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失调名 其十五 五台山赞十八首 唐 · 敦煌曲子
押先韵 出处:敦煌歌辞总编卷三
北台东脚有骆驼岩。密覆盘回屈曲连。
有一天女名三昧。积米如山供圣贤(佛子。大圣文殊师利菩萨。佛子。)。
按:敦煌歌辞总编卷三(○四○五)
失调名 其十六 五台山赞十八首 唐 · 敦煌曲子
押先韵 出处:敦煌歌辞总编卷三
金刚窟里蜜流泉。
佛陀波利里中禅。
一自入来经数载,如今直至那罗延(佛子。大圣文殊师利菩萨。佛子。)。
按:敦煌歌辞总编卷三(○四○六)
失调名 其十七 五台山赞十八首 唐 · 敦煌曲子
押词韵第六部 出处:敦煌歌辞总编卷三
不可论中不可论。
大圣化作老人身。
每每下山受供养,去时还乘五色云(佛子。大圣文殊师利菩萨。佛子。)。
按:敦煌歌辞总编卷三(○四○七)
失调名 其十八 五台山赞十八首 唐 · 敦煌曲子
押萧韵 出处:敦煌歌辞总编卷三
五色云里化金桥。
大悲和尚把幡招。
有缘佛子桥上过,无缘佛子逆风飘(佛子。大圣文殊师利菩萨。佛子。)。
按:敦煌歌辞总编卷三(○四○八)
十二时 其九 法体十二首 唐 · 敦煌曲子
押质韵 出处:敦煌歌辞总编卷五
黄昏戌。智慧明灯暗中出。
千罗万绮归舍者。文殊师利方丈室。
按:敦煌歌辞总编卷五(○九九四)
真定府龙兴寺铸金铜像菩萨并盖大悲宝阁序 北宋 · 释惠演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金石萃编》卷一二三、光绪《正定县志》卷四五、《常山贞石志》卷一二
伏自太祖皇帝鸿基创立,道合乾坤,致四海以归降,使八方之贡献。西□□浙、升府、淮南尽以称臣,梯航进奉,唯有太原一境,未顺明朝。太祖皇帝至开宝二年岁次己巳三月,驾亲征晋地,领二十万之军,至于太原城下。安营下寨,水浸攻城,前后六十馀日,并未获圣捷。至闰五月内,大驾巡境按边,至真定府。歇驾第三日,遂问朝臣:「在此何人久在衙府」?近臣奏曰:「今有在衙孔目官纪裔,见久在衙勾当」。皇帝宣唤到纪裔,遂问言:「先在此处金铜大悲菩萨,今在何处」?纪裔奏曰:「今在城西郭外大悲寺内,见在」。皇帝宣下诸寺院主首,三纲紫衣大德,来日于城西大悲寺内接驾。于斋时前后,大驾亲临于阁前,下马上殿烧香。宣问大师大德:「菩萨毕竟是铜、是泥菩萨」?有一人大师法名可俦,奏曰:「元是铜菩萨,值契丹犯界,烧却大悲阁,镕却菩萨胸臆已上。自后城中□□再修却,自后又奉世宗皇帝天下毁铜像,严铸于钱。又荐起菩萨上面,取却下面铜。自后城中檀那又补塑却。今来全是泥菩□」。皇帝曰:「朕忆得先皇显德年中,世宗纳近臣之议,以为奄有封略,不过千里。所调租庸,不丰边备。校贯屡空于军实,算□莫济于时□。于是诏天下毁铜像,铸以为钱,货利用以资帑财。金人其萎,梁木斯坏。化身从革,通有无于市征;国府流形,岂执著于我相?千人聚,万人□,见成功不毁。虽卜议以出财,皇帝执议以不回。洎像坏之际,于莲花之中有字曰:『遇显即毁,遇宋即兴』。无乃前定之数乎?物不以修隳,必授之以兴复;时不可以修否,必授之以隆昌。我国家应乎天,顺乎人,革有周之正朔,造皇帝之基业。今为菩萨□于圣外,与大德移菩萨在郭内得也」。是时可俦大师越班奏曰:「臣僧相传,闻观音菩萨拣得此一方之地,应是于此地有缘」。帝言:「郭内踏逐宽大寺舍,别铸一尊金铜像观音大悲菩萨」。寻时差三道殿头,一道入龙兴寺量度田地宽狭,遂唤画匠,特第画地图;一道入开元寺;一道入永泰寺,亦画地图。三寺并将进呈,宣下于龙兴寺内,最处宽大,别铸金铜像,盖大悲阁于后。五月内驾却归帝阙,并无消息。龙兴寺寅夜于菜园内常放赤光一道,时人皆见。寺僧遂请唤阴阳官占此,言道地下必有铜物极多,前后三年□绝。后至开宝四年六月内,天降云雨,于五台山北冲澍下枋檲约及千馀条,于颊龙河内一条大木前面拦住,见在河内,未敢般取。□□□具表文奏,直诣天庭。皇帝览表,龙颜大悦,五台山文殊菩萨送下木植,来与镇府大悲菩萨盖阁也。寻时宣下一道,使臣□□,真定府般取河内木植于龙兴寺下纳。宣头一道,差军器库使刘审琼监修菩萨,差卫州刺史、兵马钤辖慕容得业监修菩萨,通判军府事范德明监修阁像。奉宣铸钱监内差李延福、王延光修铸大悲菩萨,差八作司十将徐谦盖大悲阁,差当府教练使郭延福、雄胜指挥员寮王大将南能、曹司郑乂、天场烧琉璃瓦匠人郑延勋等,监修铸盖阁。至开宝四年七月二十日下手修铸大悲菩萨,诸节度军州差取到下军三千人工役,于阁下基北坼却九间讲堂,堀地创基,至于黄泉。用一重礓砾,一重土石,一重石炭,一重土,至于地平,留六尺深海子,自方四十尺。海子内栽七条熟铁柱,每一条铁柱七条铁简合就,上面用铁蛇七条。铁柱皆如此。海子内生铁铸满六尺,用大木于铁柱,于胎上塑立大悲菩萨形像。先塑莲花台,上面安脚。足至头顶,举高七十三尺,四十二臂。宝相穹隆,瞻之弥高,即之益躬。三度画相仪进呈,方得圆满。第一度先铸莲台座,第二度铸至脚膝已下,第三度至脐轮,第四度铸至胸臆已下,第五度至腋已下,第六度至肩膊,第七度铸至头顶,上下七接铸就。所有四十二臂,并是铸铜筒子。用雕木为手,上面用布裹一重,漆一重布。方始用金箔贴成相仪,千手千眼具足,四十二臂周圆。相好端严,威容自在,寻声救苦。众生以三业归依,菩萨以六通垂济。帝乃倾心崇建,四众恳忉归依。并愿当来,同登乐果。讲经论僧惠演知虽不敏,聊序修铸之因,显示后人,用贯通于耳目。大宋乾德元年岁次五月八日记。
五台山等处谢雨斋文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五、《苏魏公文集》卷二七
维元祐五年岁次庚午,某月某朔,某日某甲子,皇帝遣入内内侍省内东头供奉官李嗣元,于五台山请僧三七人,开启谢雨道场,启告于文殊菩萨:近以气序愆阳,冬春闵雨。恭祷群望,祗叩觉慈。惟善应之无方,召至和而来格。雷雨作解,获沾足于农畴;力穑有秋,遂慰安于民望。敢忘至恳,仰答鸿休。谨言。
新注法界观序 北宋 · 吕惠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一
佛无心外法,则天下之物,无非心也。心体廓然,是真法界,故周遍含容而无所殊,则物胡为而不然哉?此一尘所以具一法界,而大千经卷所以破尘而现也。夫惟众生情沦于断常,而不知心体之无寄;见著于一异,而不知事相之无体。以故不得其门而入,而念念生灭,相续不断,乃至轮回异趣,往而不返,甚可哀也。唐有大菩萨曰杜顺,深达是相,而哀众生之迷也,故著为观法,栋去情解以显法体,镕融事理以会无二,使观物物莫非真空者,则交参摄入,自在无碍,此真入事严法界之门也。惠卿闻道十有馀年矣,损之又损之,以求正念,而未之契也。及得是观,如其说而修之,乃真知天下之物,无非心者,而吾心相不可得也。故横心之所念而无能念、可念,横口之所言而无能言、可言,则吾安往而不知哉?呜呼,昔人有以杜顺为文殊师利菩萨者,真不虚也。若人者是真世间之眼也,吾不敢以其说独善,辄以所证为之解释。有诚吾言而修之者,华藏之游,吾愿与之同之。温陵吕惠卿序。
按:《圆宗文类》卷二二,续藏经第二编第八套第五册。
明仙和尚记 北宋 · 王安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永乐大典》卷八七八三、《四库辑本别集拾遗》第五六二页
明仙和尚名道信者,以净行胜业,调伏一乡,传法招提,四众瞻仰。端明王公以旧德伟望,来殿晋土。镇抚馀暇,召至斋馆,留寓信宿,宠以三颂。辞义奥密,深达实相,固龙天之所赞叹,大乘之所印可者也。说者以谓生灭无住,何法可言,语默两忘,方能證道。此诸佛如来所以无示无识,离诸门答也。然而文殊师利从无住本一切法。法尚应立,岂尝无言。自非至人,孰与于是?由此观之,王公之召,明仙之来,一句一偈,至理存焉。若夫断分别想,现清静观,大千妙界,闻之者咸离尘劳;不二法门,悟之者顿超觉路,则慈悲誓愿之力,可量也哉!年月日,临川王某记。
乞赐光梵寺额状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元祐七年二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苏轼状奏:臣伏见本州颍上县白马村,有梵僧佛陀波利真身塔院舍,约四五十间,元无敕额。父老相传佛陀波利本西域僧,唐仪凤中游五台,礼文殊师利,见老人,令复还西域,取佛顶尊胜陁罗尼经。佛陀波利用其言,往返数万里,以永淳中取经而还,至今流布,而佛陀波利于颍上亡没,里俗相与漆塑其身,造塔供养,时有光景,颇著灵验,不敢具述。臣于诸处见唐人所立《尊胜石幢刊记》本末,与所闻父老之言颇合。今年正月,大雪过度,农民冻馁无所,祈祷境内诸庙未应。闻父老以佛陀波利为言,臣即遣人赍香祷请,登时开霁,人情翕然归向,诣臣陈状,愿得敷奏,乞一敕额,庶几永远不致废坏。须至乞奏者。右谨具如前,欲望圣慈曲从民欲,特赐本院一敕额。如蒙开允,以光梵为额。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跋所书圜通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一、《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九、《古今法书苑》卷四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南昌县
轼迁岭海七年,每遇私忌,斋僧供佛,多不能如旧。今者北归,舟行豫章、彭蠡之间,遇先妣成国太夫人程氏忌日,复以阻风滞留,斋荐尤不严,且敬写《楞严经》中文殊师利法王所说《圜通偈》一篇,少伸追往之怀,行当过庐山,以施山中有道者。建中靖国元年四月八日书。
菩萨泉铭(并叙)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八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九、《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六、《东坡禅喜集》卷四、《八代文钞》第二九册、名山胜概记、《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三一四、光绪《武昌府志》卷九、民国《庐山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湖北省鄂州市鄂城区寒溪;西山
陶侃为广州刺史,有渔人每夕见神光海上,以白侃。侃使迹之,得金像。视其款识,阿育王所铸文殊师利像也。初送武昌寒溪寺。及侃迁荆州,欲以像行,人力不能动。益以牛车三十乘,乃能到船。船复没,遂以还寺。其后惠远法师迎像归庐山,了无艰碍。山中世以二僧守之。会昌中,诏毁天下寺,二僧藏像锦绣谷。比释教复兴,求像不可得,而谷中至今有光景,往往发见,如峨眉五台所见。盖远师文集载处士张文逸之文,及山中父老所传如此。今寒溪少西数百步,别为西山寺,有泉出于嵌窦间,色白而甘,号菩萨泉,人莫知其本末。建昌李常谓余,岂昔像之所在乎?且属余为铭。铭曰:
像在庐阜,宵光烛天。旦朝视之,寥寥空山。谁谓寒溪,尚有斯泉。盍往鉴之,文殊了然。
炤默堂记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五、《姑溪居士文集》卷三六
炤默堂,灵源老人之所居也。老人以三摩钵提,会一切种智,调御诸有缘,而为一方大导师。退黄龙祖席而居是堂,山谷老人名之曰「炤默」。虽燕坐不动,而来学者至奔走天下。老人不以其退自严,而开道诱掖,惟恐其器之不成。堂在黄龙昔所住院,院去县一百四十里,险涉峻陟而后能到,来学者非一意,老人则未易命屦也。吾友金陵李道甫为分宁令,既到,问道人之居,而将致礼。杂然进曰:「道几绝,前为令者往往不到」。道甫不顾,既见老人,问讯相劳苦,已而眷眷不欲舍去,曰:「吾愿见老人久矣,今适在吾治境中,乃不得朝夕咨叩,真自弃也。且来学者间关而往,则曷若使平易而得之?是亦方便也。又况一方之所依止,而得香火相寻于礼讯乎」?会云岩道场一新,即其后创为退居院,而咨于老人而请迁焉。老人察其诚至矣,又谓接物利生,患在不广,惟便且近而后可广,遂许其迁。而「炤默」之榜,因随以揭。于是邦人稽首赞叹,归德于令君,而来学者相与致其福惠之祝也。虽然,道无不在也。默则文殊师利不能措一词,炤则为八万四千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偈。予得老人于惠林佛陀禅师会中,所得则尽像,佛陀为予诵老人,至不容口。尔后欲见而不可得。敢问老人:居是堂,炤耶是?默耶是?离四方,绝百非,请致一答,庶几为异日相见之地。
书传灯录后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栾城第三集》卷九、《吴都法乘》卷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予久习佛乘,知是出世第一妙理,然终未了所从入路。顷居淮西,观《楞严经》,见如来诸大弟子多从六根入,至返流全一,六用不行,混入性海,虽凡夫可以直造佛地。心知此事数年于兹矣,而道久不进。去年冬读《传灯录》,究观祖师悟入之理,心有所契,必手录之,寘之坐隅。盖自达磨以来,付法必有偈,偈中每有下种生花之语。至六祖得衣法南迈,有明上坐者追至岭上,知衣不可取,悔过求法。祖诲之曰:「汝谛观察,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阿那个是明上坐本来面目」。明即时大悟,遍体流汗,曰:「顷在黄梅随众,实不省自己本来面目。今蒙指示入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祖知明已悟,教之善自护持而已。及内侍薛简问祖心要,祖亦曰:「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简亦豁然大悟。予释卷叹曰:「祖师入处傥在是耶?既见本来面目,心能不忘,护持不舍,则谓下种也耶?譬诸草木种子,若置之虚空,不投地中,虽经百千岁,何缘得生?若种之地中,润之以雨露,暵之以风日,则开花结子,数日可待」。六祖常谓大众:「汝等诸人,自心是佛,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因教之以一相一行三昧曰:「若人于一切处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种,含藏长养,成就其实。我今说法,犹如时雨,普润大地。汝等佛性,譬诸种子,遇兹沾洽,悉得发生。承吾旨者决获菩提,依吾行者决證妙果。一相一行三昧则治地法也」。予至此复叹曰:「祖师之言备矣,而人自不知,虽知未必能行。如予盖知而未能行者也」。昔李习之尝问戒、定、慧于药山,药山曰:「公欲保任此事,须于高高山顶坐,深深海底行。如闺阁中物,舍不得,便为渗漉」。予欲书此言于绅,庶几不忘也。凡诸方妙语,昔人有未喻者,予辄为释之,录之于左。凡十二章。大观二年二月十三日书。
佛说法,有一女人忽来问讯,便于佛前入定。文殊师利近前弹指,出此女人定不得,又托升梵天,亦出不得。佛曰:「假使百千文殊,亦出此女人定不得。下方有网明菩萨,能出此定」。须臾网明便至,问讯佛了,去女人前弹指一声,女人便从定而起。颍滨老曰:有心要出此女人定,虽是文殊亲托往梵天,也出不得;无心要出此女人定,一弹指便了。
僧问老宿:「师子捉兔亦全其力,捉象亦全其力,未审全个什么力」?老宿曰:「不欺之力」。颍滨老曰:师子捉兔时亦全用一个师子力,捉象时亦全用一个师子力,不为兔小象大而有差别。若有差别,则物有大于象者,师子捉不得矣。菩萨断取三千大千世界置右掌中,如持针锋举一枣叶,即此理也。
僧举教云:「文殊忽起佛见法见,被佛摄向二铁围山」。五云曰:「如今若有人起佛见法见,我与点两碗茶,且道赏伊罚伊,同教意不同教意」?颍滨老曰:摄向铁围山,令知起见之非;与他茶吃,令他识本来处,与教意异而不异。
保福僧到地藏,地藏和尚问彼中佛法云何,保福曰:「有时示众道,塞却你眼,教你觑不见;塞却你耳,教你听不闻,坐却你意,教你分别不得」。地藏曰:「吾问你,不塞你眼,见个什么?不塞你耳,闻个什么?不坐你意,作么生分别」?或人问此二尊宿意为同为不同,颍滨老曰:六根为物所塞,为物所坐,则不见自性,不闻自性,不能分别自性。若不为物所塞,不为物所坐,则可以闻见自性,分别自性矣。老子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是三者不可致诘,故复混而为一」。一则性也,凡老子之言与佛同者,类如此。
邓隐峰在马师会下,一日推土车,马师展脚路上坐。峰曰:「请师收足」。马曰:「已展不收」。峰曰:「已进不退」。推车直进,碾损马师脚。马归法堂,执斧子曰:「碾损老僧脚底出来」。峰出引颈于前,马师乃置斧子。颍滨老曰:「马师展脚不收,执斧而问,二者皆以试验隐峰临机见解耳。土车进退,于事初无损益,而直推不顾,此隐峰狂直之病也。若执斧问之,而缩颈畏避,则十分凡夫,无足取矣。犹能引颈而俟,则犹可取也。故其终也,不坐不立,倒立而逝,虽去来自在,而狂病犹未痊也。
南泉欲游庄舍,土地神先报庄主,庄主乃预为备。泉至问曰:「安知老僧来,排办如此」?庄主曰:「昨夜土地神相报」。泉曰:「王老师修行无力,被鬼神觑见」。有僧便问:「既是善知识,因何被鬼神觑见」?泉曰:「土地前更下一分饭」。颍滨老曰:昔大耳三藏,自谓得他心通,忠国师见而问之曰:「老僧心在何处」?大耳曰:「在西川看竞渡」。忠再问:「心在何处」?大耳曰:「在天津桥看弄胡孙」。及三问,大耳良久莫知去处。忠叱之曰:「这野狐精,它心通在什么处」?仰山闻而释之曰:「前两度是涉境心,故为大耳所见。后是自受用三味,故大耳不能见」。今南泉欲游庄舍,而土地知之,亦见其涉境心耳,本无足怪者。南泉自谓修行无力,亦姑云尔。僧因其言而诘之,非识理者也。答之以土地前更下一分饭,盖言前后皆涉境心耳。
仰山尝谓第一坐曰:「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作么生」?对曰:「正恁么时,是某甲放身命处」。仰山曰:「何不问」?老僧曰:「恁么时不见有和尚」。仰山曰:「扶吾教不起」。或曰不思善,不思恶,此六祖所谓本来面目,而仰山少之,何也?颍滨老曰:在《周易》有之:「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无思无为者,其体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其用也。得其体,未得其用,故仰山以为未足耳。长沙岑和尚尝遣僧问同参会老曰:「和尚见南泉后如何」?会默然。僧曰:「未见南泉时如何」?会曰:「不可更别有也」。僧回以告,岑有偈曰:「百尺竿头坐底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盖亦贵其用耳。
香严闲师尝谓众曰:「如人在千尺悬崖,口衔树枝,脚无所踏,手无所攀,忽有人问西来意。若开口答,即丧身失命;若不答,又违问者。如何即是」?众无对。颍滨老曰:我若当此时,便大开口答他西来意,不管丧身失命,管别有道理也。
玄沙备头陀谓众曰:「诸方老宿尽道接物利生,只如盲聋哑三种病人,汝作么生接?拈槌竖拂,他且不见;共他说话,他且不闻;口复哑,若接不得。佛法安在」?明虽有答者,备皆不肯。颍滨老曰:三种病人,若只用诸方拈槌竖拂说话等伎俩接他,真是奈何他不得。如诸佛菩萨修行功到,虎狼蛇蝎,崖石草木,无物透不得,而况三种病人乎?玄沙之意傥在是耳,非一时老宿境界,故未有能道者耳。
德谦禅师尝到双岩,双岩长老问《金刚经》云:「一切诸佛皆从此经出,且道此经是何人说」?师曰:「说与不说且置,和尚唤什么作此经」?双岩无对。师曰:「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既以无为法为极,则又安有差别?且如差别是过不是过?若是过,一切贤圣尽有过;若不是过,决定唤什么做差别」?双岩亦无语。颍滨老曰:佛本无经,此经者此心也。佛惟无心,故万法由之而出;若犹有心,一法且不能出,而况万法乎?四果十地皆贤圣也,其所得法各有浅深,然皆非无心则不能得。故曰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如扁之斲轮,伛偻之承蜩,皆非无心无以致其功。其以无致功,则与贤圣同;而其功之大小,则与贤圣同。贤圣之有差别,盖无可疑者也(经所谓以无为法者,谓以无而为法耳,非谓有无为之法也。然自六祖以来,皆读作无为之法,盖僧家拙于文义耳。)。
杭州报恩院惠明禅师庵居大梅山,有二禅客至,师曰:「上坐离什么处来」?曰:「都城」。师曰:「上坐离都城至此山,则都城少上坐,此山剩上坐。剩则心外有法,少则心法不周。说得道理即住,不会即去」。二客不能对。又有朋彦上坐访师,师问:「一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一时消陨。今天台嶷然,如何得消陨去」?朋彦亦无措。颍滨老曰:佛身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群生前,此理也;一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一时消陨,亦理也。二理无可疑者。人能达此理,则去来之想尽,山河之碍灭,真性朗然,物莫能隔。此所以为充满法界,消陨虚空矣。达者闻而信之,昧者疑之,则天台嶷然在前,未尝灭矣。
杭州永明寺道潜禅师尝访净慧禅师。会四众士女入院,净慧曰:「律中隔壁闻钗钏声,即为破戒;见赌金银合沓,朱紫骈阗,是破戒不是破戒」?师曰:「好个入路」。净慧称善。颍滨老曰:隔壁闻钗钏声而欲心动,安得不谓破戒?金银合沓,朱紫骈阗而心不起,安得谓之破戒?
护法论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以仁义忠信为道耶,则孔子固有仁义忠信矣;以长生久视为道耶,则曰「夕死可矣」,是果求闻何道哉?岂非大觉慈尊识心见性无上菩提之道也?不然,则列子何以谓「孔子曰:『丘闻西方有大圣人,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列子学孔子者也,而遽述此说,信不诬矣。孔子,圣人也,尚尊其道。而今之学孔子者,未读百十卷之书,先以排佛为急务者,何也?岂独孔子尊其道哉,至于上下神祇,无不宗奉。矧兹凡夫,辄恣毁斥,自昧己灵,可不哀欤!韩愈曰:「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盖为史者采摭人之实迹,尚有刑祸,况无故轻薄,以毁大圣人哉?且兹人也,无量劫来,沈沦诸趣,乘少善力,而得此身,寿夭特未定也,纵及耳顺、从心之年,亦暂寄人间耳。以善根微劣,不能亲炙究竟其道,须臾老之将至。为虚生浪死之人,自可悲痛;何暇更纵无明业识,造端倡始,诱引后世阐提之党,背觉合尘,同入恶道?罪萃厥身,可不慎哉!且佛何求于世,但以慈悲广大,愿力深重,哀见一切众生,往来六道,受种种苦,无有已时。故从兜率天宫,示现净饭国王之家,为第一太子,道德文武,端严殊特,于圣人中,而所未有。于弱冠之年,弃金轮宝位,出家修道,成等正觉,为天人师。随机演说三乘五教,末后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摩诃迦叶,为教外别传,更相传授,接上根辈。故我本朝太宗皇帝之序《金刚般若》也,则曰:「叹不修之业薄,伤强执之愚迷,非下士之所知,岂浅识之能究」。大哉圣人之言,深可信服。一从佛法东播之后,大藏教乘,无处不有,故余尝谓欲排其教,则当尽读其书,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者,与学佛之尤者折疑辨惑,而后排之可也。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则是斥鴳笑鹍鹏,朝菌轻松柏耳。欧阳修曰「佛者善施无验不实之事」,盖亦未之思耳。尝原人之造妄者,岂其心哉?诚以赒急饥寒,茍免患难而已,佛者舍其至贵极富,为道忘身,非饥寒之急?无患难可免,其施妄也,何所图哉?若以造妄垂裕其徒,凡夫尚知「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而佛岂不知耶?古今世人,有稍挟欺绐者,必为众人所弃,况有识之贤者乎?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俾其佛教,绵亘千古,周匝十方,天龙神鬼无不倾心,菩萨罗汉更相弘化?试此论之,有诈妄心者,求信于卑凡下愚,尚不可得,况能摄伏于具神通之圣人哉?经云:「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诳语者」。又云「诸佛如来无妄语者」。信哉斯言,明如皎日!孟子曰:「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余则曰:「诵佛之言,行佛之行,是佛而已矣,何慊乎哉」!佛祖修行,入道蹊径,其捷如此,而人反以为难,深可闵悼。撮其枢要,戒、定、慧而已。若能持戒,决定不落三涂;若能定力,决定功超六欲;若能定慧圆明,则达佛知见,入大乘位矣,何难之有哉?《诗》云:「德輶如毛,民鲜克学之」。其是之谓乎!韩愈与大颠论议,往复数千言,卒为大颠一问曰:「公自揣量学问知识,能如晋之佛图澄乎?能如姚秦之罗什乎?能如萧梁之宝志乎」?愈曰:「吾于斯人,则不如矣」。大颠曰:「公不如彼明矣。而彼之所从事者,子以为非,何也」?愈不能加答,其天下之公言乎!佛岂妨人世务哉?《金刚般若》云:「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维摩经偈》云:「经书咒禁术,工巧诸伎艺。尽现行此事,饶益诸群生」。《法华经》云:「资生业等,皆顺正法」。傅大士、庞道元岂无妻子哉?若也身处尘劳,心常清净,则便能转识为智。犹如握土成金,一切烦恼,皆是菩提,一切世法,无非佛法。若能如是,则为在家菩萨、了事凡夫矣,岂不伟哉?欧阳修曰「佛为中国大患」,何言之甚欤,岂不尔思!凡有害于人者,奚不为人所厌而天诛哉?安能深根固蒂于天下也?桀、纣为中国天子,害迹一彰,而天下后世共怨之。况佛远方上古之人也,但载空言,传于此土,人天向化,若偃风之草,茍非大善大慧,大利益,大因缘,以感格人天之心者,畴克尔耶?「一切重罪,皆可忏悔;谤佛法罪,不可忏悔」。诚哉是言也!谤佛法则是自昧其心耳,其心自昧,则犹破瓦不复完,灰烬不重木矣,可忏悔哉?佛言「唯有流通佛法,是报佛恩」。今之浮图,虽千百中无一能髣髴古人者,岂佛法之罪也,其人之罪。虽然如是,礼非玉帛而不表,乐非钟鼓而不传,非藉其徒,以守其法,则佛法殆将泯绝无闻矣,续佛寿命何赖焉?滥其形服者,诛之自有鬼神矣,警之自有果报矣,威之自有刑宪矣,律之自有规矩矣,吾辈何与焉?然则是言也,余至于此,卒存二说。苏子瞻尝谓余曰:「释氏之徒,诸佛教法所系,不可以庶俗待之。或有事至庭下,则吾徒当以付嘱流通为念,与之阔略可也」。又曾逢原作郡时,释氏有讼者,阅实其罪,必罚无赦,或有勉之者,则曰:「佛法委在国王大臣,若不罚一戒百,则恶者滋多。当今之世,欲整齐之,舍我辈其谁乎」?余考二公之言,则逢原所得多矣。其有不善者,诚可恶也,岂不念皇恩度牒,不与征役者,人主之惠哉?岂不念古语有云「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哉?岂不念辞亲弃俗当为何事哉?岂不念光阴易往而道业难成哉?岂不念道眼未明而四恩难报哉?岂不念行业不修而滥膺恭敬哉?岂不念道非我修而谁修哉?岂不念正法将坠而魔法增炽哉?盖昔无著遇文殊时,已有凡圣同居、龙蛇混杂之说,况今去圣逾远,求其纯一也,不亦难乎?然念大法所寄,譬犹披沙拣金,裒石攻玉,纵于十斛之沙得粒金,一山之石得寸玉,尚可以为世珍宝也。非特学佛之徒为然。孔子之时,已分君子儒、小人儒矣,况兹后世服儒服者,岂皆孔、孟、颜、闵者哉?虽曰学者求为君子,安能保其皆为君子耶?历观自古巨盗奸臣,强叛猾逆,率多高才博学之士,岂先王圣教之罪欤?岂经史之不善欤?由此喻之,末法像教之僧,败群不律者,势所未免也。韩愈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曾有也。自黄帝已下、文武已上,举皆不下百岁,后世事佛渐谨,年代尤促」。陋哉,愈之自欺也!愈岂不闻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舜与文王,皆圣人也,为法于天下后世,安可夷其人、废其法乎?况佛以净饭国王,为南赡部洲之中,而非夷也。若以上古未尝有而不可行,则蚩尤、瞽瞍生于上古,周公、仲尼生于后世,岂可舍衰周之圣贤,而取上古之凶顽哉?而又上古野处穴居,茹毛饮血,而上楝下宇、钻燧改火之法起于后世者,皆不足用也。若谓上古寿考,而后世事佛渐谨,而年代尤促者,窃铃掩耳之论也。愈岂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事乎?岂不知孔鲤、颜渊、冉伯牛之夭乎?又《书·无逸》曰:「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彼时此方未闻佛法之名。自汉明佛法至此之后,二祖大师百单七岁,安国师百二十八岁,赵州和尚七百二十甲子,岂佛法之咎也?又曰「如彼言可凭,则臣家族合至灰灭」,此亦自蔽之甚也。佛者大慈大悲,大喜大舍,自他无间,冤亲等观。如提婆达多,种种侵害于佛,而终怜之,受记作佛。而后世若求喜怒祸福以为灵,则是邀祭祀之小小鬼神矣,安得谓之大慈悲之父乎?世间度量之人,尚能遇物有容,犯而不校,况心包太虚、量廓沙界之圣人哉?信与不信,何加损焉!佛者如大医王,善施法药,有疾者信而服之,其疾必瘳;其不信者,盖自弃耳,岂医王之咎哉!夏虫不可语冰霜,井蛙不可语东海,吾于韩愈见之矣。若谓事佛促寿,则毁佛者合当永寿,后世之人,排佛者故多矣。士庶不足道也,如唐武宗会昌五年八月下旬废教,至六年三月初,才及半年而崩者,此又何也?如唐李白、杜甫、卢仝、李翱之辈,韩愈亦自知其不及矣,然诸子亦未尝排佛,亦不失高名也。众人之情,莫不好同而恶异,是此而非彼。且世之所悦者,纷华适意之事,释之所习者,简静息心之法,此其所以相违于世也。诸有智者,当察其理之所胜,道之所在,又安可不原彼此之是非乎?林下之人,食息禅燕,所守规模,皆佛祖法式,古今依而行之,举皆證圣成道,每见讥于世者,不合俗流故也。佛之为法,甚公而至广,又岂止缁衣祝发者得私为哉?故唐相裴公美序《华严法界观》云:「世尊初成正觉,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證得』。于是称法界性,说《华严经》,佛之随机接引,故多开遮权变,不可执一求也」。欧阳永叔曰:「无佛之世,诗书雅颂之声,其民蒙福如此」。永叔好同恶异之心,是则是矣,然不能通方远虑,何其隘哉!若必以结绳之政施之于今,可乎?殊不知天下之理,物希则贵。若使世人举皆为儒,则孰不期荣?孰不谋禄?期谋者众,则争竞起;争竞起,则妒忌生;妒忌生,则褒贬胜;褒贬胜,则雠怨作;雠怨作,则挤陷多;挤陷多,则不肖之心无所不至矣。不肖之心无所不至,则为儒亦不足为贵矣。非特儒者为不足贵也,士风如此,则求天下之治也亦难矣。佛以其法,付嘱国王大臣,不敢自专也,欲使其后世之徒,无威势以自尊,隆道德以为尊,无爵禄以自活,依教法以求活。乞食于众者,使其折伏憍慢,下心于一切众生。又《维摩经》:「佛令迦叶前往问疾,迦叶忆念昔于贫里,而行乞食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唯大迦叶,有慈悲心,而不能普舍豪富,从贫乞也』」。肇法师注云:「迦叶以贫人,昔不植福,故生贫里。若今不积善,后复弥甚。慜其长苦故,多就乞食」。又曰:「见来求者,为善师想」。什法师注云:「本无施意,因彼来求,发我施心,则为我师,故为善师想也」。不畜妻子者,使其事简累轻,道业易成也;易其形服者,使其远离尘垢,而时以自警也。惜乎窃食其门者,志愿衰劣,不能企及古人,良可叹也。且导民善世,莫盛乎教;穷理尽性,莫极乎道。彼依教行道,求至乎涅槃者,以此报恩德,以此资君亲,不亦至乎?故后世圣君,为之建寺宇,置田园,不忘付嘱,使其安心行道,随方设化,名出四民之外,身处六和之中。其戒净,则福荫人天;其心真,则道同佛祖。原其所自之恩,皆吾君之赐也。茍能以禅律精修,于天地无愧,表率一切众生,小则迁善远罪,大则悟心證圣,上助无为之化,密资难报之恩,则不谬为如来弟子矣。茍违佛祖之戒,滥膺素餐,罪岂无归乎!上世虽有三武之君,以徇邪恶下臣之请,锐意剪除,既废之后,随而愈兴。犹霜风之肃物也,亦暂时矣。如冬后有春之譬,欲尽歼草木者,能使冬后无春则可矣;茍知冬后有春,则何苦自当其恶,而彰彼为善也,于己何益哉?余尝观察其徒,中间有辞荣舍富者,俊爽聪明者,彼亦不知富贵可乐,春色可喜,肥鲜之甘,车服之美,而甘心于幽深阒寂之处,藜羹韦布,仅免饥寒,纵未能大达其道,是必渐有所自得者欤。议者深嫉其徒不耕而食,亦人知其一,而莫知其他也。岂不详观通都大邑,不耕而食者十居七八。以至山林江海之上,草窃奸宄;市廛邸店之下,娼优厮役;僻源邪径之间,欺公负贩;神祠庙宇之中,师童巫祀者皆然也,何独至于守护心城者而厌之哉?今户籍之民,自犁锄者,其亦几何?释氏有刀耕火种者,栽植林木者,灌溉蔬果者,服田力穑者矣。岂独今也,如古之地藏禅师,每自耕田,尝有语云:「诸方说禅浩浩地,争如我这里种田博饭吃」。百丈惟政禅师命大众开田,曰:「大众为老僧开田,老僧为大众说大法义」。大智禅师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沩山问仰山曰:「子今夏作得个什么事」?仰山曰:「锄得一片地,种得一畬粟」。沩山曰:「子可谓不虚过时光」。断际禅师每集大众栽松钁茶,洞山聪禅师常手植金刚岭松,故今丛林普请之风尚存焉。释氏虽众,而各止一身,一粥一饭,补破遮寒,而其所费亦寡矣。且其既受国恩,绍隆三宝,而欲复使之为农,可乎?况其田园随例常赋之外,复有院额科敷、官客往来,种种供给,岁之所出,犹愈于编民之多也。其于公私,何损之有!余尝疾今官有劝农之虚名,而挟抑农之实患。且世之利用,茍有益者,不劝而人自趋矣。今背公营私者,侵渔不已,或夺其时,作不急之务,是抑之也,何劝之有?今游惰者十常七八,耕者十止二三。耕者虽少,若使常稔,则菽粟亦如水火矣。近岁或旱或潦,无岁无之,四方之稼,秀而不实者,岁常二三,甚者过半,亦岂为耕者少而粮不足哉?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富」。茍无以致和气而召丰年,虽多耕而奚以为?岁之丰凶,系乎世数,意其天理亦自有准量与。岁常丰,谷愈贱,耕者愈少,此灼然之理。僧者,佛祖所自出也,有苦行者,有密行者,各人有三昧,随分守常德,孜孜于戒律,念念在定慧。能舍人之所难舍,能行人之所不能行,外富贵若浮云,视色声如谷响,求道则期大悟而后已,惠物则念众生而不忘。今厌僧者,其厌佛祖乎。佛以持戒当行孝,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茹荤酒,以此自利利他,则仁及含灵耳,又岂现世父母哉?盖念一切众生,无量劫来皆曾为己父母宗亲,故等之以慈,而举期解脱,以此为孝,不亦优乎?且聪明不能敌业,富贵岂免轮回?铜山奚补于馁亡,金穴靡闻于长守。余忝高甲之第,仕至圣朝宰相,其于世俗名利何慊乎哉!拳拳系念于此者,为其有自得于无穷之乐也。重念人生幻化,不啻浮泡之起灭。于兹五蕴完全之时,而不闻道,可不惜哉!若世间更有妙道,可以印吾自肯之心,过真如、涅槃者,吾岂不能舍此而趋彼耶?恶贫欲富,畏死欣生,饮食男女,田园货殖之事,人皆知之,君子不贵也,所贵也者,无上妙道也。或谓余曰:僧者毁形遁世之人,而子助之何多哉」?余曰:余所存诚者,佛祖遗风矣,岂恤乎他哉?子岂不闻孟子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孰谓巾发而娶者,必为孝子贤人?今世俗之间,博弈饮酒,好勇斗狠,以危父母者,比比皆是也,又安相形而不论心哉?前辈有作《无佛论》者,何自蔽之甚也!今夫日月星辰,雷霆风雨,昭昭然在人耳目,岂无主张者乎?名山大川,神祇庙貌,可谓无乎?世间邪精魍魉,小小鬼神,犹尚恪然信其是有,何独至于佛而疑之?旷大劫来,修难行苦行,成等正觉,为圣中至圣,人天法王。明极法身,充满沙界,而谓之无,可乎哉?《大集经》云:「商主天子问:『佛在世之日,有所供养,世尊是受者,而施者获福。世尊灭后,供养形像,谁为受者』?佛言:『诸佛,如来法身也,若在世,若灭后,所有供养,其福无异』」。《华严》亦云:「佛以法为身,清净如虚空」。虽然诸佛而名其道,盖善权方便、接引之门耳,若必谓之无,则落空见外道,断见外道,自昧自弃,可悲也矣。如云门大师云:「我当时若见,一捧打杀与狗子吃者」。此大乘先觉之人解粘去缚、遣疑破执而已,岂初学者可躐等哉!此可与智者道,不可与愚者语。其教之兴也,恢弘之则有具神通之圣人,信向之则有大根器之贤哲,以至天地鬼神之灵,无不景慕,岂徒然哉?大抵所尚必从其类,拟之必从其伦,般若正知,菩提真见,岂凡庸之人所能睥睨哉!故同安察云:「三贤尚未明斯旨,十圣那能达此宗」?缘觉辟支、四果声闻尚不与其列,况其下者乎?在圣则为大乘菩萨,在天则为帝释梵王,在人则为帝王公侯。上根大器、功成名遂者,在僧俗中亦必宿有灵骨,负逸群超世之量者,方能透彻。故古德云:「闻而不信,尚结佛种之因;学而未成,犹益人天之福」。惜乎愚者昧而不能学,慧者疑而不能至。间有世智辩聪者,必为功名所诱,思日竞辰,焚膏继晷,皇皇汲汲然,涉猎六经子史,急目前之应对尚且不给,何暇分阴及此哉?或有成名仕路者,功名汩其虑,富贵荡其心,反以此道为不急,罔然置而不问不觉。光阴有限,老死忽至。临危凑亟,虽悔奚追!世有大道远理之如此也,而不窥其涯涘者,愧于古圣贤多矣,既不闻道,则必流浪生死,散入诸趣,而昧者甘心焉,是谁之过与?嵩岳圭禅师云:「佛有三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佛能度一切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是谓三能三不能也」。今有心愤愤,口悱悱,闻佛似寇雠,见僧如蛇虺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且佛尚不能化导无缘,吾如彼何哉?议者皆谓梁武奉佛而亡国,盖不探佛理者,未足与议也。国祚之短长,世数之治乱,吾不知其然矣。尧舜大圣,而国止一身,其禅位者,以其子之不肖而后禅也。其子之不肖,岂天罪之与?自开辟至汉明帝以前,佛法未至于此,而国有遇难者何也?唐张燕公所记梁朝四公者,能知天地鬼神变化之事,了如指掌,而昭明太子亦圣人之徒也。且圣者以治国治天下为绪馀耳,岂无先觉之明,而慎择可行之事,以告武帝哉?盖定业不可逃矣。呜呼!定业之不可作也,犹水火之不可入也,其报之来,若四时之无爽也。如西土师子尊者,此土二祖大师,皆不免也。又岂直师子、二祖哉?释迦如来,尚且不免金锵马麦之报,况初学凡夫哉?盖修也者,改往修来矣。且宿业既还已,则将来之善,岂舍我哉?今夫为女形者,实劣于男矣,遽欲奉佛而可亟变为男子乎?必将尽此报身,而愿力有待于来世乎?梁武寿高九十,不为不多,以疾而卒,不至大恶。但舍身之谬,以其先见祸兆,筮得《乾》卦「上九」之变,取其贵而无位、高而无民,以此自卑,欲图弭灾召福者。梁武自谬尔,于佛何有哉?梁武小乘根器,专信有为之果,兹其所以不遇达磨之大法也。过信泥迹、执中无权者,亦其定业使之然乎?但圣人创法,本为天下后世,岂为一人设也。孔子曰「仁者寿」,而力称回之为仁,而回且夭矣,岂孔子之言无验与?盖非为一人而言也。梁武之奉佛,其类回之为仁乎?侯景兵至,而集沙门念《摩诃般若波罗蜜》者,过信泥迹,而不能权宜适变也。亦犹后汉向诩,张角作乱,诩上便宜,颇多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则当自消灭。又如《后汉·盖勋传》:中平元年,北地、羌胡与边章等寇乱陇右,扶风宋枭为守,患多寇叛,谓勋曰:「凉州寡于学术,故屡多反暴,今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此亦用之者不善也,岂《孝经》之罪与!抑又安知武帝前定之业祸不止此,由作善以损之,故能使若是之寿也?帝尝以社稷存亡久近问于志公,公自指其咽示之,盖谶侯景也。公临灭时武帝又复询诘前事,志公曰:「贫僧塔坏,陛下社稷随坏」。公灭后,奉敕造塔已毕,武帝忽思曰:「木塔其能久乎」?遂命撤去,改创以石塔,贵图不朽,以应其记。拆塔才毕,侯景兵已入矣。至人岂不前知耶?如安世高、帛法祖之徒,故来毕前世之对,不远千里,自投死地者,以其定业不可逃也。如晋郭璞,亦自知其不免,况识破虚幻、视死如归者乎?岂有明知宿有所负,而欲使之避拒茍免哉!欧阳永叔《跋万回神迹记碑》曰:「世传道士骂老子云:佛以神怪祸福,恐动世人,俾皆信向,故僧尼得享丰饶。而吾老子高谈清净,遂使我曹寂寞」。此虽鄙语,有足采也。永叔之是其说也,亦小有才,而未达通方之大道者与,不揣其本之如此也。神怪祸福之事,何世无之,但儒者之言,文而略耳。又况真学佛者,岂以温饱为志哉,本以求无上菩提,出世间之大法耳。且道士是亦弃俗人也,若以出家求道,则不以寂寞为怨;若以图脯啜为心,则不求出离,不念因果,世间万途,何所不可哉?或为胥徒,或习医卜,百工技艺,屠沽负贩,皆可为也,弃此取彼孰禦焉。唐太宗方四岁时,已有神人见之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必能济世安民」。及其未冠也,果然建大功业,亦可谓大有为之君矣。欧阳修但一书生耳,其修《唐书》也,以私意臆说,妄行褒贬,比太宗为中才庸主,而后世从而和之,无敢议其非者。呜呼!学者随世高下,而欧阳修独得专美于前,诚可叹也。作史者固当「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而修之编史也,唐之公卿好道者甚多,其与禅衲游、有机缘事迹者,举皆削之。及其致仕也,以「六一居士」而自称,何也?以「居士」自称,则知有佛矣;知有而排之,则是好名而欺心耳,岂为端人正士乎?今之恣排佛以沽名者亦多矣,如唐柳子厚移书韩退之不须力排二教,而退之集无答子厚书者,岂非韩公知其言之当而默从之,故不复与之辩论也?近世王逢原作补书。鄙哉逢原,但一孤寒庸生耳,何区区阐提之甚也?退之岂不能作一书,而待后人补也?其不知量也如此!盖汉唐以来,帝王公侯奉佛者,不可胜计也,岂害其为贤圣哉。余尝谓欧阳修曰:「道先王之言,而作嚚讼匹夫之见。今匿人之善,偏求其短,以攻刺之者,嚚讼匹夫也。公论天下后世之事者,可如是乎」?甚哉,欧阳修之自蔽也!而欲蔽于人,又欲蔽天下后世,幸其私臆之流言,终必止于智者。虽见笑于通方博古之士,而未免诱惑于躁进狂生耳。如斯人也,使之侍君,则佞其君绝佛种性,断佛慧命;与之为友,则导其友戕贼真性,奔竞虚名。终身不过为一聪明凡夫矣,其如后世恶道何?修乎修乎,将谓世间更不别有至道妙理,止乎如此缘饰些小文章而已,岂非庄生所谓河伯自多于水,而不知复有海乎?若也使其得志,则使后世之人永不得闻旷劫难逢之教,超然出世之法,岂不哀哉!岐人天之正路,瞎人天之正眼,昧因果之真教,浇定慧之淳风,无甚于修也。余尝观欧阳修之书尺,谍谍以忧煎老病自悲,虽居富贵之地,戚戚然若无容者。观其所由,皆真情也,其不通理性之明验与。由是念之,大哉真如圆顿之道,岂僻隘浅丈夫之境界哉!六道轮回,三途果报,由自心造,实无别缘。谓彼三途六道自然而然者,何自蔽之甚也。一失人身,悔将何及。三界万法,非有无因而妄招果;茍不顾因果,则是自欺其心;自欺其心,则无所不至矣。近世伊川程颢谓「佛家所谓出世者,除是不在世界上行,为出世也」。士大夫不知渊源而论佛者,类如此也。殊不知色、受、想、行、识,世间法也;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出世间法也。学佛先觉之人,能成就通达出世间法者,谓之出世也。稍类吾儒之及第者,谓之登龙折桂也,岂其真乘龙而握桂哉?佛祖应世,本为群生,亦犹吾教圣人吉凶与民同患,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岂以不在世界上行为是乎?超然自利而忘世者,岂大乘圣人之意哉?然虽如是,伤今不及见古也,可为太息。古之出世如青铜钱,万选万中,截琼枝寸寸是玉,析栴檀片片皆香。今则鱼目混珠,薰莸共囿,羊质虎皮者多矣,遂致玉石俱焚。古人三二十年,无顷刻间杂用身心,念念相应,如鸡伏卵。寻师访友,心心相契,印印相證。琢磨淘汰,净尽无疑。晦迹韬光,陆沈于众。道香果熟,诸圣推出,为人天师,一言半句,耀古腾今,万里同风,千车合辙。今则习口耳之学,裨贩如来,披师子皮,作野干行,说时似悟,对境还迷。所守如尘俗之匹夫,略无愧耻,公行贿赂,密用请托,劫掠常住,交结权势,佛法凋丧,大率缘此,得不为尔寒心乎?余尝爱本朝王文康公著《大同论》,谓儒、道、释之教,沿浅至深,犹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诚确论也。余辄是而详之。余谓:群生失真迷性,弃本逐末者,病也;三教之语以驱其惑者,药也。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儒者使之求为君子者,治皮肤之疾也;道书使之日损、损之又损者,治血脉之疾也;释氏直指本根、不存枝叶者,治骨髓之疾也。其无信根者,膏肓之疾,不可救者也。儒者言性,而佛见性;儒者劳心,而佛者安心;儒者贪著,而佛者解脱;儒者喧哗,而佛者纯静;儒者尚势,而佛者忘怀;儒者争权,而佛者随缘;儒者有为,而佛者无为;儒者分别,而佛者平等;儒者好恶,而佛者圆融;儒者望重,而佛者念轻;儒者求名,而佛者求道;儒者散乱,而佛者观照;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儒者进求,而佛者休歇。不言儒者之无功也,亦静躁之不同矣。老子曰:「常无欲,以观其妙」。犹是佛家金锁之难也,同安察云「无心犹隔一重关」,况著意以观妙乎?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佛则虽见可欲,心亦不乱,故曰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法之风,不动如来,犹四风之吹须弥也。老子曰「弱其志」,佛则立大愿力。老以玄牝为天地之根;佛则曰「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外无一法而建立」。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老以抱一专气、知止不殆、不为而成、绝圣弃智,此则正是《圆觉》作、止、任、灭之四病也。老曰「去彼取此」,释则圆同太虚,无缺无馀,良由取舍,所以不如。老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文殊师利则以身为如来种,肇法师解云:「凡夫沈沦诸趣,为烦恼所蔽,进无寂灭之欢,退有生死之畏,故能发迹尘劳,标心无上,植根生死,而敷正觉之华。盖幸得此身,而当勇猛精进,以成办道果。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花。是故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老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释则曰「离色求观非正见,离声求听是邪闻」。老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释则曰「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老曰「智慧出,有大伪」;佛则无碍清净慧,皆从禅定生,以大智慧到彼岸。老曰「我独若昏,我独闷闷」;《楞严》则以明极为如来,三祖则曰「洞然明白」,大智则曰「灵光洞耀,迥脱根尘」。老曰「道为物也,唯恍唯惚。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释则务见谛明了,自肯自重。老曰「道法自然」;楞伽则曰「前圣所知,转相传授」。老曰「物壮则老,是谓非道」;佛则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以谓道无古今,岂有壮老?人之幼身亦老也,岂谓少者是道,老者非道乎?老则坚欲去兵,佛则以一切法皆是佛法。老曰「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佛则云「信吾言者,犹如食蜜,中边皆甜」。老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若据宗门,中则勤而行之,正是下士,为他以上士之士,两易其语。老曰「塞其穴,闭其门」;释则属造作以为者败,执者失,又成落空。老欲去智愚民,复结绳而用之;佛则以智波罗蜜,变众生业识为方便智,换名不换体也。不谓老子无道也,亦浅奥之不同耳。虽然,三教之书,各以其道善世砺俗,犹鼎足之不可缺一也。若依孔子行事,为名教君子;依老子行事,为清虚善人,不失人天可也。若曰尽灭诸累,纯其清净本然之道,则吾不敢闻命矣。余尝喻之:读儒书者,则若趋炎附灶而速富贵;读佛书者,则若食苦咽涩而致神仙,其初如此,其效如彼。富贵者未死已前,温饱而已,较之神仙,孰为优劣哉?儒者但知孔孟之道而排佛者,舜犬之谓也。舜家有犬,尧过其门而吠之。是犬也,非谓舜之善而尧之不善也,以其所常见者舜,而未常见者尧也。《吴书》云:吴主孙权问尚书令阚泽曰:「孔丘、老子得与佛比对否」?阚泽曰:「若将孔、老二家比校佛法,远之远矣。所以然者,孔、老设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诸佛说教,诸天奉行,不敢违佛。以此言之,实非比对明矣」。吴主大悦。或曰:佛经不当誇示诵习之人必获功德。盖不知诸佛如来,以自得自證诚实之语,推己之验,以及人也,岂虚言哉?诸经皆云以无量珍宝布施,不及持经句偈之功者,盖以珍宝住相布施,止是生人天中福报而已;若能持念,如说修行,或于诸佛之道一言见谛,则心通神会,见谢疑亡,了物我于一如,彻古今于当念,则道成正道,觉齐佛觉矣,孰盛于此哉?儒岂不曰「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髡未尝睹也」。或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语》不云乎「学也,禄在其中矣」;《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书》曰「作善降祥」。此亦必然之理也。岂吾圣人妄以禄与庆祥誇示于人乎?或曰:诵经以献鬼神者,彼将安用?余曰:子固未闻财施犹轻,法施最重。古人盖有远行,临别不求珍宝,而乞一言以为惠者。如晏子一言之讽,而齐侯省刑;景公一言之善,而荧惑退舍。吾圣人之门弟子,或问孝,或问仁,或问政,或问友,或问事君,或问为邦,有得一言长善救失,而终身为君子者矣。此止终身治世之语耳,比之如来大慈法施,诚谛之语,感通八部龙天,震动十方世界,或向一言之下心地开明,一念之间性天朗彻,高超三界,颖脱六尘,清凉身心,剪拂业累,契真达本,入圣超凡,得意生身,自然无碍,随缘作主,遇缘即宗,先得菩提,次行济度,世间之法,复有过此者乎?一切鬼神,各欲解脱其趣,其于如来称性实谈,欣戴护持也宜矣。又况佛为无上法王,金口所说,圣教灵文,一诵之则为法轮转地。夜叉唱空,报四天王,天王闻已,如是展转,乃至梵天,通幽通明,龙神悦怿。犹若纶言诞布,诏令横流,寰宇之间,孰不钦奉?又况佛为四生慈父,如父命其子,奚忍不从?诵经之功,其旨如此。教中云:若能七日七夜心不散乱者,随其所作,定有感应。若形留神往,外寂中摇,则寻行数墨而已,何异春禽昼啼,秋虫夜鸣,虽百万遍,果何益哉!余谓耿恭拜井而出泉,鲁阳挥戈而驻日,诚之所感,只在须臾,七日之期,尚为差远。十千之鱼,得闻佛号,而为十千天子;五百之蝠,因乐法音,而为五百圣贤。蟒因修忏而生天,龙闻说法而悟道。古人岂欺我哉!三藏教乘者,权教也,实际理地者,唯此一事实也。唯佛世尊是究竟法,而一切法者,为众生设也。今不藉权教,启迪初机,而遽欲臻实际理地者,不亦见弹而思鸮炙乎?此善惠大士所谓「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也,其不然乎!佛法化度世间,皎如青天白日,而迷者不信,是犹盲人不见日月也,岂日月之咎哉!但随机演说,方便多门未易究耳。学者如人习射,久久方中。枣柏大士云:「存修却败,放逸全乖,急亦不成,缓亦不得,但知不休,必不虚弃」。又白乐天问宽禅师:「无修无證,何异凡夫」?师曰:「凡夫无明,二乘执著,离此二病,是曰真修。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则近执著,忘则落无明,此为心要耳」。此真初学入道之法门也。或谓佛教有施食真言,能变少为多,如七粒变十方之语,岂有是理?余曰:「不然。子岂不闻勾践一器之醪,而众军皆醉;栾巴一噀之酒,而蜀川为雨?心灵所至,而无感不通,况托诸佛广大愿力,廓其善心,变少为多,何疑之有?妙哉,佛之知见广大深远,具六神通。唯其具宿命通,则一念超入于多劫;唯其具天眼通,则一瞬遍周于沙界。且如阿那律小果声闻尔,唯具天眼一通,尚能观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况佛具真天眼乎?舍利弗亦小果声闻尔,于弟子中但称智慧第一,尚能观人根器,至八千大劫,况佛具正遍知乎?唯其知见广大深远,则说法亦广大深远矣,又岂凡夫思虑之所能及哉!试以小喻大。均是人也,有大聪明者,有极愚鲁者。大聪明者,于上古兴亡治乱之迹,六经子史之论,事皆能知。至于海外之国,虽不及到,及可观书以知之。极愚鲁者,诚不知也,又安可以彼知者为诞也?一自佛法入此之后,间有圣人出现,流通辅翼。试摭众人耳目之所闻见者论之。如观音菩萨示现于唐文宗朝,泗洲大圣出现于唐高宗朝。婺州义乌县傅大士,齐建武四年乙丑五月八日生时,有天竺僧嵩头陀来谓曰:「我昔与汝毗婆尸佛所同发誓愿,今兜率天宫衣钵见在,何日当还」。命大士临水观形,见有圆光宝盖。大士曰:「度生为急,何思彼乐乎」?行道之时,常见释迦、金粟、定光三如来,放光袭其体。虢州阌乡张万回法云公者,生于唐贞观六年五月五日。有兄万年,久征辽左。相去万里,母程氏思其信音。公早晨告母而往,至暮持书而还。丰干禅师,居常骑虎出入,寒山、拾得为之执侍。明州奉化布袋和尚,坐亡于岳林寺,而复现于他州。宋太始初志公禅师,乃金城宋氏之子。数日不食无饥容,语多灵应。晋石勒时佛图澄,掌中照映千里。镇州善化临终之时,摇铃腾空而去。五台邓隐峰,遇官兵与吴元济交战,飞锡乘空而过,两军遂解。嵩岳帝受戒法于元圭禅师仰山小释迦,有罗汉来参,并受二王戒法,破灶堕之类,皆能證果鬼神。达磨大师一百五十馀岁,灭于后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葬于熊耳山。后三岁,魏宋云奉使西域回,遇于葱岭,携一革履,归西而去。后孝庄闻奏,启坟观之,果只一履存焉。文珠师利佛灭度后,四百年犹在人间。天台南岳,罗汉所居,应供人天,屡显圣迹。汀州南安岩主,灵异颇多。潭州华林善觉禅师、武宁新兴严阳尊者,俱以虎为侍从。道宣律师持律精严,感毗沙门天王之子为护戒神,借得天上佛牙,今在人间。徽宗皇帝初登极时,因取观之,舍利隔水晶匣,落如雨点。故《太平盛典》有御制颂云:「大士释迦文,虚空等一尘。有求皆感应,无刹不分身。玉莹千轮皎,金刚百炼新。我今恭敬礼,普愿济群伦」。皇帝知余好佛,而尝为余亲言其事。如前所摭诸菩萨圣人,皆学佛者也。余所谓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摄伏于具神通圣人也?释有如弥天道安、东林慧远、生肇、融睿,陈慧荣、隋法显,梁法云、智文之徒,皆日记数万言,讲则天华坠席,顽石点头,亦岂常人哉。如李长者、龙居士,非圣人之徒欤?孙思邈写《华严经》,又请僧诵《法华经》。吕洞宾参禅设供。彼神仙也,岂肯妄为无益之事乎?况兹凡夫,敢恣毁斥?但佛之言,表事表理,有实有权,或半或满,设渐设顿,各有攸当,茍非具大信根,未能无惑。亦犹吾儒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春秋》石言于晋,神降于莘。《易》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此非神怪而何?孟子不言利,而曰「善教得民财」,于宋受兼金,此非利而何?盖圣人之言,从权适变,有反常而合道者,又安可以前后异同之言议圣人也?诸同志者,幸于佛祖之言详披谛信,真积力久,自当證之,方验不诬。天下人非之,而吾欲正之,正如孟子所谓「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余岂有他哉,但欲以公灭私,使一切人以难得之身,知有无上菩提,各识自家宝藏,狂情自歇,而胜净明心,不从人得也,吾何畏彼哉!晋惠帝时,王浮伪作《化胡经》,盖不知佛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灭于穆王五十二年,历恭、懿、孝、夷、厉、宣、幽、平、桓、庄、僖、惠、襄、顷、匡、定一十六王,灭后二百四十二年,至定王三年方生老子。过流沙时,佛法遐被五天竺及诸邻国,著闻天下,已三百馀年矣,何待老子化胡哉?吕夏卿序《八师经》曰:「小人不知刑狱之畏,而畏地狱之碜。虽生得以欺于世,死亦不免于地下矣。今有人焉,奸雄气焰足以涂炭于人,而反不敢为者,以有地狱报应不可逃也。若使天下之人,事无大小,以有因果之故,比不敢自欺其心,善护众生之念,各无侵凌争夺之风,则岂不刑措而为极治之世乎?谓佛无益于天下者,吾不信矣」。谅哉!人天路上,以福为先,生死海中,修道是急。今有欲快乐人天而不植福,出离生死而不明道,是犹鸟无翼而欲飞,木无根而欲茂,奚可得哉?古今受五福者非善报而何?婴六极者非恶报而何?此皆过去所修,而于今受报,宁不信哉!或云「天堂是妄造,地狱非真说」者,何愚如此!佛言六道,而人、天、鬼、畜,灼然可知。四者既已明矣,唯修罗、地狱二道,但非凡夫肉眼可见耳,岂虚也哉?只如神怪之事,何世无之,亦涉史传之载录,岂无耳目之闻见?虽愚者亦知其有矣。人多信于此而疑于彼者,是犹终日数十而不知「二五」也,可谓贤乎?曾有同僚谓余曰:「佛之戒人不食肉味,不亦迂乎?试与公详论之。鸡之司晨,狸之捕鼠,牛之力田,马之代步,犬之司禦,不杀可也;如猪羊鹅鸭水族之类,本只供庖厨之物,茍为不杀,则繁植为害,将安用哉」?余曰:不然。子未知佛理者也,吾当为子言其涯略。章明较著,善恶报应,唯佛以真天眼,宿命通,故能知之。今恶道不休,三涂长沸,良有以也。一切众生,递相吞啖,昔相负而冥相偿,岂不然乎?且有大身众生,如鲸、鳌、师、象、巴蛇、鲲鹏之类是也;细身众生,如蚊蚋、蟭螟、蝼蚁、蚤虱之类是也。品类巨细虽殊,均具一性也。人虽最灵,亦只别为一类耳。傥不能积善明德,识心见道,瞀瞀然以嗜欲为务,成就种种恶业习气,于倏尔三二十年之间,则与彼何异哉?且迦楼罗王展翅阔三百三十六万里,阿修罗王身长八万四千由旬,以彼观之,则此又不直毫末耳。安可以谋画之差大,心识之最灵,欺他类之渺小不灵,是恣行杀戮哉?只如世间牢狱,唯治有罪之人,其无事者,自不与焉。智者终不曰建立郡县,设官置局,不可闲冷,却须作一两段事,往彼相共闹热也。今虽众生无尽,恶道茫茫,若无冤对,即自解脱,复何疑哉?若有专切修行,决欲疾得阿耨菩提者,更食众生血肉,无有是处。唯富贵之人、宰制邦邑者,又须通一线道。昔陆亘大夫问南泉云:「弟子食肉则是?不食则是」?南泉曰:「食是大夫禄,不食是大夫福」。又宋文帝谓求那跋摩曰:「孤愧身徇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可得如法也」?跋摩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人神悦和;人神悦和,则风雨顺时;风雨顺时,则万物遂其所生也。以此持斋,斋亦至矣;以此不杀,德亦大矣。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乎」?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由是论之,帝王公侯有大恩德,陶铸天下者,则可矣;士庶之家春秋祭祀,用之以时者,尚可忏悔。圆颅方服者,承佛戒律,受人信施,而反例尘俗,饮酒食肉,非特取侮于人,而速戾于天;亦袈裟下失人身者,是为最苦,忍不念哉?吾儒则不断杀生,不戒酒肉,于齑则但言「慢藏诲盗」而已,于淫则但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而已,安能使人不犯哉?佛为之教,则彰善瘅恶,深切著明,显果报,说地狱,极峻至严,而险诐强暴者尚不悛心,况无以警之乎?然五戒但律身之粗迹,修行之初步,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求道證圣之人,亦未始不由此而入也。至于亡思虑,泯善恶,融真妄,一圣凡,单传密印之道,又非可以纸墨形容而口舌辩也。文章盖世,止是虚名;势望惊天,但增业习。若比以定慧之法,治本有之神明,为过量人超出三界,则孰多于此哉!士农工商,各分其业;贫富寿夭,自出前定。佛法虽亡,于我何益?佛法虽存,于我何损?功名财禄,本系乎命,非由谤佛而得;荣贵则达,亦在乎时,非由斥佛而致。一时之间,操不善心,妄为口祸,非唯无益,当如后患何?智者慎之,狂者纵之,六道、报应、胜劣所以分也。余非佞也,愿偕诸有志者,背尘合觉,同底于道,不亦尽善尽美乎?或有阐提之性根于心者,必不取于是说,余无恤焉(《护法论》,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第五十二卷。)。
烬:原无,据右引补。
太原府寿阳方山李长者造论所昭化院记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
元祐戊辰七月,商英游五台山,中夜,于秘魔岩金色光中见文殊师利菩萨,慨悟时节,誓穷学佛。退而阅《华严经义疏》,汗漫罔知统类。九月,出按寿阳,闻县东三十五里有方山昭化院,乃长者造论之所,斋戒往谒焉。至则于破屋之下,散帙之间,得《华严修行决疑论》四卷,疾读数纸,疑情顿释,因诘主僧曰:「圣贤游止之地,奚其破落如此耶」?僧曰:「长者坐亡于此山久矣,神之所游,缘之所赴,年谷常熟,而物不疵疠。此方之人乃相与腥膻乎方山之鬼,莫吾长者之敬,院以此贫」。吾惟古之使者,毁淫祀,或多至数千所,即移县废鬼祠,置长者像,为民祈福。十月七日治地基,八日白圆光现于山南,于是父老叩头悲泪曰:「不知长者之福吾土也,请并院新之」。施心云起,不唱而和,主僧伻圆来告。太师曾公子宣闻其事,谓商英曰:「子盍发明长者之意而记之,使学《华严》者益生大信,而知所宗,则长者放光以累子也不虚矣」。商英曰:「蒙塞何足以知长者?虽然,尝试以管窥之」。夫《华严》之为教也,其佛与一乘菩萨之事乎?始终一念也,今昔一时也,因果一佛也,凡圣一性也,十方一刹也,三界一体也,正像末一法也,初中后一际也。当处现前,不涉情解,以十信为入佛之始,以十地为成佛之终。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十一地,谓之五位、六位。具十者,以十波罗蜜为之主也。凡五位之因果各五十,加本位之五因五果,为一百有十,所以成华严世界之佛刹,善财童子之法门。华严世界一百一十而加一,何也?一者,佛之位,万法之因也;五位者,所标之法也;善财者,问法而行之之人也;五十三胜友者,五十则五位也,三则文殊、普贤、弥勒也。此经也,以毗庐遮那为根本智体,文殊为妙慧,普贤为万行。方其起信而入五位也,则慧为体,行为用;及其行圆而入法界也,则行为体,慧为用。体用互参,理事相彻,则无依无修,而佛果成矣,故归之于后佛弥勒。十信以色为国者,未离乎色尘也;十住以华为国者,理事开敷也。十行以慧为国者,定慧圆明也;十回向以妙为国者,妙用自在也。种种名号者,智体之异名也,观其名则知所修之行矣;种种庄严者,性行之依果也,观其果则知所行之因矣。大悲广济谓之海,除热清凉行之月,普雨法雨谓之云,包含万象谓之藏,严其上首谓之宝髻,因果同时、处世不染谓之莲华,摧邪见正而不动谓之幢,悲智中道谓之斋,性愿普薰谓之香。无为而成者,天也;无方而应者,神也;无外而大者,王也;飞潜而雨者,龙也;处生死海而不没者,修罗也;搏根熟众生而至佛岸者,迦楼罗也;凡乎圣乎,疑而不可知者,紧那罗也;胸行匍匐,谦恭利物者,摩睺罗伽也;守护伺察者,夜叉也;同乎恶趣,而灭其贪苦者,鸠盘荼也;法音娱乐者,乾闼婆也。金为坚为刚,为黄为白,轮为圆为满,颇梨为莹彻,琉璃为明净。无垢谓之摩尼,漉沉拯溺谓之网,高显挺特谓之茎干,开敷覆荫谓之华叶,含育利生谓之宫殿,观照之根谓之楼阁,无畏谓之师子,超尘谓之台榭,出俗谓之比丘,入廛谓之居士,长者同乎外道谓之仙人,婆罗门慈而无染谓之女,以悲生智谓之母。此《华严》事相表法之大旨也。至于一字含万法而普遍一切,其汪洋浩博,非长者孰能判其教、抉其微乎?长者名通玄,或曰唐宗子,又曰沧州人,莫得而详,殆文殊、普贤之幻有也。以开元七年隐于方山土龛造论,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卒,垒石葬于山北。至清泰中,村民拨石,得连珠、金骨,扣之如簧。以天福三年再造石塔,葬于山之东七里,今在盂县境上。说者以伏虎负经,神龙化泉,昼则天女给侍,夜则齿光代烛。示寂之日,飞走悲鸣,白气贯天,此皆圣贤之馀事,感应之常理,传所谓修母致子近之矣,今皆略而不书焉。年月日,商英记。
按:《华严经决疑论》卷四之下,续藏经第一编第七套第二册。
随州大洪山灵峰禅寺记(崇宁元年正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二、光绪《德安府志》卷五、《湖北金石志》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元祐二年秋九月,诏随州大洪山灵峰寺革律为禅。绍圣元年,外台始请移洛阳少林寺长老报恩住持。崇宁元年正月,使来求十方禅寺记,乃书曰:大洪山在随西南,盘基百馀里,峰顶俯视汉东诸国林峦丘岭,犹平川也。以耆旧所闻考之,洪或曰胡,或曰湖,未详所谓。今以地理考之,四山之间,昔为大湖,神龙所居,洪波洋溢,莫测涯涘。其后二龙斗,搦开层崖,湖水南落,故今负山之乡,谓之「落湖村」,此大洪所以得名也。唐元和中,洪州开元寺僧善信,即山之慈忍灵济大师也,师从马祖,密传心要,北游五台山,礼文殊师利,瞻睹殊胜,自庆于菩萨有缘,发愿为众僧执炊爨三年。寺僧却之,师流涕嗟戚,有老父曰:「子缘不在此,往矣行焉,逢随即止,遇湖即住」。师即南迈,以宝历二年秋七月抵随州,远望高峰,问乡人曰:「何山也」?乡人曰:「大湖山也」。师默契前语,寻山转麓,至于湖侧。属岁亢旱,乡民张武陵具羊豕,将用之以祈于湖龙。师见而悲之,谓武陵曰:「雨旸不时,本因人心口业所感,害命济命,重增乃罪。可且勿杀,少须三日,吾为尔祈」。武陵亦异人也,闻师之言,敬信之。师即披榛扪石,乃得山北之岩穴,泊然宴坐,运诚冥祷,雷雨大作。霁后数日,武陵迹而求之,师方在定,蛛丝幂面,号耳挃体,久之乃觉。武陵即施此山为师兴建精舍,以二子给侍左右,学徒依向,遂成法席。大和元年五月二十九日,师密语龙神曰:「吾前以身代牲,辍汝血食。今舍身偿汝,汝可享吾肉」。即引利刃截右膝,复截左膝,门人奔持其刃,膝不克断,白液流出,俨然入灭。张氏二子,立观而化。山南东道奏上其状,文宗嘉之,赐所居额为「幽济禅院」。晋天福中,改为奇峰寺。本朝元丰元年,又改为灵峰寺,皆以祷祈获应也。自师灭至今三百馀年,而汉广、汝坟之间十数州民,尊严奉事,如赴约束,金帛粒米,相尾于道。赀强法弱,僧范乃革。前此山峰高峻,堂殿楼阁依山制形,后前不伦,向背靡序。恩老至山,熟阅形胜,辟途南入,以正宾主。镵崖垒涧,铲𡾞补坳,嵯峨万仞,化为平顶。三门堂殿,翼舒绳直,通廊大庑,疏户四达。净侣云集,蔼为丛林。峨嵋之宝灯瑞相,清源之金桥圆光,他方诡观,异境同视。方其废故而兴新也,律之徒怀土而呶呶。会予谪为郡守,合禅、律而诃之曰:「律以甲乙,禅以十方。而所谓甲乙者,甲从何来?乙从何立?而必曰:『我慈忍之子孙也,今取人于十方,则慈忍之后绝矣』。且夫乙在子孙,则甲在慈忍;乙在慈忍,则甲在马祖;乙在马祖,则甲在南岳;乙在南岳,则甲在曹溪。推而上之,甲乙乃在乎菩提达摩,西天四七。则而所谓甲乙者,果安在哉?又而所谓十方者,十从何生?方从何起?世间之法,以一生二,一二为三,二三为六,三三为九。九者,究也,复归于一。一九为十,十义乃成,不应突然无一有十。而所谓方者,上为方邪?下为方邪?东为方邪?西为方邪?南为方邪?北为方邪?以上为方,则诸天所居,非而境界;以下为方,则风轮所持,非而居止;以东为方,则弗婆提人,形如半月;以北为方,则郁单越人,寿命久长;以西为方,则瞿耶尼洲,沧波浩渺;以南为方,则阎浮提洲,象马殊国。然则甲乙无定,十方无依,竞律竞禅,奚是奚非」?律之徒曰:「世尊尝居给孤独园竹林精舍。必如太守言,世尊非邪」?予曰:「汝岂不闻以大圆觉为我伽蓝,身心安居,平等性习。此非我说,乃是佛说」。于是律之徒默然而去。禅者曰:「方外之士,一瓶一钵,涉世无求。如鸟飞空,遇枝则休;如龟浮海,值木则浮。来如聚梗,去如灭沤。不识使君将甲乙之乎?十方之乎」?予曰:「善哉!佛子不住内,不住外,不住中间,不住四维,上下虚空,应无所住。而住持是真十方住持矣,尚何言哉!尚何言哉」!崇宁元年正月上元日记。
按:民国《湖北通志》卷一○二。又见《缁门警训》卷一○,《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二六九、山川典卷一五九。
续清凉传(上元祐三年)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三
商英元祐丁卯二月梦游五台山金刚窟,平生耳目所不接,想虑所不到,觉而异之。时为开封府推官,以告同舍林邵材中,材中戏曰:「天觉其帅并间乎」!后五月,商英除河东提点刑狱公事,材中曰:「前梦以验,勉矣行焉」。人生事事预定,何可逃也!八月至部,十一月即请金刚窟,验所见者,皆与梦合。会天寒,恐冰雪封途,一宿遂出山。明年戊辰夏,五台县有群盗未获,以职事督捕,尽室斋戒来游。六月二十七日壬寅至清凉山,清凉主僧曰:「此去金阁寺三里,往岁崔提举尝于此见南台金桥、圆光」。商英默念:「崔何人哉!予何人哉」!既抵金阁,日将夕,山林漠然无寸霭。僧正省奇来谒,即三门见之,坐未定,南台之侧有白云绵密,如敷白氎。省奇曰:「此祥云也,不易得」。集众僧礼诵,愿早见光相。商英易公裳,燃香再拜。一拜未起,已见金桥及金色相轮,轮内深绀青色,商英犹疑欲落之日射云成色。既而暝黑,山前霞光三道,直起亘天,则所疑茫然自失矣。癸卯,至真容院,止于清辉阁,北台在左,东台在前,直对龙山,下枕金界。溪北浴室之后,则文殊所化宅也;金界之上,则罗睺足迹堂也。知客𧦬曰:「此处亦有圣灯,旧有浙僧请之,飞现栏杆之上」。商英遂稽首敬祷。酉后,龙山见黄金宝阶。戌初,北山有大火炬。𧦬言:「圣灯也」!瞻拜之次,又现一灯。良久,东台、龙山、罗睺殿左右各现一灯,浴室之后现大光二,如掣电。金界、南溪上现二灯。亥后,商英俯视溪上,持灯者其形人也,因念曰:「岂寺僧遣人设一大炬,以见欺耶」?是时,𧦬已寝,即遣使三班借职秦愿排门诘问,𧦬答曰:「山有虫虎,彼处无人行,亦无人居」。商英疑不能决。又睹灯光忽大忽小,忽赤忽白,忽黄忽碧,忽分忽合,照耀林木,即默省曰:「此三昧火也,俗谓之灯耳」。乃跪启曰:「圣境殊胜,非我见闻,凡夫识界,有所限隔。若非人间灯者,愿至我前」。如是十请,溪上之灯忽如红日浴海,腾空而上,放大光明,渐至阁前。其光收歛,如大青鸟啄衔圆火珠。商英遍体森飒,若沃冰雪。即启曰:「疑心已断」。言已,其光复归本处,散满溪上。秦愿等自傍见之,如金色身,曲屈而上。妻孥所见,又异于是,有白领而紫袍者,螺髻而结跏趺者,仗剑者,戴角者。老僧曰:「此金毛飞师子,及天龙八部也」。良久,北山云起,于白云中现大宝灯。云收之后,复现大白圆相,如明月轮。甲辰,至东台,五色祥云现,有白圆光从地踊起,如车轮百旋。商英以偈赞曰:「云贴西山日出东,一轮圆相现云中。修行莫道无捞摸,只恐修行落断空」。相次大风忽起,云雾奔蒸,如欲倾崖裂壑。主台僧曰:「巡检下兵,适持肉烧煮,不可禁,愿来日屏去」。七月乙巳,谢巡检兵。沉币于北台,晚,休于中台,大风不止,四山昏晦,𧦬等失色。台侧有古佛殿,商英令扫洒,携家属祈礼,所与俱者𧦬、台主二人,指使苍头、虞候二人,茶酒二人。比陟数步,中台之顶已有祥云,五色纷郁。俄而西北隅开朗,瞬息之顷,布碧琉璃世界,现万菩萨队仗,宝楼宝殿,宝山宝林,宝幢宝盖,宝台宝座,天王罗汉,师子香象,森罗布护,不可名状。又于真容殿上见紫芝宝盖,曲柄悠扬,文殊师利菩萨骑师子,复有七八尊者,升降游戏,左右俯仰。台主戏曰:「本台行者十九年未尝见一光一相,愿假福力,呼而视之」。既呼行者,则从兵潜有随至窃窥者矣。日渐暝,北台山畔有红炬起,商英问秦愿:「此处有何人烧火」?愿以问𧦬,𧦬以问台主,台主曰:「彼顽崖巨石,且大风鼓山,何火可停,必圣灯也」。瞻礼之次,又现金灯二,隔谷现银灯一,如烂银色。适会沿边安抚郭宗颜遣人驰柬来,商英指灯视之曰:「汝见否」?其人叩首欣抃曰:「见」。曰:「为我谢安抚,方瞻礼圣灯,大风,不可秉烛,未及答柬」。于是再拜,敬请愿现我前,先西后东,一一如请。末后西下一灯,于绀碧轮中放大光明而来;东西二灯,一时俱至。自北台至中台十里,指顾之间,在百步内。远则光芒,近则收摄,犹如白玉琢大宝碗,内贮火珠,明润一色。拜起之际,复归本所。于时台上之人,生希有想,殷勤再请,连珠复至。夜漏将尽,寒冻彻骨,拜辞下山,东灯即没,二灯渐暗。商英曰:「业已奉辞,瞻仰之心,何时暂释」?发是悟已,于一绀轮中,三灯齐现,如东方心宿;绀轮之外,红焰满山。是夕大风,达丙午,昏霾亦然。商英抗声曰:「昨夜中台所见,殊胜如此,今日当往西台,菩萨岂违我哉」?行至香山,则庆云已罩台顶。沉币已,所见如初,但无琉璃世界耳。遂游玉华寺与寿宁寺,还真容院,郭宗颜及代州通判吴君称、五台知县张之才、都巡检使刘进、保甲司勾当公事陈聿,各以职事来集。商英以所见告之,虽人人称叹不已,揆其闻而知之亦若商英曰乡之传闻也。是夕,清辉阁前再见金灯,如至之初。遣人白郭、吴等五人同观,浴室后之松上,忽现群灯如连珠,诸君各拈额再拜。顷之,光隐众散,罗睺殿侧现大白光如流星,唯浴室后之松林白气朦胧,过夜分乃息。丁未,郭、吴案东寨,张之才还县,天色亦大昏霾。商英与陈聿及兴善监镇曹谞,晚登梵仙山。曹谞曰:「昨夕闻金灯见,窃于公宇后见之」。聿问曰:「君所见处所安在」?谞曰:「在空中」。聿扣头曰:「圣哉!圣哉!聿自高而视之,若在溪上;君自下而视,若在空中」。商英自以累日所求,无不响应,因大言曰:「为二君请五色祥云」!即起更衣,再拜默祷,俄而西南隅天色鲜廓,庆云絪缊,紫气盘绕。商英曰:「紫气之下,必有圣贤,请二君虔肃,当见灵迹」。良久,宫殿楼阁、诸菩萨众化现出没。商英又启言愿现队仗,使二人者一见。言讫,歘然布列,二君但嗟叹而已。既暮欲去,视之际,失其所在。二君曰:「圣哉!圣哉!若假云气而现者,当隐隐沉灭,岂遽然无踪也哉」?其夕复止清辉阁,念言:翌日且出山,宝灯其为我复现。抽扃启扉,则金界、南溪上,已现大炬;浴室后三灯,东西相贯,起于松梢,合为一灯,光明照耀,苒苒由东麓而南行,洎于林尽溪碛之上,放大白光,非云非雾。良久,光中现两宝灯,一灯南飞,与金界溪上四灯会集,而罗睺足迹殿及龙山之侧,两灯一时同见。商英即发愿言:「我若于过去世是文殊师利眷属者,愿益见希奇之相」。言讫,两灯挥跃交舞数四。商英睹是事已,发大誓愿:「期尽此形,学无边佛法,所有邪淫杀生妄语倒见及诸恶念永灭不生。一念若差,愿在在处处菩萨鉴护」。于是南北两灯,黄光白焰,前昂后亸,腾空至前。尔时中夜,各复本处。是日也,商英先至罗睺足迹殿,见其屋宇摧弊,念欲它日完之。其夜足迹殿所见灯尤异,即以钱三万付僧正省奇修建。戊申,至佛光寺,主僧绍仝曰:「此解脱禅师道场也」。碑与龛存,因阅碑中所载「解脱自解脱,文殊自文殊」之语,喟然叹曰:「真丈夫哉」!以偈赞曰:「圣凡路上绝纤痕,解脱文殊各自论。东土西天无著处,佛光山下一龛存」。日已夕,寺前庆云见,紫润成蕊,问仝曰:「此寺颇有灵迹否?何因何缘现此瑞气」?仝曰:「闻皇祐中尝有圣灯」。商英曰:「审有之,必如我请」。问其方,曰南岭。昏夜敬请,岭中果见银灯一,岭崦见金灯二,但比之真容院所见少差耳。己酉,至秘魔岩,未至之十里,自台有白气一道,直贯岩头;岩前见文殊骑师子。既至岩,则天色晦昧,殊失所望。有代州圆果院僧继哲结庐于山之阳,阅大藏经,不下山三年矣。即诣其庐,问以居山之久,颇有见否?哲曰:「三年前岩上门开,有褐衣、黄衣、紫衣僧三人倚门而立,久之复闭。又崖间有圣灯,哲闻而未之见也」。哲乃曰:「天色若此,岂贫道住庵无状,致公空来空去乎?虽然,愿得一篇,以耀岩穴」。遂拂壁写一偈云:「阅尽龙宫五百函,三年不下秘魔岩。须知别有安身处,脱却如来鹘臭衫」。写偈已,出庵,望见岩口有金色祥云,光彩夺目,菩萨乘青毛师子入于云间。商英曰:「今夕大有胜事,必不空来也」。岩崖百仞,嵯峨壁立,率妻孥东向望崖再拜敬请,逡巡,两金灯现于赤崖间,呼主僧用而视之。夜漏初下,从兵未寝,闻举家欢呼,人人皆仰首见之,諠哗盈庭,凡七现而隐。虔请累刻。崖面如漆。用曰:「圣境独为公现,岂与吏卒共邪?幸少需之」。人定,虔用来白曰:「左右睡矣,可再请也」。商英更衣俯伏,虔于初请,忽于崖左见等身白光,菩萨立于光中。如是三现。商英得未曾有,即发大誓愿如前。又唱言曰:「我若于往昔真是菩萨中眷属者,更乞现殊异之相」。言讫,两大金灯照耀崖右。商英又唱曰:「若菩萨以像季之法付嘱商英护持者,愿愈更示现」。言讫,放两道光如闪电,一大金灯耀于崖前,流至松杪。于是十寺主僧及其徒众确请曰:「谨按《华严经》云:东北方有处名清凉山,从昔已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与其眷属诸菩萨众一万人,俱常住说法。即我山中众圣游止,不知过去几千劫矣。自汉明帝、后魏、北齐、隋、唐至于五代已前,历朝兴建,有侈无陋。我太宗皇帝既平刘氏,即下有司蠲放台山寺院租税。厥后两朝,亦罔不先志之承。此因边倅议括旷土,故我圣境山林,为土丘所有,开畬斩伐,发露龙神之窟宅,我等寺宇,十残八九,僧众乞丐,散之四方。则我师文殊之教,不久磨灭。今公于我师有大因缘,见是希有之相,公当为文若记,以传信于天下后世之人,以承菩萨所以付嘱之意」。商英曰:「谨谢大众。艰哉言乎!人之所以为人者,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香,舌之于味,体之于触,意之于法,不出是六者而已。今乃师之书曰色而非色也,声而非声也,香而非香也,味而非味也,触而非触也,法而非法也,离绝乎世间所谓见闻觉知,则终身周旋不出乎人间世者,不以为妖则怪矣。且吾止欲自信而已,安能信之天下及后世邪」?已而郭宗颜、吴君称以书来言曰:「假公之力,获睹盛事,自昔传闻而未之见,今皆验矣。宜有纪述,以信后人」。商英三思,曰:「以圣语凡,以寂语喧,以妙语粗,以智语愚,以真语妄,以通语塞,以明语暗,以洪语纤,以畛域不相知,分剂不相及,譬之阿修罗王手撼须弥山,而蝼蚁不能举一芥;迦楼罗王七日遍四天下,而蟭螟不能飞寻丈。商英非不愿言,惧言之无益也」。或曰:「若尝知唐之释法照乎?大历中入化竹林寺,虑生疑谤,不敢妄传,忽见一神僧曰:『汝所见者台山境界,何不实记,普示众生,作大利益』?今君欲避疑谤乎?作利益乎?传百而信一,则传千而信十,传万而信百矣。百人信之,一人行之,犹足以破邪宗,扶正法,况百人能行之乎」?商英曰:「善哉喻乎!吾一语涉妄,百千亿劫沦于恶趣」。谨书之,以附《清凉传》后(《续清凉传》上,宛委别藏本。又见《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二三套第二册,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七。)。
香炉峰 北宋 · 黄庭坚
七言绝句 押先韵
香炉不铸石陶甄,鼻不闻香眼见烟。
上有文殊师利塔,好将一瓣此中燃。
大小乘论 北宋 · 释元照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三四、《芝苑遗编》卷上
大小二乘,半满两教,佛法关键,修行大途。世多不晓,故曲辨之,有谓学律为小乘,听教为大乘,参禅为最上乘。经云「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岂有多岐哉?又复世人见讲经论者谓之小乘,见参禅者谓之大乘,斯皆寡学无稽之论。夫大乘者谓发菩提心,行菩萨行,忘己利物,历劫不舍;小乘者厌苦求乐,乐出三界,独善一身,唯求脱离。略示大途,今为细辨,大分五门:一曰正名,二曰示体,三曰辨行,四曰明功,五曰简异。初正名者,梵云摩诃衍摩诃,翻大衍,即翻乘。入此乘者谓发菩提心人,即经所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阿耨多罗此翻无上,三藐三菩提此翻正等正觉,此即如来果上之号。诸经或曰发无上道心,发大乘意,发无上心,皆略言耳。诚能发此心者即是佛心,即下佛种众生界中。若有一人能发此心,则三宝住持佛法,光显群生,依赖三界,导师今人。但言发菩提心,不知发心之理,口虽云发心,实未发也,徒有其名而无其实。二示体者,欲发此心,须知发处,未识此心,依何而发?今依二经,略明其相。《金刚般若》云: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若非无想,我当令人无馀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此则明示菩提心体。《普贤行愿第九愿》云:言常顺众生者,谓尽法界、虚空界、十方刹海所有众生种种差别,所谓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或有依于地水火风而生住者,或有依空及诸卉木而生住者,种种生类,种种色身,种种形状,种种相貌,种种寿量,种种族类,种种名号,种种心性,种种知见,种种欲乐,种种意行,种种威仪,种种衣服,种种饮食,处于种种村营聚落、城邑宫殿,乃至一切天龙八部,人非人等,无足二足,四足多足,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此普贤菩萨明示菩萨心体,如《华严》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广说,乃至法界众生,即是诸佛菩萨菩提心体,更非他法。一切诸佛万行庄严,河沙果德,皆从此生。若无众生,定无生处,是以发此心者誓入五浊恶世,垂手提耳,种种方便,成熟众生。虽證涅槃而不离生死,种种方便,劝化调伏,皆是成就无上菩提,无有边馀。经云:「如一众生不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又经云:「我观十方一切诸佛,无有终穷入涅槃者,唯除方便示现耳」。又经云:「无有涅槃佛,亦无佛涅槃。何以故?众生无尽,恶业无尽,烦恼无尽故也」。三明行者,既知众生是菩提本,即当运广大心,起无碍行,于如是等一一众生,种种承事,种种供养,如钦父母,如奉师长,及阿罗汉,乃至如来等无有异。于诸病苦为作良医,于失道者示其正路,于夜暗中为作光明,于贫穷者令得伏藏。菩萨如是平等,饶益一切众生。何以故?菩萨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若于众生尊重承事,则为尊重承事如来;若令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何以故?诸佛如来以大悲心而为体,故因于众生而起大悲,因于大悲生菩提心,因菩提心成等正觉。譬如旷野沙碛之中有大木王,若根得水,枝叶华果悉皆繁茂,生死旷野,菩提木王亦复如是。一切众生而为木根,诸佛菩提而为华果,以大悲水饶益众生,则能成就诸佛菩萨智慧华果。何以故?若诸菩萨以大悲水饶益众生,则能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是故菩提属于众生,若无众生,一切菩萨终不能成无上正觉,此即普贤明示大乘行也。四明功者,既发此心,能行是行,则于世间得大饶益。依经略说十种利益:一者顺道益,经云:若诸菩萨于此大愿,随顺趣入,则能成熟一切众生,则能随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二者获福益,经云: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满十方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佛刹极微尘数,一切世界上妙七宝,及诸人天最胜安乐,布施尔所一切世界所有众生,供养尔所一切世界诸佛菩萨,经尔所佛刹极微尘数劫相续不断所得功德。若复有人闻此愿,王一经于耳,所有功德比前功德百分不及一,千分不及一,乃至优波尼沙陀分亦不及一。三者破障益,经云:或复有人以深信心,于此大愿,受持读诵,乃至书写一四句偈,速能除灭五无间业、所有世间身心等病,种种苦恼,乃至佛刹极微尘数一切恶业,皆得消除。四者摧邪益,经云:一切魔军夜刃罗刹,若鸠槃荼,若毗舍阇,若部多等,饮血取肉,诸恶鬼神,皆悉远离,或时发心亲近守护。五者自在快乐益,经云:是故若人诵此愿者,行于世间,无有障碍,如空中月出于云翳。诸佛菩萨之所称赞,一切人天皆应钦礼,一切众生悉应供养。六者获果益,经云:此善男子,善得人身圆满,普贤所有功德,不久当如普贤菩萨,速得成就微妙色身,具三十二大丈夫相。七者离过益,经云:若生人天所在之处,常居胜族,悉能破坏一切恶趣,悉能远离一切恶友,悉能制伏一切外道,悉能解脱一切烦恼。如师子王摧伏群兽,堪受一切众生供养。八者不失善根益,经云:又复是人临命终时,最后刹那,一切诸根悉皆散坏,一切亲属悉皆舍离,一切威势悉皆退失,辅相大臣、宫城内外、象马车乘、珍宝伏藏,如是一切无复相随。唯此愿王不相舍离,于一切时引导其前。九者往生净土益,经云:一刹那中得即往生极乐世界,到已,即见阿弥陀佛、文殊师利菩萨、普贤菩萨、观自在菩萨、弥勒菩萨等,此诸菩萨色相端严,功德具足,所共围绕。十者生彼获记益,经云:其人自见生莲华中,蒙佛授记,得授记已,经于无数百千万亿那由他劫,普于十方不可说不可说世界,以智慧力随众生心而为利益。不久当坐菩提道场,降伏魔军,成等正觉,转妙法轮,能令佛刹极微尘数世界众生发菩提心,随其根性,教化成熟,乃至尽于未来劫海,广能利益一切众生。五简异者:一者发心异。小乘发心,专期脱苦,畏炎炎火宅如鬼虎龙蛇,求寂灭涅槃,自在解脱。大乘发心,非谓脱苦悯,念三界受苦众生,誓入五浊恶世、三界六道,拔济群生,令其出离众生,未尽不离三界。二者境量异。小乘发心,断恶修善,不出三千大千世界,大千界外旷无一物,即是所證涅槃之处,所谓二乘出三界也。大乘发心,修菩萨行,尽十方法界通,如《华严》不可说不可说极微尘数刹、佛刹微尘数世界,尽是菩萨所期境量也。三者教主异。小乘之人,华叶内百亿释迦中,一世界一释迦也,一世界外更无佛土,一释迦外更无他佛,小教所谈限齐至此。大乘则以十方世界一切诸佛法报应身,以为教主,若自若他,同一佛性。四禀戒异。小乘则以五戒、八戒、十戒、具戒,俱名别解脱戒;发得禅定,名定共戒;发得无漏慧,名道共戒。破三界见思,證四果罗汉。大乘则以十重、四十八轻、八万威仪戒,《善戒经》、《璎珞经》所述不同,无非发菩提心,行菩萨行,名为大乘戒。五趣向异。小乘之人一向求出三界火宅,自安其身。大乘之人一向趣入五浊恶世、三途八难,垂形五道,调熟众生。六造行异。小乘之人,随所动用,无非利己,不能利他。大乘之人,动必利他,无非救摄三有众生,护持三宝,令法久住。七趣果异。小乘之人修因證果,初果二果,乃至四果,證真空涅槃,趣寂灭乐。大乘菩萨从初发心,直至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断尽无明,三惑永尽,二死俱忘,證大涅槃常、乐、我、净四德之乐。虽證涅槃,不舍生死十方刹土。随机应物,如水中月,随类说法,如谷答响,尽未来际,无有穷尽。上来略辨大小二乘教门差别,馀如经论,不可具书,已上五科,略举梗槩。馀如《华严》及诸大乘经,广演分别,此乃诸佛出世之大事,群生获遇之妙缘。若不晓此,徒称传教,谩说参禅。予观向上宗师虽云出世利人,祇是光荣一己。虽十方诸佛,三世如来,四辨八音,百千方便,更有多说,无出吾言,各请细详,如说而发,如说而行,展转流通,佛种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