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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买书利害劄子 其一 1093年2月1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一、《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六、《右编》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八年二月初一日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礼部尚书苏轼劄子奏:臣近准都省批送下国子监状:「准馆伴高丽人使所牒称,人使要买国子监文书,请详批印造,供赴当所交割。
本监检准元,诸蕃国进奉人买书具名件申尚书省,今来未敢支卖」。
都省送礼部看详。
臣寻指挥本部令申都省,除可令收买名件外,其《策府元龟》、历代史、太学敕式,本部未敢便令收买,伏乞朝廷详酌指挥
寻准都省批状云:「勘会前次高丽人使到阙,已曾许买《策府元龟》并《北史》。
今来都监本部并不检会体例,所有人使乞买书籍,正月二十七日送礼部指挥,许收买。
其当行人吏上簿」者。
臣伏见高丽人使,每一次入贡,朝廷及淮浙两路赐予馈送燕劳之费,约十馀万贯,而修饰亭馆,骚动行市,调发人船之费不在焉。
除官吏得少馈遗外,并无丝毫之利,而有五害,不可不陈也。
所得贡献,皆是玩好无用之物,而所费皆是帑廪之实,民之膏血,此一害也。
所至差借人马什物,搅挠行市,修饰亭馆,民力暗有陪填,此二害也。
高丽所得赐予,若不分遗契丹,则契丹安肯听其来贡,显是借寇兵而资盗粮,此三害也。
高丽名为慕义来朝,其实为利,度其本心,终必为北虏用。
何也?
虏足以制其死命,而我不能故也。
使者所至,图画山川形胜,窥测虚实,岂复有善意哉?
此四害也。
庆历中契丹欲渝盟,先以增置塘泊为中国之曲,今乃招来其与国,使频岁入贡,其曲甚于塘泊。
幸今契丹恭顺,不敢生事,万一异日有桀黠之虏,以此藉口,不知朝廷何以答之?
此五害也。
臣心知此五害,所以熙宁中通判杭州日,因其馈送书中不禀朝廷正朔,却退其物。
待其改书称用年号,然后受之,却仍催促进发,不令住滞。
及近岁出知杭州,却其所进金塔,不为奏闻。
及画一处置沿途接待事件,不令过当。
仍奏乞编配狡商猾僧,并乞依祖宗《编敕》,杭、明州并不许发舶往高丽,违者徒二年,没入财货充赏。
并乞删除元丰八年九月内创立「许舶客专擅附带外夷入贡及商贩」一条。
已上事,并蒙朝廷一一施行。
皆是臣素意欲稍稍裁节其事,庶几渐次不来,为朝廷消久远之害。
今既备员礼曹,乃是职事。
近者因见馆伴、中书舍人陈轩等申乞尽数并勒相国寺行铺入馆铺设,以待人使买卖,不惟徙市动众,奉小国之陪臣,有损国体,兼亦抑勒在京行铺,以资吏人广行乞取,弊害不小。
所以具申都省,乞不施行。
其乖方作弊官吏,并不蒙都省略行取问。
今来只因陈轩等不待礼部申请,直牒国子监收买诸般文字,内有《策府元龟》、历代史及敕式。
国子监知其不便,申禀都省送下看详。
上圆丘合祭六议劄子1093年2月2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唐文卷三十一、全宋文卷一八八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一、《宋会要辑稿》礼三之一二(第一册第四四五页)、《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八五、《黄氏日钞》卷六二、《文献通考》卷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右编》卷三四、《文编》卷一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七二、《三续古文奇赏》卷八、《经世八编》卷五○、《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劄子奏。
臣伏见九月二十二日诏书节文,俟郊礼毕,集官详议祠皇地祇事,及郊祀之岁庙飨典礼闻奏者。
臣恭睹陛下近者至日亲祀郊庙,神祇飨答,实蒙休应,然则圆丘合祭,允当天地之心,不宜复有改更。
臣窃惟议者欲变祖宗之旧,圆丘祀天而不祀地,不过以谓冬至祀天于南郊,阳时阳位也,夏至祀地于北郊,阴时阴位也,以类求神,则阳时阳位,不可以求阴也。
是大不然。
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则天地百神莫不从也。
古者秋分夕月于西郊,亦可谓阴位矣,至于从祀上帝,则以冬至而祀月于南郊,议者不以为疑,今皇地祇亦从上帝而合祭于圆丘,独以为不可,则过矣。
《书》曰:「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舜之受禅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群神,莫不毕告,而独不告地祇,岂有此理哉?
武王克商,庚戌,柴望。
柴,祭上帝也。
望,祭山川也。
一日之间,自上帝而及山川,必无南北郊之别也。
而独略地祗,岂有此理哉?
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则并祀地祇矣。
何以明之?
《诗》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
此乃合祭天地,经之明文,而说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曰:「秋冬各报,而皆歌《丰年》,则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
是大不然。
《丰年》之诗曰:「丰年多,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歌于可也,歌于亦可也。
《昊天有成命》之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
终篇言天而不及地。
颂,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
今祭地于北郊,歌天而不歌地,岂有此理也?
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则地祇在焉。
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
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
《春秋》书:「不郊,犹三望」。
《左氏传》曰:「望,郊之细也」。
说者曰:「三望,太山、河、海」。
或曰:「淮、海、岱也」。
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
鲁,诸侯也,故郊之细,及其分野山川而已」。
周有天下,则郊之细,独不及五岳四渎乎?
岳、渎犹得从祀,而地祇独不得合祭乎?
秦燔诗书,经籍散亡,学者各以意推类而已。
王、郑、贾、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
臣以《诗》、《书》、《春秋》考之,则天地合祭久矣。
议者乃谓合祭天地,始于王莽,以为不足法。
臣窃谓礼当论其是非,不当以人废。
光武皇帝,亲诛者也,尚采用元始合祭故事。
谨按《后汉书·祭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兆于洛阳
圆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皆南乡,西上」。
此则汉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
又按《水经注》:「伊水东北至洛阳县圆丘东,大魏郊天之所,准汉故事为圆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
此则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
唐睿宗将有事于南郊,贾曾议曰:「有虞氏黄帝而郊喾,夏后氏黄帝而郊鲧,郊之与庙,皆有禘,禘于庙,则祖宗合食于太祖,禘于郊,则地祇群望皆合祭于圆丘。
以始祖配享,盖有事祭,非常祀也。
《三辅故事》:祭于圆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
则汉尝合祭矣。
褚无量郭山恽等皆以言为然。
明皇天宝元年二月敕曰:「凡所祠享,必在躬亲,朕不亲祭,礼将有阙,其皇地祇宜于南郊合祭」。
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于南郊,自后有事于圆丘,皆合祭。
此则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
今议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盖以为用周礼也。
臣请言周礼与今礼之别。
古者一岁祀天者三,明堂飨帝者一,四时迎气者五,祭地者二,飨宗庙者四,凡此十五者,皆天子亲祭也。
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群小祀之类,亦皆亲祭,此周祀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先飨宗庙,郊祀天地。
真宗以来,三岁一郊,必先有事景灵,遍飨太庙,乃祀天地。
此国朝之礼也。
夫周之礼,亲祭如彼其多,而岁行之不以为难,今之礼,亲祭如此其少,而三岁一行,不以为易,其故何也?
古者天子出入,仪物不繁,兵卫甚简,用财有节,而宗庙在大门之内,朝诸侯,出爵赏,必于太庙,不止时祭而已,天子所治,不过王畿千里,唯以斋祭礼乐为政事,能守此,则天下服矣,是故岁岁行之,率以为常。
至于后世,海内为一,四方万里,皆听命于上,机务之繁,亿万倍于古,日力有不能给。
自秦汉以来,天子仪物,日以滋多,有加无损,以至于今,非复如古之简易也。
今所行皆非周礼。
三年一郊,非周礼也。
先郊二日而告原庙,一日而祭太庙,非周礼也。
郊而肆赦,非周礼也。
优赏诸军,非周礼也。
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荫补亲属,非周礼也。
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赐赉,非周礼也。
此皆不改,而独于地祇,则曰周礼不当祭于圆丘,此何义也?
议者必曰:「今之寒暑,与古无异,而宣王薄伐猃狁,六月出师,则夏至之日,何为不可祭乎」?
臣将应之曰:「一岁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后世人主能行之乎?
周所以十二岁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
夫周已不能行之礼,而谓今可以行周之礼乎?
天之寒暑虽同,而礼之繁简则异。
是以有虞氏之礼,商有所不能行,商之礼,周有所不能用。
时不同故也。
宣王六月出师,驱逐猃狁,盖非得已。
吉父为将,王不亲行也。
今欲定一代之礼,为三岁常行之法,岂可以六月出师为比乎」?
议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礼,则遣官摄祭祀,亦有故事」。
此非臣之所知也。
《周礼·大宗伯》:「若王不与则摄位」。
郑氏注曰:「有故,则代行其祭事」。
贾公彦疏曰:「有故,谓王有疾及哀惨皆是也」。
然则摄事安吉之礼也。
后世人主,不能岁岁亲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从来久矣。
若亲郊之岁,遣官摄事,是无故而用有故之礼也。
议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节,则一岁可以再郊」。
臣将应之曰:「古者以亲郊为常礼,故无繁文。
今世以亲郊为大礼,则繁文有不能省也。
若帷城幔屋,盛夏则有风雨之虞,陛下自宫入庙出郊,冠通天,乘大辂,日中而舍,百官卫兵,暴露于道,铠甲具装,人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
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
事天则备,事地则简,是于父母有隆杀也。
岂得以为繁文末节而一切欲省去乎?
国家养兵,异于前世,自唐之时,未有军赏,犹不能岁岁亲祠,天子出郊,兵卫不可简省,大辂一动,必有赏给。
今三年一郊,倾竭帑藏,犹恐不足,郊赉之外,岂可复加?
若一年再赏,国力将何以给;
分而与之,人情岂不失望」!
议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
此又非臣之所知也。
三年一郊,已为疏阔,若独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于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则典礼愈坏,欲复古而背古益远,神祇必不顾飨,非所以为礼也。
议者必又曰:「当郊之岁,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泽之祀,则可以免方暑举事之患」。
此又非臣之所知也。
夫所以议此者,为欲举从周礼也。
今以十月夏至,以神州代方泽,不知此周礼之经耶,抑变礼之权耶?
若变礼从权而可,则合祭圆丘,何独不可。
十月亲祭地,十一月亲祭天,先地后天,古无是礼。
而一岁再郊,军国劳费之患,尚未免也。
议者必又曰:「当郊之岁,以夏至祀地祇于方泽,上不亲郊而通爟火,天子于禁中望祀」。
此又非臣之所知也。
《书》之望秩,《周礼》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谓山川在境内而不在四郊者,故远望而祭也。
今所在之处,俛则见地,而云望祭,是为京师不见地乎?
此六议者,合祭可否之决也。
夫汉之郊礼,尤与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钦崇祭祀,儒臣礼官,讲求损益,非不知圆丘方泽皆亲祭之为是也。
盖以时不可行,是故参酌古今,上合典礼,下合时宜,较其所得,已多于汉、唐矣。
天地宗庙之祭,皆当岁遍,今不能岁遍,是故遍于三年当郊之岁。
又不能于一岁之中,再举大礼,是故遍于三日
此皆因时制宜,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今并祀不失亲祭,而北郊则必不能亲往,二者孰为重乎?
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摄事,是长不亲事地也。
三年间郊,当行郊地之岁,而暑雨不可亲行,遣官摄事,则是天地皆不亲祭也。
夫分祀天地,决非今世之所能行。
议者不过欲于当郊之岁,祀天地宗庙,分而为三耳。
分而为三,有三不可。
夏至之日,不可以动大众、举大礼,一也。
军赏不可复加,二也。
自有国以来,天地宗庙,唯飨此祭,累圣相承,唯用此礼,此乃神祇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轻动,动之则有吉凶祸福,不可不虑,三也。
凡此三者,臣熟计之,无一可行之理。
伏请从旧为便。
西汉之衰,元帝纳贡之言,毁宗庙。
成帝丞相衡之议,改郊位。
皆有殃咎,著于史策,往鉴甚明,可为寒心。
伏望陛下详览臣此章,则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礼,本非权宜
不独初郊之岁,所当施行,实为无穷不刊之典。
愿陛下谨守太祖建隆神宗熙宁之礼,无更改易郊祀庙飨,以敉宁上下神祇。
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议,如有异论,即须画一,解破臣所陈六议,使皆屈伏,上合周礼,下不为当今军国之患。
不可但执周礼,更不论当今可与不可施行。
所贵严祀大典,早以时定。
取进止。
〔贴黄〕唐制,将有事于南郊,则先朝献太清宫,朝享太庙,亦如今礼,先二日告原庙,先一日享太庙,然议者或亦以为非三代之礼。
臣谨按:武王克商,丁未,祀周庙,庚戌,柴望,相去三日。
则先庙后郊,亦三代之礼也。
乞允安焘辞免转官劄子1088年4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今月八日,准内批安焘辞免转右光禄大夫劄子,降诏不许。
臣窃谓人主之驭群臣,专于礼义廉耻。
若使受无名之宠,则为待臣子之轻。
今朝廷岂以执政六人,五人进用,故加迁秩,以慰其心。
位冠西枢,委寄至重。
岂肯见人擢用,即以介怀。
既无授受之名,仅以姑息之政,纵有先朝故事,亦是一时误恩。
力辞,正为知义。
臣欲奉命草诏,不知所以为词。
伏望圣慈,从其所请。
若除受别有缘故,即乞明降指挥,茍于义稍安,敢不撰进。
取进止。
按:御宝批可。且用一意度作不许辞免诏书进入。
刘侍读106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八、《黄氏日钞》卷六二、《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九、《文编》卷四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轼闻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
才满于天下,而事不立。
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也。
何谓气?
曰:是不可名者也。
若有鬼神焉而阴相之。
今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办,能办其小而不能办其大,则气有所不足也。
夫气之所加,则己大而物小,于是乎受其至大而不为之惊,纳其至繁而不为之乱,任其至难而不为之忧,享其至乐而不为之荡。
是气也,受之于天,得之于不可知之间,杰然有以盖天下之人,而出万物之上,非有君长之位,杀夺施与之权,而天下环向而归之,此必有所得者矣。
多才而败者,世之所谓不幸者也。
若无能焉而每以成者,世之所谓天幸者也。
夫幸与不幸,君子之论,不施于成败之间,而施于穷达之际。
故凡所以成者,其气也;
其所以败者,其才也。
气不能守其才,则焉往而不败?
世之所以多败者,皆知求其才,而不知论其气也。
若夫明公,其亦有所得矣。
轼非敢以虚辞而曲说,诚有所见焉耳。
夫天下有分,得其分则安,非其分而以一毫取于人,则群起而争之。
天下有无穷之利,自一命以上,至于公相,其利可爱,其涂甚夷,设为科条,而待天下之择取。
然天下之人,翘足跂首而群望之,逡巡而不敢进者,何也?
其分有所止也。
天下有无功而迁一级者,则众指之矣。
迁者不容于下,迁之者不容于上,而况其甚者乎!
明公起于徒步之中,执五寸之翰,书方尺之简,而列于士大夫之上,横翔捷出,冠压百吏,而为之表。
犹以为未也,而加之师友之职,付之全秦之地,地方千里,则古之方伯连帅所不能有也;
东障崤渑,北跨河渭,南倚巴蜀,西控戎,则古之秦昭王商君白起之徒,所以殣身残民百战而有之者也。
奋臂而取两制,不十馀年,而天下不以为速。
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以擅富贵之美,而天下不以为无功。
抗颜高议,自以无前,而天下不以为无让。
此其气固有以大服于天下矣。
天下无大事也,天下而有大事,非其气之过人者,则谁实办之?
轼远方之鄙人,游于京师,闻明公之风,幸其未至于公相,而犹可以诵其才气之盛美,而庶几于知言。
惜其将遂西去而不得从也,故请间于门下,以愿望见其风采。
不宣。
轼再拜。
陈季常(一五 翰林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五三、《古今尺牍清裁》卷五二、《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二一
某局事虽清简,而京辇之下,岂有闲人,不觉劫劫过日,劳而无补,颜发苍然,见必笑也。
子由同省,日夕相对,此为厚幸。
公小疾虽平,不可忽。
「善言不离口,善药不离手」,此乃古人之要言,可书之座右也。
药物有彼中难得须此干置者,千万不外。
如闻公有意入京,不知几时可来,如得一会,何幸如之。
一已在此,一访,值出,未见也。
僦居在蒲池寺,去此稍远。
数日颇有新事。
左揆已出陈州君实代之,蹇老知和州授之庐签,馀不能尽报去。
刘莘老中丞旦夕也,黄安中龙直越州
静庵不管闲事,最妙最妙!
王敏仲(一一)109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六、《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某启:罗浮山道士守安字道立
山野拙讷,然道行过人,广、惠间敬爱之,好为勤身济物之事。
尝与某言,广州一城人,好饮咸苦水,春夏疾疫时,所损多矣。
惟官员及有力者得饮刘王山井水,贫丁何由得。
惟蒲涧山有滴水岩,水所从来高,可引入城,盖二十里以下尔。
若于岩下作大石槽,以五管大竹续处,以麻缠之,漆涂之,随地高下,直入城中。
又为一大石槽受之,又以五管分引,散流城中,为小石槽以便汲者。
不过用大万馀竿,及二十里间,用苫盖,大约不过费数百千可成。
然须于循州置少良田,令岁可得租课五七千者,令岁买大筋竹万竿,作筏下广州,以备不住抽换。
又须于广州城中置少房钱,可以日掠二百,以备抽换之费。
专差兵匠数人,巡觑修葺,则一城贫富同饮甘凉,其利便不在言也。
自有广州以来,以此为患,若人户知有此作,其欣愿可知。
喜舍之心,料非复塔庙之比矣。
然非道士至诚不欺,精力勤干,不能成也。
敏仲见访及物之事,敢以此献,兼乞裁度。
如可作,告差人持折简招之,可详陈也。
此人洁廉,修行苦行,直望仙尔,世间贪爱无丝毫也,可以无疑。
从来帅漕诸公,亦多请与语。
某喜公济物之意,故密以告,可否更在熟筹,慎勿令人知出于不肖也。
欧阳晦夫(二 北归)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八
愁霖终日,坐企谈晤,不审尊候佳否?
《地狱变相》已跋其后,可详味之,似有补于世者。
并字数纸,纳去。
某所苦已平,无忧。
少游恶耗,两日为之食不下,然来卒说得灭裂,未足全信。
非久,唐簿必有书来言。
旦夕话别次,仁人之馈,固当捧领。
但以离海南,儋人争致赡遗受之则若饕餮然,所以一路俱不受。
若至此独拜宠赐,则见罪者必众。
谨令驰纳。
千万恕察,仍寝来耗,幸甚幸甚!
文公大夫1096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八、《宝真斋法书赞》卷一二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轼再启:谪居已再经春,徒以知罪信命,故受之恬然。
除旧苦痔外,亦无甚恙也。
杜门少出,所云携青衣童步松下,好事者粉饰也。
罗浮初过时,一至其下耳,后亦不复到。
叔弼亦久不得书。
中间得书,报去年二月间,仲纯之子临邑逊者有事,必已知之。
所云病者,乃其閤中也,后闻已安矣。
此中真井底,了不知北方事。
风物却粗可,但无医药耳。
轼再拜,手启上文公大夫阁下。
轼谨封。
田表圣奏议叙1086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咸平集》卷首、《皇朝文鉴》卷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九、《舆地纪胜》卷一四六、《文献通考·经籍考》卷六一、《文编》卷五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一一、《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一六、嘉靖《洪雅县志》卷五、《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五六、《宋元学案补遗》卷六、同治《嘉定府志》卷四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谏议大夫司徒田公表圣奏议十篇。
呜呼,田公,古之遣直也。
其尽言不讳,盖自敌以下受之有不能堪者,而况于人主乎。
吾是以知二宗之圣也。
太平兴国以来,至于咸平,可谓天下大治,千载一时矣。
田公之言,常若有不测之忧近在朝夕者,何哉?
古之君子,必忧治世而危明主。
明主有绝人之资,而治世无可畏之防。
夫有绝人之资,必轻其臣;
无可畏之防,必易其民。
此君子之所甚惧也。
方汉文时,刑措不用,兵革不试,而贾谊之言曰:「天下有可长太息者,有可流涕者,有可痛哭者」。
后世不以是少汉文,亦不以是甚贾谊
由此观之,君子之遇治世而事明主,法当如是也。
虽不遇,而其所言略已施行,不幸早世,功烈不著于时。
尝建言,使诸侯王子孙各以次受分地,文帝未及用,历孝景武帝,而主父偃举行之,汉室以安。
今公之言,十未用五六也,安知来世不有若偃者举而行之欤。
愿广其书于世,必有与公合者,此亦忠臣孝子之志也。
物不可以苟合论1056年8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二、《文编》卷三二、《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昔者圣人之将欲有为也,其始必先有所甚难,而其终也至于久远而不废。
其成之也难,故其败之也不易。
其得之也重,故其失之也不轻。
其合之也迟,故其散之也不速。
夫圣人之所为详于其始者,非为其始之不足以成,而忧其终之易败也。
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得,而忧其终之易失也。
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合,而忧其终之易散也。
天下之事,如是足以成矣,如是足以得矣,如是足以合矣,而必曰未也,又从而节文之,绸缪委曲而为之表饰,是以至于今不废。
及其后世,求速成之功,而倦于迟久,故其欲成也止于其足以成,欲得也止于其足以得,欲合也止于其足以合。
而其甚者,又不能待其足。
其始不详,其终将不胜弊。
呜呼,此天下治乱、享国长短之所从出欤?
圣人之始制为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也,坐而治政,奔走而执事,此足以为君臣矣。
圣人惧其相易而至于相陵也,于是为之车服采章以别之,朝觐位著以严之。
名非不相闻也,而见必以赞。
心非不相信也,而入必以籍。
此所以久而不相易也。
杖屦以为安,饮食以为养,此足以为父子矣。
圣人惧其相亵而至于相怨也,于是制为朝夕问省之礼,左右佩服之饰。
族居之为欢,而异宫以为别。
合食之为乐,而异膳以为尊。
此所以久而不相亵也。
生以居于室,死以葬于野,此足以为夫妇矣。
圣人惧其相狎而至于相离也,于是先之以币帛,重之以媒妁。
不告于庙,而终身以为妾。
昼居于内,而君子问其疾。
此所以久而不相狎也。
安居以为党,急难以相救,此足以为朋友矣。
圣人惧其相渎而至于相侮也,于是戒其群居嬉游之乐,而严其射享饮食之节。
足非不能行也,而待摈相之诏礼。
口非不能言也,而待绍介之传命。
此所以久而不相渎也。
天下之祸,莫大于茍可以为而止。
夫茍可以为而止,则君臣之相陵,父子之相怨,夫妇之相离,朋友之相侮久矣。
圣人忧焉,是故多为之饰。
《易》曰:「藉用白茅无咎
茍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何咎之有」。
此古之圣人所以长有天下,而后世之所谓迂阔也。
又曰:「嗑者,合也。
物不可以茍合,故受之以贲」。
尽矣。
刘恺丁鸿孰贤论1061年8月17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历代名贤确论》卷五○、《文编》卷三二、《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子之为善,非特以适己自便而已。
其取于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与我也。
其予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受于我也。
我可以取之,而其人不可以与我,君子不取。
我可以予之,而其人不可受,君子不予。
既为己虑之,又为人谋之,取之必可予,予之必可受。
若己为君子而使人为小人,是亦去小人无几耳。
东汉刘恺让其弟封而诏听之。
丁鸿亦以阳狂让其弟,而其友人鲍骏责之以义。
鸿乃就封。
其始,自以为义而行之,其终也,知其不义而复之。
以其能复之,知其始之所行非诈也,此范氏之所以贤鸿而下也。
其论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
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
及后世徇其名而昧其致,于是诡激之行兴矣。
刘恺之徒让其弟,使弟受非服而己受其名,不已过乎?
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
范氏之所贤者,固已得之矣,而其未尽者,请得毕其说。
夫先王之制,立长所以明宗明宗所以防乱,非有意私其长而沮其少也。
天子与诸侯皆有太祖,其有天下、有一国,皆受之太祖,而非己之所得专有也。
天子不敢以其太祖之天下与人,诸侯不敢以其太祖之国与人,天下之通义也。
刘恺丁鸿之国,不知二子所自致耶,将亦受之其先祖耶?
受之其先祖,而传之于所不当立之人,虽其弟之亲,与涂人均耳。
吴太伯伯夷,非所以为法也,太伯将以成周之王业,而伯夷将以训天下之让,而为是诡时特异之行,皆非所以为法也。
刘恺举国而让其弟,非独使弟受非服之为过也,将以坏先王防乱之法,轻其先祖之国,而独为是非常之行,考之以礼,绳之以法,而恺之罪大矣。
然汉世士大夫多以此为名者,顺、桓、灵之世,士皆反道矫情,以盗一时之名。
盖其弊始于西汉之世。
韦玄成以侯让其兄,而为世主所贤,天下高之,故渐以成俗。
履常而蹈易者,世以为无能而摈之。
丁鸿之复于中道,尤可以深嘉而屡叹也。
中庸论中106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子之欲诚也,莫若以明。
夫圣人之道,自本而观之,则皆出于人情。
不循其本,而逆观之于其末,则以为圣人有所勉强力行,而非人情之所乐者,夫如是,则虽欲诚之,其道无由。
故曰「莫若以明」。
使吾心晓然,知其当然,而求其乐。
今夫五常之教,惟礼为若强人者。
何则?
人情莫不好逸豫而恶劳苦,今吾必也使之不敢箕踞,而磬折百拜以为礼;
人情莫不乐富贵而羞贫贱,今吾必也使之不敢自尊,而揖让退抑以为礼;
器之为便,而祭器之为贵;
亵衣之为便,而衮冕之为贵;
哀欲其速已,而伸之三年;
乐欲其不已,而不得终日;
此礼之所以为强人而观之于其末者之过也。
盍亦反其本而思之?
今吾以为磬折不如立之安也,而将惟安之求,则不如坐,坐不如箕踞,箕踞不如偃仆,偃仆而不已,则将裸袒而不顾,茍为裸袒而不顾,则吾无乃亦将病之!
夫岂独吾病之,天下之匹夫匹妇,莫不病之也,茍为病之,则是其势将必至于磬折而百拜。
由此言也,则是磬折而百拜者,生于不欲裸袒之间而已也。
夫岂惟磬折百拜,将天子之所谓强人者,其皆必有所从生也。
辨其所从生,而推之至于其所终极,是之谓明。
故《记》曰:「君子之道,费而隐。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
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
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能焉」。
君子之道,推其所从生而言之,则其言约,约则明。
推其逆而观之,故其言费,费则隐,君子欲其不隐,是故起于夫妇之有馀,而推之至于圣人之所不及,举天下之至易,而通之于至难,使天下之安其至难者,与其至易,无以异也。
孟子曰:「箪食豆羹得之则生,不得则死。
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朋友妻妾之奉而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
且万钟之不受,是王公大人之所难,而以行道乞人之所不屑,而较其轻重,是何以异于匹夫匹妇之所能行,通而至于圣人之所不及?
故凡为此说者,皆以求安其至难,而务欲诚之者也。
天下之人,莫不欲诚,而不得其说,故凡此者,诚之说也。
中庸论下106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夫君子虽能乐之,而不知中庸,则其道必穷。
《记》曰:「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
君子非其信道之不笃也,非其力行之不至也,得其偏而忘其中,不得终日安行乎通涂,夫虽欲不废,其可得耶?
《记》曰:「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以为过者之难欤,复之中者之难欤?
宜若过者之难也。
然天下有能过而未有能中,则是复之中者之难也。
《记》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既不可过,又不可不及,如斯而已乎?
曰:未也。
孟子曰:「执中为近之。
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书》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又曰:「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而《记》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皇极者,有所不极,而会于极。
时中者,有所不中,而归于中。
吾见中庸之至于此而尤难也,是故有小人之中庸焉。
有所不中,而归于中,是道也,君子之所以为时中,而小人之所以为无忌惮。
《记》曰:「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嗟夫,之难言也,有小人焉,因其近似而窃其名,圣人忧思恐惧,是故反覆而言之不厌。
何则?
是道也,固小人之所窃以自便者也。
君子见危则能死,勉而不死,以求合于中庸。
见利则能辞,勉而不辞,以求合于中庸。
小人贪利而茍免,而亦欲以中庸之名私自便也。
孔子孟子之所为恶乡原也。
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同乎流俗,合乎污世,曰:「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善斯可矣」。
以古之人为迂,而以今世之所善为足以已矣,则是不亦近似于中庸耶?
故曰:「恶紫,恐其乱朱也;
恶莠,恐其乱苗也」。
何则?
恶其似也。
信矣中庸之难言也。
君子之欲从事乎此,无循其迹而求其味,则几矣。
《记》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论好德锡之福1056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昔圣人既陈五常之道,而病天下不能万世而常行也,故为之大中之教曰:「贤者无所过,愚者无所不及」。
是之谓皇极。
极之于人也,犹方之有矩也,犹圆之有规也,皆有以绳乎物者也。
圣人安焉而入乎其中,贤者俛而就之,愚者跂而及之。
圣人以为俛与跂者,皆非其自然,而犹有以强之者。
故于皇极之中,又为之言曰:「茍有过与不及,而要其终可以归皇极之道者,是皇极而已矣」。
故《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又悲天下有为善之心而不得为善之利也,有求中之志而不知求中之道也,故又为之言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圣人之待天下如此其广也,其诱天下之人,不忍使之至于罪戾,如此其勤且备也。
天下未有好德之实,而自言曰「予攸好德」,圣人以为是亦有好德之心矣,故受而爵禄之。
天下之为善而未协于中也,则受而教诲之。
又恐夫民之愚而不我从也,故逊其言卑其色以下之。
如是而不从,然后知其终不可以教诲矣。
故又为之言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且夫其始也,恐天下之人有可以至于皇极之道,而上之人不诱而教诲之也。
故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
其终也,恐天下之以虚言而取其爵禄也。
故曰「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盖圣人之用心,忧其始之不幸,而惧其终之至于侥倖也。
故其言如此之详备。
夫君子小人,不可以一道待也。
故皇极之中,有待小人之道,不协于极,而犹受之
至于待君子之道,何其责之深也。
曰:「无偏无党,无反无侧,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而后可以合于皇极」。
然则先王御天下之术,盖用此欤?
正统论三首 其三 辩论三1055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学海君道部》卷二三○、《文编》卷二八、《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始终得其正,天下合于一,是二者,必以其道得之耶,亦或不以其道得之耶?
病乎或者之不以其道得之也,于是乎举而归之名。
阳子曰皆正统,是以名言者也。
章子曰正统,又曰霸统,是以实言者也。
阳子以名言而纯乎名。
章子以实言而不尽乎实。
章子之意,以霸统重其实,而不知实之轻自霸统始。
使天下之名皆不得过乎实者,固章子意也。
天下之名果不过乎实也。
则吾以章子为过乎圣人。
圣人不得已则不能以实伤名,而章子则能之。
且吾岂不知居得其正之为正,如魏受之于汉,晋受之于魏。
不如至公大义之为正也哉,盖亦有不得已焉耳。
章子之说,吾将求其备。
以德,三代以德与功,汉、唐以功,秦、隋、后唐、晋、汉、周以力,晋、梁以弑。
不言魏者,因章子之说而与之辨。
以实言之,则德与功不如德,功不如德与功,力不如功,弑不如力,是而下得统者,凡更四不如,而后至于晋、梁焉。
章子以为天下之实,尽于其正统霸统之间矣。
欧阳子纯乎名,故不知实之所止。
章子杂乎实,故虽晋、梁弑君之罪,天下所不容之恶,而其实反不过乎霸。
彼其初得正统之虚名,而不测其实罪之所至也。
章子则告之曰:「尔,霸者也」。
夫以弑君得天下而不失为霸,则章子之说,固便乎篡者也。
章子岂曰弑君者其实止乎霸也哉,盖已举其实而著之名,虽欲复加之罪,而不可得也。
夫王者没而霸者有功于天下,吾以为在汉、唐为宜。
必不得已而秦、隋、后唐、晋、汉、周得之,吾犹有憾焉,柰何其举而加之弑君之人乎。
呜呼,吾不惜乎名而惜乎实也。
霸之于王也,犹兄之于父也。
闻天下之父尝有曰尧者,而曰必尧而后父,少不若尧而降为兄,则瞽、鲧惧至仆妾焉。
天下将有降父而至于仆妾者,无怪也。
章子之说者,其弊固至乎此也。
故曰:莫若纯乎名。
纯乎名,故晋、梁之得天下,其名曰正统,而其弑君之实,惟天下后世之所加,而吾不为之齐量焉,于是乎晋、梁之恶不胜诛于天下,实于此反不重乎。
章子曰:「曰帝,三代曰王,曰氏,商、周曰人,古之人轻重其君有是也。
以为其霸统之说」。
夫执圣人之一端以藉其口,夫何说而不可。
吾亦将曰:孔子删书,而虞、夏、商、周皆曰书,汤武王伯禽秦穆公皆曰誓,以为吾皆曰正统之说,其谁曰不可。
圣人之于实也,不伤其名而后从之,帝亦天子也,王亦天子也,氏亦人也,人亦氏也,夫何名之伤。
章子之所谓霸统者,伤乎名而丧乎实者也。
上初即位论治道二首 其一 道德1085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四、《皇朝文鉴》卷五五、《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九、《古文渊鉴》卷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人君以至诚为道,以至仁为德。
守此二言,终身不易,之主也。
至诚之外,更行他道,皆为非道;
至仁之外,更作他德,皆为非德。
何谓至诚?
上自大臣,下至小民,内自亲戚,外至四夷,皆推赤心以待之,不可以丝毫伪也。
如此,则四海之内,亲之如父子,信之如心腹,未有父子相图、心腹相欺者,如此而天下之不治,未之有也。
丝毫之伪,一萌于心,如人有病,先见于脉,如人饮酒,先见于色,声色动于几微之间,而猜阻行于千里之外,强者为敌,弱者为怨,四海之内,如盗贼之憎主人,鸟兽之畏弋猎,则人主孤立而危亡至矣。
何谓至仁?
视臣如手足,视民如赤子,戢兵、省刑,时使、薄歛,行此六事而已矣。
祸莫逆于好用兵,怨莫大于好起狱,灾莫深于兴土功,毒莫深于夺民利。
此四者,陷民之坑阱,而伐国之斧钺也。
去此四者,行彼六者,而仁不可胜用矣。
《传》曰:「至诚如神」。
又曰:「至仁无敌」。
审能行之,当获四种福。
以人事言之,则主逸而国安,以天道言之,则享年永而卜世长。
此必然之理,古今已试之效也。
去圣益远,邪说滋炽,厌常道而求异术,文奸言以济暴行。
为申、商之学者,则曰「人主不可以不学术数」。
今人主,天下之父也,为人父而用术于其子,可乎?
为庄、老之学者,则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欲穷兵黩武,则曰「吾以威四夷而安中国」;
欲烦刑多杀,则曰「吾以禁奸慝而全善人」;
欲虐使厚歛,则曰「吾以强兵革而诛暴乱,虽若不仁而卒归于仁」。
此皆亡国之言也,秦二世王莽尝用之矣,皆以经术附会其说。
《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
此言威福不可移于臣下也。
欲威福不移于臣下,则莫若舍己而从众,众之所是,我则与之,众之所非,我则去之。
夫众未有不公,而人君者,天下公议之主也,如此,则威福将安归乎?
今之说者则不然,曰,人主不可以不作威福,于是违众而用己。
己之耳目,终不能遍天下,要必资之于人,爱憎喜怒,各行其私,而浸润肤受之说行矣。
然后从而赏罚之,虽名为人主之威福,而其实左右之私意也。
奸人窃吾威福,而卖之于外,则权与人主侔矣。
《书》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
威者,畏威之谓也。
爱者,怀私之谓也。
管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
从怀如流,民之下也。
畏威之心,胜于怀私,则事无不成」。
今之说者则不然,曰:「人君当使威刑胜于惠爱」。
如是则予不如夺,生不如杀,尧不如桀,而幽、厉、桓、灵之君长有天下。
此不可不辨也。
武王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历代名贤确论》卷七、《唐宋名贤确论》卷二、《鹤林玉露》卷三、《文编》卷二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八代文钞》第二九册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禄父治殷。
武王崩,禄父作乱,成王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
苏子曰:武王,非圣人也。
昔者孔子盖罪汤、武。
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舜禹也。
禹吾无间然」。
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
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而孔子予之。
其罪武王也甚矣。
此孔氏之家法也。
世之君子,苟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死生,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
孟轲始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未闻弑君也」。
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
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
牧野之事,必以弑书。
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恶。
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高宗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
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
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命称王,行天子之事。
周之王不王,不计之存亡也。
使文王在,必不伐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
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已矣。
天下无王,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
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
汉末大乱,豪杰并起。
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
所以与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
谋九锡,则文若死之。
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
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
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驭士,王泣而告之。
既杀子南,其徒曰:「行乎」?
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
「然则臣王乎」?
曰:「弃父事雠,吾弗忍也」。
遂缢而死。
武王亲以黄钺斩,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
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
武王之封武庚,盖亦不得已焉耳。
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
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隐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110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唐宋名贤确论》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
隐公曰:「为其少故也。
吾将授之矣。
使营菟裘吾将老焉」。
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杀之。
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
夫岂独其所拟,涂之人皆捕击之矣。
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且并杀己也。
隐公之智,曾不若涂之人,哀哉。
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
其为非嫡,与桓均耳,而长于桓。
隐公追先君之志,而国焉,可不谓仁乎?
惜乎其不敏于智也。
使隐公诛翚而让桓,虽何以尚兹。
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
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赵高来之。
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受祸亦不少异。
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戮,皆无足哀者。
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
君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
然君子之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
李斯赵高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
使闻高之言,即召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苏,岂有既乎。
何蒙氏之足忧。
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
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蛇也。
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啮者欤。
郑小同高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
有密疏未屏也,如厕还,问小同:「见吾疏乎」?
曰:「不见」。
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
遂酖之。
王允之王敦夜饮,辞醉先寝。
钱凤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污。
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已。
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
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有以也夫。
吾读史得鲁隐公晋里克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
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问定何以无正月1057年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历代名贤确论》卷一七、《唐宋名贤确论》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对:始终授受之际,《春秋》之所甚谨也。
无事而书首时,事在二月而书王二月,事在三月而书王三月者,例也。
至于公之始年,虽有二月三月之书,而又特书正月
隐元年:「春王正月
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庄元年:「春王正月
二月,夫人孙于齐」。
所以揭天子之正朔,而正诸侯之始也。
《公羊传》曰:「缘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君。
缘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
不可旷年无君」。
故诸侯皆踰年即位而书正月
定公元年书曰:「王三月,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
先儒疑焉,而未得其当也。
尝试论之。
《春秋》十有二公,其得终始之正而备即位之礼者四,文公、成公襄公哀公也。
摄而立,不得备即位之礼者一,隐公也。
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己不得备即位之礼者六,桓公庄公闵公僖公宣公昭公也。
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又在外者二,庄公定公也。
在外踰年而后至者一,定公也。
且夫先君虽在外不以其道终,然未尝有踰年而后至者,则是二百四十二年未尝一日无君,而定公之元年鲁之统绝者自正月至于六月而后续也。
正月者,正其君也。
昭公未至,定公未立,季氏当国,而天子之正朔将谁正耶?
此定之所以无正月也。
《公羊传》曰:「正月者,正即位也。
定无正月者,即位后也。
定、哀多微辞」。
而何休以为昭公出奔,国当绝,定公不得继体奉正,故讳为微词。
呜呼,昭公绝而定公又不得立,是鲁遂无君矣。
《谷梁》以为昭无正终,故定无正始。
庄公元年书正,则不言而知其妄矣。
谨对。
问初税亩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历代名贤确论》卷一五、《唐宋名贤确论》卷二
对:古者公田曰藉,藉,借也,言其借民力以治此也。
《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言民之必先公田也。
《传》曰:「私田稼不善,则非史,公田稼不善,则非民」。
言上之必恤私田也。
民先其公,而上恤其私,故民不劳而上足用也。
宣公无恩信于民,民不肯尽力于公田,故按行择其善亩而税之。
《公羊传》曰:「税亩者何?
履亩而税也」。
夫民不尽力于公田者,上之过也。
宣公不责己悔过,择其善亩而税之,宜其民之谤讟而灾异之作也。
税亩之明年冬,蝝生。
《公羊传》曰:「蝝生不书,此何以书?
幸之也,犹曰受之云尔。
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天灾,其诸则宜于此焉变矣」。
何休以为宣公惧灾复古,故其后大有年。
愚以为非也。
按《春秋》书「作三军」,后又书「舍中军」。
书「跻僖公」,后又书「从祀先公」。
事之复正,未尝不书。
宣公而果复古也,《春秋》当有不税亩之书。
故何休之说,愚不信也。
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