痔罔不到。
长庆初,潭峻入朝,大被庞幸,首称才可用,陛下不当听奸言,斥远贤者。
穆宗入其语,立诏还,除祠部郎中,迁翰林学士
未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天下不多附潭峻得宰相,而多奴能谋由非其道,虽拿重权,安知其非。
上哲宗五事奏元丰八年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
臣窃惟皇帝陛下纂绍大统太皇太后陛下躬亲庶政,于兹累月,政事之大者,略已损益施设矣。
然自古已来,政事出房闼,其患常在大臣擅权,同列睽乖,互相倾轧。
群下各有附丽,造为朋党,则不能同心协力,王室卑弱。
太皇太后圣情简严,其于政事,无有适莫,唯是之从,务合佥谐,不信偏入之言,不惑背憎之说。
听言必验之以事,疑似必究其情实,故左右不得以诬欺相倾轧。
如是,则群下固无所附丽,不得造为朋党矣。
前代母后临制,常患外戚僭骄盈溢,交通请谒,以紊刑赏。
太皇太后爰自内辅英宗,检制外家,曲有礼法。
以致总览政事,族人畏谨,加甚前日,则外戚固无骄盈之渐矣。
汉、唐诸后,茍专听断者,北司要人,未尝不鼎贵强盛。
太皇太后端居凝然,罕所降接,虽至亲近,持法谨严,不私假借,泊然无欲,自宫省老于事者,率以为莫能窥测,无不惴惴小心,则北司固无贵盛之嫌矣。
自先皇帝寝疾,外廷大臣曾未及建一言,而太皇太后独断出于圣心,储贰之建,旬浃已前固已先定。
及先皇帝奄弃群臣,而皇帝即大位,太皇太后以嫡祖母保抱携持,天性之亲,根于自然,间谍之语不起,慈爱之声日闻。
至于拔用人材,修举政事,自前世以来,号为明王圣主,殆无以过。
制政下令,不出房户帘帷之间,而惠泽流于八区,仁声动乎万里。
诚能益虚圣心,务受尽言,克勤以继之,则巍巍乎,赫赫乎,书契已来未之有也!
然而太皇太后止于今日,便谓天下无事,可以高枕而卧,则固未也。
何则?
今边兵未解,夷狄方将窥伺中国,动摇疆埸,以修怨刷耻,坐费厚赂,而民力积困。
今幸年谷丰稔,政事设张虽已先其急者,而恩泽未浃,恶吏尚繁,命令之出或未能奉承,而朝廷美意不得下究。
倘遇饥馑、师旅,天下未免犹有盗贼之忧。
此正圣心夙夜焦劳、讲求治体之时,大臣忘身徇国、背私向公、同心合力之日。
臣请姑条五事以献。
臣窃惟皇帝方育德思道,未即亲事太皇太后虽总览大纲,而不悉留神于细故,则不得不倚辨责成于大臣。
所以布为朝廷耳目、赖以互相检察者,不得不备设。
台谏大臣诚能存心尽公,处事必当,则台谏虽设,而可以无言。
阳城谏议大夫六年,未尝论事,及德宗罢陆贽,欲相裴延龄,然后以死固争。
阳城,则所谓达大体也。
至于台谏时论细故末节,以摧折大臣;
为大臣者诚能体国,则亦不宜以此嫌忌台谏,朝廷亦不当以细故末节而于大臣轻为厚薄进退。
如此,则国威伸于上,主恩行于下,大臣得体,而台谏举职矣。
唐德宗初即位代宗将藏山陵,禁屠杀,而郭子仪家奴杀羊,裴谞以职事劾奏,或曰:小事,不足以伤大臣。
曰:「尚父方贵盛,天子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故劾其细过,以明不持权也。
吾上以尊王室,下以安大臣,不亦乎」?
裴谞者,可谓有远虑矣。
今诚备设台谏,而大臣存心至公,所失不过细故末节,则不言者固为达大体,而言者未害其有远虑也。
然则增广台谏之为有益明矣。
如是,则朝廷耳目布于下,而太皇太后可以雍容颐养,保心固体,万寿于上。
仁宗末年,大抵渊默,罕复亲事,委政大臣,大臣不敢怀奸挟私者,用此道也。
而况太皇太后振提其纲领乎?
虽然,设之不得其人,犹不设也。
臣愚以为莫若深诏大臣,人各举其所知,而后合议于上前,太皇太后考其素履,有某事称,有某节可尚,然后举而用之,则所失者亦鲜矣,一也。
古者天子一岁或五岁一出巡狩,察吏善恶,究知民间疾苦,后世人主深居九重之中,不能冒风雨、犯霜雪,为寒暑之所匽薄,疲筋力于道路。
自秦以来,始置御史,监察郡县,而汉改为刺史,乘传行部,岁终得奏事京师
唐之所谓采访使,今之所谓转运使副、判官提点刑狱、常平仓官之类,皆是也。
此即代天子巡狩者,其任不轻也明矣。
国朝故事:率先历知州差遣,然后擢为监司
或自通判先擢权知州,然后擢为监司
通判擢用者,间亦有之,而几希矣。
唯是台谏官出为监司,乃有资序未深者,然昔者官未升朝,则不得举。
台官、朝官、往往曾历知县
比为台官,又为监司,则资序亦率通判已上。
当是时,监司高者历知州,下者率历知县,其更事老成可倚办者多矣。
《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魏太祖曰:「吾非圣人也,更事多矣」。
虽则老成人固重于典刑,而更事多者,至窃比于圣人。
老成人、更事之为益,亦明也。
古之任人,所以四十强而仕、五十命为大夫者,盖此意也。
顷者方急人才,以便事功,初置提举官,率用京官为之,有朝脱铨选、暮为监司者。
此乃一时用人之意,非持久经远之法也。
故先帝末年,选用尚书省官,非知府不得为郎官,非通判不得为员外郎,则先帝固知资序之不废,而老成更事之人有益也。
特以施设先后,有不暇给,故于监司,未遑釐正耳。
今诚深计天下之利害,郎中员外郎典领职事,止于一曹,而监司按察,乃一道。
远者绵地千里,州县百数,官吏数百千,而户口生齿以万亿计,则其利害轻重不相准明矣。
然而资序之限,特设于郎中,而未及于监司者,岂先帝开其端,而资其终者有待于今日乎?
臣愚以为提举以上,非通判资序,自今不宜除授。
即自台谏除者,不在此限。
庶得更事老成之人,布为监司,而天下之民浸被圣泽,此今日之急务也。
且又可以息驰骋之弊,而使官吏稍安职业,于以收成材、矫薄俗,所谓一举而包两利,二也。
《商书》曰:「明王奉若天道,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
古语曰:天之生民,非为君也;
天之立君,以为民也。
周之太王,为狄所侵,以爱惜民命,去邠迁岐,宁弃其国,不忍斗其民,诗人以为太王肇基王迹,以得其民也。
孟子所谓「得乎丘民,为天子者」也。
《夏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然则民之急也如是。
三代而下。
西汉文帝东汉章帝号为仁德之主,窃读二帝本纪,恤民恻怛,见于诏令,岁岁有之。
汉宣起于闾阎,知民疾苦,时之要务,每叹息曰:「与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
郡太守,得自辟除进退县令长;
太守得人,则县令长无不良。
故汉所选用,惟二千石耳。
隋唐以来,州县守宰,率皆命于朝廷。
则郡县最为亲民之任,治天下者以民为急,而守令最为亲民,不可不选,不可不激厉。
唐之开元,号为盛际,所以致之者,有姚崇宋璟以为相也。
臣尝读元稹《连昌宫词》,称姚、宋之所致治之大略,不过于燮理阴阳,偃戢兵革,遴拣守令,皆出宰相而已。
比岁守令善状,罕有闻焉。
诸往来,或举一路郡县百数,而良守令难以屈指一二计,则生民受弊者为不少矣。
方朝廷用人如不及之时,抡选才能,比比出于疏贱,而独于守令以治绩超擢者无几也,得毋偶未之及耶?
今诚欲简拔守令,以劝循良,使惠及吾民,则先谨择监司
非其人,则朝廷虽有甄别守令之意,而监司蒙蔽朝廷,不得其事实,则所谓良者不良,所谓能者不能矣。
臣愚以为今日天下监司,未足倚信,则莫若先敕执政大臣,聚议博采,拔求守令治状尤异者数人,举天下之广,宜不难得,大抵宜以爱民恻怛为先,奉公营职为后。
盖后世之法,茶盐酒榷征筦之利,多歧杂出,不若三代之法,一出于爱民。
阳城有「抚字心劳,催科政拙」之语,而德宗尝令县令对策,宰相欲第其高下,未知所出。
薛珏曰:「今取县令不专文辞,宜以意在爱民者为先也」。
宰相从之,既而所取,莫不得人。
则守令宜以爱民恻怛为本,亦可见矣。
以此求之,诚得其人,则其资任高下,优加进擢,见于训辞,务从褒异,且以厉天下。
所取不过数人,而为守令者莫不慕效,四海之内,亿兆之众,人人被润泽、蒙厚德矣。
然后深诏御史台举劾监司尤无状者,稍加澄汰。
监司之选既清,而付之以考察,则守令之良能者必出矣,三也。
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或问扬子曰:「桑弘羊榷利而国用足,如何」?
曰:「譬之为人父而榷其子,纵富,如子何?
未有子富而父贫者也」。
《礼记·大学》亦曰:「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故曰:富有天下,则天生地长,举天下之物,莫非人君所有,在民在君,诚无以异。
前日陕西五路进兵,百姓负粮入界,和雇一夫,率费百千。
初时民力尚全,莫不相率,竭其力以应命。
及后再三调发,民力弗堪,王师迄不能再举。
然则民力弗堪,国家固不能以举事,则富民者乃所以富国也。
汉武帝末年,深悔既往之征伐,下哀痛之诏,罢轮台之戍,乃封丞相为富民侯
武帝所以为雄材大略,盖能知悔,又知所救敝也。
唐自中叶已后,既经安、史之乱,王室微弱,藩镇强盛,皆自擅其财赋,故有常贡之外,别进羡馀,以希恩宠。
人主急于用度,因而假借。
盖以方镇既擅财赋,朝廷难于调发故耳。
今四方万里,内外一体,诏令一出。
迅如雷霆,屈伸自如,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
县官之于百姓,即有所取,何求不获?
不必令转运使于平居无事日,为仓卒征歛之计,时以民财,滥图恩赏也。
仁祖时,苏顺元为淮南运使,尝进羡馀,有诏免劾,所进钱止令留住本路,以备灾伤。
臣愚以谓今日诚欲生民苏息,远近蒙福,宜下诏书,明敕诸路转运司不得献进羡馀
即岁计有馀,可但令留充本路次年支费。
抑非徒此而已也,发歛之际,又有抑配之弊,支移折变之苛,官出则以陈粟腐代见钱支俵,如充青苗、和买之类,以率计之号,为千钱者,民间所得不过数百,此所谓抑配之弊也。
赋入则法当近送者,又令远输,如南州所纳,则支移北州,道里皆远,负辇滋费,则并以脚乘,课令出钱。
法当出者,乃折令出固加贵于
既已出,则又折令纳钱,钱固难得于矣。
于是有斗当三四十金,而所纳至于百钱者。
转运使止以欬唾指麾,坐获倍利。
此所谓支移折变之苛也。
凡此皆法所当禁,而转运使比多公违诏条,无所忌惮。
愿敕所在安抚使都钤辖提刑司觉察闻奏,及许州县守令吏民自陈。
如此,则掊克之吏,庶知畏戢矣。
且青苗钱取息,终岁不过二分,而向者议论纷纭,累年不定。
转运使公违诏条,肆行抑配,支移折变,旬朔之间,取民倍利,岂不甚哉?
或曰:转运司财赋所仰给,今束之太急,将无以举职。
是大不然。
使转运使果才,岁计所须,止于诏条之中,自可以应辨有馀。
矧复岁计之外,朝廷不求羡溢,加以善政所感,年谷必应,租赋所入,不缘水旱蠲减,何患不足?
岂有公违诏条,力胁州县,出则以片言估物而就高价,入则以尺纸粗色而取贵直!
以此论功,无异戏弄。
此正不才者之所为,又法所当禁,何谓束之太急哉?
四也。
贾谊有言:「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
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高者难攀,卑者易陵,故人主之势非能独尊也。
自一命之吏,累而至公卿,次第益尊,而人主加焉,然后为至尊耳。
国朝故事,拜宰相枢密使,官必除侍郎
同知枢密院已上,必除谏议大夫
三司使,必除给事中
侍郎权御史中丞,必除谏议大夫
直龙图阁权领边帅,官小,犹除正言
天章阁待制已上,则固准此。
四方大郡,带都钤辖
大都督府为守者,非带馆职,则诸曹郎官
吏民耸然,知所尊奉,以其异于他官也。
权同知枢密院已上,皆政事之臣;
权御史中丞,乃纪纲之任;
三司使实主邦计。
故高者则必处以侍郎,其次则两省官为之,谏议大夫是也。
直龙图阁为边帅,事任要重。
天章阁待制已上,乃侍从官,故必以小两省官为之,正言是也。
假使不论职名,而官直为正言,则固已可贵矣。
当是之时,官职清浊高下,锱铢方寸,皆有分别,不得淆乱逾越,故朝廷尊荣,人知向慕。
先皇帝独患名实不正,故改为官制,以寄禄官寓品秩。
名实既正,而推行之日浅,其于甄别流品、迁叙次第,固未有暇。
向者官制虽行,而有旨命两省官修补其法,则此固在所讲也。
今以堂堂有宋盛明之朝,自尚书已上,率多试官,岂不陋哉!
然为尚书者,原其所自来,则皆尝历学士职,其品秩与尚书不甚相远;
侍郎者,率多由天章阁待制除用,与侍郎名品亦略相当。
然一为职事官,则必除去职名,故有承议郎尚书者,见者不知其职尝为学士也,第见承议郎与昔国子博士等尔,乃为尚书,岂不可轻哉?
名藩大郡,或临制一道,或镇一都会,而既无三馆贴职,又无诸曹郎中员外
直龙图阁待制已上,则皆朝奉朝散郎,若大夫为之,其下与通判签判知县监当官名无异也。
内外体势,浸以卑损,上下陵迟,吏士军民,率有慢轻之意。
陛廉太削,非所以尊朝廷也。
加以官制之行,于兹已逾三年,率以满任。
谏议大夫中书舍人给事中侍郎,迁比待制尔,若迁尚书,则为太峻。
即自谏议舍人给事侍郎,则与自大卿太常少卿侍郎者为一等,反不为之迁矣。
是迁叙未得也。
今欲除用人物,或资与官相对,而其才不必称;
或才与事适当,而据资不相准。
譬犹户部侍郎阙,为天章阁待制入,其才不必称;
龙图阁直学士,才或称任,则资不屈。
是除授未便也。
矧自直龙图阁而上,所存职名,皆禁奥、殿阁、图书之任。
今以寄禄官在外则有加焉,而在京师则不可,本末倒置,体势未
且朝廷职名,本待贤俊,今虽其人宜在朝廷,而一除职名,则必出补外。
赵彦若可以留备台谏,而缘除龙图阁待制,故出知亳州
孙甫年少任职,可当省部繁剧,而缘除直龙图阁,故出知陕府
授受之际,已见其拘牵矣。
臣愚以谓今日官制之论,不过秦、汉。
汉之加官,若诸吏、左右曹散骑给事中之类,即今之职名也。
官制祖述,止于《唐六典》,而三馆贴职、集贤院学士,《六典》具载本职,施于朝廷。
今自直龙图阁已上职名,诚许令职事官兼带,则不害其为正名也,而又有三利焉:以待制学士职为尚书待制试官去,中外有所瞻仰,吏民知所尊奉,陛廉之势益峻,而可以尊王室、隆主威。
迁授之际,职虽学士,可以下为侍郎待制可以兼领卿监直龙图阁可以冠省寺之职,为官择人,无所留碍。
殿阁、图书之任,得兼内外,本末不至颠倒,体势顺序,所谓三利也。
故事:职名自校勘龙图,粗而论之,犹有四等。
其上又有集贤殿史馆修撰集贤院,视职事之高下,官品之大小而加焉。
亦有始加即为修撰、直龙图阁者,必其差遣,内则三司副使同提举在京百司之类,乃得为之;
外则帅臣、三路转运使江淮发运使,久次为监司,典大州,若都钤辖、大都府之类,乃得为之。
其他皆以岁久,次第累迁而后至。
职虽为直龙图阁、修撰,又必差遣事任要重,然后得迁待制谏议大夫
其法至详密,故朝廷用之有所劝激,而士大夫由之以进,不得侥倖。
今既尽削去三馆贴职,而独存直龙图阁,凡须宠以职名者,无有高下,一切为之,故有府界提点而带直龙图阁者。
今日与之,既失于太优;
而后日一迁,则其上为天章阁待制,将又失于太峻。
于此时不复早计前虑,则他时用之必困者也。
今果职名为去,则当一切除之,然而直龙图阁之类尚存者,果不可去也。
职名果不去,而待制以下独存直龙图阁,何哉?
今既独存直龙图阁,又必以宠帅臣资望之浅者,欲以耸人观听也。
然而耸人观听者,不独至于帅臣而后然,其馀典大州、当方面、据都会,若江淮发运使、三路转运使之类,皆当系人观听者也。
寄禄官既已通为一等,又无清曹郎官台谏之属,则所以稍辨异者,唯有职名尔,而一以直龙图阁待之,其乎?
臣愚以谓昔日馆职为优幸者,唯为校理一年,即理通判资序,三年理知州,为太过尔。
今诚于此裁损,率以二年成资为一任,而尽复校勘已上至修撰等贴职,此固于正名、于官制可以并行,救其所不及,使高下等级,粲然有序,朝廷用之而有所激劝,士大夫由之而不得侥倖,流品分别,吏民尊信,五也。
今诚行此五者,皆国家之大体,时之要务,以太皇太后之圣智,宜无所疑。
即参之大臣,访之群议,恐无以易。
五者毕行,私徇灭而德意彰,民心固而主势隆。
然后揆之以道,将之以德,以虚心为本,以无我为用,唯大公是存,唯至正是守,无有偏党,唯是之从,所谓道也。
体道而不失,不为好恶所夺,不为喜怒所迁,有得于身,所谓德也。
道德立于上,而公卿观法于下,上下相济,然后奖忠义以尊吾君,长廉耻以消群枉。
用人必以信行为主,而后论才能;
考绩必以功实为先,而后责文具。
谨择能吏、练习公家台省故事者,裁省簿书行移,务在先急,阔略苛辟,使人力足以胜事。
仿唐《律令格式》,事有经常者著为定式,不须上问官曹。
小事有所建请,次第得专裁决,不必一一奏覆。
小惩大戒,付之省寺,俾得警胥吏之违慢,以防滞留。
如此则小大毕举,太皇太后可以优游泮涣,质成于上,保护将就皇帝圣质,至于成德。
则所谓宗社之庆,苍生之福,岂有极哉!
臣自惟太皇太后亲政已来,首蒙拔擢,度越比伦,则臣之所以图报效,亦不宜自同于众人。
冒渎宸严,臣无任祈天俟命、惶惧屏营之至。
新广冷泉亭 宋 · 释如璧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七、《武林灵隐寺志》卷六、《杭州府志》卷二三
灵隐冷泉,其源出于寺西南百步之近,直寺之前,潴而为池。
唐刺史河南元藇作亭池上,后刺史白公居易记之,刻石亭中,其叙胜槩甚备。
然士大夫有识者,犹以池量狭陋,为未足以尽冷泉之美,盖三百年于此矣。
政和初兵部尚书张公以龙图阁学士出守是郡,暇日宴客池上,徜徉不忍去,意将廓而大之。
长老云公乐然用其说。
撤屋斸地,伐石为堤。
东西三倍其初,南北半之。
长松巨,不改其列,而池已浩乎大矣。
池傍故有岩窦,嵚𡾠空洞,如刻如斲。
至是扬波石中,倒影水面,湛净明碧。
不以育鱼鳖而豢蛟龙,使人登此亭者,超然有绝人遗物之意。
馀波渺㳽,浮闸而下者雷奔电激,飞雪噀雾,使人临是池者,恍然如在天台庐阜
窥石桥而睨三峡,莫知其在湖山俯仰之间也。
嗟夫!
天下之物,用之有不极其材。
骇鸡之犀,夜光之璧,世有不尽见其美者,古今之通患。
是举也,能使累世未尽之奇,一日呈露,盖张公之意而云老之力,此岂偶然哉!
亦尝徘徊周览,壁间之题如唐丞相李峤裴度裴休,与夫元稹张籍之徒,读其诗,末尝不想其人。
是数公者,功名文彩照耀后世。
今其流风遗泽,固已云散梦扫,漠若与凡辈共尽,而斯泉固自如也。
于是慨然而叹。
今此地已三广,冷泉之名当益张,士大夫之游者当益众,援笔而赋者当益多。
然逝者如流,日迁月谢,客一过之,或昔少而今壮,或昔壮而今老。
盛衰得失相寻于无穷,后之视今,将犹今之视昔,则视斯池者亦可矍然以惊,翻然而惧矣。
按:《西湖志》卷九,清雍正刻本。
以周知天下之故 北宋 · 刘安节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一、《刘左史集》卷二
以天下望一人,则受责为甚重;
以一人临天下,则用力为甚微。
夫以甚微之力而任至重之天下,如必身亲而后为之,则列土至广,列侯至众,吾之足力有不给矣。
万民利害,庶政得失,吾之目力有不周矣。
足不给,目不周,莫为之恤耶?
则得此而遗彼,举一而废二,为人君者几何不负天下之望哉!
是故周之盛时,设为小行人之职以巡邦国之诸侯,治其事故,而因以察邦国之政,民之利害,事之得失,天时之变,人治之常,一皆载之书,以告于王焉。
是以执要之君,有不必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者,以有此官为之巡行故也。
不必目力察乎千里之外者,以有此书为之稽考故也。
得其人以载其书,则天下之事有不足知者矣!
故其职曰「以周知天下之故」。
夫故者,有所因而使然者也。
天下之理,物无常是,亦无常非,是非代更,与时无止。
先王之制,岂以有涯之力而穷无止之时?
万民之事利而无害,诸侯之政得而无失,四时之行顺而无忤,而皆出于常然者,先王于此亦无所用知矣。
王颁常法以授之诸侯,侯奉常法以施之民可也。
奈何民无常利,政无常得,时无常顺,而乖戾之变有出于所遭之故者,不有以知之,则天下之不治有不基于此乎?
是以先王之于邦国也,必因行人使于四方以致其察焉,吊丧恤贫,补灾赞善,行人之为使也;
万民利害,庶治逆顺,凶荒悖乱,康乐和亲,行人之为书也。
使者,行人之职,而书其政治者,特因之而已。
故先王之五物皆曰令者,所以遣其出也。
后之五物皆曰反命于王者,所以纪其归也。
其出也,于以同休戚,王之仁也。
其归也,于此察政治,王之智也。
行人一出,而王之仁智两得焉,岂不曰法之善哉。
虽然,行人所书,特天下之故而已。
周知其利害者,职方氏之书也。
周知其治者,司会之书也。
职方者,九州之图,一定之常典而已。
司会者,四国之治,三年之成功而已。
天下之事,固有昔是今非,而不出于一定;
日改月化,而不待于三年者,行人之书安可略耶?
噫,先王既以其身当天下之任矣。
天下之利害,吾身之休戚也。
有人于此,疾疢之不知,视听之不闻,而人以四体为不仁矣。
况以天下之利害,而为人上者,曾不闻知而加恤焉,其得谓之仁乎?
孔子曰:「致五至,行三无,四方有败,必先知之」。
此言其道也。
小行人曰:「凡此五物者,每国辨异之,以周知天下之故」。
此言其法也。
道者先王所以治心,法者有司所以纪事。
先王之时所以能使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者,岂特其道足以自致哉?
行人之书抑有助焉。
后世堂上之治远于百里,堂下之治远于千里,彼其一堂之间且不及知,况欲知天下乎?
师氏以美诏王 北宋 · 刘安节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一、《刘左史集》卷二
任己者不足,资人者有馀;
好大者不足,积微者有馀,天下之理也。
君子于此有贵于学者,岂以人固有馀于己,微固有馀于大哉?
己者人之类也,资诸人斯足以成己矣。
大者微之积也,积于微,斯足以成大矣。
故虽以王者之尊,道隆德备,而必资于师氏之官以美语之者,岂不以资人而积微者有在是乎?
美者,充实之谓也。
充实而未至于光辉之大,则虽美也,犹谓之微而已。
盖善之初生,其端甚微,若火之始然,一扑之可灭也;
若泉之始达,一障之可塞也。
有能充之,则燎原之烈,成渊之量,自此以成,人之为善,何以异此?
自充实之美进而至于光辉之大,则吾王为大矣。
自光辉之大进而至于化,则吾王为圣矣。
自化之之圣进而至于不可知之神,则吾王为神矣。
夫进王于神道,虽非师氏之所能,而诏王以美,为之开端者,实师氏之功也。
孟子曰:「左右前后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
茍非其人,则谗谄日进,忠信日退,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有不保其萌者矣。
一齐人傅诸,众楚人咻之,有不能正其言者矣,尚何足以成盛德者乎?
是故先王之时,既择师氏之官以诏王矣,又使之王举则从者,为是故也。
虽然师一也,有曰太师者,三公之职也;
有曰师氏者,中大夫之职也,而郑氏乃以师氏即王之三公,失之矣。
先王设官,以道之至者为公,德之中者为大夫
公与王所论者道,大夫所诏者美,其职之小大固不同矣。
故称公以师则曰太,称大夫以师则曰氏者,义可见也。
然而师氏卑矣,不嫌于称师者,盖善之所在无贵贱,吾知师其道而已,庸讵知其人之为贵贱耶?
观先王名官之意,而尊德重善有若此者,则其诏王以美,盖无有一言之不听者矣。
为师氏者而有隐衷焉,其先王之罪人乎!
张相公贺克捷书 宋 · 汪伯彦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三
某咨目,顿首再拜上某官:伏审致果得隽,全师奏旅凯之旋;
舍爵策勋,上赏宠文阶之冠。
国势增重于九鼎,庙谟果属于一夔
朝野欢娱,君臣和乐。
恭惟某官授书黄石而孝友兼备,得誉青钱而气节益敦。
登建炎石补之天,取绍兴龙夹之日。
方中原境土未复,请身督战秦陇之间;
会仇敌轮马不还,败绩哭尸于燕云之外。
四川二陕,草木皆知其威名;
九夷八蛮,君长必问其年纪。
或者昧远而见近,士有妨功而害能,纷流四国之言,啧满中山之箧。
周公不失其圣,虽既破于斧斨;
仲尼无得而踰,又何伤于日月!
于用舍去就之际,应消息盈虚之时。
虽邪说淫辞,塞大道之行;
而主圣臣贤,为敷天之福。
千载之遇,一德如初。
回禹迹于狂澜之馀,挥于汗颜之后。
营形胜要害之地,沈心精术微之几。
入而谟明弼谐,则稽古之皋陶
出而陈师鞠旅,则显允之方叔
尽护诸将,洪济多艰,辅替弥缝使不知,行李往来共其乏。
顾逆齐父子,稔以一十年之祸,敢睥睨乎江都
而暴金上下,之二十万之兵,辄跳梁于淮浦
我武前定,王师有严,奇正运乎帷幄之中,擒纵玩于股掌之上。
实墉实壑,实亩实籍,举而措者皆自治之宜;
如江如汉,如飞如翰,奏其勇者有莫禦之势。
商、虢、汝、颍,鼓险而群丑禠魄;
濠、泗、庐、寿,出奇而二雏竦魂。
一战而取遏刘之威,屡拣而大攘狄之烈。
番异锡圭之宠,独高指兽之能。
济巨川,作楫慎中流之夫;
譬如平地,为山勉一篑之加。
以至尽大公之心,开众正之路,以天下而笼天下,以寰中而应寰中。
察是非毁誉之乱真,明赏罚政刑之允当。
俾大国之必畏,移上帝之居欹。
于以迎归二帝而尽晨昏之欢,于以还定遗黎而出涂炭之苦。
有献元结中兴之颂,永怀吉父清风之诗。
然后视富贵如浮云,脱功名如弊屣。
王母以高举,羲皇而远游。
载云旗而驾八龙,饮沆瀣而餐六气。
享千二百岁广成之寿,居上元六合真人之宫。
人何慕焉,古无右者。
其罪戾一斥,流落九年。
驯鸥浩荡之波,困毁室漂摇之雨。
如坠沟壑,若逃虚空。
回不堪忧,朔饿欲死。
圣君念济河而有同心之旧,尚或记怜;
相公欲持绠而施举手之劳,初曰畴昔。
兹其时矣,谁曰不然。
耿耿精忠,恋恋君父。
老矣无能为也,安敢侥倖以他求;
哀之其亦命欤,止觊保全于晚节。
傥生还于乡国,图报于壤泉,所得如斯,受赐多矣。
因对扬于穆穆,幸略陈其区区,顾忍须臾,以希万一。
熙春研媚,浩气冲和,更请摄调,以副瞻咏。
路远书启难通,谨具咨目,少申贺诚,兼布恳悃,伏觊钧察。
不宣。
某咨目,顿首再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