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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夫帖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宋人法书》第一册、《珊瑚网》卷六、《书画题跋记》卷一、《六艺之一录》卷三九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商英惶恐。
女夫王沩之蒙收录,八月七日已解商水任,荐格馀溢,遂可改京。
商英受赐,与王氏均等。
今第二女夫杨开还蜀,辄令请见,恐或下问河东北间事。
杨生商英者二年矣,伏恐上知。
商英惶恐再拜。
王校书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伏审光膺湛恩,宠升秘馆,朝言胥允,贤德有光。
某官造道渊微,禔身肃括,早负出尘之想,遂膺赴陇之书。
沛易传家,雅由谆诲;
阮麾出守,休有治声。
适登稽古之朝,修复校文之职。
石渠于汉世,追丽正于唐家,果于此时,首预兹选。
辨鲁鱼于终古,悉正是非;
奋羽翮于层霄,匪伊朝夕。
某过沐勤隆之眷,特贻彬蔚之词,载咏谦撝,良深愧感。
贺正字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一
窃审被命中宸,雠书东观,实儒林之妙选,为国士之亨通。
闻命之初,抚怀而忭。
某官行能宽裕,资秉粹和,学深造于本原,言兼该于体要。
淹之微意,迨汲冢之坠编,旁薄备于胸中,是非见于笔下。
乃遇郅隆之会,仰承圣眷之知。
重席传经,缝掖之徒交誉;
曲台议礼,奉常之地不虚。
遂跻芸阁之华,益览石渠之富。
岂图厚意,先辱谦縢,其在感铭,罔胜敷叙。
蹇道士庐山元丰四年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二、《佛祖历代通载》卷一九、《云卧纪谈》卷上、《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成都道士蹇翊之来,言于余曰:「吾乡羽衣之族,世相与为婚姻,娶妻生子,与流俗无异。
拱辰因观《道藏》神仙传记,翻然觉悟。
当吾之血气刚强,视听聪明,喔咿哇鸣顺吾耳,青黄赤白炫吾目,甘脆膏腴爽吾口,馨芗馥烈适吾鼻,滑泽纤柔佚吾体,欢欣动荡感吾意。
此六寇者,乘吾之瞀乱,昼夜与吾相亲,而未尝相释也。
一旦吾之形耗而羸,气耗而衰,精耗而萎,神耗而疲,八风寒暑之所薄,百邪鬼崇之所欺,阴魄欲沉,阳魂欲飞,则寇者曾莫吾代,而天下之至苦,吾独当之。
房闼之恋莫如妇,血肉之恩莫如女。
拱辰于是悉囊中之所有子之而谢去,给以它事,出游百里。
遂泛涪江,下濮水,历缙云,出涂山,访岑公之洞府,瞻神女之祠观,而达于诸宫也。
将欲浮九江,入庐山,结茅于锦绣之谷,长啸乎香炉之顶。
抚刘石以遐想,挹远溪以濯足。
盖吾之术以性为基,以命为依,始乎有作,终乎无为。
窃闻先生究离微之旨,穷心迹之归,奏无弦之曲,驾铁牛之机,故又不远而来见先生也,尝试为予言之」。
予曰:「庄哉,子之志乎!
难行能行,难行能行,吾弗及子矣。
予适有口疾,不能答子。
吾有方外之侣曰常总,居于东林,必能决子之疑,请持吾之说而往问之」。
时元丰辛酉八月赤岸竹馆序。
送凌戡归蜀记崇宁三年三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能改斋漫录》卷一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公济来谒,曰:「戡周旋奉事公三十年矣。
公今致身政府,戡志愿毕矣。
请从此辞,耕青城山,击壤鼓腹,为太平民。
愿得片言,刻石山中,传家为荣,足矣」。
应之曰:「君隐矣,奚以文为。
且赵谂不轨,以辱乡邦,吾何敢怀士哉」。
于是青城丈人夜梦曰:「吾何负公而吾弃哉?
吾以天地中和之气,生为灵苗,秀为异草。
仙人饵以不死,而养命治疾之功,遍于天下。
吾从古以来,世生忠臣义士。
武王伐纣,所赖而胜者,微、卢、彭、濮人也。
公孙述,迫用蜀士,仰药不惧者,巴郡谯君黄也;
漆身为厉者,犍为费贻也;
饮毒而死者,广李业也;
伏剑自刎者,蜀郡王皓也;
托盲避世者,任永冯信也。
魏伐刘禅,而劝降魏者,西充谯周也。
李唐二帝,避贼出狩,而勤王以迎銮舆者,蜀之父老吏民也。
李顺草寇,百日而已,乃孟昶后宫之遗息也;
赵谂狂生,阴自推戴,乃南平夷界之獠雏也,奚预吾事哉?
神宗作新法度,而元祐之臣指为,终身贬死不负神宗者,双流邓绾也。
哲宗绍述先烈,而建中靖国之臣斥为幽厉,汉东上表慷慨论列者,公也。
废为编氓,始终不变者,安、蹇二公也。
吾三川之灵,何负于世,而公见弃之速邪」?
于是仆豁然悟,蹶然兴,急呼凌君而告之曰:「勉矣行焉,为我谢青城丈人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吾之避谤,既失之矣;
而丈人自辨,亦未为得也。
君平生急义,气豪而善噭,当持吾说而噭于山中,万壑响应而震动,不亦快乎」!
崇宁三年三月丁未中大夫、守尚书左丞上柱国张商英记。
黄石公素书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六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黄石公素书》六篇。
按《前汉》列传,黄石公圯桥所授子房,世人多以《三略》为是,盖传之者误也。
晋乱,有盗发子房冢,于玉枕中获此书,凡一千三百三十六言,上有秘戒,不许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
若非其人,必受其殃;
得人不传,亦受其殃。
呜呼,其慎重如此!
黄石公子房而传之,子房不得其传而葬之,后五百馀年而盗获之,自是《素书》始传于人间。
然其传者特黄石公之言耳,而公之意,其可以言尽哉?
窃尝评之,天人之道未尝不相为用。
古之圣皆尽心焉。
尧钦若昊天,舜齐七政,禹叙九畴,傅说陈天道,文王重八卦,周公设天地四时之官,又立三公以燮理阴阳,孔子欲无言,老聃建之以常无有。
《阴符经》曰:「宇宙在乎手,万物在乎身」。
道至于此,则鬼神变化皆不逃吾之术,而况于刑名度数之间者欤!
黄石公,秦之隐君子也,其书简,其意深,虽、禹、文、傅说周公、孔、老,亦无以出此矣。
然则黄石公知秦之将亡,汉之将兴,故以此书授子房,而子房岂能尽知其书哉?
子房之所以为子房者,仅能用其一二耳。
书曰「阴计外泄者败」,子房用之,尝劝高帝韩信矣;
书曰「小怨不赦,大怨必生」,子房用之,尝劝高帝雍齿矣;
书曰「决策于不仁者险」,子房用之,尝劝高帝罢封六国矣;
书曰「设变致权,所以解结」,子房用之,尝致四皓而立惠帝矣;
书曰「吉莫吉于知足」,子房用之,尝择留自封矣;
书曰「绝嗜禁欲,所以除累」,子房用之,尝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矣。
嗟乎!
遗粕弃滓,犹足以亡秦项而帝沛公,况纯而用之、深而造之者乎?
自汉以来,章句文词之学炽,而知道之士极少,如诸葛亮王猛房乔裴度等辈,虽号为一时贤相,至于先王大道,曾未足以知髣髴,此书所以不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也。
离有离无之谓道,非有非无之谓神,有而无之之谓圣,无而有之之谓贤。
非此四者,虽口诵此书,亦不能身行之矣。
张商英天觉序。
按:《黄石公素书》卷首,正统道藏本。
制胜楼诗序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蜀中名胜记》卷二一、嘉庆《四川通志》卷五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夔据荆、蜀往来之冲,渝、泸、施、黔疆埸之郡,倚州为重。
而颓垣废堑,居民暮夜出入不禁,殆非所以防微消患,严宫府、壮屏翰之意也。
熙宁十年转运副使董大夫讲于朝而新之,知郡王仲祥董其役,遂负赤甲之固,合月台之遗址而增筑之。
建为谯楼,宏大焕耸,凡山之形胜,尽在目中。
大夫以「制胜」名之,盖虑深哉!
既落成,诸公赓诗以记之,将镵于石以广其传。
于是金马张商英适西来,为之序云尔。
佛国禅师文殊指南图赞序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天童寺志》卷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华严性海,纳香水之百川;
法界义天,森宝光之万象。
佛陀之真智,尽食识之灵源。
故世主妙严,文殊结集,龙宫诵出,鸡岭传来,继踵流通,普闻华夏。
李长者《合论》四十轴,观国师《疏钞》一百卷,龙树尊者二十万偈,佛国禅师五十四赞,四家之说,学者所宗。
若乃撮大经之要枢,举法界之纲目,标知识之仪相,述善财之悟门,人境交参,事理俱显,则意详文简,其《图赞》乎!
信受奉行,为之序引。
按:《佛国禅师文殊指南图赞》,续藏经第二编第八套第五册。
阎立本崇宁三年十二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能改斋漫录》卷一二
崇宁甲申十二月甲寅,夔玉舟过善溪,尽得其家藏阎令王维、王宰、韩干边鸾周昉画阅之。
佛书曰:「心如工画师」。
画之妙出于心,犹足以濡毫设色,造化物像;
况心之妙,薰以正法,无间断哉!
护法论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以仁义忠信为道耶,则孔子固有仁义忠信矣;
以长生久视为道耶,则曰「夕死可矣」,是果求闻何道哉?
岂非大觉慈尊识心见性无上菩提之道也?
不然,则列子何以谓「孔子曰:『闻西方有大圣人,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列子孔子者也,而遽述此说,信不诬矣。
孔子,圣人也,尚尊其道。
而今之学孔子者,未读百十卷之书,先以排佛为急务者,何也?
岂独孔子尊其道哉,至于上下神祇,无不宗奉。
矧兹凡夫,辄恣毁斥,自昧己灵,可不哀欤!
韩愈曰:「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
盖为史者采摭人之实迹,尚有刑祸,况无故轻薄,以毁大圣人哉?
且兹人也,无量劫来,沈沦诸趣,乘少善力,而得此身,寿夭特未定也,纵及耳顺、从心之年,亦暂寄人间耳。
以善根微劣,不能亲炙究竟其道,须臾老之将至
虚生浪死之人,自可悲痛;
何暇更纵无明业识,造端倡始,诱引后世阐提之党,背觉合尘,同入恶道?
罪萃厥身,可不慎哉!
且佛何求于世,但以慈悲广大,愿力深重,哀见一切众生,往来六道,受种种苦,无有已时。
故从兜率天宫,示现净饭国王之家,为第一太子,道德文武,端严殊特,于圣人中,而所未有。
于弱冠之年,弃金轮宝位,出家修道,成等正觉,为天人师
随机演说三乘五教,末后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摩诃迦叶,为教外别传,更相传授,接上根辈。
故我本朝太宗皇帝之序《金刚般若》也,则曰:「叹不修之业薄,伤强执之愚迷,非下士之所知,岂浅识之能究」。
大哉圣人之言,深可信服。
一从佛法东播之后,大藏教乘,无处不有,故余尝谓欲排其教,则当尽读其书,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者,与学佛之尤者折疑辨惑,而后排之可也。
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则是斥鴳笑鹍鹏,朝菌轻松耳。
欧阳修曰「佛者善施无验不实之事」,盖亦未之思耳。
尝原人之造妄者,岂其心哉?
诚以赒急饥寒,茍免患难而已,佛者舍其至贵极富,为道忘身,非饥寒之急?
无患难可免,其施妄也,何所图哉?
若以造妄垂裕其徒,凡夫尚知「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而佛岂不知耶?
古今世人,有稍挟欺绐者,必为众人所弃,况有识之贤者乎?
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俾其佛教,绵亘千古,周匝十方,天龙神鬼无不倾心,菩萨罗汉更相弘化
试此论之,有诈妄心者,求信于卑凡下愚,尚不可得,况能摄伏于具神通之圣人哉?
经云:「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诳语者」。
又云「诸佛如来无妄语者」。
信哉斯言,明如皎日!
孟子曰:「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
余则曰:「诵佛之言,行佛之行,是佛而已矣,何慊乎哉」!
佛祖修行,入道蹊径,其捷如此,而人反以为难,深可闵悼。
撮其枢要,戒、定、慧而已。
若能持戒,决定不落三涂;
若能定力,决定功超六欲;
若能定慧圆明,则达佛知见,入大乘位矣,何难之有哉?
《诗》云:「德輶如毛,民鲜克学之」。
其是之谓乎!
韩愈大颠论议,往复数千言,卒为大颠一问曰:「公自揣量学问知识,能如晋之佛图澄乎?
能如姚秦罗什乎?
能如萧梁之宝志乎」?
曰:「吾于斯人,则不如矣」。
大颠曰:「公不如彼明矣。
而彼之所从事者,子以为非,何也」?
不能加答,其天下之公言乎!
佛岂妨人世务哉?
《金刚般若》云:「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
《维摩经偈》云:「经书咒禁术,工巧诸伎艺。
尽现行此事,饶益诸群生」。
《法华经》云:「资生业等,皆顺正法」。
傅大士、庞道元岂无妻子哉?
若也身处尘劳,心常清净,则便能转识为智。
犹如握土成金,一切烦恼,皆是菩提,一切世法,无非佛法。
若能如是,则为在家菩萨、了事凡夫矣,岂不伟哉?
欧阳修曰「佛为中国大患」,何言之甚欤,岂不尔思!
凡有害于人者,奚不为人所厌而天诛哉?
安能深根固蒂于天下也?
为中国天子,害迹一彰,而天下后世共怨之。
况佛远方上古之人也,但载空言,传于此土,人天向化,若偃风之草,茍非大善大慧,大利益,大因缘,以感格人天之心者,畴克尔耶?
「一切重罪,皆可忏悔;
谤佛法罪,不可忏悔」。
诚哉是言也!
谤佛法则是自昧其心耳,其心自昧,则犹破瓦不复完,灰烬不重木矣,可忏悔哉?
佛言「唯有流通佛法,是报佛恩」。
今之浮图,虽千百中无一能髣髴古人者,岂佛法之罪也,其人之罪。
虽然如是,礼非玉帛而不表,乐非钟鼓而不传,非藉其徒,以守其法,则佛法殆将泯绝无闻矣,续佛寿命何赖焉?
滥其形服者,诛之自有鬼神矣,警之自有果报矣,威之自有刑宪矣,律之自有规矩矣,吾辈何与焉?
然则是言也,余至于此,卒存二说。
苏子瞻尝谓余曰:「释氏之徒,诸佛教法所系,不可以庶俗待之。
或有事至庭下,则吾徒当以付嘱流通为念,与之阔略可也」。
曾逢原作郡时,释氏有讼者,阅实其罪,必罚无赦,或有勉之者,则曰:「佛法委在国王大臣,若不罚一戒百,则恶者滋多。
当今之世,欲整齐之,舍我其谁乎」?
余考二公之言,则逢原所得多矣。
其有不善者,诚可恶也,岂不念皇恩度牒,不与征役者,人主之惠哉?
岂不念古语有云「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哉?
岂不念辞亲弃俗当为何事哉?
岂不念光阴易往而道业难成哉?
岂不念道眼未明而四恩难报哉?
岂不念行业不修而滥膺恭敬哉?
岂不念道非我修而谁修哉?
岂不念正法将坠而魔法增炽哉?
盖昔无著遇文殊时,已有凡圣同居、龙蛇混杂之说,况今去圣逾远,求其纯一也,不亦难乎?
然念大法所寄,譬犹披沙拣金,裒石攻玉,纵于十斛之沙得粒金,一山之石得寸玉,尚可以为世珍宝也。
非特学佛之徒为然。
孔子之时,已分君子儒、小人儒矣,况兹后世服儒服者,岂皆者哉?
虽曰学者求为君子,安能保其皆为君子耶
历观自古巨盗奸臣,强叛猾逆,率多高才博学之士,岂先王圣教之罪欤?
岂经史之不善欤?
由此喻之,末法像教之僧,败群不律者,势所未免也。
韩愈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曾有也。
黄帝已下、文武已上,举皆不下百岁,后世事佛渐谨,年代尤促」。
陋哉,之自欺也!
岂不闻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
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西夷之人也」。
舜与文王,皆圣人也,为法于天下后世,安可夷其人、废其法乎?
况佛以净饭国王,为南赡部洲之中,而非夷也。
若以上古未尝有而不可行,则蚩尤瞽瞍生于上古,周公仲尼生于后世,岂可舍衰周之圣贤,而取上古之凶顽哉?
而又上古野处穴居,茹毛饮血,而上下宇、钻燧改火之法起于后世者,皆不足用也。
若谓上古寿考,而后世事佛渐谨,而年代尤促者,窃铃掩耳之论也。
岂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事乎?
岂不知孔鲤颜渊冉伯牛之夭乎?
又《书·无逸》曰:「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彼时此方未闻佛法之名。
自汉明佛法至此之后,二祖大师百单七岁,安国师百二十八岁,赵州和尚七百二十甲子,岂佛法之咎也?
又曰「如彼言可凭,则臣家族合至灰灭」,此亦自蔽之甚也。
佛者大慈大悲,大喜大舍自他无间,冤亲等观。
如提婆达多,种种侵害于佛,而终怜之,受记作佛。
而后世若求喜怒祸福以为灵,则是邀祭祀之小小鬼神矣,安得谓之大慈悲之父乎?
世间度量之人,尚能遇物有容,犯而不校,况心包太虚、量廓沙界之圣人哉?
信与不信,何加损焉!
佛者如大医王,善施法药,有疾者信而服之,其疾必瘳;
其不信者,盖自弃耳,岂医王之咎哉!
夏虫不可语冰霜,井蛙不可语东海,吾于韩愈见之矣。
若谓事佛促寿,则毁佛者合当永寿,后世之人,排佛者故多矣。
士庶不足道也,如唐武宗会昌五年八月下旬废教,至六年三月初,才及半年而崩者,此又何也?
唐李白杜甫卢仝李翱之辈,韩愈亦自知其不及矣,然诸子亦未尝排佛,亦不失高名也。
众人之情,莫不好同而恶异,是此而非彼。
且世之所悦者,纷华适意之事,释之所习者,简静息心之法,此其所以相违于世也。
诸有智者,当察其理之所胜,道之所在,又安可不原彼此之是非乎?
林下之人,食息禅燕,所守规模,皆佛祖法式,古今依而行之,举皆證圣成道,每见讥于世者,不合俗流故也。
佛之为法,甚公而至广,又岂止缁衣祝发者得私为哉?
故唐相裴公美序《华严法界观》云:「世尊初成正觉,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證得』。
于是称法界性,说《华严经》,佛之随机接引,故多开遮权变,不可执一求也」。
欧阳永叔曰:「无佛之世,诗书雅颂之声,其民蒙福如此」。
永叔好同恶异之心,是则是矣,然不能通方远虑,何其隘哉!
若必以结绳之政施之于今,可乎?
殊不知天下之理,物希则贵。
若使世人举皆为儒,则孰不期荣?
孰不谋禄?
期谋者众,则争竞起;
争竞起,则妒忌生;
妒忌生,则褒贬胜;
褒贬胜,则雠怨作;
雠怨作,则挤陷多;
挤陷多,则不肖之心无所不至矣。
不肖之心无所不至,则为儒亦不足为贵矣。
非特儒者为不足贵也,士风如此,则求天下之治也亦难矣。
佛以其法,付嘱国王大臣,不敢自专也,欲使其后世之徒,无威势以自尊,隆道德以为尊,无爵禄以自活,依教法以求活。
乞食于众者,使其折伏憍慢,下心于一切众生。
又《维摩经》:「佛令迦叶前往问疾,迦叶忆念昔于贫里,而行乞食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唯大迦叶,有慈悲心,而不能普舍豪富,从贫乞也』」。
肇法师注云:「迦叶以贫人,昔不植福,故生贫里。
若今不积善,后复弥甚。
慜其长苦故,多就乞食」。
又曰:「见来求者,为善师想」。
什法师注云:「本无施意,因彼来求,发我施心,则为我师,故为善师想也」。
不畜妻子者,使其事简累轻,道业易成也;
易其形服者,使其远离尘垢,而时以自警也。
惜乎窃食其门者,志愿衰劣,不能企及古人,良可叹也。
且导民善世,莫盛乎教;
穷理尽性,莫极乎道。
彼依教行道,求至乎涅槃者,以此报恩德,以此资君亲,不亦至乎?
故后世圣君,为之建寺宇,置田园,不忘付嘱,使其安心行道,随方设化,名出四民之外,身处六和之中。
其戒净,则福荫人天;
其心真,则道同佛祖。
原其所自之,皆吾君之赐也。
茍能以禅律精修,于天地无愧,表率一切众生,小则迁善远罪,大则悟心證圣,上助无为之化,密资难报之,则不谬为如来弟子矣。
茍违佛祖之戒,滥膺素餐,罪岂无归乎!
上世虽有三武之君,以徇邪恶下臣之请,锐意剪除,既废之后,随而愈兴。
犹霜风之肃物也,亦暂时矣。
后有之譬,欲尽歼草木者,能使后无则可矣;
茍知后有,则何苦自当其恶,而彰彼为善也,于己何益哉?
余尝观察其徒,中间有辞荣舍富者,俊爽聪明者,彼亦不知富贵可乐,春色可喜,肥鲜之甘,车服之美,而甘心于幽深阒寂之处,藜羹韦布,仅免饥寒,纵未能大达其道,是必渐有所自得者欤。
议者深嫉其徒不耕而食,亦人知其一,而莫知其他也。
岂不详观通都大邑,不耕而食者十居七八。
以至山林江海之上,草窃奸宄;
市廛邸店之下,娼优厮役;
僻源邪径之间,欺公负贩;
神祠庙宇之中,师童巫祀者皆然也,何独至于守护心城者而厌之哉?
今户籍之民,自犁锄者,其亦几何?
释氏有刀耕火种者,栽植林木者,灌溉蔬果者,服田力穑者矣。
岂独今也,如古之地藏禅师,每自耕田,尝有语云:「诸方说禅浩浩地,争如我这里种田博饭吃」。
百丈惟政禅师命大众开田,曰:「大众为老僧开田,老僧为大众说大法义」。
大智禅师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沩山仰山曰:「子今作得个什么事」?
仰山曰:「锄得一片地,种得一畬」。
沩山曰:「子可谓不虚过时光」。
断际禅师每集大众栽松洞山聪禅师常手植金刚岭松,故今丛林普请之风尚存焉。
释氏虽众,而各止一身,一粥一饭,补破遮寒,而其所费亦寡矣。
且其既受国恩,绍隆三宝,而欲复使之为农,可乎?
况其田园随例常赋之外,复有院额科敷、官客往来,种种供给,岁之所出,犹愈于编民之多也。
其于公私,何损之有!
余尝疾今官有劝农之虚名,而挟抑农之实患。
且世之利用,茍有益者,不劝而人自趋矣。
今背公营私者,侵渔不已,或夺其时,作不急之务,是抑之也,何劝之有?
今游惰者十常七八,耕者十止二三。
耕者虽少,若使常稔,则菽粟亦如水火矣。
近岁或旱或潦,无岁无之,四方之稼,秀而不实者,岁常二三,甚者过半,亦岂为耕者少而粮不足哉?
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富」。
茍无以致和气而召丰年,虽多耕而奚以为?
岁之丰凶,系乎世数,意其天理亦自有准量与。
常丰,谷愈贱,耕者愈少,此灼然之理。
僧者,佛祖所自出也,有苦行者,有密行者,各人有三昧,随分守常德,孜孜于戒律,念念在定慧。
舍人之所难舍,能行人之所不能行,外富贵若浮云,视色声如谷响,求道则期大悟而后已,惠物则念众生而不忘。
今厌僧者,其厌佛祖乎。
佛以持戒当行孝,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茹荤酒,以此自利利他,则仁及含灵耳,又岂现世父母哉?
盖念一切众生,无量劫来皆曾为己父母宗亲,故等之以慈,而举期解脱,以此为孝,不亦优乎?
且聪明不能敌业,富贵岂免轮回?
铜山奚补于馁亡,金穴靡闻于长守。
余忝高甲之第,仕至圣朝宰相,其于世俗名利何慊乎哉!
拳拳系念于此者,为其有自得于无穷之乐也。
重念人生幻化,不啻浮泡之起灭。
于兹五蕴完全之时,而不闻道,可不惜哉!
若世间更有妙道,可以印吾自肯之心,过真如、涅槃者,吾岂不能舍此而趋彼耶?
恶贫欲富,畏死欣生,饮食男女,田园货殖之事,人皆知之,君子不贵也,所贵也者,无上妙道也。
或谓余曰:僧者毁形遁世之人,而子助之何多哉」?
余曰:余所存诚者,佛祖遗风矣,岂恤乎他哉?
子岂不闻孟子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孰谓巾发而娶者,必为孝子贤人?
今世俗之间,博弈饮酒,好勇斗狠,以危父母者,比比皆是也,又安相形而不论心哉?
前辈有作《无佛论》者,何自蔽之甚也!
今夫日月星辰,雷霆风雨,昭昭然在人耳目,岂无主张者乎?
名山大川,神祇庙貌,可谓无乎?
世间邪精魍魉,小小鬼神,犹尚恪然信其是有,何独至于佛而疑之?
旷大劫来,修难行苦行,成等正觉,为圣中至圣,人天法王
明极法身,充满沙界,而谓之无,可乎哉?
《大集经》云:「商主天子问:『佛在世之日,有所供养,世尊是受者,而施者获福。
世尊灭后,供养形像,谁为受者』?
佛言:『诸佛,如来法身也,若在世,若灭后,所有供养,其福无异』」。
《华严》亦云:「佛以法为身,清净如虚空」。
虽然诸佛而名其道,盖善权方便、接引之门耳,若必谓之无,则落空见外道,断见外道,自昧自弃,可悲也矣。
如云门大师云:「我当时若见,一捧打杀与狗子吃者」。
此大乘先觉之人解粘去缚、遣疑破执而已,岂初学者可躐等哉!
此可与智者道,不可与愚者语。
其教之兴也,恢弘之则有具神通之圣人,信向之则有大根器之贤哲,以至天地鬼神之灵,无不景慕,岂徒然哉?
大抵所尚必从其类,拟之必从其伦,般若正知,菩提真见,岂凡庸之人所能睥睨哉!
同安察云:「三贤尚未明斯旨,十圣那能达此宗」?
缘觉辟支、四果声闻尚不与其列,况其下者乎?
在圣则为大乘菩萨,在天则为帝释梵王,在人则为帝王公侯。
上根大器、功成名遂者,在僧俗中亦必宿有灵骨,负逸群超世之量者,方能透彻。
故古德云:「闻而不信,尚结佛种之因;
学而未成,犹益人天之福」。
惜乎愚者昧而不能学,慧者疑而不能至。
间有世智辩聪者,必为功名所诱,思日竞辰,焚膏继晷,皇皇汲汲然,涉猎六经子史,急目前之应对尚且不给,何暇分阴及此哉?
或有成名仕路者,功名汩其虑,富贵荡其心,反以此道为不急,罔然置而不问不觉。
光阴有限,老死忽至。
临危凑亟,虽悔奚追!
世有大道远理之如此也,而不窥其涯涘者,愧于古圣贤多矣,既不闻道,则必流浪生死,散入诸趣,而昧者甘心焉,是谁之过与?
嵩岳圭禅师云:「佛有三能、三不能。
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
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
佛能度一切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
是谓三能三不能也」。
今有心愤愤,口悱悱,闻佛似寇雠,见僧如蛇虺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且佛尚不能化导无缘,吾如彼何哉?
议者皆谓梁武奉佛而亡国,盖不探佛理者,未足与议也。
国祚之短长,世数之治乱,吾不知其然矣。
大圣,而国止一身,其禅位者,以其子之不肖而后禅也。
其子之不肖,岂天罪之与?
自开辟至汉明帝以前,佛法未至于此,而国有遇难者何也?
唐张燕公所记梁朝四公者,能知天地鬼神变化之事,了如指掌,而昭明太子亦圣人之徒也。
且圣者以治国治天下为绪馀耳,岂无先觉之明,而慎择可行之事,以告武帝哉?
盖定业不可逃矣。
呜呼!
定业之不可作也,犹水火之不可入也,其报之来,若四时之无爽也。
如西土师子尊者,此土二祖大师,皆不免也。
又岂直师子、二祖哉?
释迦如来,尚且不免金锵马麦之报,况初学凡夫哉?
盖修也者,改往修来矣。
且宿业既还已,则将来之善,岂舍我哉?
今夫为女形者,实劣于男矣,遽欲奉佛而可亟变为男子乎?
必将尽此报身,而愿力有待于来世乎?
武寿高九十,不为不多,以疾而卒,不至大恶。
但舍身之谬,以其先见祸兆,筮得《乾》卦「上九」之变,取其贵而无位、高而无民,以此自卑,欲图弭灾召福者。
梁武自谬尔,于佛何有哉?
梁武小乘根器,专信有为之果,兹其所以不遇达磨之大法也。
过信泥迹、执中无权者,亦其定业使之然乎?
但圣人创法,本为天下后世,岂为一人设也。
孔子曰「仁者寿」,而力称回之为仁,而回且夭矣,岂孔子之言无验与?
盖非为一人而言也。
梁武之奉佛,其类回之为仁乎?
侯景兵至,而集沙门念《摩诃般若波罗蜜》者,过信泥迹,而不能权宜适变也。
亦犹后汉向诩,张角作乱,诩上便宜,颇多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则当自消灭。
又如《后汉·盖勋传》:中平元年北地、羌胡与边章等寇乱陇右,扶风宋枭为守,患多寇叛,谓勋曰:「凉州寡于学术,故屡多反暴,今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
此亦用之者不善也,岂《孝经》之罪与!
抑又安知武帝前定之业祸不止此,由作善以损之,故能使若是之寿也?
帝尝以社稷存亡久近问于志公,公自指其咽示之,盖谶侯景也。
公临灭时武帝又复询诘前事,志公曰:「贫僧塔坏,陛下社稷随坏」。
公灭后,奉敕造塔已毕,武帝忽思曰:「木塔其能久乎」?
遂命撤去,改创以石塔,贵图不朽,以应其记。
拆塔才毕,侯景兵已入矣。
至人岂不前知耶?
安世高、帛法祖之徒,故来毕前世之对,不远千里,自投死地者,以其定业不可逃也。
晋郭璞,亦自知其不免,况识破虚幻、视死如归者乎?
岂有明知宿有所负,而欲使之避拒茍免哉!
欧阳永叔《跋万回神迹记碑》曰:「世传道士老子云:佛以神怪祸福,恐动世人,俾皆信向,故僧尼得享丰饶。
而吾老子高谈清净,遂使我曹寂寞」。
此虽鄙语,有足采也。
永叔之是其说也,亦小有才,而未达通方之大道者与,不揣其本之如此也。
神怪祸福之事,何世无之,但儒者之言,文而略耳。
又况真学佛者,岂以温饱为哉,本以求无上菩提,出世间之大法耳。
道士是亦弃俗人也,若以出家求道,则不以寂寞为怨;
若以图脯啜为心,则不求出离,不念因果,世间万途,何所不可哉?
或为胥徒,或习医卜,百工技艺,屠沽负贩,皆可为也,弃此取彼孰禦焉。
唐太宗方四岁时,已有神人见之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必能济世安民」。
及其未冠也,果然建大功业,亦可谓大有为之君矣。
欧阳修但一书生耳,其《唐书》也,以私意臆说,妄行褒贬,比太宗为中才庸主,而后世从而和之,无敢议其非者。
呜呼!
学者随世高下,而欧阳修独得专美于前,诚可叹也。
作史者固当「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
而修之编史也,唐之公卿好道者甚多,其与禅衲游、有机缘事迹者,举皆削之。
及其致仕也,以「六一居士」而自称,何也?
以「居士」自称,则知有佛矣;
知有而排之,则是好名而欺心耳,岂为端人正士乎?
今之恣排佛以沽名者亦多矣,如唐柳子厚移书韩退之不须力排二教,而退之集无答子厚书者,岂非韩公知其言之当而默从之,故不复与之辩论也?
近世王逢原作补书。
鄙哉逢原,但一孤寒庸生耳,何区区阐提之甚也?
退之岂不能作一书,而待后人补也?
其不知量也如此!
汉唐以来,帝王公侯奉佛者,不可胜计也,岂害其为贤圣哉。
余尝谓欧阳修曰:「道先王之言,而作嚚讼匹夫之见。
今匿人之善,偏求其短,以攻刺之者,嚚讼匹夫也。
公论天下后世之事者,可如是乎」?
甚哉,欧阳修之自蔽也!
而欲蔽于人,又欲蔽天下后世,幸其私臆之流言,终必止于智者。
虽见笑于通方博古之士,而未免诱惑于躁进狂生耳。
如斯人也,使之侍君,则佞其君绝佛种性,断佛慧命
与之为友,则导其友戕贼真性,奔竞虚名。
终身不过为一聪明凡夫矣,其如后世恶道何?
乎,将谓世间更不别有至道妙理,止乎如此缘饰些小文章而已,岂非庄生所谓河伯自多于水,而不知复有海乎?
若也使其得志,则使后世之人永不得闻旷劫难逢之教,超然出世之法,岂不哀哉!
岐人天之正路,瞎人天之正眼,昧因果之真教,浇定慧之淳风,无甚于也。
余尝观欧阳修之书尺,谍谍以忧煎老病自悲,虽居富贵之地,戚戚然若无容者。
观其所由,皆真情也,其不通理性之明验与。
由是念之,大哉真如圆顿之道,岂僻隘浅丈夫之境界哉!
六道轮回,三途果报,由自心造,实无别缘。
谓彼三途六道自然而然者,何自蔽之甚也。
一失人身,悔将何及。
三界万法,非有无因而妄招果;
茍不顾因果,则是自欺其心;
自欺其心,则无所不至矣。
近世伊川程颢谓「佛家所谓出世者,除是不在世界上行,为出世也」。
士大夫不知渊源而论佛者,类如此也。
殊不知色、受、想、行、识,世间法也;
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出世间法也。
学佛先觉之人,能成就通达出世间法者,谓之出世也。
稍类吾儒之及第者,谓之登龙折桂也,岂其真乘龙而握哉?
佛祖应世,本为群生,亦犹吾教圣人吉凶与民同患,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岂以不在世界上行为是乎?
超然自利而忘世者,岂大乘圣人之意哉?
然虽如是,伤今不及见古也,可为太息。
古之出世如青铜钱,万选万中,截琼枝寸寸是玉,析栴檀片片皆香。
今则鱼目混珠,薰莸共囿,羊质虎皮者多矣,遂致玉石俱焚
古人三二十年,无顷刻间杂用身心,念念相应,如鸡伏卵。
寻师访友,心心相契,印印相證。
琢磨淘汰,净尽无疑。
晦迹韬光,陆沈于众。
道香果熟,诸圣推出,为人天师,一言半句,耀古腾今,万里同风,千车合辙。
今则习口耳之学,裨贩如来,披师子皮,作野干行,说时似悟,对境还迷。
守如尘俗之匹夫,略无愧耻,公行贿赂,密用请托,劫掠常住,交结权势,佛法凋丧,大率缘此,得不为尔寒心乎?
余尝爱本朝王文康公著《大同论》,谓儒、道、释之教,沿浅至深,犹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诚确论也。
余辄是而详之。
余谓:群生失真迷性,弃本逐末者,病也;
三教之语以驱其惑者,药也。
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
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
儒者使之求为君子者,治皮肤之疾也;
道书使之日损、损之又损者,治血脉之疾也;
释氏直指本根、不存枝叶者,治骨髓之疾也。
其无信根者,膏肓之疾,不可救者也。
儒者言性,而佛见性;
儒者劳心,而佛者安心;
儒者贪著,而佛者解脱;
儒者喧哗,而佛者纯静;
儒者尚势,而佛者忘怀;
儒者争权,而佛者随缘;
儒者有为,而佛者无为;
儒者分别,而佛者平等;
儒者好恶,而佛者圆融;
儒者望重,而佛者念轻;
儒者求名,而佛者求道;
儒者散乱,而佛者观照;
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
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
儒者进求,而佛者休歇。
不言儒者之无功也,亦静躁之不同矣。
老子曰:「常无欲,以观其妙」。
犹是佛家金锁之难也,同安察云「无心犹隔一重关」,况著意以观妙乎?
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佛则虽见可欲,心亦不乱,故曰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法之风,不动如来,犹四风之吹须弥也。
老子曰「弱其志」,佛则立大愿力。
老以玄牝为天地之根;
佛则曰「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外无一法而建立」。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老以抱一专气、知止不殆、不为而成、绝圣弃智,此则正是《圆觉》作、止、任、灭之四病也。
老曰「去彼取此」,释则圆同太虚,无缺无馀,良由取舍,所以不如。
老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
文殊师利则以身为如来种,肇法师解云:「凡夫沈沦诸趣,为烦恼所蔽,进无寂灭之欢,退有生死之畏,故能发迹尘劳,标心无上,植根生死,而敷正觉之华。
盖幸得此身,而当勇猛精进,以成办道果。
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花。
是故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
老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释则曰「离色求观非正见,离声求听是邪闻」。
老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释则曰「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老曰「智慧出,有大伪」;
佛则无碍清净慧,皆从禅定生,以大智慧到彼岸。
老曰「我独若昏,我独闷闷」;
《楞严》则以明极为如来,三祖则曰「洞然明白」,大智则曰「灵光洞耀,迥脱根尘」。
老曰「道为物也,唯恍唯惚。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释则务见谛明了,自肯自重。
老曰「道法自然」;
楞伽则曰「前圣所知,转相传授」。
老曰「物壮则老,是谓非道」;
佛则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
以谓道无古今,岂有壮老?
人之幼身亦老也,岂谓少者是道,老者非道乎?
老则坚欲去兵,佛则以一切法皆是佛法。
老曰「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
佛则云「信吾言者,犹如食蜜,中边皆甜」。
老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下士闻道,大笑之」;
若据宗门,中则勤而行之,正是下士,为他以上士之士,两易其语。
老曰「塞其穴,闭其门」;
释则属造作以为者败,执者失,又成落空。
老欲去智愚民,复结绳而用之;
佛则以智波罗蜜,变众生业识为方便智,换名不换体也。
不谓老子无道也,亦浅奥之不同耳。
虽然,三教之书,各以其道善世砺俗,犹鼎足之不可缺一也。
若依孔子行事,为名教君子;
老子行事,为清虚善人,不失人天可也。
若曰尽灭诸累,纯其清净本然之道,则吾不敢闻命矣。
余尝喻之:读儒书者,则若趋炎附灶而速富贵;
读佛书者,则若食苦咽涩而致神仙,其初如此,其效如彼。
富贵者未死已前,温饱而已,较之神仙,孰为优劣哉?
儒者但知孔孟之道而排佛者,舜犬之谓也。
舜家有犬,尧过其门而吠之。
是犬也,非谓舜之善而尧之不善也,以其所常见者舜,而未常见者尧也。
《吴书》云:吴主孙权尚书令阚泽曰:「孔丘老子得与佛比对否」?
阚泽曰:「若将孔、老二家比校佛法,远之远矣。
所以然者,孔、老设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
诸佛说教,诸天奉行,不敢违佛。
以此言之,实非比对明矣」。
吴主大悦。
或曰:佛经不当誇示诵习之人必获功德。
盖不知诸佛如来,以自得自證诚实之语,推己之验,以及人也,岂虚言哉?
诸经皆云以无量珍宝布施,不及持经句偈之功者,盖以珍宝住相布施,止是生人天中福报而已;
若能持念,如说修行,或于诸佛之道一言见谛,则心通神会,见谢疑亡,了物我于一如,彻古今于当念,则道成正道,觉齐佛觉矣,孰盛于此哉?
儒岂不曰「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髡未尝睹也」。
或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
《语》不云乎「学也,禄在其中矣」;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书》曰「作善降祥」。
此亦必然之理也。
岂吾圣人妄以禄与庆祥誇示于人乎?
或曰:诵经以献鬼神者,彼将安用?
余曰:子固未闻财施犹轻,法施最重。
古人盖有远行,临别不求珍宝,而乞一言以为惠者。
晏子一言之讽,而齐侯省刑;
景公一言之善,而荧惑退舍。
吾圣人之门弟子,或问孝,或问仁,或问政,或问友,或问事君,或问为邦,有得一言长善救失,而终身为君子者矣。
此止终身治世之语耳,比之如来大慈法施,诚谛之语,感通八部龙天,震动十方世界,或向一言之下心地开明,一念之间性天朗彻,高超三界,颖脱六尘,清凉身心,剪拂业累,契真达本,入圣超凡,得意生身,自然无碍,随缘作主,遇缘即宗,先得菩提,次行济度,世间之法,复有过此者乎?
一切鬼神,各欲解脱其趣,其于如来称性实谈,欣戴护持也宜矣。
又况佛为无上法王,金口所说,圣教灵文,一诵之则为法轮转地。
夜叉唱空,报四天王,天王闻已,如是展转,乃至梵天,通幽通明,龙神悦怿。
犹若纶言诞布,诏令横流,寰宇之间,孰不钦奉?
又况佛为四生慈父,如父命其子,奚忍不从?
诵经之功,其旨如此。
教中云:若能七日七夜心不散乱者,随其所作,定有感应。
若形留神往,外寂中摇,则寻行数墨而已,何异春禽昼啼,秋虫夜鸣,虽百万遍,果何益哉!
余谓耿恭拜井而出泉,鲁阳挥戈驻日,诚之所感,只在须臾,七日之期,尚为差远。
十千之鱼,得闻佛号,而为十千天子;
五百之蝠,因乐法音,而为五百圣贤。
蟒因修忏而生天,龙闻说法而悟道。
古人岂欺我哉!
三藏教乘者,权教也,实际理地者,唯此一事实也。
唯佛世尊是究竟法,而一切法者,为众生设也。
今不藉权教,启迪初机,而遽欲臻实际理地者,不亦见弹而思鸮炙乎?
此善惠大士所谓「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也,其不然乎!
佛法化度世间,皎如青天白日,而迷者不信,是犹盲人不见日月也,岂日月之咎哉!
但随机演说,方便多门未易究耳。
学者如人习射,久久方中。
柏大士云:「存修却败,放逸全乖,急亦不成,缓亦不得,但知不休,必不虚弃」。
白乐天宽禅师:「无修无證,何异凡夫」?
曰:「凡夫无明,二乘执著,离此二病,是曰真修。
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则近执著,忘则落无明,此为心要耳」。
此真初学入道之法门也。
或谓佛教有施食真言,能变少为多,如七粒变十方之语,岂有是理?
余曰:「不然。
子岂不闻勾践一器之醪,而众军皆醉;
栾巴一噀之酒,而蜀川为雨?
心灵所至,而无感不通,况托诸佛广大愿力,廓其善心,变少为多,何疑之有?
妙哉,佛之知见广大深远,具六神通。
唯其具宿命通,则一念超入于多劫;
唯其具天眼通,则一瞬遍周于沙界。
且如阿那律小果声闻尔,唯具天眼一通,尚能观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况佛具真天眼乎?
舍利弗亦小果声闻尔,于弟子中但称智慧第一,尚能观人根器,至八千大劫,况佛具正遍知乎?
唯其知见广大深远,则说法亦广大深远矣,又岂凡夫思虑之所能及哉!
试以小喻大。
均是人也,有大聪明者,有极愚鲁者。
大聪明者,于上古兴亡治乱之迹,六经子史之论,事皆能知。
至于海外之国,虽不及到,及可观书以知之。
极愚鲁者,诚不知也,又安可以彼知者为诞也?
一自佛法入此之后,间有圣人出现,流通辅翼。
试摭众人耳目之所闻见者论之。
如观音菩萨示现于唐文宗朝,泗洲大圣出现于唐高宗朝。
婺州义乌傅大士齐建武四年乙丑五月八日生时,有天竺僧嵩头陀来谓曰:「我昔与汝毗婆尸佛所同发誓愿,今兜率天宫衣钵见在,何日当还」。
大士临水观形,见有圆光宝盖。
大士曰:「度生为急,何思彼乐乎」?
行道之时,常见释迦金粟、定光三如来,放光袭其体。
虢州阌乡万回法云公者,生于唐贞观六年五月五日
有兄万年,久征辽左
相去万里,母程氏思其信音。
早晨告母而往,至暮持书而还。
丰干禅师,居常骑虎出入,寒山拾得为之执侍。
明州奉化布袋和尚,坐亡于岳林寺,而复现于他州。
宋太始初志公禅师,乃金城宋氏之子。
数日不食无饥容,语多灵应
晋石勒佛图澄,掌中照映千里。
镇州善化临终之时,摇铃腾空而去。
五台邓隐峰,遇官兵吴元济交战,飞锡乘空而过,两军遂解。
嵩岳帝受戒法元圭禅师仰山释迦,有罗汉来参,并受二王戒法破灶堕之类,皆能證果鬼神。
达磨大师一百五十馀岁,灭于后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葬于熊耳山
后三岁,魏宋奉使西域,遇于葱岭,携一革履,归西而去。
孝庄闻奏,启坟观之,果只一履存焉。
文珠师利佛灭度后,四百年犹在人间。
天台南岳,罗汉所居,应供人天,屡显圣迹。
汀州南安岩主,灵异颇多。
潭州华林善觉禅师武宁新兴严阳尊者,俱以虎为侍从
道宣律师持律精严,感毗沙门天王之子为护戒神,借天上佛牙,今在人间。
徽宗皇帝初登极时,因取观之,舍利隔水晶匣,落如雨点。
故《太平盛典》有御制颂云:「大士释迦文,虚空等一尘。
有求皆感应,无刹不分身。
玉莹千轮皎,金刚百炼新。
我今恭敬礼,普愿济群伦」。
皇帝知余好佛,而尝为余亲言其事。
如前所摭诸菩萨圣人,皆学佛者也。
余所谓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摄伏于具神通圣人也?
释有如弥天道安、东林慧远、生肇、融睿,陈慧荣隋法显梁法云智文之徒,皆日记数万言,讲则天华坠席,顽石点头,亦岂常人哉。
如李长者、龙居士,非圣人之徒欤?
孙思邈写《华严经》,又请僧诵《法华经》。
吕洞宾参禅设供。
彼神仙也,岂肯妄为无益之事乎?
况兹凡夫,敢恣毁斥?
但佛之言,表事表理,有实有权,或半或满,设渐设顿,各有攸当,茍非具大信根,未能无惑。
亦犹吾儒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春秋》石言于晋,神降于莘
《易》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
此非神怪而何?
孟子不言利,而曰「善教民财」,于宋受兼金,此非利而何?
盖圣人之言,从权适变,有反常而合道者,又安可以前后异同之言议圣人也?
诸同志者,幸于佛祖之言详披谛信,真积力久,自当證之,方验不诬。
天下人非之,而吾欲正之,正如孟子所谓「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
余岂有他哉,但欲以公灭私,使一切人以难得之身,知有无上菩提,各识自家宝藏,狂情自歇,而胜净明心,不从人得也,吾何畏彼哉!
晋惠帝时,王浮伪作《化胡经》,盖不知佛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灭于穆王五十二年,历恭、懿、孝、夷、厉、宣、幽、平、桓、庄、僖、惠、襄、顷、匡、定一十六王,灭后二百四十二年,至定王三年方生老子
过流沙时,佛法遐被五天竺及诸邻国,著闻天下,已三百馀年矣,何待老子化胡哉?
吕夏卿序《八师经》曰:「小人不知刑狱之畏,而畏地狱之碜。
虽生得以欺于世,死亦不免于地下矣。
今有人焉,奸雄气焰足以涂炭于人,而反不敢为者,以有地狱报应不可逃也。
若使天下之人,事无大小,以有因果之故,比不敢自欺其心,善护众生之念,各无侵凌争夺之风,则岂不刑措而为极治之世乎?
谓佛无益于天下者,吾不信矣」。
谅哉!
人天路上,以福为先,生死海中,修道是急。
今有欲快乐人天而不植福,出离生死而不明道,是犹鸟无翼而欲飞,木无根而欲茂,奚可哉?
古今受五福者非善报而何?
婴六极者非恶报而何?
此皆过去所修,而于今受报,宁不信哉!
或云「天堂是妄造,地狱非真说」者,何愚如此!
佛言六道,而人、天、鬼、畜,灼然可知。
四者既已明矣,唯修罗、地狱二道,但非凡夫肉眼可见耳,岂虚也哉?
只如神怪之事,何世无之,亦涉史传之载录,岂无耳目之闻见?
虽愚者亦知其有矣。
人多信于此而疑于彼者,是犹终日数十而不知「二五」也,可谓贤乎?
曾有同僚谓余曰:「佛之戒人不食肉味,不亦迂乎?
试与公详论之。
鸡之司晨,狸之捕鼠,牛之力田,马之代步,犬之司禦,不杀可也;
如猪羊鹅鸭水族之类,本只供庖厨之物,茍为不杀,则繁植为害,将安用哉」?
余曰:不然。
子未知佛理者也,吾当为子言其涯略。
章明较著,善恶报应,唯佛以真天眼,宿命通,故能知之。
今恶道不休,三涂长沸,良有以也。
一切众生,递相吞啖,昔相负而冥相偿,岂不然乎?
且有大身众生,如鲸、鳌、师、象、巴蛇、鲲鹏之类是也;
细身众生,如蚊蚋、蟭螟、蝼蚁、蚤虱之类是也。
品类巨细虽殊,均具一性也。
人虽最灵,亦只别为一类耳。
傥不能积善明德,识心见道,瞀瞀然以嗜欲为务,成就种种恶业习气,于倏尔三二十年之间,则与彼何异哉?
迦楼罗王展翅阔三百三十六万里,阿修罗王身长八万四千由旬,以彼观之,则此又不直毫末耳。
安可以谋画之差大,心识之最灵,欺他类之渺小不灵,是恣行杀戮哉?
只如世间牢狱,唯治有罪之人,其无事者,自不与焉。
智者终不曰建立郡县,设官置局,不可闲冷,却须作一两段事,往彼相共闹热也。
今虽众生无尽,恶道茫茫,若无冤对,即自解脱,复何疑哉?
若有专切修行,决欲疾得阿耨菩提者,更食众生血肉,无有是处。
唯富贵之人、宰制邦邑者,又须通一线道。
陆亘大夫南泉云:「弟子食肉则是?
不食则是」?
南泉曰:「食是大夫禄,不食是大夫福」。
宋文帝求那跋摩曰:「孤愧身徇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可得如法也」?
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
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人神悦和;
人神悦和,则风雨顺时;
风雨顺时,则万物遂其所生也。
以此持斋,斋亦至矣;
以此不杀,德亦大矣。
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乎」?
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
由是论之,帝王公侯有大恩德,陶铸天下者,则可矣;
士庶之家春秋祭祀,用之以时者,尚可忏悔。
圆颅方服者,承佛戒律,受人信施,而反例尘俗,饮酒食肉,非特取侮于人,而速戾于天;
亦袈裟下失人身者,是为最苦,忍不念哉?
吾儒则不断杀生,不戒酒肉,于齑则但言「慢藏诲盗」而已,于淫则但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而已,安能使人不犯哉?
佛为之教,则彰善瘅恶,深切著明,显果报,说地狱,极峻至严,而险诐强暴者尚不悛心,况无以警之乎?
然五戒但律身之粗迹,修行之初步,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求道證圣之人,亦未始不由此而入也。
至于亡思虑,泯善恶,融真妄,一圣凡,单传密印之道,又非可以纸墨形容而口舌辩也。
文章盖世,止是虚名;
势望惊天,但增业习。
若比以定慧之法,治本有之神明,为过量人超出三界,则孰多于此哉!
士农工商,各分其业;
富寿夭,自出前定。
佛法虽亡,于我何益?
佛法虽存,于我何损?
功名财禄,本系乎命,非由谤佛而得;
荣贵则达,亦在乎时,非由斥佛而致。
一时之间,操不善心,妄为口祸,非唯无益,当如后患何?
智者慎之,狂者纵之,六道、报应、胜劣所以分也。
余非佞也,愿偕诸有志者,背尘合觉,同底于道,不亦尽善尽美乎?
或有阐提之性根于心者,必不取于是说,余无恤焉(《护法论》,日本大正新大藏经第五十二卷。)
烬:原无,据右引补。
金刚经三十二分说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嘉泰普灯录》卷三○
非法无以谈空,非会无以说法;
万法森然曰因,一心应感曰由,故首之以法会因由分。
从空起慧,请答双彰,故受之以善现起请分。
宗绝正邪,乘无大小,随三根而化度,简异说而独尊,故受之以大乘正宗分。
得宗而行,不住于相,故受之以妙行无住分。
行行皆如,谓之实见,故受之以如理实见分。
见而信之,善根深固,故受之以正信希有分。
无得之得,是名真得;
说之说,是名真说,故受之以无得无分。
无得无,怖于沈空,一切诸佛,皆从此出,故受之以依法出生分。
果虽有四,相本无二,故受之以一相无相分。
清净心生,是名净土,庄严诸相,即非庄严,故受之以庄严净土分。
有为之福,限量有穷,无为之福,殊胜无比,故受之以无为福胜分。
是经所在,天龙敬事,故受之以尊重正教分。
至道无名,假之方便,以是名字,行者受持,故受之以如法受持分。
闻经解义,深悟实相,故受之以离相寂灭分。
受持读诵,自利利他,功德无边,不可称量,故受之以持经功德分。
恒沙罪业,一念消除,果报不虚,岂经多劫,故受之以能净业障分。
本来无我,安得有人,为度彼人,故权立我,故受之以究竟无我分。
一眼摄五眼,一沙摄恒河沙,一世界摄多世界,一心摄若干心,故受之以一体同观分。
遍周法界,一化普通,七宝福田,宁如四句,故受之以法界通化分。
三身具足,诸相圆成,人法俱忘,即非具足,故受之以离色离相分。
终日谭空,不谭一字,若云有,即谤如来,故受之以非所说分。
无上正知,实无少法,法无所得,正遍历然,故受之以无法可得分。
一法存心,情生高下,净心修善,法法何穷,故受之以净心行善分。
施宝如山,山非我尽,大身妙智,斯即宝山,故受之以福智无比分。
化门建立,未脱筌蹄,以要言之,实无所化,故受之以化无所化分。
色见声求,是行邪道,于兹妙契,独露真常,故受之以法身非相分。
相而无相,空且不空,亘古亘今,孰云断灭,故受之以无断无灭分。
大心成忍,本自无贪,世福甚多,云何有受,故受之以不受不贪分。
去来坐卧,无不如如,故受之以威仪寂静分。
信心不断,斯即微尘,信宝遍充,是名世界,界尘一合,法尔如然,故受之以一合离相分。
四见俱非,是名四见,故受之以知见不生分。
一念发心,获福亦尔,应身化物,岂得已哉,真佛流通,能事毕矣,故受之以应化非真分终焉。
普通寺记熙宁初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成都文类》卷三八
普通寺在成都城郭之二十里,寺之不寺久矣。
熙宁初惟迪禅师绵竹无为大众请,始来住持,予为之记曰:昔如来以一大事因缘,见于五浊恶世,与其初学十地之徒,敷衍微密之教。
及其究竟成就,则遍满十方,各从五体,同放宝光,交加相罗,犹如宝网。
盖道至于融,则光无不照;
义至于了,则神无不通。
悲夫!
道不远人,人非离道,而群生积障,浩劫传迷,聚如法水之冰,散若七巾之马,自取狂惑,标为长久,出没漂流,胡可胜吊。
屠坦操刀,则牛羊觳觫
由基调矢,则猿狖哀号。
滞魄恋于幽阴,妖魅凭于木石,此不悔厌,向何妙明!
师以六祖二宗之真风,诱接开示,倒洞庭九疑之野,泛独月于四溟之水。
下根传闻,犹将超越;
何况神骥,略施鞭策。
夫扣床倚仗,合掌盘足,曲折纵横,皆师之机也。
必欲求之于应对酬酢之间,譬犹辩说之际,斯所谓鹿还幽谷,犬吠荒者也。
呜呼!
言之于无所言,听之于无所听,则师之旨,其在兹乎!
重建当阳武庙元丰四年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三七、光绪《玉泉寺志》卷四
道出陈、隋间,有大法师名曰智顗,一时圆證诸佛法门,得总持,辨说无碍,敷演三品《靡诃止观》,是三非一,是一非三,即一是三,即三是一,随众生根而设教。
后至自天台,止于玉泉,宴坐林间,一心湛寂。
此山先有大力鬼神与其眷属,怙寺凭据,以帝通力,故法行业,即现种种诸可怖畏,虎豹号踯,蛇蟒盘瞪,鬼魅嘻啸,阴兵悍怒,血唇剑齿,毛发鬅鬙,妖形丑质,剡然千变。
法师悯言:「汝何为者,生死于幻,贪著馀福,不自悲悔」?
作是语已,音迹消绝,颀然丈夫,鼓髯而出:「我乃关某,生于汉末,值世纷乱,九州瓜裂。
曹操不仁,孙权自保,虎臣蜀主,同复帝室,精诚激发,洞贯金石,死有馀烈,故主此山。
观法师,具足殊胜,我从昔来,本未闻见,今我神力,变见已尽,而师安定,曾不省视。
汪洋如海,匪我能测,大悲我师,哀悯我愚,方便摄授,愿舍此山,作师道场。
我有爱子,雄鸷类我,相与发心,永护佛法」。
问所能,授则五戒,帝诚受已,复白问营造,期至幸少避之。
其夕晦冥,震霆掣电,灵鞭鬼箠,万壑浩汗,湫潭千丈,化为平址。
黎明往视,精蓝焕丽,檐楹阑楯,巧夺人目,海内四绝,遂居其一。
以是因缘,神亦庙食,千里内外,庙共云委,玉泉之田,寔帝之助。
岁越千稔,魔民出世,寺纲颓紊,搥拂虚设,帝既不祐,庙亦浸弊。
元丰庚申,襄有蜀僧,名曰承皓,行年七十,所作已辨,以大众请,倏然赴感。
有陈氏子,忽作帝语:「自今以往,祀我如初」。
远近播传,瞻祷愈肃。
明年辛酉,庙宇鼎新
尔时无尽居士闻说是事,以偈赞曰:
关帝父子为蜀将,气盖中原绝等伦。
喑呜咤叱山岳摧,义不称臣曹孟德
愤烈精忠贯金石,英灵死至玉泉山
阴兵十万部从严,铁骑咆哮汗金甲。
架鹗韝鹰走獒犬,鞭笞虎豹役龙蛇。
脍肝脯肉饮头颅,无上菩提岂知有。
智者南来为利益,嘿然宴坐高木阴。
法力广大不思议,溪山动荡失安据。
妖怪百千诸怖畏,神通究竭誓归依。
大威大猛大英豪,弃置爱恋如泥滓。
将此山峦奉佛士,受持五戒摄身心。
仰山南岳及高山,佛佛同道无异化。
见在住持承皓老,宗风孤峭帝所钦。
未来补处出家人,万木岩前希审细。
宏我如来像季法,长松千里碧云寒。
按:道光新津县志》卷四○,道光九年刻本。
元祐初建三郎庙记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道光《新津县志》卷四○、光绪《玉泉寺志》卷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李冰去水患,庙食于蜀之离堆,而其子二郎以灵化显圣;
帝死国事,帝凭于楚之玉泉,而其子三郎以英异著者,有子克家,体父之志,如《易》之乾坤,不居正位,而寄功用于六子欤。
索之而若虎,迹之而非无。
福祥简简,以介其善;
灾祸虩虩,以警其愚。
疾而祷之,有时而瘳;
暵而祷之,有时而濡。
朵珍草而发嘉禾,驱魑魅而屏夔魖。
林薮幽深,亡蛇阱之蛰;
槛阱不设,无虎豹之虞。
盖力有所不能者,其鬼神之司乎!
噫,帝之父子,骁勇猛锐,生于乱离之时,以金革战斗为事。
身死家破,客魂魄于覆船山之下。
一旦遇大士发明真谛,心生欣厌,以刹那善,念其福力,遂与玉泉相表里。
佛力之方便,真不可思议哉!
初,皓老新关帝庙,嘱予记其所以施山、造寺、受戒之始末矣;
后三年,三郎祠成,当阳县明府又以书来言曰:「承皓七十老子,布衣粝食,而勤于营缮,以维持世教为志,有足尚者,其再书之」。
乃承其说,为之记。
太原府寿阳方山李长者造论所昭化院记元祐三年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
元祐戊辰七月商英五台山,中夜,于秘魔岩金色光中见文殊师利菩萨,慨悟时节,誓穷学佛。
退而阅《华严经义疏》,汗漫罔知统类。
九月,出按寿阳,闻县东三十五里有方山昭化院,乃长者造论之所,斋戒往谒焉。
至则于破屋之下,散帙之间,得《华严修行决疑论》四卷,疾读数纸,疑情顿释,因诘主僧曰:「圣贤游止之地,奚其破落如此耶」?
僧曰:「长者坐亡于此山久矣,神之所游,缘之所赴,年谷常熟,而物不疵疠。
此方之人乃相与腥膻乎方山之鬼,莫吾长者之敬,院以此贫」。
吾惟古之使者,毁淫祀,或多至数千所,即移县废鬼祠,置长者像,为民祈福。
十月七日治地基,八日白圆光现于山南,于是父老叩头悲泪曰:「不知长者之福吾土也,请并院新之」。
施心云起,不唱而和,主僧伻圆来告。
太师曾公子宣闻其事,谓商英曰:「子盍发明长者之意而记之,使学《华严》者益生大信,而知所宗,则长者放光以累子也不虚矣」。
商英曰:「蒙塞何足以知长者?
虽然,尝试以管窥之」。
夫《华严》之为教也,其佛与一乘菩萨之事乎?
始终一念也,今昔一时也,因果一佛也,凡圣一性也,十方一刹也,三界一体也,正像末一法也,初中后一际也。
当处现前,不涉情解,以十信为入佛之始,以十地为成佛之终。
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十一地,谓之五位、六位。
具十者,以十波罗蜜为之主也。
凡五位之因果各五十,加本位之五因五果,为一百有十,所以成华严世界之佛刹,善财童子之法门。
华严世界一百一十而加一,何也?
一者,佛之位,万法之因也;
五位者,所标之法也;
善财者,问法而行之之人也;
五十三胜友者,五十则五位也,三则文殊、普贤、弥勒也。
此经也,以毗庐遮那为根本智体,文殊为妙慧,普贤为万行。
方其起信而入五位也,则慧为体,行为用;
及其行圆而入法界也,则行为体,慧为用。
体用互参,理事相彻,则无依无修,而佛果成矣,故归之于后佛弥勒。
十信以色为国者,未离乎色尘也;
十住以华为国者,理事开敷也。
十行以慧为国者,定慧圆明也;
十回向以妙为国者,妙用自在也。
种种名号者,智体之异名也,观其名则知所修之行矣;
种种庄严者,性行之依果也,观其果则知所行之因矣。
大悲广济谓之海,除热清凉行之月,普雨法雨谓之云,包含万象谓之藏,严其上首谓之宝髻,因果同时、处世不染谓之莲华,摧邪见正而不动谓之幢,悲智中道谓之斋,性愿普薰谓之香。
无为而成者,天也;
无方而应者,神也;
无外而大者,王也;
飞潜而雨者,龙也;
处生死海而不没者,修罗也;
搏根熟众生而至佛岸者,迦楼罗也;
凡乎圣乎,疑而不可知者,紧那罗也;
胸行匍匐,谦恭利物者,摩睺罗伽也;
守护伺察者,夜叉也;
同乎恶趣,而灭其贪苦者,鸠盘荼也;
法音娱乐者,乾闼婆也。
金为坚为刚,为黄为白,轮为圆为满,颇梨为莹彻,琉璃为明净。
无垢谓之摩尼,漉沉拯溺谓之网,高显挺特谓之茎干,开敷覆荫谓之华叶,含育利生谓之宫殿,观照之根谓之楼阁,无畏谓之师子,超尘谓之台榭,出俗谓之比丘,入廛谓之居士,长者同乎外道谓之仙人,婆罗门慈而无染谓之女,以悲生智谓之母。
此《华严》事相表法之大旨也。
至于一字含万法而普遍一切,其汪洋浩博,非长者孰能判其教、抉其微乎?
长者名通玄,或曰唐宗子,又曰沧州人,莫得而详,殆文殊、普贤之幻有也。
开元七年隐于方山土龛造论,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卒,垒石葬于山北。
至清泰中,村民拨石,得连珠、金骨,扣之如簧。
天福三年再造石塔,葬于山之东七里,今在盂县境上。
说者以伏虎负经,神龙化泉,昼则天女给侍,夜则齿光代烛。
示寂之日,飞走悲鸣,白气贯天,此皆圣贤之馀事,感应之常理,传所谓修母致子近之矣,今皆略而不书焉。
年月日,商英记。
按:《华严经决疑论》卷四之下,续藏经第一编第七套第二册。
定襄县新修打地和尚塔院记元祐五年二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山右石刻丛编》卷一五、《定襄金石考》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地和尚既传心要于江西马祖,退而隐于忻之定襄间,往来深山,与虎豹群居,踪迹神异,人莫之测。
有以佛法问者,以杖打地三下;
或匿其杖而问焉,则开口而已。
大历十三年六月十有三日,跏趺入灭,门人奉真身葬之,今郦村塔是也。
元祐四年六月三日,予行县往谒焉,瞻其容仪如生,而叹其院宇摧陋,谓父老曰:「古佛也,缘在若境,胡不少庄严之」?
对曰:「怀是心久矣,官以告我,我之愿也」。
是时涉夏不雨,田畴焦槁,村民所以祈请者靡所不至。
越二日,有白气絪缊,起于塔顶,父老以报县令孟君友,友驰马至,则其气涣而为油云甘泽,优渥沾浃,禾黍再茂。
于是富者输财,壮者输力,巧者输工,发于欢心,出于新敬,而向之庘颓剥,化为宏敞焕丽。
嗟乎父老,若之成斯宇也,以打地知之乎?
以白气知之乎?
揆若之所知,不过以亘空之白气为灵且异尔,若又焉知三世诸佛、东西祖师无量光明,百千变化,曾不出一举杖之间乎?
若尝以是知之,虽火其骸,毁其塔可也,况又能增崇而严事之乎?
元祐庚午二月初一日记。
林虑山圣灯记元祐五年十一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
元祐庚午冬十一月,按民兵过相台,提点监牧段仲容为余言林虑谼谷峰有圣灯,闻而未之见也。
十八日,自共城陟浮唐岭,下侯兆川,繇原康合涧以游。
前期三日,不食酒肉。
其夕祈请于寺庭,初,于紫烟峰现灯五,才闪烁耳。
已而于石城峰现宝灯一,行里馀,又现金灯一,分而为二。
同祈者为知县钱景允、尉耿澈,共城陈巩,僧行三十人,兵干二百许人,莫不叩头悲泪,起发信心。
予比使河东,二年四游五台山,凡所见灵光宝瑞、圣像殊祥,不可胜纪,自以于诸佛、诸大菩萨有大因缘。
既使河朔,惘然久之,未始一日不北向五顶而投诚也。
今至谼谷,复瞻异迹,乃知尘尘刹刹,道场充满,无所不如,无所不是。
提点刑狱公事张商英天觉笔述。
黎明将出山,览群峰不能舍,遂步行径,过跨玉桥,登朝云亭,由升龙桥上望曦亭,望金门,再拜辞归。
俄而祥云纷郁,如幢盖,如人物,如龙象,非众圣所宅,龙天所护,讵如是耶?
按:民国林县志》卷一四,民国二十一年石印本。
东林善法堂记元祐六年四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嘉泰普灯录》卷三○
元祐二年七月八日庐山东林禅寺善法堂成。
其为间七,其高为丈者五,深而为尺者九十,其广十有一丈。
六年三月无尽居士河北来,东林徒众七百人,以弼恩度而为上首,皆于现在老人照觉禅师亲近供养,深得法要,决择邪正,消陨知解,一心精进,扶竖宗教
于是以弼等和南稽首白居士言:「我此善法堂,盖尝走四方,求士大夫纪录营建,昭示来世,终无一人能承当者。
何以故?
此堂雄丽,难形摹故;
我师说法,难凑泊故。
居士适至,是我山中天龙药叉人非人等三岁守护,以待居士也,居士其舍诸」?
居士曰:汝等说法与过去诸佛异,非我名言意识之所测度,吾无得而记焉。
何以故?
毗庐遮那佛说《十住品》于须弥顶上,帝释于其殿内安置普光明藏师子之座;
说《十行品》于夜摩天宫时分,天王于其殿上化作宝莲华师子之座;
说《十回向品》于兜率陀天,知足天王于其殿上敷摩尼藏师子之座。
天住于佛住,而未离乎住,故说法乎地中之天,而忉利是矣,其座则安置之而未至于化者也。
行行皆真,而超然绝俗,故说法乎空中之天,而夜摩是矣,其座则化之而未至于敷者也。
化则依空矣,而非所以入有也;
真则自利矣,而非所以利他也。
心也回真而入俗,运智而行悲,使上而超之,可以出乎欲顶;
下而即之,可以同乎万物。
故说法乎天中之天,而兜率是矣。
其座而布之,则安置能化,盖有不足言者矣。
古佛之说法也,观根之时,依土立义,可以科,可以释。
今子之师建潭潭之堂,巍巍之座,法鼓在左,杖拂在右。
以忉利言之乎,则无住为住;
以夜摩言之乎,则无行为行;
以兜率言之乎,则本自无向,今亦无回。
虽然,尝试为汝议乎其涯。
妙湛灵明,旷虚粹精,莫之与将,莫之与迎。
未始有梦,而未始有觉也;
未始有淳,而未始有漓也;
未始有坏,而未始有成也;
未始有污,而未始有净也。
胶胶以生,林林以形,生死苦乐之变,循环乎去来。
诸佛为之种种譬喻方便,为之说三乘,为之说五教。
河沙句偈,不足以胜其情而夺其识。
其究竟也,以清净法眼,涅槃妙心,无相实相,正法眼藏,拨去文字,教外别传,嘱付饮光,宛转传授,以至今日。
当法堂未违,法座未登,掣电呈机,犹成第二,学人上来,颇复何用?
然则建斯堂也,登斯座也,法竟可说乎?
法竟不可说乎?
且夫居其堂正则知其位正,知其位正则知其眼正,知其眼正则知其根正,知其根正则知其识正,知其识正则知其尘正,知其尘正则知其耳正,知其耳正则知其鼻正,知其鼻正则知其舌正,知其舌正则知其身正,知其身正则知其意正,如是乃至十方虚空、八万四千陀罗尼门,莫不皆正。
古之所谓此处最吉祥者,其意在此,其亦是乎?
而自少室之后,曹溪以来,散之四方,分为五派,师异训,人殊习,祖师之道微矣。
请略言之。
月里麒麟,溪边石笋,寒松庭,日里看山,雨声鸠声,迷逢达磨,拨尘见佛,渔父栖巢,吐舌退身,抬眸一瞬,举拳竖指,击拂敲床,叉手当胸,展开双掌,或谓之曰道眼,或谓之曰根尘,或谓之曰向上,或谓之曰末后。
斯皆顺风扬灰于驰突之场,浚渠流恶于眢废之井。
禅师于是也大奋迅定,驾无碍慧,主宾问答,纵夺取与,庶几乎惑者有解而执者有破,垢者有涤而病者有瘳。
然则有其事者则必有其理,有其实者则必有其名。
庄严妙善,而不可不建者,堂也;
方便诱诲,而不可不说者,法也;
垂信示后,而不可不为者,记也。
东林众以记累吾,亦不善乎?
东林律寺改为十方,其本末具于余《语录序》,兹得以略云。
时岁四月二十四日记。
仰山庙元祐七年九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一七、康熙《宜春县志》卷一五、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四、乾隆《袁州府志》卷三二、道光《宜春县志》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仰山在州南六十里,二神姓萧氏,仲父曰大分,季子曰隆。
初,庙在山之獭潭,后徙于堵田。
唐咸通中封秩视文昌郎
南唐时,大分封威烈王,隆封灵显公
本朝大中祥符二年改封王曰灵济,公曰明显。
考之遗图,访之耆旧,昔有徐璠者,宜春浦村人也,还自维扬,舟次彭蠡,有两萧生附舟以载,顺风扬帆,一夕至袁,顾谓璠曰:「予家仰山之下,石桥之右,若欲雨欲旸乎」?
璠悟其神也,叩头诉曰:「璠无田可耕,雨旸非急」。
俄而山水大至,夷高淖下,为田五顷,今浦村西徐田是也。
唐武、宣间,释之徒有惠寂者,隐于郴州莽山,以嗣沩山灵祐之道。
宴坐之际,禅床陷地尺许,山神跪曰:「吾地薄,不足以栖大士
袁州南仰,师所居也」。
会昌元年,寂捧锡而来,寻涧而入,夜憩大樾,洎然假寐,有二白衣进曰:「深山险绝,师当何往」?
寂曰:「吾欲卜庵于此」。
白衣曰:「我山神也,愿以此山施师」。
寂曰:「汝能发欢喜心、广大心、无障碍分别心,则吾受汝施」。
白衣曰:「诺」。
即指集云峰下曰:「庵基莫吉于此」。
居数月,神来告曰:「陋旅据水上游,恐污饮漱」。
遂徙居下流五里。
三年四月十三日,神又来言曰:「师净侣日盛,咫尺共住,势非所安,请徙居中途,且以族四方参学,为一顿之地」。
是夕大风雨拔木,黎明,庙已建于堵田。
寂之将灭也,神泣别曰:「法恩深厚,未知所报」。
寂曰:「吾师沩山,以正月八日去寂,汝能为吾营斋,吾事毕矣」。
于是城中火神于空中具述其事,太守再拜许之,火乃灭。
遂于其日斋僧于庙,席地而坐,威灵恐怖,众莫之测。
神言曰:「何不造僧堂,击楗椎,如丛林之制」?
众又从之。
徐铉金陵时,二少年谒见,风姿洒落,语论高妙,曰:「二君吾国之秀也,何相见之晚耶」?
少年曰:「仆家于宜春之南三十里。
方春农事兴,国人用羊豕腥膻,姑至此避之」。
异之,遣人物色,已失所在。
仰山之大略也。
吾闻庄周之言:夫道生天生地,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
然则山川之神,皆得其所以为之道,而分授天地之职,故能雷霆电雹以致其威,雨雪雾露以致其泽,祥风休气以致其和,疵疠旱霪以致其罚。
惟其得道也,故可以与之进乎道,若二神者几之矣。
呜呼!
兹山介于南方僻左之境,蛇蟒之都,虎豹猿狐之所庐,魑魅魍魉之所窟宅。
蔽以荆榛,限以崭绝,樵夫牧子望崖而返,马蹄车辙不与人世间通者,莫知其几千万年。
而二萧乃与惠寂老相值于旷莽岑寂之间,悦其风,乐其说,不爱其宫室居处之安,溪山形势之美,委而去之,无少靳心。
若二萧者,其进乎道者矣。
惠寂老归死于东山,其事独传于其徒,而其徒不能宏其事,继之以乱离,因之以废坏,邪巫老祝,假托祸福,以瞽流俗,而神亡以明。
余素知之,元祐六年春将漕江西,会庙令盗神廪者为奸,而佛印禅师了元者适居仰山,因移郡下僧主之。
元来言曰:「淫祀不可遽革,释乎?
巫乎?
一听于神」。
祷而卜之,神以释告,于是国人改嚣悍调服。
流膏割鲜,化为伊蒲塞之馔;
淫歌踏舞,化为清磬梵竺之音。
选法子正己求文记之,因叙其本末而示之。
时元祐七年九月辛丑日记。
抚州永安禅院僧堂记元祐七年十二月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一、嘉靖《抚州府志》卷一六、《缁门警训》卷三、《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第二五、乾隆《临川县志》卷五、同治《临川县志》卷一八、光绪《抚州府志》卷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古学道之士,灰心泯智于深山幽谷之间,穴土以为庐,纫草以为衣,掬溪而饮,煮而食,虎豹之与邻,猿狙之与亲。
不得已而声名腥芗,文彩发露,则枯槁同志之士,不远千里,裹粮蹑蹻,来从之游。
道人深拒而不受也,则为之樵苏,为之舂炊,为之洒扫,为之刈植,为之给侍奔走,凡所以效劳苦、致精一,积月累岁,不自疲厌,觊师见而闵之,赐以一言之益,而超越死生之岸。
乌有今日所谓堂殿宫室之华,床榻卧具之安,所须而具,所求而获也哉!
呜呼,古之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因永安禅院之新其僧堂也,得以发吾之绪言。
元祐六年冬十一月,吾行郡过临川,闻永安主僧物故,以兜率从悦之徒了常继之。
升座说法,有陈氏子一历耳根,生大欣慰,谓曰:「谛观师诲,前此未闻,当有净侣云集,而僧堂狭陋,何以待之?
愿出家赀百万,为众更造」。
明年,堂成,吾使谓击鼓集众,以吾之意而告之曰:「汝比丘,此堂既成,坐卧经行,惟汝之适。
汝能于此带刀而眠,离诸梦想,则百丈即汝,汝即百丈;
若不然者,昏沉睡眠,毒蛇伏心,暗冥无知,昼入幽壤。
汝能于此跏趺宴坐,深入禅定,则空生即汝,汝即空生;
若不然者,猕猴在槛,外睹楂栗,杂想变乱,坐化异类。
汝能于此横经而诵,研味圣意,因惭入顿,因顿入圆,则三藏即汝,汝即三藏
若不然者,春禽昼啼,秋虫夜鸣,风气所使,曾无意谓。
汝能于此阅古人话,一见千悟,入红尘里,转大法轮,则诸祖即汝,汝即诸祖;
若不然者,狗齧枯骨,鸱啄腐鼠,鼓啄呀唇,重增饥火。
是故析为垢净,列为因果,判为情想,感为苦乐,漂流汨溺,极昧来际。
然则作此堂者,有损有益;
居此堂者,有利有害,汝等比丘宜知之。
汝能断毗庐髻,截观音臂,刳文殊目,折普贤胫,碎维摩座,焚迦叶衣,如是受黄金为垣,白银为壁,汝尚堪任,何况一堂!
戒之勉之,吾说不虚」。
元祐七年壬申岁十二月十日南康赤乌观雪夜拥炉,书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