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旌忠悯节(并跋)1193年5月13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濂洛风雅》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六四九、康熙《西江志》卷一二○、康熙《广丰县志》卷二三、康熙《广信府志》卷九、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同治《玉山县志》卷二、同治《广丰县志》卷九、《南宋文范》卷三七、《稼轩年谱》第三四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绍熙三年十月己酉信州守臣王自中言:「臣幸得蒙恩剖符,假守支郡,视事之日,考按图牒,窃见故签书枢密院事张忠文公叔夜、故知同州郑威悯公骧衣冠之藏皆在郡境。
盖闻在昔靖康之难,虏骑长驱,都城危迫,四面勤王之兵逡巡前却,莫有至者。
忠文独以南道之师千里赴难,军锋锐甚,每战必克,乃以庙算犹豫,卒不能有成功。
而崎岖颠沛之馀,竭力致死,犹以必存宗社为己任。
事复不就,则遂闭口绝食而以身殉焉。
其后虏人分兵西窥关陕,所向降下,无不如意,则又有如威悯者,独以孤城惫卒婴其乘胜焱锐之锋,蔽遮三秦,以备巡幸。
虏兵大至,邻援四绝,知不能守,而勇气弥厉,誓必与郡俱为存亡。
城陷之日,遂陨其生而不悔。
是其见危致命,杀身成仁,皆足以无愧于人臣之义。
是以圣朝痛悼,褒恤屡加,立庙赐名,著在祀典。
盖非独以慰忠魂于地下,实以昭示万世臣子忠义之大训。
而吏惰失职,脩奉弗虔。
忠文虽得即墓为祠,以严貌象,然而僻在永丰灵鹫深山之中,既无以侈上恩、厉众志;
至于威悯,葬祭在冯翊者,道既阻绝,而其故乡玉山东郭有坟无庙,则行路之人所为怆恻。
而臣不佞,尤窃惧焉,谨已相地两县之境,通涂之侧,出留州钱,属吏鸠工,度为双庙,拟则巡、远,庶几有以揭虔妥灵,表劝忠义,仰称建炎绍兴明诏之遗旨。
谓宜假以光灵,定其名号,策书申命,以诏无极。
臣不胜大愿,敢昧死请」。
事下礼部太常合议条奏,咸谓二臣之庙前已赐额,宜因其故,合而名之。
制诏礼官议,是其以「旌忠悯节之庙」为额。
于是尚书符郡主者施行如章,而王侯已召还矣。
始,侯既属役于玉山芮立言永丰潘友文,又以书来请铭于熹,于是两令课功,作治如法,复使人来申致侯命。
熹既乐道二公之事,又重侯请,乃序而诗之,俾俟庙成,衅而刻焉。
王侯字道夫永嘉人,自少魁垒有奇节,尝为寿皇圣帝极陈当世之务。
寿皇悦其言,欲大用之而未及也。
是其为政知所先务,固宜如此。
其诗曰:
皇皇后帝,降衷下民。
君臣之义,父子之仁。
臣之事君,策名委质。
报生以死,身岂遑恤?
鱼熊掌取舍之间,是孰使之?
其性则然。
林林之生,孰无此性?
利害劫之,或失其正。
文武张公,投命重围。
拥孤弗遂,视死如归。
侃侃郑公,遥遥孤垒。
城亡与亡,其节亦伟。
方时大变,众溃如川。
二公相望,砥柱屹然。
慷慨临危,一心如水。
实全其天,万世不死。
招魂作主,帝有闵书。
吏惰不称,神用弗居。
孰见孰闻?
孰嗟孰叹?
孰烝孰尝?
孰克用劝?
守侯请命,奠此新宫。
煌煌巨扁,合旧增崇。
丽牲有碑,螭蟠龟负。
我其铭之,过者必下。
绍熙四年五月戊寅,具位新安朱熹撰。
既铭此碑,明年祗召造朝,道出祠下,将往拜焉,则貌象未设,而它役亦未讫功。
问其故,则曰王侯既去,而岁恶民饥,两令寻亦终更。
而今玉山温国司马君䢍始将终之也。
文正公诸孙,其大父忠洁公亦以扈从北狩,守节不污没其身,宜其有感于二公之事,不待州家之命而卒有以成王侯之志也。
十月壬子,以讫事来告,以为是亦宜得附书,因纪其事,使写刻于碑之左方。
龙图阁直学士吴公神道碑1183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八、《秘笈新书》卷七、《赤城后集》卷一○、康熙《仙居县志》卷二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六一、光绪《仙居县志》卷二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淳熙十年夏六月□日,龙图阁直学士通奉大夫临海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四百户致仕吴公薨于台州仙居县湖山私第之正寝。
讣闻,天子闵焉,诏有司以光禄大夫告其第如故事。
冬十月癸酉,嗣子津等葬公石井中奥之原。
既毕事,将考令式,勒文螭首,显诵公德,传之无穷,乃相与谋,使仲子洪以公门生临川太守陈侯庸之状来,即建安山中,请其文于熹。
熹窃闻之,当绍兴之季年,天子愤戎虏之凭陵,痛神人之羞辱,慨然有意,收用耆俊,以遂中兴之烈。
其所引拔以为谏诤论议之官者,多得直谅敢言之士。
而吴公者,又其伟然有闻于时者也。
迨其晚岁,竟以刚鲠,不得尽行其志,退而老于湖山之下,极登临游泛之乐者十馀年,天下莫不高之。
而其所立之详,世犹有未悉闻者。
幸今有碑,以诏后世。
是笔所属,可非其人?
欲谢不能,则又顾念往以使事过公里门,公闻其来,野服以便舆出见,邀于湖上,延坐与饮,论说平生,俯仰感慨,遂以身后之传为托。
于时谓公特戏语耳,不敢承亦不敢辞。
今虽极自知其不称,然昔既不及辞于公,今又安得辞于公之子耶
乃考临川之状,以次其事如左:公讳芾,字明可,世为仙居人
上世隐德不仕,至公大父赠武略郎讳允昭,始教子孙为学,而公与从兄咏、谦遂连取科第。
及公至大官,而赠其父讳师锡至光禄大夫,母郑氏临海郡夫人
公幼庄重,嶷然如成人。
读书刻苦,至忘寝食。
绍兴二年进士第,始为温州乐清
濒海细民以负贩鱼盐为生业,属更定法,有私以盐越境者,尉皆劾免。
旁县迹捕纷然,公独若不闻,曰:「此贫民之失业者,吾其忍以一身之病而愈蹙之」?
大治学宫,聚其秀民子弟教之。
其后人材辈出,有以直言冠多士、为名臣者。
更调平江府录事参军,除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迁秘书省正字
始,公与丞相有旧,至是秦已颛政事,士夫趋附者众。
公处其间,独退然如未尝相识者,公坐旅进寒温而已。
秦固已疑之,会四川宣抚使郑公刚中荐公自代,其状谓公虽适效一官,而高远之度常若超迈。
秦见之愈不乐,一日,语公曰:「高自标置,是岂长者之为乎」?
讽言者论罢之。
通判处州事,历佐婺州绍兴府
死,乃得知处州
未行,丁外艰
服除,知常州,又改处州
始至,诸邑以例献钱实公帑。
公曰:「县经赋犹不足,而欲以此自媚,得无病吾民乎」?
尽斥还之。
民旧苦丁绢重,公命损之,而以新丁补其额,人以为便。
踰岁,以忧去。
未终丧,而谏官何溥荐公材中御史,荐有召命。
免丧入对,即除监察御史
时金亮将渝盟,公劝上专务修德以服之,「彼以其力,我以吾德,则虽彊弱之势不侔,而胜负之形已见。
顾今诚能毋以敌之进退为忧喜,毋以事之缓急为作辍,每下诏令,必务痛自悔咎;
延见群臣,必使力陈阙失;
隐之心而悉有合于天地,发之政而尽无愧于祖宗,则人心悦服,天亦助顺矣」。
上韪其言,顾而叹曰:「何溥知人哉」!
未几,除殿中侍御史
两淮战不利,人情惴恐。
廷臣争陈退避之计,公独奋然请对曰:「今日之事,有进无退。
进为上策,退为无策。
若误听此属之言,臣恐士气衰竭,人心沮丧,大事去矣。
有如六飞未遽行,且以建王元帅,先往抚师,其亦可也」。
上然之,未及发而亮已被屠。
中原遗民日望王师之至。
公数奏,请乘此机会,决策亲征,速图进取。
既上至建康,公又言:「金陵自古英雄以为帝王之宅,矧今北土之人讴吟未改,既闻大驾临江,此必延颈举踵以望振拔。
宜遂驻跸,以系其心」。
上已开纳,会有密启还东者。
事下侍从台谏集议以闻。
公曰:「今欲控带襄汉,引输湖广,则临安不如建康之便。
经理淮甸,应接梁宋,则临安不如建康之近。
议者徒以一时扈从之人内顾思归,故为是说以悦其意,岂为国计者哉?
过听其言,臣恐回銮之后,西师之声援不接,北土之讴吟绝望,非细事也」。
然时上下欲归者众,公言虽苦,竟不能夺,天下至今惜之。
高丽舶主诣明州,自言其国愿得遣使入贺,诏将许之。
公言:「高丽与金人接壤,为之役属,无故有此,安知其不为间」?
乃诏却之。
是时天子临御既久,专以文德厚下,故其末流下吏奉承不无因循之弊。
公于是抗疏,力陈更化之说,欲以救时病,彊国势。
又言:「欲求死节之士于仓卒之时,不若进刚直之士于閒暇之日。
去岁两淮望风奔溃,曾无一城能拒守者。
秦桧壅塞言路、摧折士气之馀毒也。
能反其道,则士气日振而见危致命者亦有人矣」。
至于庙堂不守诏条,以启侥倖;
扈从官吏无功受赏;
大将失军,长吏失守,未正刑典;
戍役方还,复行拣点,以动众心,凡事有不合于理、不便于时者,无不悉意尽言,补助为多。
周操陈良翰陈良祐御史,后皆以谏诤显。
在职才半岁,用事者恶之。
以公有会计名,亟白使权户部侍郎,实以解其言职。
会有诏问足食足兵之策,公言:「今大农岁入视景德盛时什加其四,而内藏激赏不与焉,则赋不可以有加。
中外兵籍,略比太宗定天下时,而粮赐什九于他费,则兵不可以更募。
独有节浮侈、精简阅,使官不蠹财而人皆可用,则庶乎其可耳」。
俄以集英殿修撰婺州
时今上初即位,公陛辞,首陈裴垍唐宪宗为治先正其心之说,以为临御之初,出治大原无越于此,上嘉纳焉。
未入境,先询邑宰能否,去其尤罢懦不任职者。
人问其故,公曰:「令于民最亲,苟非其人,太守虽有爱民之心,亦何自而达乎」?
郡帑空乏,军饷不时,负上供课亦以大万计。
公曰:「是所谓无政事者也」。
即禁掊克、减征赋、窒渗漏,官吏之侵渔假贷者,悉寘之法。
不一两月,而公私已告足矣。
常患差役不均,多致争讼,欲劝民为义役。
有言金华长仙乡民十有一家,自以甲乙第其产,以次就役者几二十年矣。
公闻之喜,帅郡佐及县长吏舆致所谓十一人者,与合宴于平政堂,而更其乡曰「循理」,里曰「信义」,以褒异之。
又以乡之前辈梅公执礼、宗公泽、潘公良贵郑公刚中皆以名节才行闻当世,乃自为文,以醊其墓。
居无何,诏以公治郡有异等之效,改知绍兴府,充两浙东路安抚使
始至,宗室子有横于市者,公致之狱。
宗正司遣吏索之,相持讻讻。
公即自劾以闻。
诏公无罪,而以宗室子属宗正司施教刑焉,一郡竦服。
会稽民贫赋重,而折色为尤甚。
公以永祐菆宫在焉为奏,得视永安县故事,免支移折变,邑人便之。
高丽竟遣使来,公闻其至明州,亟草奏申前议,得卒谢遣。
城南镜湖东汉时潴以溉田,为利甚广。
中废不治,南丰曾舍人佐郡时,尝为之图而序之,论其利病甚悉。
公前嗣其官,读其文而有志焉。
及来镇守,逢岁大饥,上亲札命公赈救,乃得奏请,发常平米募饥民以就其役。
既成,取凡奏请施行之语刻石湖上,所以禁防者无不备。
然公去不一年,守臣不能安集流徙,反归咎复湖。
奸民大姓利于为田,亦结权贵腾谤议,而湖复废矣,论者惜之。
前虏骑度浙江郡守以城降,而卫士唐□抱石狙击其酋帅不中,死骂不绝口,越人祠之。
岁久废坏,公为改筑宫而记其实,以劝忠义。
权刑部侍郎,召对,言:「臣自越来,窃感勾践卧薪尝胆之意,愿陛下毋恃虏之必和,而益求所以自治,如勾践之为者,以俟时至而后图之,蔑不济矣」。
又言江浙大水,乃阳不胜阴之咎,因举康澄六事为献。
给事中,谢日,面赐金带象简。
宗室居广祈恩过制,公引前诏却之。
不踰月,改吏部侍郎
临安守坐不能诘盗免,诏以公为敷文阁直学士知府事,充两浙西路安抚使
命下之日,都人相贺而吏属屏气。
入谢廷中,内侍省为人求荐,及以他鄙事为属者。
公曰:「吾荐章不可以求而得,若某事,则诣府自言,吾得以法决之耳」。
自是人莫敢干以私。
大阉高思聪家僮殴伤酒保,公命捕论如法,以徇于市。
宗戚贵人私营佛屋,错杂民廛,藏匿奸盗,吏不敢捕。
公奏请尽撤之,由是权豪仄目,而执政亦不悦。
托以使虏,复除吏部侍郎,且议以龙大渊为副。
公曰:「是可与言行事者耶」?
语闻,得罢不行,而下迁礼部侍郎
公力求去,乃以旧职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始,公与今退傅陈福公俱以刚直见忌于时宰,至是陈公以书贺公,有「鸿鹄高翔」之语。
未几,亦引去。
中书舍人阎安中乘间为上言,二臣之去,非国之福云。
居再岁,起知太平州
当涂民淳事简,旧为乐土,而连年调发,凋瘵特甚。
公一意拊摩,常赋外一毫不以取民。
城楼圮坏,岁调诸县葺之,民病无穷而形制衰削。
公命撤而新之。
又维舟以梁姑溪,令可度。
朝命赋甓诸郡,以城两淮
公以羡财募陶旊,又先事以集,而民皆莫之知也。
历阳筑者久役溃归,声言欲趋郡境,吏民振恐。
公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乱者,系狱以闻,有诏褒谕。
二年,进徽猷阁直学士、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江西地广多盗,而大姓武断乡曲,为良民害。
公绳以法,不少贷。
曰:「稂莠去然后嘉谷蕃,吾非得已也」。
会岁大札,巫觋乘间惑人,禁断医药,夭横者众。
公命县赏禁绝,集群医分井治疗,贫者食之,全活不可计。
城旧有豫章沟,比久湮塞,民病涂潦。
公曰:「沟洫不通,气郁不泄,疫厉所由生也」。
亟命疏浚,民得爽垲以居。
公凡六为郡,政各因其俗为宽猛,实惠之可以及人者为多。
事有关于教化者,未尝不以为先。
尝言:「为邦之惠,欲其有以遍于里闾,唯受两税之输为不可以不谨」。
故所至必择廉吏以司之,省其沿纳诸费,而揭其所不可已者于场门,输粟者使得自概量,吏无所容其巧,人甚便之。
当涂及是凡六上章丐闲,不允,三和陶公《归来》之章以见意。
至是,遂以纳禄为请,乃复得太平祠官以归,实乾道之六年也。
公自少即以气节自负,为人夷旷无城府。
早岁游太学,人已自目为「豪吴」矣。
建炎初宗泽留守东都,天下倚以为重。
一日,士女倾都南下,皆行哭失声,言宗公死矣。
公时未仕,客临安,闻之呜咽流涕,终夕不寐。
为诗哭之,语甚悲壮。
即日传播,邮亭传舍处处题写,读者至为感泣,识者因是益以奇之。
自为小官,一时卿相名人见者无不推重。
归自册府,徊翔十有八年,僚友有先进用、居庙堂者,公未尝以一言求荐引。
居常慷慨,谓直道可必行,而勋业可立就。
中间立朝,多肮脏不偶,又不肯少贬以求合,始浩然有归志矣。
故尝卜居其乡石井之西,负山临湖,杂莳华,筑亭馆其间,延袤数里,榜曰「湖山」,清旷窈窕,甲于东中。
至是来归,遂决终焉之计。
乃作「休休」之堂而赋诗焉,自谓有七宜休者。
连上章告老,不得谢。
及年七十有一,请愈力,乃得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
于是又作「景疏」「希白」之堂,而自号曰湖山居士,日与宾客浮舟倚杖,徜徉其间,酌酒赋诗,竟日夕不倦。
如是者十有四年,盖已翛然若无意于世者。
而独其爱君忧国之心未尝一日忘也。
中以太上皇帝庆寿推恩,故侍臣,加以耋老,自中大夫特迁通奉大夫
薨时年适八十矣。
缙云郭氏,赣州兴国县丞渑之女,累封硕人
孝谨和懿,治家有法度,先公两月卒。
子男五人,津,承议郎通判绍兴府事。
洪,宣教郎、浙东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沃,承事郎签书镇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泊,承奉郎永康县
深,将仕郎
女三人,嫁承议郎王镛、将作监主簿陈扬善者,皆先卒。
幼未行也。
孙男女二十人,机,从事郎;
朴,承务郎
馀皆幼。
曾孙男一人。
始,公葬先大夫于石井,而度其旁百许步,预为寿藏。
至是津等奉公以窆,而硕人附焉。
公性至孝,遭丧必庐墓侧,终制不交人事,无墨衰绖。
先人赀产,悉推与二兄,育其孤女,厚赍以遣之。
官其兄弟之子孙二人。
方为义庄、义学、义冢,以俟宗族之贫者,而未克就。
尤拳拳于乡邑,遇歉岁,捐己资,合公私之力以赈之无所爱。
好善如己出,嫉恶如私仇,延接后进,多所成就。
平居严毅,若不可犯。
然谦虚好问而乐闻其过,不间微贱。
教子弟尤力,尝语之曰:「若等从宦,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事当如私事。
必不得已,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
吾平生无他长,惟不敢以一毫自欺耳」。
盖其大节之见于朝廷、达于四方者已卓然不可掩,而其私行纤悉又如此。
自少至老,手未尝释卷,属文不事彫刻而豪健峻整,指意明白。
为诗平淡慕乐天,而浑厚庄栗,又自类其为人。
有表奏五卷,诗文三十卷,《和陶诗》三卷,《当涂小集》、《湖山遗老传》一卷藏于家。
呜呼!
是可铭已。
铭曰:
士孰不材?
病气与节。
方春争华,未冻先折。
有伟豪吴,一世之杰。
睨彼权相,弗媚而谒。
始虽偃蹇,竟偶明哲。
彼暴我仁,大论横发。
乃赞征谋,乃轫还辙。
言虽弗用,时仰壮烈。
中去朝行,偃息名都。
赋平役义,惠达信孚。
越城之南,日活万夫。
思乐镜水,有龟有鱼。
天邑严严,贵彊屏气。
张旃以行,孰俾吾贰?
公顾曰嘻,是足与治。
于庙于藩,姑适吾意。
姑溪油油,惠泽春流。
钟陵有莠,则廪其
我湖空明,我修修。
我倦而归,其乐休休。
大耋之年,从容委蜕。
循始讫终,俯仰奚愧。
中奥之原,有窅其隧。
我铭不刊,以笃来裔!
直秘阁朝议大夫范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楚纪》卷四三、《秘笈新书》卷一○、《南宋文范》卷六九
绍兴之初,天子痛念宗社阽危之辱久而未报,寤寐俊杰,以图事功。
既得赵忠简公张忠献公而相之,又俾两公博求天下之英材以备官使。
于是忠贤毕集,谠言日进,国以大竞,仇虏詟焉。
其后两公相继去位,秦桧遂以讲和误国,胁主擅权,一时诸贤率以异议摈逐。
二十年间,堙阨沦谢。
其幸及死,复见收用者什不二三,然亦往往迟暮奄忽,而不及究其所为矣。
呜呼,此岂独士之不幸也哉!
若故直秘阁范公,则其一人已。
公讳如圭,字伯达建州建阳县人
曾大父履谦、大父补之皆隐德不仕。
舜举始登进士第,官从事郎以卒。
其学行志业,延平杨文靖公实铭之。
以公故,赠左朝议大夫
母胡氏、叶氏皆封恭人
公生数岁,遭母丧,哀毁如成人。
未冠而孤,奉继母尤谨。
抚弟妹曲尽恩意,有人所难能者。
从舅氏胡文定公受《春秋》学,乡举类试皆第一。
对策廷中,极论人主正心立志之方,力诋和议宴安之失,言甚壮切。
张公时为考官,读而异之,第以为选首,而同列有病其言者,抑寘乙科。
左从事郎武安节度推官
始至,帅将斩人。
公白其误,帅为已署,不易也。
公正色曰:「节下奈何重易一字而轻数人之命」?
帅矍然从之,自是府中事无大小,悉以咨焉。
居数月,以忧去。
虏骑已陷长沙,湘中大乱。
公崎岖避地,艰苦百罹而志业益修。
开口论议,皆切当世之务。
诸公多访以事,而文定亦亟称之。
江东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近臣交荐,召试,除秘书省正字,改宣义郎,迁校书郎,兼史馆校勘
秦桧力建和议,虏使鼎来,而朝廷草创,无所于馆,将虚秘书省以处之。
公亟见赵公曰:「秘府谟训所藏,平时以馆好使犹不可,况今日之仇虏,而可使腥膻之乎」?
赵公竦听,即为改馆。
既而使至悖傲,所议多不可从者,中外愤郁。
公与同省十馀人合议,拜疏争之,既具草而骇懅引郤者众。
公乃独手书抵,责以曲学倍师、忘雠辱国之罪,且曰:「公不丧心,不病狂,奈何一旦为此?
若不改图,必且遗臭万世矣」。
以是怒,而公所议奏草卒与史官六人者上之。
未几,虏归河南以尝我,方自以为功,公曰:「是亦安能久有?
顾今日之义,则有不可不为者」。
乃因轮对言曰:「两京之版图既入,则九庙八陵瞻望咫尺。
今朝修之使未遣,何以仰慰神灵、下萃民志」?
上泫然曰:「非卿不闻此言」。
立命遣使。
于是以公不先白己也,益怒。
公亦以先墓久寄荆门,中更变乱,乃谒告,奉柩归葬故乡。
饭蔬带绖,往返数千里
既窆,即以病告。
主管台州崇道观
前后三请,杜门读书,不与人事者十馀年。
寻起通判邵州,又通判荆南府事。
荆南户口旧数十万,寇乱荒馀,无复人迹。
朝廷为蠲口赋以安集之,百未还一二也。
而议者希意,遽谓流庸浸复,可使稍输什二而岁增之。
吏不能供,顾无敢言者。
至是,积逋二十馀万缗,他负亦数十万。
户部日下书责偿甚急,曰不且有谴。
晚节悖乱,喜怒不可测,为户部者又其姻党,凶焰赫然。
孙汝翼惧,欲赋于民以塞责。
公持不可,曰:「吾宁被谴,此不忍为也」。
无何,孙去,公言于后帅王公师心,悉奏蠲之。
已死,公所与同去国者多召用,公亦被命入对。
上犹记公前议,劳问久之。
公因进言为治以知人为先,知人以清心寡欲为本,语甚切至。
又论东南不举子之俗,伤绝人理,请举汉胎养令以全活之,抑亦勾践生聚报吴之意也。
上善其言。
陈文恭公知政事,亦欲留公朝著,而同列有以党暴起秉事者,忌公前辈,不肯媚事己,乃以直秘阁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出之。
公辞行,复奏言:「今日屯田之法,岁之所穫,官尽征之,而田卒赐衣廪食如故,使力穑者绝赢馀之望,惰农者无饥饿之忧,贪小利,失大计,谋近效,妨远图。
是以历年久、用力多而无成功。
谓宜举籍荆淮旷土,画为丘井,放古助法,酌今之宜,别为科条以令政役,则农利修、武备饬而复古亦有渐矣」。
章下,任事者或笑以为迂阔,寝不奏。
公平所至询究利病,搜访人材,汲汲如嗜欲。
江西,论奏数事,皆一方久远之利。
临川陈鼎有古循吏之风,闻者亦以为当。
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以病,复请为祠官以归。
宗藩并建而储位未定,道路窃窃有异言。
公虽在远外,独深忧之。
尝剟至和嘉祐间名臣章奏凡三十六篇,合为一书,至是囊封以献,且言曰:「愿陛下深考群言,仰师成宪,断以公道,无贰无疑,则天下幸甚」。
人或以越职为公危之,公不顾也。
上感其言,以语辅臣而叹之曰:「如圭可谓爱君矣」。
遂留陈公决定大计,即日下诏,以普安郡皇子进封建王
因复起公知泉州,公辞不得请而行。
既至,举大体,尽下情,择丞史任之,郡以大治。
蠲属县负课久不能偿者什三四,度其力而宽与之期。
县感公诚意,输将惟谨,财用以纾。
泉地濒海通商,民物繁夥,风俗错杂,而经用常不足,人始以公不更治民理财为忧。
至是,乃大服。
南外宗官寄治郡中,挟势为暴,前守不敢诘。
至夺贾胡浮海巨舰,其人诉于州、于舶司三年不得直。
占役禁兵以百数,复盗煮海之利,乱产盐法,为民病苦。
公皆以法义正之,则大沮恨,密为浸润以去公,遂以中旨罢公领祠如故。
邦人涕慕,欲相与号诉于朝,公禁之不得行。
邵武僦舍以居,门巷萧然,士大夫益高仰之。
远近学者多从质问经子疑义,公亦孜孜引接,朝夕不倦。
属疾,移书政府旧交告诀,语不及私,惟以中原未复,民力未苏,遗贤未用为寄。
戒诸子强学,且毋得用浮屠法治吾丧。
绍兴庚辰六月十八卒,享年五十有九。
后两年,今天子遂由青宫受内禅即皇帝位,父尧子舜,海内大安,而公已不及见,世亦莫知公之尝有言也。
近岁士大夫颇有见绍兴日历及陈公手记者,然后乃知公之忠精为不可及。
公为人笃厚易直,不饰边幅。
忠孝诚实,得之于天。
其学根于经术,不为无用之文。
有集十卷,皆书疏议论之语,藏于家。
所议屯田,尝别草具其施行之目数千言,未及上。
其后张公总师江淮,奏下公家取其书,而张公寻罢,亦不果行,识者恨之。
公累官左朝散郎,赠朝议大夫
娶叶氏,封安人,后赠恭人,公继母之弟、右文殿修撰宗谔女也。
静淑俭素,配公无遗德。
后五年卒,与公合葬建阳渭曲村,公始尝欲卜居处也。
子男三人,念祖,通直郎、知抚州宜黄县致仕。
念德,今为朝奉郎江南东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念兹,早卒。
女二人,通直郎利州路提点刑狱折知常从事刘玶其婿也。
始,公之葬不及铭。
既葬,诸孤始属其故宾客魏君掞之状公行,将请文于上饶汪公,而刻石以表其隧。
又未及,而汪公薨,则公之同时辈流已无复在者矣。
乃奉其书泣以属熹。
熹愚晚出,何以及此?
然惟先人为史官时,实常与公连名奏事。
及罢而归,又与公同日舣舟国门外,其相与期于固穷守死之意,晚而愈笃。
先人既没,公所以怜熹者亦益厚。
至于亲为讲画,反复辨告,盖惟恐其迷昧没溺,丧失所守,以辱其先人也。
此意岂可忘哉!
乃受其书考之,而论著其大者如此,且系以铭。
铭曰:
呜呼惟公,广博易良。
不耀其章,不刿其方。
斤斤其容,坦坦其行。
恳恳其言,循循其政。
刚毅劲切,以时发之。
虽强,孰能夺之?
晚殚厥猷,遂启明圣。
万世之传,一语而定。
凡今有庆,孰匪公功?
我铭斯阙,以诏无穷。
端明殿学士黄公墓志铭1181年9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一、《翰苑新书》前集卷一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三○、《骈语雕龙》卷二、《秘笈新书》卷四、《山堂肆考》卷四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邵武市
公姓黄氏,讳中字通老
其先有讳膺者,自光州固始县入,始家邵武
至公间十有二世矣。
公之曾大父汝臣,不仕。
大父豫,假承务郎
父崇,赠金紫光禄大夫
母游氏,追封建安郡夫人
公生而颖悟端悫,少长受书,不过一再读,退辄默然危坐竟日,问之则皆已成诵矣。
未冠,从舅御史先生定夫爱其厚重,手书为夫人贺。
踰冠入太学,会京城失守,伪楚僭位号,公即日出居于外。
既而邦昌果遣学官致伪诏药物劳问诸生,公以前出,故独无所污。
建炎再造,丞相潜善公族祖父也,雅器重公,荐诸朝。
诏补修职郎御营使司干办公事
绍兴五年进士,对策廷中,极论孝弟之意,冀以感动圣心。
天子果异其言,擢置上第,名次举首,授左文林郎保宁军节度推官
宣义郎、主管南外敦宗院
代还,丞相方用事,察公意不附己,差通判建州事。
罹外艰,服除,复差通判绍兴府事。
时公登第二十有馀年矣,转徙外服,士友叹其滞淹,而公处之泊如也。
已死,公道稍开。
上记公姓名,乃召以为秘书省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
著作佐郎,兼普安恩平郡王府教授,迁司封员外郎,兼权国子司业
满岁,为真。
绍兴二十八年,充贺金国生辰使,与贺正使秘书少监沈介相先后。
明年公还,独言虏作治汴宫,役夫万计,此必欲徙居以见迫,不可不早自为计。
时约和既久,中外解弛,无复战守之备。
上闻公言,矍然曰:「非但为离宫耶」?
公曰:「臣见其营表之目,宫寝悉备,此岂止为离宫者
以臣度之,虏势必南。
虏南居汴,则壮士健马不数日可至淮上。
事势已迫,惟陛下亟深图之」。
上是公言,而宰相皆不悦,顾诘公曰:「沈监之归,属耳不闻此言,公安得独为此」?
殊不以为意。
踰月,公复往扣之,且曰:「即不以鄙言为可信,请治其罪」。
又皆怃然莫应,而右相汤思退怒甚,至以语侵公。
公不为动,已乃除沈吏部侍郎,而徙公秘书少监以抑之。
公犹以边备为言,不听,则请补外。
上不许,曰:「黄某可谓恬退有守矣」。
起居郎,赐以鞍马,非故事也。
踰月,兼权中书舍人
显仁太后崩,百官朝临,将避辰日。
公以非经,且引唐太宗张公谨事争之。
已而卜殡日,适在权制释服之外。
司议百官以吉服陪位,公又论之曰:「唐制,殡在易月之内,则曰百僚各服其服。
启殡在易月之外,则曰各服其初服。
今殡虽过期,独不得以启殡例之而服其初服乎?
且丧与其易宁戚,惟稽古定制,有以伸臣子之至情者,则幸甚」。
寻差同知三十年贡举,权工部侍郎,奏:「御前军器所领属中人,其调度程品,工部军器监有不得而闻者,非祖宗正名建官之意。
请得隶属稽考」。
不报。
金人来贺天申节,充接伴使。
故事,锡宴使者谢于庭中。
至是辞以方暑,请拜宇下。
公持不可,乃如故事。
遂为送伴使。
还,又言闻虏日缮兵不休,且其重兵皆屯中州,宜有以待之。
明年,兼侍讲,又兼吏、兵部侍郎
会将有事于明堂,公请毋新幄帟,毋设四辂,以节浮费。
诏从之。
既而虏使复以天申来贺,方引见,遽以钦宗皇帝讣闻,且多出不逊语。
诸公恇骇,不知所为,至谓上不可以凶服见使者,欲俟其去乃发丧。
公闻之,驰白宰相:「此国家大事,臣子至痛之节,一有失礼,谓天下后世何?
且使人或问故,将何以对」?
于是始议行礼。
公又率诸同列请对,论决策用兵事。
众莫有同者,公乃独陈备禦方略,且曰:「朝廷与仇虏通好二十馀年之间,我未尝一日言战,虏未尝一日忘战。
以我岁币,啖彼士卒,我日益削,虏日益彊。
今幸天褫其魄,使先坠言以警陛下,惟陛下亟加圣心焉」。
盖公自使还三年,每进对未尝不以兹事为言。
至是上始入其说,然不数月而虏亮已拥众渡淮矣。
权礼部侍郎,入谢,因论淮西将士不用命,请择大臣督诸军。
既而殿帅杨存中御营使行,公又率同列论存中不可遣状甚力。
虏骑至江壖,朝臣震怖,争遣家逃匿。
公独晏然如平日。
家人亦朝暮请行,公曰:「天子六宫在是,吾为从臣,独安适耶」?
比虏退,唯公与左相陈鲁公家在城中,众皆惭服。
于是车驾将抚师建康,而钦宗未祔庙,留守汤思退请省虞以速祔。
公持不可,上纳用焉。
而议者犹谓凶服不可以即戎,上曰:「吾固以缟素诏中外矣」。
卒从公言而行。
月朔,留司百官当入临,思退复议寝其礼,公又力争,得不罢。
比作主,当瘗重,公又以初服请。
右相朱倬不可,曰:「徽考大行有故事矣」。
公曰:「此前日之误,今正当改之耳」。
因妄谓上意实然,臣子务为恭顺可也。
公曰:「责难于君,乃为恭耳」。
虏既易主,明年,复遣使来通好,议者皆曰土地,实也;
君臣,名也。
先实后名,我之利也。
公又奏曰:「君臣之名既定,则实将从之,百世不易。
若土地,则其得失取予非有定也,安得反谓之实而先之乎」?
上然之,诏公去权号。
会有诏问足食足兵之计,公以量入为出为对,且曰:「今天下财赋半入内帑,有司莫能计其盈虚,请悉以归左藏」。
且引唐杨炎告德宗语曰:「陛下仁圣,岂不能为德宗之为哉」?
上亦善之,然未及行也。
未几,今天子受禅登极。
公始盖尝与闻其议,至是自以旧学老臣,且察左右有以术数惑上听者,首以、文、武、所传正心诚意、致知格物之说为上敷陈甚悉。
会诏给笔札侍臣,论天下事。
公既条上,且申前奏,极论内帑之弊。
于是有诏,更以内藏激赏为左藏南库
明年,兼国子祭酒
诏以旱蝗星变,命近臣言阙政。
公曰:「前给笔札,群臣悉已条对,今什未一二施行。
夫言非难,行之为难。
愿陛下力行而已,无以多言为也」。
已而有旨,自今太上皇后令皆以圣旨为号。
公以故典争之,不得。
宰相建遣王之望使虏约和,公又论之,亦不从。
俄兼给事中
明年,天申上寿,议者以钦宗服除,将复用乐。
事下礼曹,公奏曰:「臣事君犹子事父,《礼》亲丧未葬不除服。
《春秋》君弑贼不讨,则虽葬不书,以明臣子之罪。
况今钦宗实未葬也,而遽作乐,不亦失礼违经之甚乎」!
退复以白宰相,且引永祐龙輴未返时事为比。
左相汤思退曰:「时已遣使奉迎,今则未也」。
公曰:「此又谁之责耶」?
右相张魏公亦曰:「今乃为亲之故,不得以前日比」。
公曰:「太上皇帝钦宗亲弟昆,且常北面事之,有君臣之义,尤恐非所安也」。
退具草,将复论之,词益壮厉。
寻有旨集议,而庙堂间遣礼官来侦公意。
公出奏草示之,知公议正不可屈,乃寝。
公在东台不半岁,诏敕下者,问理如何,未尝顾己徇人,小有所屈。
内侍李绰、徐绅、贾竑、梁珂迁官不应法,谏官刘度坐论近习龙大渊忤旨补郡,已复罢之,公壹不书读,缴奏以闻,左右已深忌之。
会复有旨赐安穆皇后家坟寺田,而僧遂夺取殿前选锋军所买丁祀田以自入,军士以为言。
事下户部尚书韩仲通以为不可,而侍郎钱端礼观望,独奏予之。
复封上曰:「今若奉行前诏,则当以官田给赐,不当取诸军家所买。
若谓丁祀得之非道,军家不应得买,则亦当还直取田,不当遽乾没也」。
疏奏,群小相与益肆媒孽公,以特旨罢中书舍人
马骐上疏留公,未报,而言事官尹穑希意投隙,诋公为张公党。
后亦不能自坚,而公竟去国矣。
明年乾道改元,公年适七十,即移文所居邵武军,引年告老。
集英殿修撰致仕,进敷文阁待制
久之,上亦寖悟,思公言,将复用之。
五年,因御讲筵,顾侍臣曰:「黄某老儒,今居何许?
年几何矣?
筋力彊否」?
于是召公赴阙。
公辞谢不获,明年乃起。
公以老成宿望、直道正言去国七年,至是复来,观者如堵。
入对内殿,问劳甚宠。
时用事者方以权谲功利日肆欺罔,公因复以前奏正心诚意、致知格物者为上精言之。
又言:「比年以来,言和者忘不共戴天之雠,固非久安之计;
而言战者徒为无顾忌大言,又无必胜之策。
必也暂与之和而亟为之备,内修政理而外观时变,则庶乎其可耳」。
上皆听纳。
以为兵部尚书,兼侍读
每当入直,上常先遣人候视,至则亟召入,坐语极从容。
如是数月,月必一再见。
公知无不言,其大者则迎请钦庙梓宫,罢天申锡宴也。
初,公在礼部论止作乐事,公去踰年,卒用之,然犹未设宴也。
至是,将锡宴,公奏申前说,且曰:「三纲五常,圣人所以维持天下之要道,须臾不可无也。
钦宗梓宫远在沙漠,为臣子者未尝以一言及之,独不锡宴一事仅存,如鲁告朔之饩羊尔。
今又废之,则三纲五常扫地尽矣,陛下将何以责天下臣子之不尽忠孝于君亲哉」?
已而诏遣中书舍人范成大使虏,以山陵为请。
公又奏曰:「陛下圣孝及此,天下幸甚。
然置钦庙梓宫而不问,则有所未尽于人心。
且虽夷狄之无君,其或以是而窥我矣」。
上善其言而不及用,虏于是果肆嫚言,人乃服公论之正而识之早也。
公又尝奏请命有司作《乾道会计录》以制国用,罢去发运使及它民间利病、边防得失数事。
公前以不得其言而被谗以去,其复来也,将有以卒行其志,而上意乡公亦益厚。
至是不能卒岁,又以言不尽用,浩然有归志。
然犹未忍决求去也,乃陈十要道之说以献曰:「用人而不自用者,治天下之要道也。
以公议进退人材者,用人之要道也。
察其正直纳忠,阿谀顺旨者,辨君子小人之要道也。
广开言路者,防壅蔽之要道也。
考核事实者,听言之要道也。
量入为出者,理财之要道也。
精选监司者,理郡邑之要道也。
痛惩赃吏者,恤民之要道也。
求文武之臣面陈方略者,选将帅之要道也。
稽考兵籍,省财之要道也」。
言皆切中时病,每奏一篇,上未尝不称善。
公遂从容乞身以归,词旨坚确。
上不能夺,乃除显谟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入谢且辞,上意殊眷眷,内出犀带香茗为赐。
既归,再疏告老,遂以龙图阁学士致仕。
淳熙元年,上意犹欲用公,以公笃老不敢召,则上手为书,遣使诣公,访以天下利害、朝政阙失。
进职端明殿学士,且以银绢将之。
公受诏感激,拜疏以谢。
略曰:「朝政之阙失多矣,其尤失者,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政出多门,言路壅塞,廉耻道丧,货赂公行也。
天下之利害多矣,其尤害民者,官吏贪墨,赋歛烦重,财用匮竭,盗贼多有,狱讼不理,政以贿成也。
臣愿进君子,退小人,精选诸道部使者以察州县,则朝政有经,民不告病矣」。
公之复归又十年,虽身安田里,老寿康宁,无复它念,然其心未尝一日忘朝廷。
间语及时事,或慷慨悲辛不能已,闻者盖动心焉。
然尚冀公之复起,而卒有以寤上心也。
七年八月庚寅,竟以疾薨于家之正寝。
先是,属疾踰年,手草遗表,犹以山陵境土、钦庙梓宫为言,而戒上以人主之职不可假之左右,言尤剀切,至是上之。
上闻悲悼,朝野相吊。
诏以正议大夫告其第,享年八十有五,累封江夏郡开国侯食邑千五百户、实封百户
娶熊氏、詹氏,又娶詹氏,封淑人
三男:源,通直郎
瀚,承务郎
浩,从政郎
六女,承议郎倪治、通直郎吴应时、宣教郎谢源明承事郎张铸承事郎陈景山其婿也。
第三子及第二女皆夭。
孙男七人,女五人。
公天性庄重,终日俨然,坐立有常处,未尝倾侧跛倚;
语默有常节,未尝戏言苟笑。
它人视之若有所拘絷而不能顷刻安者,公独泰然以终其身。
虽在燕私,亦未尝须臾变也。
居家孝友笃至,夫妇相敬如宾
与人交恭而信,淡而久,苟非其义,一介不取诸人,亦不以予人。
少时贫窭,炊黍或不继,而处之甚安。
至其力所可致,则亦不使亲与其忧也。
晚岁宦达,而自奉简薄不改于旧。
惟祭祀则致丰洁,细大必身亲之。
仕州县奉法循理,敦尚风教,在朝廷守经据正,思深虑远,不为激讦之言、表襮之行以矜己取名。
然诚意所格,愈久而上下愈信服之。
上雅敬重公,屡有大用意。
而公卒不少贬以求合。
上问进取,必谨对曰:「先自治」。
问理财,必谨对曰:「量入为出」。
始终一说,未尝少及功利。
至于忠孝大节,敬终追远之际,则深有所不能忘者。
盖自始对诏策,已发其端,而痛夫钦庙梓宫之未返,则论之终身,至于垂绝之言不释也。
呜呼悲夫!
推公此心,可谓无歉于幽明,而其法戒之所存,虽与天壤相弊可也。
尤恬于势利,兴废之间,人莫见其喜愠之色。
郡从事时,验券有伪者。
白公当受赏,公谢却之。
罢惇宗而造朝也,临安学官与试贡士,公以朝命摄其事。
时见官外犹有缺员,用事者故以尝公。
已而试事毕,公即解印去。
其人曰:「所摄党缺员,盍亦自言以审之乎」?
公竟不顾,用事者以是恶之。
在王府时,龙大渊为内知,已亲幸。
教授或与过从觞咏,公独未尝与之坐,朝夕见则揖而退。
其后它教授多蒙其力,公独不徙官。
司业时,芝草武成武学官吏请以闻。
公不答,则阴图以献。
宰相召长贰而诘之曰:「治世之瑞,抑而不奏,何耶」?
祭酒周公绾未对,公指所画对曰:「治世何用此为」?
周退语人曰:「黄公之言精切简当,惜不使为谏诤官也」。
六和塔成,宰相命诸达官人写释氏《四十二章》之一刻之壁间。
公谢不能,请至再,终不与。
其不惑异端又如此。
所居官人莫敢干以私,然公初未尝有意固拒之也。
蜀士有仕于朝者,同列多靳侮之,独感公遇己厚,然公亦未尝有意独厚之也。
尤喜荐士,王詹事十朋张舍人震皆公所引。
张忠献公刘太尉锜之复用,公力为多。
然未尝以告人,诸公或不之知也。
致事里居前后十五年,收死恤孤,振贫继绝,蒙赖者众,而公未尝有自德之色。
平居门无杂宾,邑里后生有来见者,躬与为礼,如对大宾
谆谆教语,必依于孝弟忠信,未尝以爵齿自高而有懈意惰容也。
盖公之为人生质粹美,天下之物既无足以动于其心,其学于天下之义理又皆不待问辨而已识其大者。
若其诚意躬行,则又浑然不见其勉强之意。
而谦厚悫实,尤以空言为耻。
以故当世鲜克知之。
然亲炙而有得焉,则未有不厌然心服者。
呜呼!
所谓讷言敏行,实浮于名者,公其是与。
明年将葬,嗣子源使其弟瀚状公行事,属熹以铭。
熹辱公知顾甚厚,且尝受命以识先大夫、先夫人之墓矣,不复敢辞,乃敬叙其事而铭之。
公墓在邵武县仁泽乡庆亲里居第之北曰石歧原,葬以十二月初五日
其铭曰:
天下国家,孰匪当务?
曷为斯本?
身则其处。
事物之理,指数其穷,曷其大者?
维孝与忠。
我观黄公,天畀淳则。
植本自躬,有大其识。
俨其若思,履衡蹈从。
盛德之表,见于声容。
疾薨于家,恳恳于国。
敬终厚远,靡有遗贷。
根深末茂,纲举目随。
行满当世,言为宝龟。
出入两朝,初终一意。
酬酢佑神,表里一致。
因而不究,君子惜之。
勒铭幽宫,维以质之!
朝请大夫李公墓碣铭1187年1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永乐大典》卷二九九九、雍正《山东通志》卷三五、乾隆《曹州府志》卷二一、道光《钜野县志》卷一九、《曹南文献录》卷七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泉州市
右朝请大夫李公讳缜字伯玉济州巨野人
驾部郎中、赠太子少傅景山之曾孙,朝请大夫、赠少师讳瑑之孙,而参知政事、赠太师讳邴之嗣子也。
公之家自少傅之第四子乐静先生昭玘者学于高邮孙公觉、眉山苏公轼之门,文甚高而廉静乐道,不求人知。
仕元祐及建中靖国中,为起居舍人
太师公,遂以文字行中朝,有重名于政、宣之间。
及参建炎大政,又以忠节为诏所褒。
退而老于江海之上,馀二十年,当世益高仰之。
公生有奇质,警悟绝人。
年十二三时,赋盆池诗,有「疑与月相吞」之句。
故相何㮚一见嗟赏。
既长,益自植立,务记览,为词章,其言奥雅靓深,有非一时文士所及者。
而深自闭匿,惟恐人之或知也。
性至孝,事太师公及母和国夫人油油翼翼,无故未尝辄去左右。
虽近出数里,必取期以还。
少以父任补承务郎,监南岳庙,差充福建路转运司干办公事,再除转运司主管文字
公以去亲远,不欲行,太师公强遣之。
至官,竟不一岁,两易主管敦宗院以归。
未几,丁内外艰。
服除,连丐宗官旧秩及为崇道祠官,退处于家,不复有仕进意。
盖方是时,丞相当国,猜暴叵测,故家大族一罹飞语,无不糜碎。
公虽栖迟冗散,犹惧不得脱,于是益务潜晦,息绝交游,虽亲戚少见其面。
如是累年,人亦莫测其意也。
买园居第之东,结庐种树,翛然其间,自号万如居士而为之传。
其词曰:「居士少知读书,通训诂,不能洽浃如当世儒者,然亦无所不读。
其于授受必以义,接物必以诚。
径情直行,不屑毁誉。
虽仕宦连蹇不遂,视一时侪辈官尊禄厚而不肯一动其心。
为敦宗凡三十年,官不易而家益贫。
常诵其先训曰:『与其有求于人,曷若无欲于己;
与其使人可贱,不若以贱自安』。
以是当官及家居未尝求人知,而人之知之者常出于意外。
少慕阮思旷尚子平之为人,既孤,买宅东隙地仅五亩,为屋数楹,植花数十本,百个,而置常所阅书数十卷,朝夕徜徉于其间。
虽金石丝竹之音,姬嫱环珥之饰,车马旌旗之列,五鼎方丈之食不以易其乐。
性懒甚,不喜为文,酒酣兴发,时为诗以舒怀。
至其得意,击节慷慨,自以为未后于古人。
性谨密而胸次萧然,无所适莫。
顾不喜与俗子语,稠人广坐,或终日不交一谈。
而藜杖幅巾,率然乘兴访高人胜士于闲暇时,谈世外法,至或忘归。
间问祖师西来意旨,仅识其趣,不能悟解也」。
其胸怀本趣盖如此,然知公者犹以为文不足而实有馀也。
丞相死,众贤稍稍登用。
丞相陈鲁公雅知公,推挽甚力而不能致,乃白以为通判福州事,而公已病矣。
连帅汪公应辰亦知公贤,礼敬之,且不欲烦以事。
公曰:「食焉而怠其事,岂吾心哉」?
力请得复奉祠以归。
居二年而卒,时年五十有六,隆兴二年十二月某日也。
公娶赵氏,宝文阁待制思诚之女。
再娶马氏,中大夫安仁之女。
皆封宜人
子男二人,谏,承务郎
爽慧秀发,年甫十三而读书作文有兼人之功,公奇爱之,不幸蚤卒。
公哭之哀,久而不能平也。
讷,今为从事郎、福州长乐县主簿
女四人,其婿右通直郎徐樗、文林郎刘珫进士周庭实、承信郎陈时可。
孙男一人,启宗,将仕郎
始,公葬太师泉州南安县石鼓山,而指其北百馀步曰:「此吾之所归也」。
卒之明年三月某日,讷奉公柩藏焉。
又集公所为文十卷、《百咏》一编藏于家。
熹之先君子太史公尝获从太师公游而辱知焉,及熹试吏泉之属邑,又得拜公函丈。
每白事府下,退辄诣公,公必为置酒,留连竟日,论说古今,商略文字,皆极其趣。
下至吏道物情,利病纤悉,亦无不尽。
至于有所难言,则其悼叹闵恻之情未尝不郁然见于眉睫之间。
熹以是知公非真无意于世者,意公犹且进而有为也。
后三十年,再至温陵而拜公墓,则其木拱矣。
俯仰今昔,为之流涕。
盖不唯荒烟野草之悲,亦以重叹公之终不遇也。
于是讷状公行来请铭,熹不得辞,乃为铭曰:
右史之德,冲靖渊默。
太师之文,泆为忠勋。
公承厥家,克笃其庆。
惟德与文,既积而盛。
胡不逢遇,达于事功?
浩其永归,閟此幽宫。
《万如》之篇,公实自赞。
铭以昭之,不遐有叹!
笃行赵君彦远墓碣铭1182年7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八、同治《馀干县志》卷一八、《南岳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淳熙四年冬十有二月戊寅,崇道赵公善应卒于馀干私第之正寝。
明年,葬县东北华林冈。
后六年,今少傅福国陈公乃大书其碣之首曰:「皇宋笃行赵君彦远之墓」。
于是赵公嗣子汝愚方以敷文阁待制福州,充福建路安抚使,涕泣手疏,使人奉其书及故荆州张侯栻、鄂州守罗君愿所序行实若状两通,致之新安朱熹曰:「请得铭而刻于下方」。
窃惟念平日所闻太宗皇帝元子恭宪王实以至德高行为宋太伯,后世虽属籍疏远,爵秩寖微,然犹多法象其贤者。
盖历七世而得公,则又以孝友仁厚、被服儒雅,克笃于家而闻于邦,卓然为宗室仪表。
虽士大夫之贤而有礼者,皆自以为不及。
益教其子移孝为忠,对策庭中,无所讳避。
天子异之,擢以为天下第一。
后历馆阁侍从奉使典州,皆以风节惠爱有闻于时。
然天下不以贤其子,而曰子直之能为此,嗟乃其父之教也。
呜呼,其真可谓笃行君子者矣!
陈公之目之也,岂虚也哉。
是法宜铭。
顾陈公书法之严已足传世,而愚贱,又所不当得为。
既礼辞不获命,则敬考其书而悉次第之。
盖公之曾大父曰开府仪同三司建宁军节度使、建国公仲企者,恭宪王之曾孙也。
实生东头供奉官士虑,供奉生成忠郎不求,成忠娶济阳晁氏,生公
公生于政和戊戌,卒时年六十。
建炎初承信郎,八迁至脩武郎
历监秀州崇德饶州馀干安仁县景德镇之酒税,潭州南岳庙江南西路兵马都监主管台州崇道观卒。
后五年,汝愚逢宗祀恩,始更赠为通直郎
公资纯笃孝谨,少时父病,访医行祷,暑不解带。
遭丧,不内勺饮。
既殡,居庐歠粥;
既葬,乃食菜果;
终丧,比御犹弗入也。
事母益兢兢致养,尝以寒夜远归,从者将扣门。
公遽止之曰:「无,恐吾母为也」。
露坐达旦,门启而入。
以母畏雷,夜或闻雷,必披衣走其所,视门隙有光,则扣而入,否则屏立以待。
官薄食贫,诸弟未制衣不敢制,已制矣,未服不敢服。
虽一瓜果,必相待共尝之。
诸妹远嫁者,极力致之,相与娱侍亲侧。
内外诸孙合贵贱且百口,菜羹疏食,恩意均洽,人无间言。
从姊妹之远而贫者,亦以令分俸给之。
遭母丧时,年五十有五矣。
始侍疾时,尝刺血和药以进。
至是哭泣呕血,毁瘠柴立,终日俯首柩旁。
闻雷犹起,侧立垂涕。
凡食之可于口者,不必酒肉;
衣之适于体者,不必华采;
声之悦于耳者,不必音乐,皆弗忍以身接。
虽其哭泣有时,而哀痛之心无时忘也。
三年之外,生朝必哭于庙。
有欲为礼者,号泣向之。
其后累年,言每及亲,犹未尝不挥涕。
晋陵尤袤延之见而叹曰:「古君子也」。
父以肺疾终,终身不忍以诸肺为羞。
母生岁直卯,谓兔卯神,亦终身不食也。
墓户有不能事其母者,观公之为,惕然悔悟,遂以孝称。
识度超旷,不计有无,平居自奉甚约,而汲汲然惟以爱人及物为事。
故人许圭死,家贫,女无所归。
公即聘以为次子妇。
尝与台人蒋彝者同僚,后至其乡,首问之,则死久矣。
贫不克葬,而子亦谋食于外,即往哭之,还其子,予赀使葬。
它若是者不胜纪。
道见病者必收养,躬为煮药。
比瘉,或解衣遗之。
岁饥,设器于庭,每食先舍其半,家人继之,则取以济饥者。
其用心之微密,至于不去草,不破壤,惧百虫之游且蛰者失其所也。
为人谦和坦易,与人语惟恐失词色。
至谊有不可,则奋然无所顾。
虽以公族疏远留落江湖,而忧国之深,如在廊庙。
闻当世进一善人,行一善政,则喜不自胜;
闻远近或水旱,则忧见颜色。
辛巳江淮之警,为流涕不食者数日。
同僚有会饮者,公独怅然北望曰:「此岂诸君乐饮时耶」!
众为失色罢去。
好读书,所藏至三万卷
所著有《唐书录遗》三十卷、《幸庵见闻录》三卷,《台州劝谕婚葬文》一卷。
居家不设条约,于子弟无所程督,而躬行之实所渐渍而兴起者甚众。
居常称曰:「欲学圣贤,当消客气,洒扫应对,是其入处也」。
汝愚从属籍、冠多士,国朝故事所未有。
人为公喜,而公处之如平时。
及闻其入馆,适与莆田林光朝谦之同舍,然后喜可知也。
于其守上饶而来迎也,故不往。
一日,呼二田夫肩舆潜入其境,访问民情,阅信宿,意无所忤,因稍进至近郊,人始知之。
其为人大略如此。
顾宗室之在右列者,例不得为要官,故其事业无以见于世。
至其潜德隐行与其志念之精微,则人又有不得而言者。
呜呼,其真可谓笃行君子矣!
陈公之目之也,岂虚也哉!
其配令人李氏,丞相文正公七世孙,家号西,司马公所谓能守先法,久而不衰者也。
方承平时,宫宅婚姻皆勋侯贵戚,公父子独再世娶儒家。
令人明达刚果,居家以孝闻。
既嫁,事姑如母,尝刲股以愈其疾。
公罢崇德归时,晁夫人尚无恙。
箧有馀金,将出以献而探之不获,令人已奉而致之姑矣。
服饰之具,择其新美以奉公诸妹而躬取其故敝者。
公既勤其家,不吝一钱,而令人安贫自力,所以成公之志为多。
先公十二年卒,葬县西雕峰,距公墓三十里所。
子男四人,汝愚,既为时名卿。
次汝拙,承信郎
汝鲁,保义郎
汝悉,未仕。
亦皆斤斤谨质,能守其家法。
女三人,长适宣教郎逢维石,次适将仕郎希傅,季未行也。
孙男十二人,女七人。
而其长曰崇宪,亦举进士,中其科云。
熹闻公之名盖久而不及识,居常以为恨。
今乃获叙德美以赞诔事,而附于陈公所书之石,则既幸甚。
然每读行实之书,而于吕伯恭氏之言又未尝不废卷太息也。
因颇采其意,铭以系焉。
铭曰:
汉邸之别,去本而支。
心融迹泯,世莫予知。
建土分封,再世弗振。
逮公而显,匪爵其仁。
孝不老衰,惠不约弛。
忠不远忘,以畀厥子。
笃行之表,华林之皋。
惟其不愧,日远弥高。
嗟尔后人,益谨毋怠。
出者难工,德友所戒!
陈福公1187年1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七、《陈文正公家乘》卷三、同治《弋阳县志》卷一一、同治《兴安县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
惟公德在生民,功书信史。
大节昭然,善终善始。
中兴辅相,比立豪英。
曰文曰武,各以其名。
孰如我公,道全德备。
莫得而名,繄名之至。
亦弗自知。
惟诚惟一,众善毕随。
士于见闻,以多为富,公无不窥,不以博著。
士于词章,以丽为精,公无不能,弗以文称。
匪清匪浊,不夷不惠。
和不至流,廉不至刿。
论无苟异,亦无必同。
温温其毅,坦坦其恭。
执法于中,不专为直。
大奸既除,国论斯一。
承流于外,不一于宽。
苛娆不作,闾里自安。
中坐庙堂,宏纲是总。
主德既修,民听不耸。
从容一言,拔佞移宠。
帝纳其忠,人服其勇。
晚而告休,税冕遗绅。
车驷马,归卧里门。
进不出位,退不忘君。
垣屋虽卑,德义日尊。
群行兼融,尚不胜记。
公亦何心,有此全美。
惟其不有,道则弥光
两宫之眷,四海之望。
谓当百年,再登承弼。
卒惠我民,永绥王国。
云胡不淑,奄忽长终?
临绝之言,不忘教忠。
呜呼哀哉!
我从公游,出入三纪。
晚途间关,遂托知己。
千里赴义,一觞荐诚。
想公如在,酒泪同倾。
呜呼哀哉!
上皇帝乞斩汤思退等书隆兴二年十一月 南宋 · 张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续资治通鉴》卷一三九
逆亮授首之后,朝廷擢用张浚都督江淮,虏人不敢犯塞。
盖由张浚备禦有方,是以寝敌人之谋,故陛下无北顾之忧矣。
汤思退首唱和议,之望、尹穑附之,极力挤排,遂致张浚罢去,边备废弛,堕虏人计中,天下为之寒心,而思退辇方以为得计。
今虏人长驱,直至淮甸,皆思退等三人怀奸误国,岂可置而不问哉?
臣请言其罪之大者:思退身居首相,不为国谋,和议未定,遽令归戍,继以唐、邓、海、泗与之。
及陛下命思退督护诸将,而思退初以母老为辞,继虽请行,实则欺罔,迁延岁月,拒命不从。
且之望谋附思退,欲以和议为功,衔命出疆,虏人弗纳。
既而还朝,妄谮张浚措置乖缪。
既罢去,之望得为宣谕,忠勇如邵宏渊者,文致其罪,卒摈去之,使将校离心。
即朝廷一旦缓急,无可赖者。
之望既到淮上,略无措置,且将张浚守禦之备,妄意更毁,自以措置有方为言,乃以参政召还。
思退规避督视,欲以之望代己。
之望至,与思退交骂朝堂,继以泣涕。
使之望为宣谕日果能措置有备,自当奋然请行,何至如此,为天下笑?
则前日肆为欺罔之言可知。
尹穑专附大臣,为之鹰犬。
张浚之忠,诚为国天下所知,独不顾公议,妄肆挤排,使怨恨而死,忠臣义士为之扼腕。
凡大臣之所不悦者皆逐之,相为表里,以遂奸谋。
此三人之罪,皆可斩也。
思退误国至此,偃然求夫欲身处至安,今又加以秘殿之隆名,真祠之厚禄,则典刑不明,赏罚不当。
臣愿陛下先正三贼之罪,以明示天下,仍窜其党洪适晁公武,而用陈康伯胡铨为腹心,召金安节虞允文王大宝陈俊卿王十朋陈良翰黄中龚茂良刘夙张栻查籥,协谋同心,以济大计。
按:《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一四,清影钞本。
籍田碑 南宋 · 曾汪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六
泉州绍兴十六年九月十九日,准行在礼部尚书符:「准屯田关四月八日绍兴十六年四月六日敕,中书门下省臣寮劄子奏:欲望圣慈敕命郡邑,以近降御笔籍田手诏模刻,立石于听事所,如戒石之铭,俾朝夕省觐,罔敢坠失。
庶有以广圣志,承天庥。
蒙屡省同奉圣旨,依奏牒州施行」。
本州今恭奉圣旨,模刻立石于听事所者。
绍兴十七年三月日立。
左从政郎司法参军、权察推曾汪右从事郎节度推官臣余麟,右承议郎签书节度判官厅公事赐绯鱼袋臣方周弼右承议郎添差通判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赐绯鱼袋王铸右承议郎通判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赐绯鱼袋韩习左朝散大夫知军州事主管学事管内劝农使赐紫金鱼袋陈康伯
按:《闽中金石志》卷八,石刻史料新编本。又见道光福建通志》卷四二。
杨文安公椿墓志铭 宋 · 陈良祐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
淳熙四年冬十有二月,故资政殿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杨文安公既葬彭山之十稔,其子光旦以潼川路转运副使马骐状,为书使人自蜀走婺,请铭于良祐曰:杨氏本出唐叔,自临晋,世笃儒学,绂冕相继,居于华阴
其别占籍郫县,七世祖始家于眉。
曾祖讳鸿震,赠太子太保
妣侯氏,武陵郡夫人
宋氏,同安郡夫人
祖讳亮,凤州团练推官,赠太子太傅
妣程氏,太宁郡夫人
考讳灏,赠少傅
妣宋氏,婺国夫人
公讳椿字元老,幼凝重如成人,七岁能属文。
甫冠,与少傅俱贡京师
为文根于理致,不习王氏之学。
宣和六年,以太学上舍生较艺南宫。
徽宗留意学校,作成人才,多士云集,试于有司者万七千人,而公为第一。
文奏,御称善,谕知举曰:「可谓得人矣」。
特命迁秩以赏之。
初调严道,改邠州教授,辟潼川府节度椎官,历随军转运主管文字、成都府路常平司干办公事
绍兴八年,用宰相赵公鼎荐,召赴行在。
虏势方张,公劝上行仁义、建学校、收人才、择将帅、去赃吏、恤民力,凡二十馀事。
校书郎
逾年,赵公去位,秦公当国,或语公:「盍往归之」?
公不为屈。
屯田员外郎,以母老请外,除潼川路转运判官
诸路多献羡馀以取宠,公叹曰:「今疮痍未瘳,顾未能裕民力,又忍掊剋以资进身耶」?
于是一路无横歛之扰。
十四年,除潼川府路提点刑狱公事,吏有擅科民财,或抑配官盐,盗用其赢赀者,按治之。
秩满,除夔州路提点刑狱
四川类试,为文以谕进士,悉除去常所用禁令,内外肃然。
揭榜得名士赵逵张震
婺国忧,服除,为荆湖北路提点刑狱
沅州太守李景山通判丁涛交恶,判官巩漴间之,有司追逮数百人,连及溪洞。
时方盛暑,有系死者,公曰:「吾职在平反,其可使无罪之人淹系至死哉」?
言于朝,止罢三人,释其众。
秦公喜曰:「部使者不当如是邪」?
会秦公薨,朝廷蒐举贤俊,凡厄于秦氏者,率以次收召。
上问大臣曰:「杨椿今安在?
其以为秘书少监」。
二十六年入对,言:「祖宗创业守文皆以仁,愿陛下以祖宗之心为心」。
又论湖北彫弊,田野不辟,由赋烦役重,及州县吏任情没入民财产非是。
明年,除权兵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侍讲
初,朝廷以蜀士艰于赴省,俾就制置司类试,行之三十年矣,有为挟贵私情之说者,欲并归南省,事下国子监,公曰:「蜀士多贫,而使之经三峡、涉重湖,狼狈万里,可乎!
欲去此弊,一监试得人足矣」。
遂止令监司守倅子弟力可行者赴省,馀不在遣中,蜀士赖之。
是时上总揽权纲,留神政事,公奏疏曰:「圣人之心,与众人异。
鸡鸣而起,孳孳于学问者,士之心。
鸡鸣而起,孳孳于职业者,卿大夫之心。
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则圣人之心矣。
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尧之用心也。
垂拱而坐视天民之阜,舜之用心也。
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文王之用心也。
圣贤相授,在正其心。
汉显宗之察慧,唐德宗之猜忌,汉元帝之优游不断,唐武宗之好恶不同,此其心初非不正也,汩于喜怒爱恶之私,则昔之所谓正者,倏然而亡矣」。
给事中,兼直学士院
上念故将循王张俊之功,御笔除其三子职名。
公封还,曰:「爵秩天下公器,陛下纵私之,清议何」?
又面谕公,欲以虚名奖用勋臣子孙,公奏曰:「名器不可以假人,恐倖门一开,扳援者众」。
医官王继先以技术至承宣使,侥觊节钺,使其徒校正《本草》,为书以献,公曰:「其书但取古注图经合而录之,其劳甚微,而赏太重」。
右仆射沈公该辞兄调招军进秩,有旨降诏不允,公奏曰:「招军之劳薄,上宰之兄有嫌,此赏一行,将有强刺良民以希进者」。
从之。
大旱,无敢以闻,公侍经筵,乞下四川总领司检察赈济,督发常平钱米,安集流移,蜀以不饥。
兵部侍郎
太史奏妖星见,太阳当食而伏。
公请对曰:「治乱之数天也,而常属乎人。
尧汤之水旱,中宗之桑谷,成王之雷风,宣王之旱魃,皆灾也,而反致其福。
叔世之君,稔于富贵,安于无事,恣于淫侈,视世故若无足备者,而寻致祸乱。
愿陛下修德以答天,躬行以率下,塞其弊端,杜其倖门,以召太平之应」。
时和议既久,沿边诸将坐享厚禄,而所部士伍衣食不给,恬不为意。
公奏曰:「今将帅十年一迁官,驯致使相,官爵高矣,富贵极矣,肯复被坚执锐,亲履行阵,为国效死耶?
诸路营屯仰给县官者,无虑数十万,而困于掊剋,劳役不休,嗟怨盈路,不可不为深虑」。
上为降诏禁止之。
又论朝廷法令多所更张,曰:「有事则有法,有法则有弊。
法一定而不易,弊百出而无穷。
为其法之弊也,从其弊而救之可也。
患其弊之生也,并与其法而改之则不可。
祖宗令明具,圣子神孙将千万世守之,而议者不原弊端之所起,亟进其说,取而纷更之。
如是而不止,则祖宗之法令,其存者无几矣,然又未必可行。
从而复之,则不如勿改」。
兵部尚书翰林学士
一日,锁学士院严甚,外廷无知者。
召公对,上谕以封今皇帝建王指意。
公再拜贺退,草制曰:「以示子孙,朕无志于斯义;
蕃王室以和兄弟,尔思配于前人」。
明日麻出,中外欢传。
又批答辞免诏曰:「朕志先定,其已久矣,既非昵亲属之私,又匪由中外之请,授受之际,谁曰不宜」?
大合圣意。
先是,礼部侍郎孙公道夫使虏,虏主诘以关陕买马非约,将求衅于我。
上遣同知枢密院事王公纶谂之,果得其情。
公亟条对预备数事,焚藁而上,家人无知者。
上益向意用之。
三十一年,拜中大夫参知政事
未几,朝廷再遣枢臣叶公义问报聘,归言虏已聚兵境上。
公语左仆射陈公康伯曰:「迹虏败盟,其兆已见,今不先事为备,悔将何及」!
因与陈公策所以防虏之术,其一令两淮诸将各画界分,使自为守。
其二措置民社,密为寓兵之计。
其三淮东刘宝将骄卒少,不可专用。
其四沿江州郡增壁积粮,以为归宿之地。
奏行之。
,虏使高景山来贺天申,辄出嫚言,索淮汉地,指取将相大臣。
朝论汹汹,或者妄传有幸闽、蜀之议,人情惶惑。
上意雅欲视师,公与陈公奏曰:「敌国败盟,天人共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如臣所料,成功可必。
若圣意坚决,则将士之气自倍。
愿分三司禁旅助襄汉兵力,待其先发,然后应之」。
上深以为然,即命侍卫马军司成闵出戍荆鄂。
公又论虏必出秦陇,而蜀兵权未一,乞以吴璘宣抚使,统一三军,以捍全蜀。
上乃命
已而虏入两淮王权渡江,刘锜退保京口,都人大骇。
公与陈公镇以閒暇,物情少安。
虏兵犯大散关吴璘败之,捷书至,上谕执政曰:「朕与金国讲好二十年,未尝有纤毫之隙。
不意虏使口陈,邀我将相大臣,又欲得汉东淮南之地,一时臣僚谁不劝朕用兵。
朕谓和好未解,则兵衅不可开,姑发信使以审其事。
至淮既不纳,暨归又求遣,反覆诡诈,多为衅端,意在败盟。
重兵压境,托名打围,谋为深入。
朕不免屯兵严备,戒敕诸将,务为持重,以观其变。
而犯蜀无名,果为戎首,事之曲直,宁不判然?
散关小捷,岂非信顺之助。
今三道出师,置帅招讨,审彼己,量虚实,抚定我城邑,招集我人民,收复我寝庙。
毋焚烧,毋虏掠,毋杀伤,以图万全之举。
卿等授朕成算,副以庙谋,庶几恢复神州,以雪两朝之耻」。
明日,御笔付公草诏以戒诸将,公拟进曰:「金人败好,率先兴戎,朝廷应兵,诚非得已。
惟诸大将皆吾爪牙,忠愤慨然,谁不思奋。
所几上为社稷,下为生灵,声援相闻,如手足之捍头目
缓急必救,如子弟之卫父兄。
之遗风,思寇、贾之高谊,叶成犄角之势,用济同舟之安」。
诸将读之,无不感励。
北主盛兵,欲度采石,会虞公允文中书舍人参军事,适至,趣舟师扼其冲。
北主怒,移屯扬州,将谋瓜步,而我师蔽江,不可渡。
李宝胶西,尽焚烧其战舰。
虏计穷,遂弑其君亮而还。
驿至入贺,上曰:「皆卿等辅佐之力也」。
车驾劳师,公扈从至建康,与陈左相协心同力,酬酢军务
虽机事填委,日不暇给,处之晏然。
自虏之欲入寇也,荐张和公浚老成知兵可用,至是留守金陵,眷礼如初。
三十二年,驾还临安,公慨然曰:「吾起书生,致位两地,复何求乎」?
即日抗章乞解机务,谕留不从,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言者乃摭他事论公,改端明殿学士
行至鄂渚今上即位,除知潼川府
以清净化民,民安其政。
明年得请洞霄,解印还里,复上章纳禄,踰年不报。
忽婴微恙,泊然而薨,实乾道三年正月十一日,享年七十有三。
上闻之震悼,加资政殿学士太常谥曰文安,累赠银青光禄大夫封彭山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娶孙氏,赠安定郡夫人
子男五人:光训,右承事郎
汉老,未命,皆先公卒。
光甫右承务郎
仲舒迪功郎成都府广都县,皆出继。
承公后者独光旦一人,今为承议郎潼川府路转运司主管文字
三女,适右宣教郎史槩、成忠郎孙仲闳、登仕郎必达,季女早卒。
孙男六人:瑑、璐、瑾,皆以遗泽授承务郎,瓘、珙、玠后公生。
孙女二人,道秀适进士史直友,道永未行。
十二月三日葬于彭山县孝廉乡。
公性端悫,仪状甚伟,平居接物,粹然尽人之情。
至遇事有守,确乎其不可夺。
盖其资根于孝友,故发为事业者,皆可纪述。
初中魁选,贺者满门,公方戚然曰:「先君齑盐三十年,两与计偕,七走京辇,卒无所成。
小子窃绪馀以游场屋,敢当大名耶」?
迨登禁从,论事上前,有所奖谕,则曰:「皆先臣之教也」。
奉太夫人孝敬尤笃,求所以悦亲者无所不用其至。
虽老,侍膝下若童稚然
居丧哀毁骨立,不忍墨衰,庐墓三年,人罕见其面。
事二兄谨甚,食不足则斥夫人奁,买田以赒之。
郊荐恩先侄后子,推其先业以与诸孤,复置义庄以给宗族之贫者。
方其立朝,当权臣用事之时,退然自处,持使节者几二十年,略无留滞不满之叹。
及受知太上,议论謇謇,未尝有所顾忌。
参与大政,适丁多事,不动声气,坐折遐冲,而知足不辱,全节而归。
进退之间,无毫发可议。
蜀去朝廷远,人才多不能自达,公既贵,以人物为己任。
君相知其诚实,每访蜀士,必惟其言是听,以故冤滞获伸,英才汇进,一时所举,布列台阁
唐文若张震马骐卓然有声,为天子侍从之臣。
而避远权势,不肯言自我出。
平生故人,久要不忘赒其急难,及其子孙,意不少衰。
至其自处清约,殆与布衣无异。
独居三十年,不畜姬侍。
晚岁奉祠,萧然一室,左右图史。
幅巾藜杖,与乡人相往来,赋诗饮酒,道旧为乐,见者忘其爵齿之尊。
笃于力行,不自表襮。
有文集五十卷藏于家。
良祐顷岁召为学官,始从公游。
及为御史,同朝六年,知公为详,此其言皆可考不诬。
则喟然而叹曰:「《书》曰『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又曰『其惟克用常人』。
若公者,可谓吉士常德者,非耶?
使公至今存,雍容庙堂,忠实事上,不为虚言,其有益于国家岂少哉!
惜乎用不极其所至而死矣」。
铭曰:
天佑我宋,岷峨降灵,是生文安,人中之英。
文安之德,柔惠且直,允文允武,以定王国。
公来自荆,王立在庭,不畏强禦,有猷必陈。
凡大典册,公载其笔,黼黻王度,讨论润色。
羯彼狂虏,蓄谋败盟,公画奇策,敌无遁情。
遂与国政,同寅曾公,夙夜不懈,足兵戎。
足兵戎,整我师旅。
公赞徂征,以立于武。
乃遣戍役,镇彼荆鄂。
乃建大将,尽护全蜀。
狂虏孔炽,我师震惊,公授成算,上心载宁。
飞檄驰诏,张吾三军,折箠欲渡,弗戢自焚。
帝巡金陵,公左右之,召彼元老,自公启之。
我瞻中原、淮滨既同,公拜稽首,天子之功。
人亦有言,名遂身退,天道尚尔,矧敢弗畏。
惟公懋德,亶其有常,辅导于帝,为国维纲。
公方在朝,上皇所毗,公既还,天子之思。
彭山之阿,有坟峨峨,勒碑于隧,德音不磨。
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三,宋史资料萃编本。
陈左相1170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二、《浪语集》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即日首夏清和,恭惟燮调元化,尊主庇民,天寔相之,钧候动止万福。
某荐蒙命召,非望所及,此惟造化甄陶之内,都无弃物,虽如樗散,亦有瘿壶之用,落落难合,终不忍捐。
某乡也未尝扫门一拜,亦无牖间半面之雅,得之知识,已蒙钧慈眷眄之旨厚甚,收召亡补,重惜其去。
行不旋踵,而弓旌之赐已及门矣,求之于古名德之相,所以进豪杰之士者如此,某小丑,其何足以当之?
顾今英豪未闻尽用,虽曰昭王致士,先自,旌显卜式,风示天下,某人非隗、式之贤,独蒙眷眷如许。
《缁衣》之好,将无示人之不宏乎?
窃恐不肖之进,贤者怠矣,愿回兹施推之贤于某者,庶几周士济济,上格圣心,以兴底平极治之功,天下幸甚,天下幸甚!
某敢沥肝胆,仰干钧听。
某曩尝蒙赐对矣,学术浅陋,不能有所裨益,改秩不谢,大为人士所非。
今犹乡者之人,才不加进,贪冒荣利,深畏友朋之非议己也。
已具劄目,仰告庙堂,得蒙敷奏许之,莫大之幸。
君子爱人以德,钧慈念之。
某前诣阙庭,伏蒙礼遇甚宠,请违主客,已涉二年,虽依仰黄扉,如川流百折之未尝不东,以为閒居小官,不当奏记相府,两闻册拜,只与有识之士相庆于下,而函笺贺悃,顾不复陈,素蒙知眷之隆,必当不以虚文督过之也。
鳞番诇诇,不敢自同众人,幅纸通勤,敢乞钧照!
乞避嫌改官奏隆兴二年十一月 南宋 · 何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八、《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三之一五(第四册第三八二○页)
伏睹今月十七日麻制,陈康伯左仆射
康伯系臣再从姊之夫,自合回避。
陈康伯左仆射乾道元年二月戊申 宋 · 蒋芾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七
大臣国之股肱,允系朝廷之轻重;
贤相民之师表,尤观功业之始终。
眷时宗工,实总魁柄,方共熙于天縡,遽祈解于政机。
诞敷纶綍之公,庸肃绅緌之听。
具官陈康伯直方而不挠,敦大而有容。
学洞九流,多见闻而守以约卓;
德尊一代,极高明而道乎中庸。
膺两朝眷注之求,积四载经纬之业,任重力踰于柱石,决疑谋审于蓍龟。
泽润生民,勋在王室。
自释钧衡之寄,举思衮绣之归。
属外治于边虞,适内虚于相位。
强起弼谐之老,庶臻嘉靖之期。
鲁用仲尼,宜尽复汶阳之旧;
晋登王导,顾何忧江左之危!
肆上天储悔祸之休,俾中国有弭兵之庆。
方修自治之策,以启非常之元
朕兹垂拱以仰成,公乃逡巡而避宠。
虽君臣一体之相待,惟疾之忧;
念神明异物之所扶,何恙不已!
矧方膺于昼接,尚入告于辰猷。
观应对进退之间,靡纤芥毫釐之失。
岂意乞身之请,略无移晷之淹!
谅难夺于忱辞,爰曲从于雅志。
进位孤卿之冠,既侈殊息;
通班书殿之崇,更昭隆眷。
仍陪井赋之入,以为里居之荣。
于戏!
得贤立邦家之基,固未忘于注倚;
闵劳以官职之事,姑俾遂于燕申。
往服宠章,永绥福履。
论和战守疏隆兴二年1164年8月29日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雪山集》卷一、《宋史》卷三九五《王质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五、《楚纪》卷四三、《宋史新编》卷一四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陛下即位以来,慨然起乘时有为之志,而陈康伯叶义问汪澈在廷,陛下皆不以为才。
于是先逐义问,次逐,独徘徊于康伯,不遽黜逐,而意终鄙之,遂决意用史浩,而亦不称陛下意。
于是决用张浚,而又无成,于是决用汤思退
思退专任国政又且数月,臣度其终无益于陛下。
宰相之任一不称,则陛下之意一沮。
前日康伯持陛下以和,和不成,持陛下以战;
战不验,又持陛下以守;
守既困,思退又持陛下以和。
陛下亦尝深察和、战、守之事乎?
李牧之在雁门法主于守,守乃所以为战;
祖逖之在河南法主于战,战乃所以为和;
羊祜之在襄阳法主于和,和乃所以为守。
和、战、守本殊涂而同归者也。
今陛下之心志未定,规模未立,或告陛下金弱且亡而吾兵甚振,陛下则勃然有勒燕然之志;
或告陛下吾力不足持而金人且来,陛下即委然有盟平凉之心;
或告陛下吾不可进金不可入,陛下又蹇然有指鸿沟之意。
臣今为陛下谋,会三者为一,天下乌有不定哉!
敷文阁直学士薛公圹志1186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公姓薛氏,讳良朋字季益唐补阙令之后。
繇闽徙温,其在永嘉讳弼,官至敷文阁待制
瑞安则公,官至敷文阁直学士,盖中兴相望为名臣。
公治丽水有声,荐入胄监,检法御史台,丞奉常,为尚书郎,选知徽州将漕江东、二浙,守临安府,擢工部侍郎,迁吏部,以学士出守福、泉、荆南成都制置四川,食祠禄于家十年,以淳熙乙巳八月卒,年七十。
通奉大夫封永嘉郡公,赠光禄大夫
卒之明年十月,孤某即所居里之子奥原公所自为坟葬焉。
前事,二孤与婿校录公言行一编,属某为状。
某虽生后,然与公同乡,晚数得及门受教,又雅从子姓游。
以所讲闻,视今录尚多阙。
惟状当上太史氏,谢不敢草。
孤泣诉葬日浅,采获故未具。
今大事不可乏,请书其概,纳之幽,而状俟他日。
于是识曰:绍兴之季年,朝廷更用二三大臣,所汲引皆当世之选,而公由参知政事辛公以进。
及今上时,陈福公相,遂班从臣。
观人莫若观所与,公所与何如哉!
方扈跸金陵,佐戎淮甸,天子召见无虚岁,人人谓才欲有所拨烦,必曰薛良朋也。
治且安久,先进多凋落,而公亦老矣。
归故庐,深与人绝,短衣幅巾,往还樵牧间,公固自忘其为才,而上时时记不忘也。
至其以荒政修,进直龙图阁,三抗章,竟不拜官。
同产子二人,而不以及孙,则又过人矣。
曾大父某,大父某,承奉郎
父某,累赠正议大夫
母许氏,故右丞忠简公之侄女,赠太硕人
娶章氏,封硕人
子男二人:璆,宣教郎,前知饶州馀干县
琳,宣义郎,新知福州连江县。
三女:适林轰,从政郎,新监左藏封桩库门;
伯奋迪功郎,前临安府富阳县主簿
戴闿之,宣教郎,新知绍兴府上虞县
闿之,淳熙二年进士
孙五人,及官者二人。
邑子陈傅良(《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九。又见《东瓯金石志》卷七。)
邑子陈傅良述:原无,据《东瓯金石志》补。
陈文恭公挽词康伯 其三 南宋 · 楼钥
五言律诗 押支韵
辅赞藏诸用,庸人自扰之。
惟公知好静,与物尽忘私。
德望仪群辟,威名憺远夷。
伤心白鸡梦,梁木有馀悲。
陈文恭公挽词康伯 其四 南宋 · 楼钥
五言律诗 押虞韵
致主唐虞上,东山志不渝。
衮衣重入觐,胡骑敢长驱。
梦已商楹奠,朝犹汉殿趋。
哀荣极终始,何止渡江无。
范叔刚舍人文正公象笏 南宋 · 楼钥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千载威名文正公,忽瞻遗笏照双瞳。
敢从象齿窥清裁,屡批龙鳞奋大忠。
秉立定知端若植,至今犹想气如虹
舍人接武登廊庙,宜宝甘棠振祖风。
陈文恭公挽词康伯 其一 南宋 · 楼钥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唐虞千载道重光,奕奕元臣任赞襄。
谢傅风流江左晋公威誉比汾阳
折冲曾不劳声色,辅政惟先振纪纲。
天意高高谁可问,坐令邦国叹云亡。
陈文恭公挽词康伯 其二 南宋 · 楼钥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德量汪汪万顷陂,直将去就佩安危。
干戈虽在相寻日,休沐宛如无事时。
奏罢未闻宫漏转,归来俄见哲人萎。
哀荣终始谁能及,百世旌忠颂德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