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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议 其七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六
正取之计已定,然后谋所以富国强兵者。
除戎器,练军实,修军政,习骑射,造海舰,凡此所以强兵也。
其要在于为之以阴,行之以渐,使敌人莫吾觉耳。
至于富国之术,民无馀力,官无馀利矣,国不得而富也;
兵待富而举,则终吾世而兵不得举矣。
虽然,某有富国之术,不在乎聚歛而在乎惜费,苟从其可惜者而惜之,则国不胜富矣。
何以言之?
自朝廷规恢远略以来,今三年矣。
其见于施设者,费不知其几也。
和、城庐、城扬、城楚,筑堰,募兵,建康之寨、京口之寨、江阴之寨,与夫泛使赂遗,发运本钱,其他便宜造次,恩泽赏给,不可得而纪者,合千有馀万缗矣。
一岁之币,三年而郊,又二千万矣。
岁币、郊祀之费是不得已而为之者,其他得已而不已者,为恢复计也,然而于恢复之功非有万分一也;
非有恢复之万一而费之,则费为可惜矣。
若规模既定,断以三岁而兴兵,未战之岁,取是数费而聚之,当战之岁,岁币可绝也,郊祀可展也,如是而得三千万缗矣。
今帑藏之储又仅二千万,合五千万缗而一战,岂不绰绰然有馀裕哉。
其次则宽民力,可以息民者息之,可以予民者予之。
盖恢复大事也,能一战而胜乎?
其亦旷日持久而后决也。
旷日持久之费,缓急必取之民。
凡民所以供吾缓急,财尽而不怨,怨甚而不变者,以其素抚养者厚也。
古之人君,外倾其敌,内厚其民,其本末先后未有不如此者。
不然,事方集而财已竭,财已竭而民不堪,虽有成功而不敢继也。
今世之所病者,深根固本则指为迂阔不急之论,从事一切则目为治办可用之才。
国用既虚,民力又竭,求强其手足而元气先弱,是犹未病而进乌喙,及其既病也,则无可进之药,使扁鹊仓公望之而去者是也。
其八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六
方今之论,以为将有事于中原,必先迁都建业
某以为有不得已而必迁者,有既迁而又当迁者,又有不可得而迁者,及未可得而迁者,不可不知也。
不迁则不足以示天下之必战,中原之变也必缓,吾军之斗也必不力。
深居端处以待舆地之来,是谓却行而求前。
此不得已而必迁者也。
所谓战者,将姑为是名耶,其亦果有志于天下耶?
姑为是名,虽迁都建业,徒费无益;
志于天下,虽迁建业,犹以为近。
何则?
人主破天下庸常之论,图天下难能之事,而又阴得其所以必胜之权,不躬犯艰难而决之,天下有不信吾心而殆吾事者矣。
向之城扬、城庐,费累百万,其实甚无益也。
腐缣败素,染而紫之,价必十倍。
异时有急,敕庐、扬为车驾东西巡幸地,以决三军胜负之数,则城庐、城扬真恢复大计也。
此既迁而又当迁者也。
天下无事,󲦤绅之论,人人得以自尽:「主上方以孝养治天下,北内晨昏之问不可得而远也」。
「国用方虚,民力方困,千乘万骑,百司庶府,一动而百费出,迟留岁月,无从而给也」。
苟󲦤绅之论以是而相持,上之人必无说而却此。
此不可得迁者也。
两敌相持,见之以弱,犹恐为强;
示之以怯,犹恐为勇。
见强示勇,敌必疑惧;
敌既疑惧,吾事必去。
故先事而迁,是见之强而示之勇也。
两敌相持,士未致死,天子顺动,亲御鞍马,隆名重势,猝压其上,三军思奋,斗必十倍。
敌势惊乱,变必内起。
此古英雄之君御将决胜之奇术。
故先事而迁,是兵未战而术已尽也。
吾未战而迁建业,万一虏因是而迁京师(逆亮是也。),此事之不可知者也。
凡吾所以未战而求胜者,以中原之变为之助也;
虏迁京师,胁以兵力,中原之民必不敢变;
中原不变,则战之胜负未可知也。
故先事而迁,是趣虏人制中原之变也。
此未可得而迁者也。
参四者而论之,则大计见矣。
某以为宜明降约束,以禁传言迁都建业者,姑少待之。
异时兵已临淮,则车驾即日上道,驻跸建业以张声势;
兵已渡淮,则亲幸庐、扬以决胜负。
如是,则󲦤绅之论,不见持于无事之际;
敌国之重,不及虑于已战之后,最为得计。
其九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六、《稼轩集钞存》卷二
事有甚微而可以害成事者,不可不知也。
朝廷规恢远略,求西北之士,谋西北之事,西北之士固未用事也,东南之士必有悻然不乐者矣。
缓急则南北之士必大相为斗;
南北之士斗,其势然也。
西北之士又自相为斗,有才者相媢,有位者相轧,旧交怨其新贵,同党化为异论,故西北之士又自相为斗。
私战不解则公战废,亦其势然也。
武王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予有臣三千,惟一心」。
胜商杀受,诚在于此。
某欲望朝廷思有以和辑其心者,使之合志并力,协济事功,则天下幸甚。
右,某所陈,皆恢复大计,其详可次第讲闻也。
独患天下有恢复之理,而难为恢复之言。
盖一人醒而九人醉,则醉者为醒而醒者为醉矣;
十人愚而一人智,则智者为愚而愚者为智矣。
不胜愚者之多,而智者之寡也。
故天下有恢复之理,而难为恢复之言。
虽然,某尝为之说曰:今之议者皆言:「南北有定势,吴楚之脆弱不足以争衡于中原」。
某之说曰:「古今有常理,夷狄之强暴不可以久安于华夏」。
夫所谓南北定势者,粤自汉鼎之亡,天下离为南北,吴不能以乱魏,而晋卒以并吴;
晋不能取中原,而陈亦终毙于隋。
与夫艺祖皇帝之取南唐、取吴越,天下之士遂以为东南地薄兵脆,将非命世之雄,其势故至于此。
蔡谟亦谓:「度今诸人,必不能办此,吾见韩卢、东郭俱毙而已」。
某以谓吴不能取魏者,盖孙氏之割据,曹氏之猜雄,其德本无以相过,而西蜀之地又分于刘备,虽欲以兵窥魏,势不可得也。
晋之不能取中原者,一时诸戎皆有豪杰之风,晋之强臣方内自专制,拥兵上流,动辄问鼎,自治如此,何暇谋人?
宋、齐、梁、陈之间,其君臣又皆以一战之胜,蔑其君而夺其位,其心盖侥倖于人之不我攻,而所以攻人者皆自固也。
至于南唐、吴越之时,适当圣人之兴,理固应尔,无足怪者。
由此观之,所遭者然,非定势也。
且方今南北之势,较之彼时亦大异矣:地方万里而劫于夷狄之一姓,彼其国大而上下交征,政庞而华夷相怨,平居无事,亦规规然摹仿古圣贤太平之事,以诳乱其耳目,是以其国可以言静而不可以言动,其民可与共安而不可与共危。
非如晋末诸戎,四分五裂;
若周秦之战国,唐季之藩镇,皆家自为国,国自为敌,而贪残吞噬,剽悍劲鲁之习纯用而不杂也。
六朝之君,其祖宗德泽涵养浸渍之难忘,而中原民心眷恋依依而不去者,又非得为今日比。
故曰:较之彼时,南北之势大异矣。
当秦之时,关东强国莫楚若也,而秦楚相遇,动以十数万之众见屠于秦,君为秦虏而地为秦墟。
自当时言之,是南北勇怯不敌之明验;
项梁乃能以吴楚子弟驱而之,救钜鹿,破章邯,诸侯之军十馀壁皆莫敢动。
观楚之战士,无不一当十,诸侯之兵皆人人惴恐,卒以坑秦军,入函谷,焚咸阳,杀子婴
是又不可以南北勇怯论也。
怀王秦时,楚人之言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夫彼岂能逆知其事之必至此耶?
盖天道好还,亦以其理而推之耳。
故某直取古今常理而论之。
夫所谓古今常理者:逆顺之相形,盛衰之相寻,如符契之必合,寒暑之必至。
今夷狄所以取之者至逆也,然其所居者亦盛矣。
以顺居盛,犹有衰焉;
以逆居盛,固无衰乎?
某之所谓理者此也。
不然,裔夷之长而据有中夏,子孙又有泰山万世之安,古今岂有是事哉?
今之议者,皆痛惩曩时之事,而劫于积威之后,不推项籍之亡秦,而猥以蔡谟之论晋者以藉其口,是犹怀千金之璧,而不能斡营低昂,而俛首于贩夫,惩蝮蛇之毒,不能详覈真伪,而褫魄于雕弓,亦以过矣。
越王怒蛙式之,曰:「是犹有气」。
盖人而有气,然后可以论天下。
论行用会子疏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二
臣窃见朝廷行用会子以来,民间争言物货不通,军伍亦谓请给损减。
以臣观之,是大不然。
盖会子本以便民,其弊之所以至此者,盖由朝廷用之自轻故耳。
何谓「本以便民」?
世俗徒见铜可贵而楮可贱,不知其寒不可衣,饥不可食,铜楮其实一也。
今有人持见钱百千以市物货,见钱有般载之劳,物货有低昂之弊;
至会子,卷藏提携,不劳而运,百千之数亦无亏折,以是较之,岂不便于民哉?
何谓「朝廷用之自轻」?
往时应民间输纳,则令见钱多而会子少;
官司支散,则见钱少而会子多。
以故民间会子一贯,换六百一二十足。
军民嗷嗷,道路嗟怨。
此无他,轻之故也。
近年以来,民间输纳,用会子见钱中半,比之向来,则会子自贵,盖换钱七百有奇矣,江阴军换钱七百四十足,建康府换钱七百一十足。
此无他,稍重之故也。
古谓「将欲取之,必固予之」,岂不信哉!
臣以谓:今诸军请给微薄,不可亏折,故愿陛下重会子,使之贵于见钱。
若平居得会子一贯,可以变转一贯有馀,所得虽微,物情自喜。
缓急之际,不过多印造会子,以助支散,百万财赋可一朝而办也。
臣尝深求其弊:夫会子之所以轻者,良以印造之数多而行使之地不广。
今所谓行使会子之地,不过大军之所屯驻,与畿甸之内数郡尔,至于村镇乡落,稍远城郭之处已不行使,其他僻远州郡又可知也。
臣愚欲乞姑住印造,止以见在数泄之诸路,先明降指挥,自淳熙二年以后,应福建、江、湖等路,民间上三等户租赋,并用七分会子、三分见钱输纳(僻远州郡未有会子,先令上三等户输纳,免致中下户受弊。)民间买卖田产价钱,悉以钱、会中半,仍明载于契;
或有违戾,许两交易并牙人陈诉,官司以准折受理。
僧道输纳免丁钱,亦以钱、会中半。
以臣计之,各路所入会子之数,虽不知其多寡,姑以十万为率论之,其已输于官者十万,藏之于家以备来年输纳者又十万,商贾因而以会子兴贩往来于路者又十万。
是因远方十万之数,而泄畿内会子三十馀万之数也,况其数不止于此哉。
会子之数有限,而求会子者无穷,其势必求买于屯驻大军去处,如此则会子之价势必踊贵,军中所得会子,比之见钱反有赢馀,顾会子岂不重哉?
行一二年,诸路之民,虽于军伍、市井收买,亦且不给,然后多行印造,令诸路置务给卖,平其价直,务得见钱而已,则民间见钱将安归哉。
此所谓「将欲取之,必固予之」之术也。
然臣所患者,法行之初,僻远州郡会子尚少,高其会子之价,纽作见钱,令人户准折输纳,及其解发,却以见钱于近里州郡收买,取其赢馀,以资妄费,徒使民间有增赋之名,而会子无流通之理。
臣愚欲乞责之诸道总领、转运,立为条目,以察内部之不法者。
俟得其人,严寘典宪,以示惩戒。
如此,则无事之时,军民无会子之弊;
缓急之际,朝廷无乏兴之忧,其利甚大。
淳熙己亥论盗贼劄子1179年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九、《宋史》卷四○一《辛弃疾传》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臣窃惟方今朝廷清明,法令备具,虽四方万里之远,涵泳德泽如在畿甸,宜乎盗贼不作,兵寝刑措,少副陛下厉精求治之意;
而比年以来,李金之变,赖文正之变,姚明敖之变,陈峒之变,及今李接陈子明之变,皆能攘臂一呼,聚众千百,杀掠吏民,死且不顾,重烦大兵剪灭而后已,是岂理所当然者哉?
臣窃伏思念,以为实臣等辈分阃持节,居官亡状,不能奉行三尺,斥去贪浊,宣布德意,牧养小民,孤负陛下使令之所致。
责之臣辈,不敢逃罪。
臣闻唐太宗与群臣论盗,或请重法以禁,太宗哂之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尔。
当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馀,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耶」?
大哉斯言!
其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卒致贞观之治。
以是言之,罪在臣辈,将何所逃。
臣姑以湖南一路言之。
自臣到任之初,见百姓遮道,自言嗷嗷困苦之状,臣以谓斯民无所愬,不去为盗,将安之乎?
臣一一按奏,所谓「诛之则不可胜诛」。
臣试为陛下言其略。
陛下不许多取百姓斗面米,今有一岁所取反数倍于前者;
陛下不许将百姓租米折纳见钱,今有一石折纳至三倍者;
并耗言之,横歛可知。
陛下不许科罚人户钱贯,今则有旬日之间追二三千户而科罚者;
又有已纳足租税而复科纳者,有已纳足、复纳足、又诬以违限而科罚者;
有违法科卖醋钱、写状纸、由子、户帖之属,其钱不可胜计者。
军兴之际,又有非军行处所,公然分上中下户而科钱,每都保至数百千;
有以贱价抑买、贵价抑卖百姓之物,使之破荡家业、自缢而死者;
有二三月间便催夏税钱者。
其他暴征苛歛,不可胜数。
然此特官府聚歛之弊尔,流弊之极,又有甚者。
州以趣办财赋为急,县有残民害物之政而州不敢问;
县以并缘科歛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县不敢问;
吏以取乞货赂为急,豪民大姓有残民害物之罪而吏不敢问。
故田野之民,郡以聚歛害之,县以科率害之,吏以取乞害之,豪民大姓以兼并害之,而又盗贼以剽杀攘夺害之,臣以谓「不去为盗,安之乎」,正谓是耳。
且近年以来,年谷屡丰,粒米狼戾,而盗贼不禁乃如此,一有水旱乘之,臣知其弊有不可胜言者。
民者国之根本,而贪浊之吏迫使为盗。
今年剿除,明年扫荡。
譬如木焉,日刻月削,不损则折。
臣不胜忧国之心,实有私忧过计者。
欲望陛下深思致盗之由,讲求弭盗之术,无恃其有平盗之兵也。
臣孤危一身久矣,陛下保全,事有可为,杀身不顾。
况陛下付臣以按察之权,责臣以澄清之任,封部之内,吏有贪浊,职所当问,其敢瘝旷,以负恩遇!
自今贪浊之吏,臣当不畏强禦,次第按奏,以俟明宪
庶几荒遐远徼,民得更生,盗贼衰息,以助成朝廷胜残去杀之治。
但臣生平刚拙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顾恐言未脱口而祸不旋踵,使他日任陛下远方耳目之寄者,以臣为戒,不敢按吏,以养成盗贼之祸,为可虑耳。
伏望朝廷先以臣今所奏,申敕本路州县:自今以始,洗心革面,皆以惠养元元为意。
有违弃法度、贪冒亡厌者,使诸司各扬其职;
无徒取小吏按举,以应故事,且自为文过之地而已也。
臣不胜幸甚。
请创置飞虎军疏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宋史》卷四○一《辛弃疾传》
军政之敝,统率不一,差出占破,略无已时。
军人则利于优闲窠坐,奔走公门,苟图衣食,以故教阅废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举。
平居则奸民无所忌惮,缓急则卒伍不堪征行。
至调大军,千里讨捕,胜负未决,伤威损重,为害非细。
乞依广东摧锋、荆南神劲、福建左翼例,别创一军,以湖南飞虎为名,止拨属三牙密院,专听帅臣节制调度,庶使夷獠知有军威,望风慑服。
论经界钞盐劄子1192年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永乐大典》卷七八九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天下之事,因民所欲行之,则易为功。
漳、泉、汀三州皆未经界,漳、泉民颇不乐行,独汀之民,力无高下,家无贫富,常有请也。
且其言曰:「苟经界之行,其间条目,官府所虑谓将害民者,官不必虑也,吾民自任之」。
其言切矣。
故曰经界为上。
其次莫若行钞盐。
钞盐利害,前帅臣赵汝愚论奏甚详,臣不复重陈。
独议者以向来漕臣陈岘固尝建议施行,寻即废罢;
朝廷又询徵广西更改盐法之弊,重于开陈。
其实不然。
广西变法,无人买钞,因缘欺罔。
福建钞法,才四阅月,客人买钞,几登递年所卖全额之数。
止缘变法之初,四州客钞辄令通行,而汀州最远,汀民未及搬贩,而三州之贩盐已番钞入汀,侵夺其额,汀钞发泄,以致少缓。
官吏取以藉口,破坏其法。
今日之议,正欲行之汀之一州,奈何因噎而废食耶?
故曰钞盐次之。
荆襄上流为东南重地疏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六、《永乐大典》卷八四一三
臣窃观自古南北之分,北兵南下,由两淮而绝江,不败则死,由上流而下江,其事必成。
荆襄上流为东南重地,必然之势也。
虽然,荆襄合而为一,则上流重;
荆襄分而为二,则上流轻。
上流轻重,此南北之所以为成败也。
六朝之时,资实居扬州,兵甲居上流。
襄阳以南,江州以西,水陆交错,壤地千里,属之荆州,皆上流也。
故形势不分而兵力全,不事夷狄而国势安。
其后荆襄分而梁以亡,是不可不知也。
今日上流之备,亦甚固矣,臣独以为缓急之际,犹泛泛然未有任陛下之责者,臣试言之。
假设虏以万骑由襄阳南下,冲突上流,吾军仓卒不支,陛下将责之谁耶?
襄阳军帅,则曰:「虏以万骑冲突,臣以步兵七千当之,襄阳戍兵,入队可战之人,犹未满此数。
大军在鄂,声援不及,臣欲力战,众寡不敌,是非臣之罪也」。
鄂渚军,则曰:「臣朝闻警,夕就道,卷甲而趋之,日且百里,未至而襄阳不支矣,是非臣之罪也」。
襄阳守臣,则曰:「臣守臣也,知守城而已,军则有帅。
战而不支,虏骑冲突,是非臣之罪也」。
荆南守臣,则曰:「荆与襄两路,道里相去甚远,襄阳之不支,虏骑冲突,是非臣之罪也」。
彼数人者以是辞来,朝廷固无辞以罪之也。
然则上流之重,果谁任其责乎?
陛下胡不自江以北,取襄阳诸郡合荆南为一路,置一大帅以居之,使壤地相接,形势不分,首尾相应,专任荆襄之责;
自江以南,取辰、沅、靖、澧、常德鄂州为一路,置一大帅以居之,使上属江陵,下连江州,楼舰相望,东西联亘,可前可后,专任鄂渚之责。
属任既专,守备自固,缓急之际,彼且无辞以逃责。
如此,上流之势固不重哉!
外不失两路之名,内可以为上流之重,陛下何惮而不为?
虽然,臣闻之,天下之势有离合,合必离,离必合。
一离一合,岂亦天地消息之运乎?
周之离也,周不能合,秦为驱除,汉故合之。
汉之离也,汉不能合,魏为驱除,晋故合之。
晋之离也,晋不能合,隋为驱除,唐故合之。
唐之离也,唐不能合,五季驱除,吾宋合之。
然则已离者不必合,岂非盛衰相乘,万物必然之理乎?
厥今夷狄,物夥地大,德不足,力有馀。
过盛必衰,一失其御,必将豪杰并起,四分五裂。
然后有英雄者出,鞭笞天下,号令海内,为之驱除。
当此之时,岂非天下方离方合之际乎?
以古准今,盛衰相乘,物理变化,圣人处之,岂非慄慄危惧,不敢自暇之时乎?
故臣敢以私忧过计之切,愿陛下居安虑危,任贤使能,修车马,备器械,使国家有屹然金汤万里之固,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袁同知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稼轩集钞存》卷三
畴咨兵本,眷用老成。
清乎尚书之言,久受知于南面;
任以天下之重,爰正位于中枢
明良庆千载之逢,宗社增九鼎之重。
事关国体,喜溢舆情。
共惟某官,浑璞难名,清明共睹。
在朝则美政,在位则美俗,见谓通才;
若旱用作雨,若川用作舟,益储瑰望。
觕举其大,可知其馀。
笑比河清,无孝肃尹京之严令;
行惟鹤伴,有清献入蜀之流风。
锡驲轺以遄归,长天官而率属,维时宥密,并注安危。
智勇若子房,乃能决胜于千里;
文武吉甫,孰当为宪于万邦?
今而付之真儒,上将属以大事。
尽发所蕴,聿观厥成。
复郓、欢、龟阴之田,请从今日;
致唐、虞、成周之治,何待来年,爰立之期,可拱以俟。
瓜庐屏迹,药裹关心。
属柄任之得人,与士类而增气。
竿牍小夫之智,莫抒诵言;
岩石具民之瞻,徒皆佥瞩。
毫端易窘,底里难倾。
钱同知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稼轩集钞存》卷三
光膺制策,进贰枢庭
知贲儒科,入本兵柄。
觉庙堂之增重,庆军国以交欢。
共惟某官,开物成务之姿,登峰造极之论。
至诚无息,悠远博厚而高明;
其德日新,笃实辉光而刚健。
人知伟器,自奋亨途。
慷慨功名,有谋必尽;
周旋内外,靡劳不宣。
建邺之麟,忽兴怀于泉石;
尚书之履,旋亟上于星辰
盖必有非常之人,乃可当不次之举。
惟枢机运动之地,须帷幄谋画之才。
精神折千里之冲,文武为万邦之宪。
久积苍生之望,果闻涣号之扬。
周伯仁怅望神州,共当戮力;
管夷吾复生江左,此复何忧。
某风雨孤踪,山林晚景。
候西清之对,疏浅奚堪;
分北顾之忧,切逾已甚。
所托万间之芘,殆成一己之私。
富贵功名之及时,行快风雨之会;
王侯将相之有种,更增茅土之传。
启劄1175年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宋人书翰》第二集、睦雍堂法书 创作地点:江西省赣州市
弃疾自秋初去国,倏忽见,詹咏之诚,朝夕不替。
第缘驰驱到官,即专意督捕,日从事于兵车羽檄间,坐是倥偬,略亡少暇。
起居之问,缺然不讲,非敢懈怠,当蒙承亮也。
吴会云间,未龟合并,心旌所向,坐以神驰。
右谨具呈。
宣教郎、新除秘阁修撰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辛弃疾劄子。
刘改之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诗人玉屑》卷一九
夜来见示《送王简卿书》,伟甚!
真所谓「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者也,健羡健羡!
绍兴辛巳亲征诏草1204年3月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陈文正公家乘》卷一、《宋史》卷四○一《辛弃疾传》、同治《弋阳县志》卷一二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
使此诏出于绍兴之初,可以无事雠之大耻;
使此诏行于隆兴之后,可以卒不世之大功。
今此诏与此虏犹俱存也,悲乎!
嘉泰四年三月门生弃疾拜手谨书。
吕东莱先生1181年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东莱吕太史文集》附录卷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维淳熙八年岁次辛丑十一月癸酉朔初二日甲戌奉议郎、充右文殿修撰、知隆兴军府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主管江南西路安抚司公事、马步都总管辛弃疾,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近故宫使直阁大著吕公之灵:某官天质之美,道学之粹,操存之既固,而充养之又至,一私欲未始萌于心,极万变不足以移其志。
故不力而勇,甚和而毅,泯爱憎以无迹,更毁誉而一致。
宜君上益信其贤,而同异者莫得窥其际也。
任重道远,发轫早岁。
遗外形体,辍寝忘味。
事物之来,若未始经吾意,迨夫审是决疑,则精微正大,中在物之理,而尽处物之义。
私淑诸人,固已设科不拒,闻者心醉。
道行志得,抑将使群才并用而众志咸遂也。
乃若生长见闻,人物门第,高文大册,博览强记,虽皆过绝于人,要之盖其馀事。
厥今上承伊、洛,远溯洙、泗,佥曰「朱、张、东莱」,屹鼎立于一世。
学者有宗,圣传不坠。
又皆齿壮而力强,夫何南轩亡而公病废!
上方付公以斯文,谓究用其犹未。
传闻有瘳,士夫增气。
忽反袂而相吊,惊邮传于殄瘁。
呜呼!
寿考之不究,德业之未试,室无人而子幼,何福善而如是!
然而天所畀与者其得抑多矣,又奚有于乔松之年、赵孟之贵。
弃疾半世倾风,同朝托契,尝从游于南轩,盖于公而敬畏。
兹物论之共悼,宁有怀于私惠。
缄忱辞于千里,寓哀情于一酹。
尚飨!
祭陈同父文1194年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宋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呜呼!
同父之才,落笔千言。
俊丽雄伟,珠明玉坚。
人方窘步,我则沛然。
庄周李白,庸敢先鞭。
同父之志,平盖万夫。
横渠少日,慷慨是须。
拟将十万,登封狼胥。
彼臧、马辈,殆其庸奴。
天于同父,既丰厥禀。
智略横生,议论风凛。
使之早遇,岂愧衡伊。
行年五十,犹一布衣。
閒以才豪,跌宕四出。
要其所厌,千人一律。
不然少贬,动顾规检,夫人能之,同父非短。
至今海内,能诵三书。
世无杨意,孰主相如
中更险困,如履冰崖
人皆欲杀,我独怜才。
廷尉系,先多士鸣。
耿耿未阻,厥声浸宏。
盖至是而世未知同父者,益信其为天下之伟人矣。
呜呼!
人才之难,自古而然。
匪难其人,抑难其天。
使乖崖公而不遇,安得征吴入蜀之休绩?
太原决胜,即异时落魄之齐贤
方同父之约处,孰不望夫上之人,谓握瑜而不宣?
今同父发策大廷,天子亲寘之第一,是不忧其不用。
以同父之才与志,天下之事孰不可为?
所不能自为者,天靳之年!
闽浙相望,信问未绝,子胡一病,遽与我诀!
呜呼同父,而止是耶!
而今而后,欲与同父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可复得耶!
千里寓辞,知悲之无益,而涕不能已。
呜呼同父,尚或临监之否?
朱晦庵文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宋史》卷四○一《辛弃疾传》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
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新居上梁文1180年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百万买宅,千万买邻」,人生孰若安居之乐?
一年种谷,十年种木,君子常有静退之心。
久矣倦游,兹焉卜筑。
稼轩居士生长西北,仕宦东南。
顷列郎星,继联卿月。
两分帅阃,三驾使轺。
不特风霜之手欲龟,亦恐名利之发将鹤。
欲得置锥之地,遂营环堵之宫。
虽在城邑阛阓之中,独出车马嚣尘之外。
青山屋上,古木千章;
白水田头,新荷十顷。
亦将东阡西陌,混渔樵以交欢;
稚子佳人,共团栾而一笑。
梦寐少年之鞍马,沉酣古人之诗书。
虽云富贵逼人,自觉林泉邀我。
望物外逍遥之趣,「吾亦爱吾庐」;
语人间奔竞之流,「卿自用卿法」。
始扶修栋,庸庆抛梁:
抛梁东,坐看朝暾万丈红。
直使便为江海客,也应忧国愿年丰。
抛梁西,万里江湖路欲迷。
家本秦人真将种,不妨卖剑买锄犁。
抛梁南,小山排闼送晴岚。
绕林乌鹊栖枝稳,一枕薰风睡正酣。
抛梁北,京路尘昏断消息。
人生直合住长沙,欲击单于老无力!
抛梁上,虎豹九关名莫向
且须天女散天花,时至维摩方丈
抛梁下,鸡酒何时入邻舍。
只今居士有新巢,要葺轩窗看多稼。
伏愿上梁之后,早收尘迹,自乐馀年。
鬼神呵禁不祥,伏腊倍承自给。
座多佳客,日悦芳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