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鸿乙通》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乐律典卷六六、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德明向者侍坐,尝问降衷之性具有五典之彝,既已知之而行之,或有未至,只是为私欲所挠耳。其要在窒欲。先生赐教云:「一分私欲便有一分见不尽」。时道中妄陈所见,以及无极太极、动静阴阳、五气五性与夫万事善恶之出,因言:「大端人伦,似只如此,不审如何著工夫,方见得尽」?先生云:「据说亦只是如此,无可思索。此乃『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处。只要时习,常读书,令常在目前,久之自然见得」。某佩服至训,罔敢失坠。兹者辱书,又蒙诲以离群索居之际自能提撕,不废讲习体验之功,则与同堂合席,朝夕讲磨无以异矣。某执书三复,不胜感发。生我者父也,教我者夫子也。俛焉孳孳,毙而后已。因念颜子钻仰坚高,恍惚前后,喟然发叹,既知道体之无穷,又无所用其力,将欲罢之,而此理已跃如于中,有不容已者。而夫子循循善诱,复示以用力之方,博之以文,约之以礼。颜子穷格克复,既竭吾才,日新不息,于是实见此理卓然,若有所立,昭昭而不可欺,且又非力行之所能至,故曰「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如颜子者,可谓真知者哉!夫博文约礼,先生所谓讲习体验之功也。所立卓尔,亦岂离降衷之性、固有之彝哉。而颜氏之真知如彼,后人之不能及又如此,进寸退尺,每诵师言,惕然警惧。辄敢推广先生之说,复以求教,详赐开晓。幸甚!
所论颜子之叹,大概得之,然亦觉有太烦杂处。约而言之,则高坚前后者,颜子始时之所见也;博文约礼者,中间用力之方也;欲罢不能以后者,后来得力之效验也。《中庸》所谓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者,正谓此博文约礼工夫不可间断耳。若能如此实用其力,久之自然见得此个道理无处不在,不是块然徒守一物而硬定差排,唤作心性也。若不如此,政使思索劳苦,说得相似,亦恐随手消散,不为吾有,况欲望其融会贯通而与己为一耶?旧见李先生常说少从师友,幸有所闻,中间无讲习之助,几成废堕。然赖天之灵,此个道理时常只在心目间,未尝敢忘。此可见其持守之功矣。然则所见安得而不精,所养安得而不熟邪?近时朋友漫说为学,然读书尚不能记得本文,讲说尚不能通得训诂,因循苟且,一暴十寒,日往月来,渐次老大,则遂漠然忘之,更无头绪可以接续。至有不获讲学之利而徒取废锢之祸者,甚可叹也。来喻盖已得此大意,然持之以久,全在日用工夫,勿令间断,久当自有真实见处也。
「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非礼不诚不庄」。先生谓古人以诚庄对威严,盖为政以严为本,宽以济严之太过也。某向闻其语,犹未深订。近读《蒙》卦初六曰:「发蒙利用刑人,用脱桎梏」。而《程氏传》曰:「圣王设刑罚以齐其众,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罚立而后教化行。治蒙之功,若非威之以刑,使之脱去昏蒙之桎梏,则善教无由而入」。某反覆深思,若威信不立,诚不足以立政,然犹有疑焉。孔子曰:「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窃谓居上以宽为本,宽则得众,严以济宽之不及耳。若一意任威,是《蒙》爻所谓「以往吝」也,其弊将有至于法令如牛毛者。抑又闻之,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故元为善之长,仁包义礼智三者,先之以仁,裁之以义。三代得天下以仁,莫不有惨怛之爱、忠利之教。所以不免于刑者,亦好仁恶不仁耳。今之为州县者不念民生之艰,刑罚失平,征取无艺,箠楚流血,苟以逃上官之责;而过于宽者,又一切废弛不立,所在有之。此固不足道,然先王为政之本,宽严先后之异施者,不敢不详讲。伏乞赐诲。
为政以宽为本者,谓其大体规模意思当如此耳。古人察理精密,持身整肃,无偷惰戏豫之时,故其政不待作威而自严,但其意则以爱人为本耳。及其施之于政事,便须有纲纪文章关防禁约,截然而不可犯,然后吾之所谓宽者得以随事及人而无颓弊不举之处,人之蒙惠于我者亦得以通达明白,实受其赐,而无间隔欺蔽之患。圣人说政以宽为本,而今反欲其严,正如古乐以和为主,而周子反欲其淡。盖今之所谓宽者,乃纵弛,所谓和者,乃哇淫,非古之所谓宽与和者。故必以是矫之,乃得其平耳。如其不然,则虽有爱人之心,而事无统纪,缓急先后、可否与夺之权皆不在己,于是奸豪得志而善良之民反不被其泽矣。此事利害只在目前,不必引书传、考古今然后知也(缓急可否是两事,无程限则缓急不在己,不亲临则可否不在己。今见争讼人到官常苦不得呈覆,须当计会案吏,然后得之,便可见其无政事,不待可否失当,然后知其缪矣。又如县道送两税簿上州磨审,皆有日限,有违失则纠正之,无即签押用印给还。今有数月不还者,守倅漫不加省。如此之类,不可胜数。以此为宽,不知孔子意里道如何也。)。但为政必有规矩,使奸民猾吏不得行其私,然后刑罚可省,赋歛可薄。所谓以宽为本,体仁长人,孰有大于此者乎!
河出《图》,洛出《书》而起八卦九畴之数,听鸣凤而生六律六吕之声。因思黄帝造律一事,与伏羲画卦、大禹锡畴同功。况度量权衡皆起于律,而衡运生规,规生圆,圆生矩,绳直准平,至于定四时、兴六乐,悉由是出。故曰律者万事之根本,学者讵可废而不讲哉!夫黄钟之管九寸,三分损一,下生林钟。林钟之管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蔟。周旋十二律,复生黄钟。而还相为宫之义,又一宫各生五声,总十二律,凡生六十声。如八卦重而为六十四,皆自然之理也。然司马迁律数与班固《志》不同者多未晓,考其实亦无不同,但司马历书微隐,此等尤费思索耳。如黄钟长八寸七分,或谓「七」字是误,盖十分也,是为九寸。此等不审然否?十二律还相为宫,今考《礼运》疏义,黄钟为第一宫,下生林钟,为徵。上生太蔟,为商。下生南吕,为羽。上生姑洗,为角。林钟为第二宫,终于中吕,为第十二宫,各有上生下生所管之声。此数盖本于司马迁《历书》,然与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者不同。其次大吕、太蔟,终于无射、应钟,凡十二律,迭相为宫,其下各有商、角、羽、徵、变宫、变徵之声。向见书堂七弦琴准用此法以定清浊高下之声,但不知疏义各为一说,孰是孰否?其必各有所主也。变宫、变徵,其声清耶?不知古律已用之否?或后来增加之也。至于埋律候气一事,尤所未晓。书传所载候气之法,置十二律于密室,实葭灰管埋之地中,一气至则一律飞灰。或疑所置诸律方不踰数尺,气至,独本律应之,何也?此必有造化密相感召之理。或又按《隋志》之说曰:「律之长短不同,各齐其上,随深浅入地中。冬至阳气距地面九寸而止,惟黄钟之管九寸,故达」。此说似为有理。今因其说而推之。十一月,黄钟,管长九寸。十二月,大吕,八寸四分。正月,太蔟,管长八寸。二月,夹钟,长七寸。推而下之,其长者递减。至九月,无射,五寸。十月,应钟,四寸五分。虽埋律之地方不踰数尺,气至无有不达,然候管长短不同,管长者气必先达,灰亦先动;管短者气达在后。亦如所谓南枝春先到,北枝差迟耳。不审然否?
律吕之说,今有《新书》并《辨證》各一册,及向时所撰序一篇,并往,可细考之,当得其说。凡十二律,各以本律为宫而生四律。如黄钟为宫,则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角。是黄钟一均之声也。若林钟为宫,则南吕为商,应钟为角,太蔟为徵,姑洗为羽。是林钟一均之声也。各就其宫以起四声,而后六十律之声备。非以黄钟定为宫,太蔟定为商,姑洗定为羽,林钟定为徵,南吕定为角也。但黄、大、太、夹、姑、中、蕤、林、夷、南、无、应为十二律长短之次,宫、商、角、徵、羽为五声长短之次。黄钟一均,上生下生长短皆顺,故得各用其全律之正声。十二律名,今俗乐亦用之。「合」字即是黄钟,但其律差高耳。《笔谈》言之甚详,可呼俗工问之。自林钟之宫而生太蔟之祉,则林钟六寸而太蔟八寸,祉反长于宫而声失其序矣。故以十二律而言,虽当为林钟,上生太蔟,而以五声而言,则当为宫,下生祉,而得太蔟半律四寸之管,其声方顺。又自太蔟半律四寸之祉而生南吕五寸有奇之商,则于律虽本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自南吕五寸有奇之商而生姑洗七寸有奇之羽,则于律虽本为上生,而于声则又当用其半而为下生矣。自姑洗半律三寸有奇之羽而生应钟四寸有奇之角,则于律虽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其馀十律皆然。孔疏盖知此法,但言之不详耳(半律,杜佑《通典》谓之子声者是也。)。此是古法,但后人失之,而唯存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四律,有四清声,即此半声是也。变宫、变祉始见于《国语》注中及《后汉·乐志》,乃十二律之本声自宫而下,六变七变而得之者,非清声也。如黄钟为宫,则第六变得应钟,为变宫,第七变得蕤宾,为变祉;如林钟为宫,则第六变得蕤宾,为变宫,第七变得大吕,为变祉是也。凡十二律,皆有二变,一律之内,通前五声合为七均。祖孝孙、王朴之乐皆同。所以有八十四调者,盖每律各添此二声而得之也。《新书》此说甚详。候气之说,其中亦已论之。盖埋管虽相近,而其管之长短、入地深浅有不同,故气之应有先后耳,非以方位而为先后也。但画一图,朝夕看诵,仍于指掌间轮之,久久自熟,乃见其妙。此又可验凡事皆然,别无奇巧,只是久而习熟,便是妙处也(《礼书》有此一卷,比《新书》差约。偶在他处,俟取到寄去看也。)。
天有黄、赤二道,沈存中云非天实有之,特历家设色以记日月之行耳。夫日之所由,谓之黄道。史家又谓月有九行:黑道二,出黄道北;赤道二,出黄道南;白道二,出黄道西;青道二,出黄道东;并黄道而九。如此即日月之行,其道各异。况阳用事则日进而北,昼进而长;阴用事则日退而南,昼退而短。月行则春东,从青道;夏南,从赤道;秋西,从白道;冬北,从黑道。日月之行,其不同道又如此。然每月合朔,不知何以同度?而会于所会之辰,又有或蚀或不蚀,悉未能晓。向承指喻其行或高而出黄道之上,或低而出黄道之下,或相近而偪,或差远而不相值,则皆不蚀。是时不能反覆,今望赐诲。
日月道之说,所引皆是。日之南北虽不同,然皆随黄道而行耳。月道虽不同,然亦常随黄道而出其旁耳。其合朔时,日月同在一度;其望日,则日月极远而相对;其上下弦,则日月近一而远三(如日在午,则月或在卯,或在酉之类是也。)。故合朔之时,日月之东西虽同在一度,而月道之南北或差远,于日则不蚀。或南北虽亦相近,而日在内,月在外,则不蚀。此正如一人秉烛,一人执扇,相交而过。一人自内观之,其两人相去差远,则虽扇在内,烛在外,而扇不能掩烛。或秉烛者在内,而执扇者在外,则虽近而扇亦不能掩烛。以此推之,大略可见。此说在《诗·十月之交》篇,孔疏说得甚详。李迂仲引證亦博,可并检看,当得其说。
《易启蒙》曰:「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夫《河图》无四隅之位,截然四正而方,谓之圆,何也?又曰:「圆者,星也,历纪之数,其肇于此乎」。注云:「历法合二始以定刚柔,二中以定律历,二终以纪闰馀」。今考班固《志》,天数始于一,中于三,终于二十五;地数始于二,中于六,终于三十。夫始、中、终盖如此,推之于刚柔、律历、闰馀,却有未深莹者。抑亦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馀于终之义乎?然亦不合。愿求其说。
《河图》既无四隅,则比之《洛书》固为圆矣。注中三句,本《唐书·历志》一行之说。二始者,一、二也。一奇,故为刚;二耦,故为柔。二中者,五、六也。五者,十日;六者,十二辰也。二终者,十与九也。闰馀之法,以十九岁为一章,故其言如此。然一章之数似亦附会,当时姑借其说以明十数之为《河图》耳。
「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此章一句,初理会不得。今读《集注》,参考《左氏传》,乃知武子当卫成公无道失国之时,周旋其间,尽心竭力而不去。及成公囚京师,武子求掌橐饘,赂医薄酖,免卫侯于死,终以复国。及元咺之讼,武子又独以忠而获免。其能保身以济其君如此,虽谓之智可也。而夫子曰其愚不可及。夫子尝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以伯玉之事责武子,虽谓之愚不识时,亦可也。然武子惓惓忠君,不避险艰,能为人所不能为,抑亦难矣。故夫子曰其愚不可及,盖闵之也。今观《论语》一书,于有道无道之世屡致意焉。其称南容曰:「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免于刑戮」。武子之免者亦幸矣。然武子仕卫两世,其君信任之,义不可弃之而去,其几于东汉王允乎。允又不免被害。尝闻先生诵周子之言曰:「学颜子之学,志伊尹之志」。夫伊尹,以天下为己任者也,治亦进,乱亦进。然使成汤不兴,聘币不至,虽五就桀,其志曷施?陈蕃,汉代人豪,驱驰险阨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屡退而不去者,以仁而为己任,非人伦莫相恤也。卒以谋疏见杀,亦昧于夫子免刑戮之戒矣。然陈蕃、王允犹是当时朝廷倚任,身居鼎轴,义当与国存亡。故程子曰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若无言责官守,则如东海逢萌,当先汉之乱,愤三纲之既绝,挂冠东都门,浮海而去,惟恐其或缓也。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讵可不识时几?聊发狂言,以验中否。
所疑宁武子事大概得之。但为蘧伯玉、南容之愚则易,而为武子之愚则难。所以圣人有「不可及」之叹也。陈蕃、王允固不得为伯玉、南容之愚,然蕃事未成而谋已泄,允功未就而志已骄,则又不能为宁武子之愚矣。此其所以取祸也。然为逢萌则甚易,为二公则甚难,又不可以彼而责此,但当问其时义之如何与其所处之当否耳。
答黄直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六
所论太极散为万物,而万物各具太极,见得道不可须臾离之意,而与一贯之指、川上之叹、万物皆备之说相合,学者当体此意,造次颠沛不可间断。此说大槩得之。但周子之意若只如此,则当时只说此一句足矣,何用更说许多阴阳、五行、中正、仁义及《通书》一部种种诸说邪(《通书》中所谓诚无为者,太极也;几善恶者,阴阳也;德曰仁、义、礼、智、信者,五行也。皆就图上说出。其馀如静虚、动直、礼先、乐后、淡且和、果而确之类,亦是图中阴阳动静之意。)?盖既曰各具太极,则此处便又有阴阳五行许多道理,须要随处一一尽得。如《先天》之说,亦是太极散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而一卦一爻莫不具一太极,其各具一太极处又便有许多道理,须要随处尽得,皆不但为块然自守之计而已也。然此亦只是大概法象,若论日用功夫,则所见所守须先有个自家亲切要约处,不可必待见图而后逐旋安排。其随处运用,亦须虚心平气,徐观事理,不可只就图上想像思惟也。既先有个立脚处,又能由此推考證验,则其胸中万理洞然,通透活络,而其立处自不费力而愈坚牢开阔矣。若但寸寸铢铢比量凑合,逐旋将来做工夫,则亦何由有进步处邪?
答董叔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九
程先生论《中庸》鸢飞鱼跃处曰:「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泼泼地」。铢详先生旧说盖谓程子所引「必有事焉」与「活泼泼地」两语皆是指其实体,而形容其流行发见无所滞碍倚着之意(其曰「必」者,非有人以必之,曰「勿」者,非有人以勿之者,盖谓有主张是者而实未尝有所为耳。)。今说则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者乃指此心之存主处,「活泼泼地」云者方是形容天理流行,无所滞碍之妙。盖以道之体用流行发见虽无间息,然在人而见诸日用者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然后方见得其全体呈露,妙用显行,活泼泼地,略无滞碍耳。所谓「必有事而勿正心」者,若有所事而不为所累云尔。此存主之要法。盖必是如此,方得见此理流行无碍耳。铢见得此说似无可疑,而朋友间多主旧说,盖以程子文义观之,其曰「与」,曰「同」,而又以「活泼泼地」四字为注云,则若此两句皆是形容道体之语。然旧说诚不若今说之实。旧说读之不精,未免使人眩瞀迷惑。学者能实用力于今说,则于道之体用流行当自有见。然又恐非程子当日之本意,伏乞明赐垂诲。
旧说固好,似涉安排。今说若见得破,则即此须臾之顷,此体便已洞然,不待说尽下句矣。可更猛著精彩,稍似迟慢便蹉过也。
性与气虽不相离,元不相杂。孟子论性,独指其不杂者言之,其论情、才亦如此。要必如程、张二先生之说,乃为备耳。不知是否?
甚善。《集注》中似已有此意矣。
吕芸阁云:「性一也,流形之分有刚柔昏明者,非性也。有三人焉,皆一目而别乎色。一居乎密室,一居乎帷箔之下,一居乎广廷之中。三人所见,昏明各异,岂目不同乎?随其所居,蔽有厚薄尔」。铢窃谓此言分别得性气甚明,若移此语以喻人物之性亦好。铢顷尝以日为喻,以为大明当天,万物咸睹,亦此日耳。蔀屋之下,容光必照,亦此日耳。日之全体未尝有小大,只为随其所居而小大不同耳。不知亦可如此谕人物之性否?伏乞指诲。
亦善。
「周霄问君子仕乎」一段,霄意盖以孟子不见诸侯为难仕,故举此问以讽切之。孟子所言,皆告以君子急仕之意。所引「《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一段,疑指为贫而仕者言。盖仕非为贫也,然有为贫而仕者,则君子于仕亦可谓急矣。然仕之心未尝不急,仕之道则不可以急而不由其道也。盖欲急仕者,君子之仁;不由其道不敢仕者,君子之义。义行则仁存,未有违义而可以为仁也。大率孟子教人多因人情而制之以义,此所以卓乎非异端之说所能知也。伏乞垂诲。
此章但言不仕无义,未见为贫而仕之意。
《礼》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窃谓君适长为世子,继先君正统。自母弟以下,皆不得宗。其次适为别子,不得祢其父,则不可宗嗣君,又不可无统属,故立为先君之族,大宗之祖,所谓别子为祖也。其适子继之,则为大宗。凡先君所出之子孙皆宗之,百世不迁。故曰大宗者,继别子之所自出也(吕氏言别子所自出者,谓别子所出之先君也。如鲁季友乃桓公别子所自出,故为桓公一族之大宗。不知是否?)。百世不迁者,以其统先君之子孙而非统别之子孙也。别子之庶长,义不敢祢别子,而自为五世小宗之祖。其适子继之,则为小宗。小宗者,继别子庶子之所自出也。故惟及五世,五世之外则无服。盖以其统别之子孙而非统先君之子孙也。不知是否?伏乞垂诲。
宗子有公子之宗,有大宗,有小宗。国家之众子不继世者,若其间有适子,则众兄弟宗之为大宗;若皆庶子,则兄弟宗其长者为小宗。此所谓公子之宗者也。别子即是此众子既没之后,其适长者各自继此别子,即是大宗。直下相传,百世不迁。别子之众子既没之后,其适长子又宗之,即为继祢之小宗。每一易世,高祖庙毁,则同此庙者是为袒免之亲,不复相宗矣。所谓五世而迁也。
《孟子集注》序说言《史记》言孟子受业子思之门人,注云:「赵氏注及《孔丛子》亦皆云孟子亲受业于子思」。铢谓赵岐所注必有所考,《孔丛子》恐是伪书,似不必引此书。如何?
《孔丛子》虽伪书,然与赵岐亦未知其孰先后也,姑存亦无害。
《史记》谓《孟子》之书孟子自作,赵岐谓其徒所记。今观七篇文字笔势如此,决是一手所成,非《鲁论》比也。然其间有如云「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亦恐是其徒所记,孟子必曾略加删定也。此非甚紧切,以朋友间或有疑此者,尝以此答之,恐未是也。伏乞垂诲。
或恐是如此。
答赵子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六
示喻虚一之说,甚善。此本圣人所不言,今著一句便成赘语。来喻推说其理甚当,但以四十九蓍握而未分为太极之象,则恐亦未稳当。盖太极,形而上者也。两三四五,形而下者也。若四十九蓍可合而命之曰太极之象,则二三四五亦可合而命之曰太极之体矣。盖太极虽不外乎阴阳五行,而其体亦有不离乎阴阳五行者。熹于周子之图书之首固已发此意矣。若必其所象毫发之不差,则形而上下终不容强于匹配。若曰各随所指而言,则与其以握而未分者象太极,反不若以一策不用者象之之为无病也。明者试复思之,如何?
答朱元晦秘书 其四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三、《南轩集》卷二○
近伯逢方送所论「观过」之说来。某前日《洙泗言仁》中亦有此说,不知如何?大抵以此自观,则可以察天理人欲之浅深;以此观人,亦知人之要也。岳下诸公尚执前说,所谓帘窥壁听者,甚中其病耳。伯恭昨日得书,犹疑《太极说》中体用先后之论,要之须是辨析分明,方真见所谓一源者。不然,其所谓一源,只是臆度想象耳。但某意却疑仁义中正分动静之说,盖是四者皆有动静之可言,而静者常为之主,必欲于其中指二者为静,终有弊病。兼恐非周子之意。周子于主静字下注云「无欲故静」,可见矣。如云仁所以生,殊觉未安。生生之体即仁也,而曰仁所以生,如何?周子此图固是毫分缕析,首尾洞贯,但此句似不必如此分。仁义中正,自各有义,初非混然无别也。更幸见教。
代刘衡州通岳运使启 南宋 · 程洵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一、《尊德性斋小集》卷三
儿时闻长者语,已钦先世之英名;老去备守土臣,复依公子之高谊。自审丝纶之诞布,日伫绣衣之前临。未闻车马之音,敢奉缇缄之问。共惟某官高明得于天赋,忠义本之家传。入簉鸳行,为华省潜郎之望;出持虎节,号外台肤使之英。周旋虽遍于四方,勤劳不殊于一日。未尝为世俗功利之说,所至惟闾阎疾苦之求。天其相此疲瘵之民,公故来任将输之寄。鱼凫蚕丛之道,既不惮于上天;潇湘衡岳之游,谅无辞于揽辔。少淹轺御,行有诏除。某一去门墙,屡更岁月。念昔年鄂渚尝托苏刺史之天,岂今日临蒸不为李将军之地。帡幪是望,悃愊难宣。
代赵大监回叶通判启 南宋 · 程洵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一、《尊德性斋小集》卷三
名门擢秀,旧闻公子之贤;会府同流,今喜治中之至。远勤贻问,审已造官。伏惟某官德粹而温,才挺以敏。卓茂教人于密县,孰谓不能;崔群行道于宣州,馀皆可信。尚屈云霄之涉,来分风月之光。虽地未足以回旋,宜有怀才之叹;然事皆得而关决,岂无及物之功。惟小大咸尽心焉,则通显必有日矣。严凝在候,赞贰良劳。愿精持养之方,用赴功名之会。
与人论民兵书 南宋 · 卫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六、《定庵类稿》卷四
某闻今议者知外侮之可忧,而不知内患之可畏。内患者何?奸民是也。往者靖康之变,乘时崛起,立名字、据郡邑者横溃四出,屠戮焚剽,斯民鱼肉,百倍于金人蹂践之祸。征诛招抚,兵分力屈,外诅内讧,盖十年而后定。此其徒岂人有智勇之资、战斗之能哉?举皆闾巷之小民,桀黠游惰,不事生产。平曰弃捐父母妻子,相与游嬉,群博聚饮,尚气使酒,小则聚而屠沽,大则亡命盗贩,抵冒法禁,不自齿于平民。天下有衅,锄耰棘荆相率而猋起,遂至于不可扑灭。向之闾巷之奸,而今为大盗之资,此安可以忽不加省?比年以来,富家大室擅兼并之利,诛倍称之息,械系设于私室,椎剥尽于肤髓。贫民下户,雠之到骨,诪张怨詈,所不堪听。顷在田间,实所亲见。当知幸乱之众,何止曩昔起于贫穷而狃于轻剽者。虽然,若此之民所在而有,未必皆能特起。至于徽、严、衢、婺、建、剑、虔、吉数州,其地阻险,其民好斗,能死而不能屈,动以千百为群,盗贩茶盐,肆行山谷,挟刃持梃,视弃躯命与杀人如戏剧之易、饮食之常。异时有司之所不敢呵问,其贪暴残鸷之心特未有以发之耳。使其时有可乘,事有所激,奋臂一呼,正在此辈,尤不可以不察。当是之时,朝廷能忘内顾,专志外侮乎?然则于今之计,莫若检举往年忠义巡社乡兵弓手之制,别行讨论,厚立赏格,多为爵级,多给告命,州委之守,县委之令,劝诱豪民,纠合乡里应募之士,奸民惰卒、亡命废锢之人尽得出于其间。其愿保乡里者为一将,其愿卫边者则为一将,明谕之以不刺面、不涅手,事已则复归田里。为之纠合者及几人授某官,满岁无过增某秩,有克获者受某赏,其在募之士爵几级,赏几等,皆当倍于弓兵赏格之旧。训之以坐作,齐之以等级,纠之以主率,居可以备他盗、保桑梓,行可以补卒乘、助边防,无向来椎剽啸聚之虞,而良民有得安田里之幸。一物而三善从之。昔者六国之士鸡鸣狗盗不废于齐公子之门,齐之客安取此哉?凡以收拾天下之轶才耳。轶才天下未尝无之,有之而不见用于世,其发正未可知耳。剧孟侠徒也,汉将军得之,如一敌国,安知豪杰之士不出吾笼取之中?伏惟执事念靖康不远之鉴,录古人养才之意,思有以泄奸民之心、消大盗之资,而收狙诈之用,弭内患于未形,专成功于北顾,实立国之基而固本之道也。若夫议法制之详,则乞下之有司。惟执事裁幸。
答桂杨赵守启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止斋先生文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郴州市桂阳县
交贽闽山,幸彻名之惟旧;问津湘水,将观政之有期。辱笺翰之先施,缅风猷而增感。某官宗盟领袖,朝路羽仪。典刑盖得之前闻,事业未量其远到。温恭尔雅,在《二南》公子之间;乐易宜民,真两汉循吏之选。永惟昭代,克壮维城。大连十州,小乘一障。以固磐石之势,以绵瓜瓞之祥。眷言贤劳,越在边琐。有书生而继此,将舆论之谓何?如某者筮仕匪多,才赋甚拙。徒以诸公久怜其家食,遂令一介尝试于邦条。欲其蒙成,可不终惠?方剖竹合符之始,罙切凌兢;惟甘棠所茇之馀,尚堪凭藉。
僖祖太祖庙议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八、《续文献通考》卷一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诗·清庙》,祀文王也。《执竞》,祀武王也。《天作》,祀先王先公也(先王谓太王以下,先公谓诸𥂕至不窋。)。《思文》,后稷配天也。《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雍》,禘太祖也(禘,大祭也。大于四时而小于祫。太祖谓文王。)。《生民》,尊祖也。《天保》,礿祠烝尝于公先王。
《礼记·中庸》:「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大传》:「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卢植以禘喾为五年殷祭,以后稷配之。)。「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食而弗殊。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周礼》大宗伯以肆献祼享先王,以馈食享先王,以祠春享先王,以礿夏享先王,以尝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典瑞:祼圭有瓒,以肆先王。司几筵:祀先王胙席,亦如之。司服: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则𩦉冕。大司乐:乃奏夷则,歌小吕,舞《大濩》,以享先妣(先妣,姜嫄也。周立庙自后稷为始祖,姜嫄无所配,是以特立庙祭之,谓之閟宫。)。乃奏无射,歌夹钟,舞《大武》,以享先祖(先祖谓先王先公。)。天府:掌祖庙之守藏(祖庙,始祖后稷之庙。)。守祧:掌守先王先公之庙祧(庙谓太祖之庙及三昭三穆;迁主所藏曰祧,先公之迁主藏于后稷之庙,先王之迁主藏于文武之庙。)。
《仪礼·丧服传》: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马昭云:诸言祖者,近言太祖,远言始祖。)。若公子之子孙,有为国君者,世世祖是人也,不祖公子。
《春秋外传·鲁语》臧文仲曰: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祀典也。
以经传考之,自商而上,以受命之君为宗,而祖其所始生之帝。故虞、夏以舜、禹为宗,而祖颛帝。商人则异是矣,亦以受命之君为宗,而祖其所始封之君,故商以汤为宗,而祖契。周监二代,郁郁弥文,于是以受命之君为祖,继祖为宗,而郊其所始封之君。故周人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文王未称王,何以得为受命之君?周公为之也。其在《诗·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命武王也。此周公推受命于文王,祖文而宗武之事也。)。其在《诗·思文》,后稷配天,则稷之郊乐也。《清庙》祀文王,则文王庙乐也。《执竞》祀武王,则武王庙乐也。《我将》祀文王于明堂,则又文王配帝之乐也(文、武每庙各有乐章,而后稷庙无专乐,则见周祖文王,而后稷不在七庙之列。于是有先王、先公之庙祧。先王谓太王而下,先公谓后稷而下。其在《诗·天作》祀先王先公,则后稷以至太王、王季之庙乐也。文武每庙各有乐章,文王配帝,又别有乐。假如后稷为太祖,则不应但有郊乐而无庙乐。今《天作》一诗通用之先王先公,则由王季而上,其迁主皆藏于后稷之庙而合享之明矣。在《书·洛诰》:「秬鬯二卣,禋于文王、武王。烝祭,岁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不及后稷,不应每事皆遗太祖,又明验也。)。由此言之,后稷固先公之庙也(守祧八人,盖以此。以《天保》之诗曰:「礿祠烝尝,于公先王。」先公时祀固同。而《周礼》享先王礼甚备,享先公但用鷩冕,或亦有隆杀之等。)。《记》曰:「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当武王之末,追尊三世,周公《金縢》之卜,但告三王,则太王为祖,而文王犹为穆。考《酒诰》所谓「穆考文王」是也。成王制礼作乐,更定庙制,于是推稷为始祖,文王为太祖,《闵予小子》之诗曰:「于乎皇考,永世克孝。念兹皇祖,陟降庭止」。则武王祔庙,成王时也。《雍》禘太祖,谓文王也。其诗曰:「既右烈考,亦右文母」。则是以文王为祖,而武王为昭考矣。武王为昭考,故文王之子皆第称昭。富辰所谓「文之昭,武之穆」是也(《周礼》:天府掌祖庙之守藏。注云:「祖庙谓后稷始祖之庙」。《诗》禘太祖注云:「太祖谓文王。」王肃《家语》亦曰:「文王自是祖庙。」《孝经》云:「宗祀文王。」宗自训尊,则以后稷为始祖,文王为太祖。王、郑同此说也。)。《丧服传》曰:「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此始祖、太祖明文也(马融云「诸言祖,远言始祖,近言太祖」是也。韦昭曰:「商家祖契,周初亦祖后稷而宗文王。至武王,虽成文王之业,而有伐纣定天下之功,其庙不可毁,而后更祖文王,宗武王。」此说近之矣。)。孔子称之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以为周公其人,言非周公不足以及此,明非夏商之旧也。周变夏商,非特此也。追王至于三代,前此未有也。系姓至于百世,前此未有也。推其所自出,至于禘喾,又前此未有也(商人禘舜,至周禘喾,世数益远。)。是谓仁之至,义之尽也。汉魏以来,诸儒考经不详,或得或失,王、郑二家互相诋毁,要不足深信。此某所以专以经为断,以赞庙议之决。共惟本朝,世次弗彰,今当以太祖之所推尊为定,以僖祖为始祖之庙,与太祖之庙皆世世享。推广孝思,崇长恩厚,则群臣之议不相抵捂,而大典可就矣。
谢赵总卿启(代)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双溪类稿》卷一四
改辕八桂,脱岭海之崎岖;乘传三湘,见湖山之清淑。仰奉九重之宠渥,密瞻一节之光华。推毂有因,扪衿知幸。某官天资警敏,人品高明。秀出金枝,绝无贵公子之习气;名联玉笋,不作诸老生之常谈。发挥黄卷之经纶,轩轾青云之步武。宽平不扰,有西京循吏之风;儒雅自将,在南省望郎之选。遂以懿亲之重,出将使指之严。岂但举鞭,如见钱流于地上;悬知聚米,可令敌在于目中。伫奏计于甘泉,即升班于文石。某亲仁已久,闻命惟新。自顾暮途,既竭驰驱之力;仰依夏屋,冀宽飞挽之程。
回武冈赵守启(代)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双溪类稿》卷一四
乘轺岭表,易节湘中。方视龟拜改命之恩,乃烹鲤辱修辞之问。某官琢磨素履,被服古文,在贵介公子之中,居贤士大夫之选。回旋膴仕,章彻能称。以卓然公室之长材,抚蕞尔偏方之孤垒。发硎游刃,姑小出而试之;策足要津,即疾驱而进矣。某远将睿旨,更奉除音。圣主忧民,当体宽平之意;贤侯为郡,岂烦廉问之勤。言则有穷,情终莫写。
回石司户宗昭启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三、《攻愧集》卷六一
闻公子之名,踰于十载;识荆州之愿,始自去秋。既服持衡之公,更蒙倾盖之好。兹来佐郡,深喜为僚。素知三语之无同,未省千人之小异。荷贻缄之先辱,审沿檄之将归。喜不自胜,言何能尽!伏惟某官学期于古,用适于今。高挹儒科,振家声于奕世;首为户掾,赞郡政者累年。岂容州县之劳?会登台阁之选。君既不为骈俪之谀语,我亦欲言去就之私心。自惟无堪,顾将焉用。三尺所出,四年其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讵敢论古人之懿;往而不返,入而不出,要皆非吾道之中。惟亲年之益高,愧色养之有阙。每切望云之念,惧乖爱日之诚。幸下考之再书,援新制而三请。置之员外,处以治中。岂求半刺之优,正恐负丞之诮。玉川之异自异,或恐未然;蒙庄之才不才,未知攸处。既逢直谅之友,良佩切磋之规。贺下之先,请益为便。凡此地当知之事,与平生有用之言。不鄙其愚,愿悉以教。
贺陶盐启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省斋集》卷七
宸扆疏恩,播西垣之纶綍;使星绚彩,辉南楚之经躔。凡在庇庥,举增欣忭,仰惟庆慰。恭以某官高风峻洁,雅志澄清。握兰而趋丹墀,振宪部诗人之伟躅;持衡以司文柄,萃南宫进士之敷言。辍更直于鹓鸿,寄宠权于食货。风生英节,声动熊湘。盖九重惟心德之知,视万里等门庭之迩。礼乐新从于天上,想工歌三而拜三;源流已具于目中,将百姓足而君足。行推鞭算,即见钱流。第虞揽辔之劳,难屈持衡之彦。某一廛蒸水,幸足资才;半刺荆游,方安怀绶。愿夙勤于仰斗,快将睹于褰帷。固有儿童,可备细侯之竹马;岂无櫑具,会瞻公子之绣衣。赞颂之诚,敷陈罔既。
谢辟差醋库启 南宋 · 滕㢗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三六
索长安之米五斗,有万钟之难;失中流之船一壶,若千金之获。位虽至下,恩实非轻。窃以仕有时乎为贫,食焉可怠其事;职既司出纳之吝任,初无贵贱之殊。矧兹醯人之微,掌于周官之旧。日取不竭,本源出糟粕之中;岁计有馀,煮摘亚海山之富。苟非明财货之术,岂足尽锥刀之能。如某者赋分酸寒,禀生艰苦。囊钱羞涩,谁怜甑内之尘;瓶粟屡空,自笑瓮中之蠛。未厌小人之腹,徒闻君子之交。侥倖餔糟而歠醨,妄意乞浆而得酒。不谓斗筲之无用,亦预秕糠而见收。会计何堪,涓滴莫效。此盖伏遇某官才全武库,名重金瓯,世高济美之忠,人有调元之望。负伊尹之鼎,志岂在于割烹;和傅说之羹,道本期于启沃。无膏粱公子之习,轸齑盐寒士之忧。欲观聚蚋之能,俾厕濯龙之选。直在中矣,方待善贾之沽;求则得之,不假乞邻而与。某敢不攻苦食淡,激浊扬清,仰副作成之恩,益体曲直之性。仲尼发颜子之覆,倘使知天地之全;赵文举晋国之贤,庶不遗筦库之列。
送陈子云通判三首 其二 南宋 · 叶适
押鱼韵
临餐吐食嗟无馀,幽情惨郁时一舒。
感君善意过于令,周子之语良非虚。
宗说上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一、《北溪大全集》卷一三
按礼经,别子为始祖,继别为大宗,继祢为小宗。宗其为始祖后者,为百世不迁之宗;宗其为高祖后者,为五世则迁之宗。盖诸侯适子、适孙,常继世为君,自第二而下诸子,不得祢先君,而别于正适,皆称别子。其后子孙为卿大夫,则不敢祖诸侯,必立此别子为始祖,而别子之世适则常继此别子之正统,以主始祖之祭。与族人为宗,为其所尊宗,谓之大宗子,虽五世外与之绝服者,亦皆为齐衰三月,及其妻同。虽妇人不敢降,是谓百世不迁之宗。其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世适后之以主庶子之祭,与昆弟为宗,谓之小宗子。旁例而降之。其第一世继祢者曰继祢小宗,为亲兄弟所宗,为服期。第二世继祖者曰继祖小宗,为同堂兄弟所宗,为服大功。第三世继曾祖者曰继曾祖小宗,为再从兄弟所宗,为服小功。第四世继高祖者曰继高祖小宗,为三从兄弟所宗,为服缌。自高祖外五世则无服,祖迁于上,而宗易于下,是谓五世则迁之宗。虽别子兄弟五人,其为宗法皆然。大宗一,与小宗四为五。小宗五世外,虽已迁而复统于大宗,更百世未尝绝,故鲁人有同姓死,以其疏远而弗吊,子思以为无恩之甚,引夫子答季孙之言以正之,曰:继之以姓,义无绝,虽万世而婚姻不通也。此大小宗之定说也。不惟公子之为然,或异姓公子之来自他邦,别于本国不来者,亦谓之别子;及庶姓之起于是邦,别于隐沦不起者,亦谓之别子。其继世为大小宗法,一与此同。不惟公子继世之后为然,其在当时,或先君之子,今君兄弟等辈,上不得宗君,下又乏为后世之宗,不可无人主领,则亦比附大小宗法以领之。国君之同母弟,适夫人所生者谓之适昆弟,其庶母所生者谓之庶昆弟。皆先君之子,俱谓之公子,而在士大夫列者,固有相宗之道焉。君必为此公子、士大夫之庶者,立此公子、士大夫之适者为之宗,使之宗之。若有适母弟,则使一人为宗,以领公子,死则公子为之齐衰九月。其母则小君也,为其妻,齐衰三月,礼如大宗。更不立庶昆弟为之宗,是谓有大宗而无小宗。君无适母弟,则择庶昆弟一人为宗以领公子,死则公子为之大功九月。其母妻无服,礼如小宗。是谓有小宗而无大宗。或公子惟一,无他公子可为己宗,而亦无他公子来宗于己,是谓有无宗亦莫之宗者。此又大小宗之变例也。为宗子者,在大宗所主始祖别子之祭,小宗所主小宗祖祢之祭,其为体甚专;宗子压族人于外,宗妇领族妇于内,其权为甚重。而族人所以祇事宗子者,其礼又为甚严:冠娶必告,丧练祥必赴;虽贵富不敢以入其家,必舍车徒于外;有归器、衾裘、车马,必献其上而自服用其次,非所献不敢以入其门;若富,具二牲,必献其贤于宗子,夫妇皆齐而宗敬焉,终事而后敢私祭。为支子者不敢干其祭,或宗子有疾而当摄,则必告而后祭。若宗子为士,庶子为大夫,则以上牲祭于宗子之家,祝曰:「孝子某为介子某荐其常事」。若宗子无罪而去国,则以庙从,或有罪去他国,庶子为大夫而居,则祝曰:「孝子某使介子某执其常事」。其辞于宾,则曰:「宗兄宗弟宗子在他国,使某辞」。或庶子无爵而居,则望墓为坛以时祭,及宗子死,必告于墓而后得祭于家,称名不言孝,所谓摄主。又不敢备礼,不厌祭,不旅、不嘏,不绥祭,不配、不归胙。或有殇与无后,则从祖附食,庶子不得僭祭之,及不得僭为长子斩。凡拳拳于宗子若是其敬者,何哉?皆以尊先祖之正体而不二其统,一人情之所趋而不背其本也。惟其如是,故上有以事祖祢而尽尊尊之义,下有以合族属而笃亲亲之恩,是虽历世代愈远,分枝系愈蕃,而人知宗派所自来,本支昭穆不乱,而宗庙常严,家有宗党,时相接,长幼疏戚有纪,而骨肉不离。自国姓达于庶姓,通天下无二礼,则通天下无二俗。如《小记》所谓「序昭穆,别礼义,而竭人道」;《白虎通义》所谓「长和睦,通有无,而纪理族人」;《文王世子》所谓「孝弟之道达,君臣之道著,邦国有伦而众向方」;《大传》所谓「社稷重而百姓爱,刑罚中而庶民安,财用足而百志成、礼俗形」者,皆于是乎见。则其立宗之效,固不甚大矣哉!此有周而上,王化之所以为盛,礼乐达于天下,道德一而风俗同者,其大纲目端有在乎此也。
跋沈大卿德和修净觉塔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北涧集》卷七
某年月日,大卿沈公德和重修净觉岳公塔,纪岁月,诏后世。岳师四明礼公,而辄难礼,反复数千万言,弗务胜,务归于是而已。四明倘未死,未知鹿死谁手。东坡谓《庄子·盗蹠》等篇,真若诋孔子,实阳挤而阴为之助,适与楚公子之仆相类,以为弗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吾于净觉、四明,亦若是说。绵绵新学,亹亹讥议,覃及孤山,曰山外宗,独未见如两公者出。忽观沈记,油然起余,属学四明者刻诸石。噫!安得净觉、孤山九原可作,与之商评山家、山外之所同异云。
代兵官上吴守请假赴省启(已上真州法曹时作)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一、《漫塘集》卷一四
掌津人之事,怅初志之未伸;登天府之名,幸前功之不废。辄忘狂斐,仰渎听闻。伏念某世寓三衢,家惟四壁。采芹泮水,屡蒙郡博士之知;擢桂礼闱,猥出群公子之右。仅登勇爵,未究远图。慈庭阙甘旨之供,祠宇窃斗升之禄。间关再调,黾勉此来。夜如何其,筋力寖疲于警盗;朝至日昃,精神更耗于征商。梦不到于鸡窗,分甘同于马疋。顷尝锁试,误辱甄收。几年藏器以待时,尚存鹗荐;新岁临轩而策士,适际龙飞。勉偷馀閒,复寻旧业。傥自今以往,居德行之科或言语之科;则不日之间,以俎豆之事易军旅之事。顾所系之甚重,岂此举之敢轻。曲加礼貌于诸生,幸值文章之太守。兹盖伏遇某官胸中锦绣,笔底珠玑。延州士之高风,尚遗于后;河南守之治行,复见于今。遇事凛然如烈日秋霜,接物温然如春风和气。验之予夺之际,晓然贤否之分。幸以粗官,得陪下吏。察某平生,不饮盗泉之水;怜某蚤岁,尝观学海之澜。未忍弃遗,常蒙宽假。顾辱在泥涂之久,犹庶几死灰之然。岂绵薄之所能,必陶成之有自。谨凭笔舌,以布腹心。鹿鸣之宴,嘉宾倘获陪于趋进;鹏飞之至,南海曾敢忘于吹嘘。
通交代徐教授启 宋 · 李廷忠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橘山四六》卷五
招诸生而来前,徒劳驾说;赖君子之在后,继作主盟。将拂开吾道之光,庶祛去昔时之陋。缄鱼有请,秣马无留。恭惟某官奋藻含章,佩衡带矩。太史公宜其有子,能传金匮之书;杜陵人自足名家,不负草堂之句。再举皆为魁士,一第徒以溷公。少年合绾于银黄,能事乃落于朱墨。思得英才而教育,要知师道之尊严。矧是濡须,素多俊杰,龙虎榜头之妙选,貂蝉门里之贵游。壮观乡邦,权舆学校,在昔曾传道而授业,或重来握节而剖符。正恐遗风之寂寥,又得名流而振起。斯文未坠,为木铎非天乎;所学既行,上玉堂有日矣。某离奇多难,拓落一官,读书老矣而无闻,学问久焉而不讲。苔荒茅屋,蚤欲赋于归来;瓜戍葵丘,幸及时而受代。闻公子之名已旧,告令尹之政必新。深愧拙疏,正祈全护。一门自为师友,必有异闻;百世以示子孙,勿忘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