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孝宗皇帝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敬乡录》卷一○、《金华先民传》卷五、《金华文徵》卷一三、《南宋文范》外编卷一、康熙《金华府志》卷二九、民国《永康县志》卷一三
臣闻言动之过,而非故为之,此士君子之所不免,而王法之所宜宥也。父兄之难而不能以死救,此天地之所不容,而王法之所宜诛也。宜宥而不获宥,宜诛而不及诛,是虽匹夫之幸不幸,犹蝼蚁之自生自死于天地之间,固无损于造化之功也。然一夫之不获,尚足为至治之累。自昔圣人在上,盖甚忧之。凡下民之微,有一不平,而义激乎其中,莫不使之朝闻而暮达,不啻如家人之相与,以情通焉。呜呼!父子兄弟之际,天下之至情也。以不获宥为不幸,而自幸其不及诛,揆之常情,犹不能以自安,况夫至情所在,浑然一体,无所间断,庸可以幸不幸为区别,坐视而弗之救,畏一死之轻而废大义之重,不一仰叩天阍,以庶几一悟,而甘自投于不孝之域也耶?臣婺之永康人,世修儒业而未有显者。于是臣父纵臣之兄与臣宦学于外,以从四方之士游,而求光其先业焉。中间郡县旱暵相仍,圣意轸念,赤子无以为生也,降诏捐爵,劝谕富室出粟以赈之。臣父慨然动心,令臣首出应命。既而朝廷虽特授臣以一官,臣不佞,自少稍有立志,不忍假父之资以食君之禄,于兹三年矣。去年之冬获从群士贡于礼部,未能以遂其志。而仇人怨家所竞不满百钱,至诬臣之兄以叛逆,诬臣之父以杀人。叛逆,天下之大怼也,杀人,天下之元恶也,非至棘寺,终不能以自明。一门父子既械系,而极囹圄之苦,狱告具而无纤芥之实,卒从吏议。以累岁酒后戏言,而重臣兄之罪;搜抉微文,以家人共犯,而坐臣父之罪。夫酒后果有一二戏言,而岂有异意?此所谓言动之过,而非故为之者也。深山穷谷之中,荜门圭窦之下,一时之戏言,固不宜尽律以文法,而醉酒饱德,有士君子之行,亦非所以及于闾阎之细民也。今以深山穷谷荜门圭窦之戏言,而至上渎九重之尊,则几于失朝廷之体矣。且仇怨告讦之情,累岁不可知之事,所不应治也。有司今独受而穷究之,则几于长告讦之风矣。子实有罪,则子受之,固也。搜抉微文以致其父,则忠厚之意亦少损矣。昔汉女缇萦上书,自乞为官婢以赎父罪,犹足以感动文帝之听。臣不佞,亦尝闻义矣。父兄不幸,误入于罪,而有司一致之以法,则上以失朝廷之体,下以长告讦之风,而损忠厚之意。所关如此其大也,乃不能乘是略出一言,以动天听,宁不愧死于一女子乎?臣重念士之求仕于时也,亦将以行其志云尔。今日闺门践履之基,即异日朝廷设施之验也。平居父兄落难,乃庸懦顾惜,不能自出死力而哀救之,是无父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子,可以受君之爵,食君之禄,而立乎人之本朝哉?臣愿纳此一官,以赎父兄之罪,而甘以末技自鬻于场屋之间。毋宁冒此一官,以为无父之子,而无所容于圣明之世。傥陛下哀矜其意,而特从其请,则臣区区之志愿足矣,子弟之大义庶乎其无负矣。然岂惟一门父子之私恩而已哉?苟以为国家自有定法,虽子不能以及其父,遂置之而不问,是非陛下之圣明,有亏于汉之文帝;实臣之不肖,有愧于一女子,而不足以尽感动之诚也。则臣于此,惟有先乎父兄而死尔,复何所憾哉!干冒天威,罪当诛戮。
上王梁二相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皓闻手蹉足跌者,不可以言礼;情迫意切者,不可以言义。方圣明在上,大贤秉政,匹夫或不得以自尽,则非所以示广大于天下也。皓本农家子,姓名不出闾里,而父教之读书为学,以从四方之士游。去年获从群士贡于礼部,而有司以为不肖,竟从黜落。方将退而杜门修业,以为后图,而事变出于不料。仇人怨家所竞不满百钱,乃至诬皓之兄以叛逆,诬皓之父以杀人。仓遑就逮,一门无有遗者。幽置囹圄,枷索扭械,唾骂笞箠,备极生平所未见之苦。叛逆杀人,则其势固应尔也。狱告具而无一毫之实,卒从吏议,以数年前酒后茫昧不可知之言,而坐其兄之罪。搜抉微文,使某之父亦不免。夫深山穷谷之中,闾阎败屋之下,酒后耳热,不识禁忌,此唐明皇所谓三更以后与五更以前者,若一一推寻而穷究之,则展转相讦,疑似相乘,人无置足之地矣。今以累岁不可知之事,恍惚诞谩之言,一时告讦而使坐之,其将何所逃罪?惧非圣明之世所宜有也。皇皇忽忽,若有所失坠,既以告之吾君,又以告之相公。手蹉足跌,未暇以及礼也。今其事已具之奏牍,岂敢望置而不行哉?故皓愿纳一官以赎父兄之罪。使皓自鬻于场屋之间,而得一官,犹将纳之,伸父子兄弟之义。况此一官,乃父兄之所当得,而弃以与皓。今纳之以赎罪,犹将父兄之所有以求赎也,岂足以言义乎?相公若怜其意迫情切,一言开陈,使从其请,此汉法纳粟赎罪之义耳。最其甚者,一行平人本有何罪?因皓之兄得罪于仇人,而皆有所坐,至有为士而不得自明者,一或不能全其躯,则皓父子兄弟其何自容于乡闾哉?今听皓纳官,以赎父兄之罪,而一行平人皆从末减,使恍惚诞谩之言,一时告讦之事,不得以行于圣明之世,其所关系亦不少矣。相公当国,而使匹夫不得以自尽,必非相公之心也。不听纳官,而少减其罪,是引人而为伪也。挟伪心以救父兄,纵不得罪于人,天地鬼神其戮之矣。肠一日而九回,言语不成伦次,非敢望相公以专徇一夫之情,亦望相公为天下大体虑也。冒渎钧严,伏地待死。
上邱宪宗卿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某盖闻利害切于其身,则启口告人,动辄招疑。虽善辨如苏、张,亦固难为言矣。况有人焉,其姓字不能自通,面目不相谁何,诚意未尝素孚?一旦临卒然窘迫之际,乃欲诵古今而誉盛德,以幸一时容悦,暴志蕴而矜所长,以冀一毫见知,不特为世人所悯笑,而有识者固亦察焉而不受也。某虽不肖,窃有志于门下,顾令蹈可疑之迹,而非当言之地,皎皎此心,直欲为老父辨明莫大之冤尔。伏惟少赐台览。夫贤不肖之在天下,亦何尝有贫富之间,最不可先持疑心以待之,此心之平犹权焉。茍先疑其物之轻重,而自为权之进退,则物必有不得其平者。自为富为仁之说不明,居民上者每以疑心待天下,谓凡汉吏号为良为能者,不过击搏一二豪姓巨族,以扶植善弱而已,往往果于破坏富民而不之恤。殊不知汉网疏阔,有以豢其奸于平时,网不能漏者,不得不取而戮之,势之所必至也。自我国朝纳天下于法度准绳之内,以至于今,富室无巨万之积,方且敛手就约束,求容于里巷,以庶几卒岁之安,岂有稔恶之久而不败者乎?而上之人又从而疑之,常怀忿疾之心,以幸疑似之事,此今之富民鲜有三世之久者。率由小人巧计,投上之所疑,而因以坏也。某生长闾阎,盖多见之,未尝不为之痛心疾首,而岂谓今日遽见于吾家乎!且某家世业儒,而不废耕耨,代守勤俭,以谨持门户。由是衣食之具仅免求人,而人亦未有以为疑也。时饥则随所有以济人之急,抑不替先志尔。去年部使者朱公晦翁乃以某之名奏于朝,私心祇为一试计,亦不虞其为有道之忧也。自拜恩命以来,而乡之奸民卢氏父子屡假是非以疑上司州县之听而不已。既诬某之兄有狂悖等语,事方得直,又复诬某之父与同里陈公药杀其父。虽有如阁下高明洞达,烛见物理,巨细不遗,亦未免致疑焉。此实某之身有以陷父于可疑之域,上累高明洞达之见也。试以卢氏诬告之事,平其心而察之。使有人当十目所视,而且饮他人之酒,后有一人几半月而死。病寝之际,医卜交至其门,而皆能證其状。死且十日,其子忽声于众,谓某与某药杀我父,而闻之官。官既穷究其事,决不复疑之,而使之再冤也。真金顾岂嫌于数煅?但某父当兹垂白之年,复使婴木索,被箠楚,必无更生之望矣。有子三人,长既系于官,季则尚幼,某茍不知奔走哀号于前,庶几万一有以释阁下之疑,而脱老父无罪,而践九死之地,则不可为人子矣。古有兄弟争死于庇贤之事者,人情之于死,夫地则不可,气一激乎中,故视死如归尔。今以名世之奇士,与乡闾之岂不爱义?某之由无故而屡遭械逮,尚复有面目俯仰乎天地间邪?矧阁下才能德望,当今号为第一辈流,而揽辔登车,又自负澄清天下大志。亦既有可告之人,而弗克自明,是重获戾于大君子之门也。不可为人子,是谓不孝;获戾于君子,是谓不义。不孝不义,罪皆在于默默。敢恤不测之诛,避招疑之小嫌,以丧没身之大节乎?
与陈龙川先生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民国《永康县志》卷一四
前代英雄豪杰之士,其行藏用舍,必有一定不易之规。天下有大变,迫之而后动,不得已而后应,神色不动,志气不挠。鸣条之役,莘野之定谋也;牧野之师,渭滨之素略也。方二公耕钓时,未闻一言及此。近见执事酌古著论,虽孙、吴不能远过,固吾侪所喜闻而乐道者,况在吾乡愿进之列乎?二帝北狩之耻未雪,凡有人心,所宜裂眦张胆,奋不自顾者,况为吾乡讲义之士乎?然卜而访之,同载以归,始与之陈韬略;聘币三至,翻然而起,始与之陈尧舜之道。下至汉末大乱,事亦急矣,犹待三聘之勤始出,而与论当世之故。非固自重以要其上也,诚以在我者养不裕而用必穷,道不宏则震必泥;在人者望不切则听易藐,得不难则行易怠。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至于出处之大节,率不苟也。傥人不我问,吾牵裾而强告之;人不我求,吾蹑门而强售之。吾惧夫千钧之弩,屡为鼷鼠发机,气泄力减,异时出为时用,未必惬满人意也。某偶与侪辈聚议一笑尔,而执事已大不能堪。嗟乎!一笑之馀,执事尽在吾胸中矣。昔陈胜堪陇上之笑,大呼而隳嬴氏之七庙;栾布堪骊山之笑,仗剑归汉而受裂地之封;韩信堪淮阴之笑,北灭燕赵,南灭楚,以成汉氏四百年之基业。正将假是三者之笑,以试执事尔,乃不能堪,勃然盛怒,遇人诮詈,谓某不足与语此。嗟乎!一笑之馀,执事尽在吾胸中矣。
与陈龙川先生论事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民国《永康县志》卷一四
自昔英雄豪杰之举动,虽甚当乎理,亦未尝敢自恃。吾心之可察,而不恤其迹之可嫌,词语意气之间,一涉群小之疑,皆足以萃无名之怨,而招无名之祸。盖在我者弥高,则知我者弥鲜。世俗昧昧,得吾心之真者宁有几?而其所谓迹者,固已表然为的于天下矣。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兹固多事自劳者。某不敢以是蹇蹇之语狭望于门下,但私心所疑,谓既已无心于得瓜李,乃复试引手取之。比主人怪而诘其故,乃曰:「我岂屑窃瓜李之人哉?偶一为之,而非真有心者」。心伏于内,眇忽难见,主人见迹而不见心,将引何者以自明邪?无以自明,则主人将不我恕矣。区区之意,不过欲门下不自恃其心,亦略顾其迹尔。况人心惟危,善恶瞬息,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虽圣人亦甚凛凛焉。凡所以正色出辞,闲邪存诚,合内外而交相为养者,亦以心迹之不可判而为二也。不然,则举天下皆鲁男子尔,岂可以一下惠而遂废男女不同巾栉、不亲授受之礼哉?纵吾心可保其无闇室之欺,非所以为男子训也。此为士常行之道,执事固自能知之,能言之,宜不待皓具陈。但皓重念,当先生开门受徒、四方云集之时,而皓独以年少庸陋,不足以当大陶冶,乃远而他之。惟是与门人高弟往来最厚,遂得窥墙仞之万一。其能作一家门户看者绝少,夫聚十百人于大屋之下,栋折榱崩,乃旋逃避骇散,此与麋鹿之聚何异?当是时,室人交致悔咎,已无及矣。某生多幸,获与门墙相比,一言一动,皆将取则。故平居或有未契于私心,不敢徇众诡随于答问之际,因一二语执證于行事,正谓以自修其慝尔,何敢有一毫简傲求胜之心哉?有不谓然,天实临之。
辞婺守陈枢密举孝悌第三劄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某一介么么,少壮不如人,故尽弃所学,退求其志于一丘一壑之中。自以入孝出悌,乃子弟之常职;缓急相周,亦乡闾之常情,非有容心冀报于其间也。忽于四月八日,县司备礼劝请,始知邑尹过听,误以不肖姓名应司府孝悌之举。某闻命悚惕,无所措躬,尝具劄力辞,乞备申罢免。不谓未蒙矜照,而县道奉行益勤,朝夕叩门伺发。某若安坐于家,不以幽隐之情自达于相公之前,则异时失荣得辱,噬脐何及矣。盖某之不敢拜命者有四焉,敢次第陈之。夫使四方不辱命之谓士,其次则称孝称悌于乡族焉尔,降是则硁硁然不足乎道者也。某自度上则非某所能为,下则非某所屑为,惟可自勉于中焉。且为士仅能勉为中人之所为,已自内愧,而上之人乃欲从而旌别之,此某之不敢从者一也。人孰无父母?孰不备善端扩而充之?大舜亦可企及,适遭时之难而行以著,处变之极而节以立,不可谓达孝之不及夫大孝也。十人之聚,生同类,行同志,忽揭取一人而号于众,曰某独能孝,某独能悌,九人者其谓我何?所谓有不虞之誉,必有求全之毁,此某之不敢从者二也。昔汉下诏求孝廉,阖郡不荐一人,至罚以迫之。已乃自衒鬻者以千数,亦惟从上之实意所尚如何尔。自乡举里选之法,更秦及汉,人无定业,士无固志,掉舌奋手,攫取富贵。一人守分家食,则家人莫不贱之。盖有不得已,假餍足以欺其妻妾者。是则其情之可怜,而俗实驱之至此也。不然,则将见弃于妻,不礼于嫂焉。嗟夫,士之浮尚矣!乡评不素立,名节不素著,一旦欲求实德实行之人,以诡异于俗,是徒强其所无以起异议耳。此某之不敢从者三也。自唐以来,类以文词取士,士不由此科进者,则终身以为耻。国初犹有明经一科,与进士并行于世。其后指明经为口实而讥鄙之。夫抱一经而不浮于文,犹有汉氏专门之遗意焉。而世俗乃靡然奔竞于无用空文,如兽走圹而不可禦,循至今日,进取科目惟进士之为贵重。有如祖宗盛时,虽二三名公举逸民之典,亦惟取其平生所为文以缴进之,未闻有荐一实德实行,使获用于当世。间有以为荐者,朝廷亦不过锡一虚号,以褒其能独善而止,固谓其无文足以适时用也。嗟乎!理势之所必趋,人情之所共乐,而独有取若某辈流,将焉用之?是徒使某丧其所有,以自贻羞尔。此某之不敢从者四也。负是四不敢从,故宁得罪于相公,犹可以真情告;无宁得罪于时议,而不容以一喙解。惟相公哀之,亟收成命,则某固已被没身之荣也。
与后溪刘先生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民国《永康县志》卷一四
皓闻之:言不足以达吾所素蕴,故叙其志于文;文不足以尽吾所难言,故寓其意于诗。皓,山林一野人也,生十有五年而能文,今文不偶于世,且老矣,情有不能已,敢略陈慨慕先生之始末,而终之以诗焉。盖皓自弱冠则获从世之名公游,淳熙、绍熙之间侍乡先生正惠林公寓中都,林公退朝,与诸生燕居,辄惊叹曰:「汝知蜀有刘夫子者乎?当今第一流也」。皓曰:「方之先生何如」?曰:「吾所畏也,节操犹可勉焉,文采蕴藉非吾所及矣」。皓时固深识之,自诿异时相遇江湖之上,抠衣函丈,似未晚也。不谓志与世违,蹉跎至此。因观裴公年出三十,便不复诣人。末与张公遇,乃定忘年交,亦切慕之。及自教其子能属文,则携以属今文昌戴先生,一见则曰:「有子如此,君可以老矣」。皓遂俯首东归,屏迹不出,宁复与当世之贤有邂逅之遇邪?比年以一二老师儒在要津,偶一出听时论焉。因又问刘夫子无恙否?今何官。朋辈有抽架上一纸以示曰:「子独知拳拳于刘夫子尔,亦知刘氏世有人乎」?徐读之,乃先生之伯子奏疏,论时事上泰而下危者也。皓为之喟然起立,曰:「英才萃于一门,天岂徒将以世昌刘氏也哉?国典有休焉」。自度年益迈,志益惰,第能归而语诸其子尔。惟是此子方拙更甚,守节安分,语不出口,人罕识其面者。入学舍馀十年,虽亲故在朝列,未尝一蹑其门。还舍则闭坐一室,士友来自远方者,拒之不能,而非有意于衒鬻也。知子莫若父,世人未必尽知之,故不敢以为嫌,而直以告焉。今适承见次,以不肖父不与俱,欲回舟者屡矣。偶有时贵先币之招,皓欲其乘此易近地,以便往来,尝有诗以讽其归矣。续闻荆州易帅,而先生实当之,皓为之喜而不寐,遂又亟驰一诗,勉其留矣。不意上勤崇重,枉教下逮,欲俾父子遂团栾之私,衰草枯木,亦为增辉,何其幸哉!夫皓以三十年慨慕先生之诚,而又知有子,先生以一旦遇不肖子之故,而及此老父,贤愚贵贱虽甚悬绝,以类推类,未大相远也。然皓犹有二说焉,敢卒言之。昔嵇绍入洛阳,或称其为昂昂之野鹤,而人则曰:「君复未见其父尔」。此先知其父而得其子者也。至桓冲见刘驎之,必强其先诣家君。有如桓使君知其子不知其父,见子而不见父,未为失也,而驎之必尔者,何哉?若嵇康名胜,固不待其子之自陈矣,先知其父而得其子,嵇氏父子遂能齐名辉映于百世之下。因其子而施及其父,而驎之之父竟没世而名不称焉。贤不肖,父子不能以相及,其来尚矣,而可以厚诬哉?若皓不肖父子,何敢自拟于其中?然退而视履考祥,少壮而老,所以饬身厉行,所以齐家居乡,铢铢而较之,古之隐逸则容或有愧,至于今世之所谓处士云者,则固不敢多逊也。特风马牛太不相及,微蠓之声不到大贤之耳尔。有若自顾其身,而念所出,情之至也;既知其子,而施及所尊,义之隆也。殊念其所当念,先生施其所当施,皓也何辞焉?然世之人固有因子出仕,或曲徇其请以掩议,或喜从其后以为荣宠者,皆非山林之士所暇及也。区区之迹,则尽见于《云溪杂集》。先生傥自以物无巨细,欲无一之不知,则呼殊立前、而叩之可也。野人不敢事苛礼,以自取外于膺门,是用援笔直书,叙其志于文,而寓其意于诗焉,惟执事其裁之。
题下原注:「讳光祖,字德修,四川人,宋丞相。」
与水心先生叶侍郎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民国《永康县志》卷一四
皓自分山林,穷老待尽,直时未到尔。至于胸中抱此耿耿,亦自分晓,更向谁说得?盖自东莱、晦庵二三儒先生相继长往,东南之士十十五五,各自雄长,有类乡村团结保伍,斩木揭竿,各自标号而亡所统属。龙川于此时不能表尔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师出以律,乃反身入行队中,欲人折其木而夺其竿,固宜保伍纷迸四出,人与为敌,虽身死而论未定也。士论一至先生而无异辞,虽然,时异事变,先生亦少孤矣。且吾亦知先生之微意矣,有如大厦非一木所能支,而犹往来教诱不辍。人情谁不愿即安?人心谁不畏祸首?适当世道之责,而属海内之望,有不容自私而自閟者。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而谓当今若儒先生尚得而弃重就轻,以自脱乎?尚得谓吾已向晚,而遂置此事不之入念虑已乎?邵康节所谓前千百年无我,后千百年无我,中间只一线子。惟先生尚须豁辟门户,广示堂奥,与后学共之。使十十五五之徒,望而震惊,失其所固执,遁者自遁,伏者自伏,听之而已。皓不自量,别有一纸,请问晦庵、龙川二先生论辨条目,尚惟先生有教无类,或思得狂士以诱来者。不罪僭妄、赐之一言,以为印證,俾后辈知所循持,亦先生广示堂奥之微端也。惟先生其熟念之。
题下原注:「讳适,字正则。」
复应兄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昔尝闻之,士之为学,贵乎不自足,亦恶乎不自量。不自足则有好问之裕,不自量则好为人师,不惟无益,而又害之。皓披味长笺辞意,固不失为逊志好学之士,而何以处老佚者哉?盖皓虽老,读所未读书,不敢一日废。时以所学求正于世之儒先生,诚不为亡所得,亦仅仅自给耳。有如贤者援子夏、子张论交一节而难疑焉,若以古道望于今人者,顾何以当之?虽然,亦尝引喻二子之为而得其说矣。子夏言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犹之欲自维舟,以求自济,而常虞非类之同载,以为己累也,望而却之。子张之言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犹之自操敝舟,未必能自济,回顾彼岸骈肩,皆欲牵联而与之。盖圣门弟子犹未免气质之偏,燕居讲论,未能尽适乎中,所以尚勤圣人抑扬进退,而有「过犹不及」之戒也。若老佚者,自度进不能为子张,退不能为子夏,乃所素愿:驾一叶之渔舟,夷犹彼岸,任其浮沈而已。世无孔孟为之依归,为计正当出此。此皓所自得者,而可以授于人乎?嗟乎!今世之学者则大异是,从师取友,朝夕审访破题只字之不工也,谋篇立说之亡奇也。方且偲偲窃议,又顾而之他,异时相视,殆如途人。所谓道者,果为何物,犹讳其名而不敢指言,或误言及之,莫不抵掌大笑,况敢明问之而若将履之乎?然今观贤者,乃能犯俗之讳,而冒俗之笑,已度越时辈万万矣。若济巨川,愿就万斛之舟而问津焉,而老佚则非其人也。
送老子说与叶水心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皓向蒙严戒,令姑置前论,至今书绅。虽时出酬俗,幸寡悔尤,皆先生善诱忠告,有以全皓之残息也。犹忆顷寓荆南,尝从后溪问《老子》要指,归山日诵寻绎,时有管见则笔之,今遂成帙。入冬中才毕手,而后溪乃远在数千里外,每临风西向,为之兴慨感泣。故书草成而未尝轻以示人,敬持以献之先生,庶几有道一正,不枉此勤劳尔。四顾一时交游固自不少,读书进取一不遂所图,未免放弃,不自矜持,或惰及时之修,或犯在得之戒,可与共此话者,实艰其人。因复自省一生,孑孑自修,硁硁自必,未尝以穷达夷险少渝其度,乡人莫不悲之且笑之。栖栖寂寞之滨,抱蜀长叹,知我者其天乎!方今海内儒先生,西州惟后溪在,临别握手,已如永诀。三年之久,才一交讯尔。而此东州也,舍水心其将畴依?是岂非吾所谓天者在邪?凡皓所以日夕耽意此经,不知寒暑之推移,必拟书成而得求正于先生,朝闻而夕死无憾也。皎皎赤心,殆与天通,非敢一语为欺。
辞郡守魏大监钱酒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某闻古之英杰,欲立事功,必略去边幅,直情径达。故事无壅滞,而实意不没。应响之捷,如左右手。默观执事,诚有得于此矣。某是用前后所申禀目,亦未免出此,固已辱洞鉴。夫一介不以取诸人,而后可以任天下之重;不以一臂易天下,而后可以为天下。小事亦然。某,一山林穷佚,误蒙贤使君召之,役则往役耳,合邑上下,咸谓某无有所利乎其间。故凡所在,莫不乐从某之微言,以思报称贤使君之美意。今遽若有利焉,邑人其谓我何?酒则不敢不拜赐,当与乡之父老共醉淳德。钱则决不敢当也,谨用申纳。某敝族虽有号为富者,而不肖一父一子,隐约同壑,甘穷不羡。切乞宏度,不以拒命为罪。有以全某区区苦节,已不啻十倍从事之荣。异时事或有成,谓某于是役也,亦有丝毫之劳,而例酬佣焉,则愿寄之公帑,而还以颁之,是则安矣。某方自东乡还舍始知,拜命稽缓之罪,尚丐原宥。
与婺守王宗卿论贩籴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某窃见发政施仁,有当思患而预防者,有当因所利而利之,不必加之意者。譬之治水,但浚其源而顺导其流,则水为善利,或置其源而横遏其流,则适为害而已。此今日救荒之说也。为今日救荒之说者,大略有三:劝人无遏籴,抑人无增价,禁人无泄他境。三说并行,则米多而直自平,是固然矣。殊不知人情趋利,上下所同,为义者百不一二。夫人积陈而待,安得以空谈而夺之?劝之不从,安得以势而强之?纵可强之一时,焉保其往?苟于此而屑屑注意,将以启籴,适以遏籴;将以平价,适以增价。不若委曲晓谕利害祸福,大意使留若干而粜若干,间有负固拥多赀,乘急而要重价闭籴者,许饥民告诉,当委官计其总数,令其依时价量粜。彼既得价,则不待力强而人自粜。粜者既众,则不必力抑而价自平。是犹源既不壅,而流自长也。婺之七邑,土地广狭有异,人力稀稠不齐,而课收有多寡,必有以懋迁均通,以适其平,固郡太守所宜示以广也。然一恣其泛滥肆出,以自竭其本源,则又重为害矣。愚意以为负贩陆走,必不至过多,当为之大防,且驱且诱。其有舟载辐辏水滨,迨其集也,州家为之委官而撙节之,给历而剂量之,谓如一舟六百石,官司依时价和籴三百石。则去者不至浩漫无准则,而留者可以为他日应副和籴底本。且不至仓卒责办,重为公私扰。其与任自为去来,而吏辈一石暗收三百文,利归于私而权不归于上者,大有间矣。是犹防川,决之以渐,不至大决伤人也。某山林鄙人,于他事不甚通晓,至于此等猥俗,生平所历最多,而行之亦颇熟。凡所言,非敢道听途说而谩塞命,伏惟幸察。
复王兄书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辱书,措辞立意,虽今之主盟道学如晦翁先生,尚当讳晦而深拒之,曾谓一山谷鄙人,敢犯不韪而酬答邪?礼诚在所不答。某以日来惩创多畏,只得绸缪委曲应酬,揆之亦知罪矣。抑不肖自少立身处世,自谓于道可无大缪。今年已迈,略不能养晦于时,乃逢人彰彰道说本末,类不知耻者,故不敢然。亦时未免有忿激之语,盖尝端居深念,昔之抱负而甘心焉者。闻人誉己则毁之,见人从己则逃之。彼固自谓显而出之,适为损之;达而用之,适为损之。故某自罹难以来,筑室兰谷,名以长啸。纵未能为山林之枯槁,而姑为里闾之寄傲。浊醪自啜,亦泉沃于一燋;俚诗自娱,亦风号于一窍。将用是以自老,宁复纳交于年少?有如足下,方有志研精六经之奥旨,而辨析今人邪正,断断自是。譬之逸骥脱辔跌荡,惟意所向。虽王良犹畏之而难其御,某也何人,其敢正视?傥不因再书之辱,督促之勤,亦不敢破例缕缕也,所望改图者,乃舍此取彼,正欲足下握数寸之管,尽众人之长,不外六经之要旨,以求合有司之时好耳。高明所见,其有合乎,否也?
白乡人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窃闻县有县官,乡有乡长,里有里正,各谨守分,不相侵紊,故上下俱安。士既穷居,不能高飞远举,固当与乡曲周旋上下。昔后汉陈实之居乡也,乡人有不平,不讼于有司,而争诉于其门,时人尽称其美,而青史又誇言之。余虽生乎千载之下,岂不慨慕其人?无奈风俗与古先别,间一二奉公而行,略警薄俗,便辄造谤,指为雄断乡曲,欲驾祸于吾身,亦甚惨矣。日夜思念,固已深切痛戒。不意尚有过听,复及吾门者,甚至终日不肯去,亦使吾深居不敢出。两相伺视而不相安,亦何以乡居为乐哉?况余穷居山谷,姓名既不达于时官,又无以结托公吏,何能使枉者直、冤者伸邪?惟是亲邻骨肉之际,或欲得微言相劝勉,则不敢自爱。或乏日给,有乖孝养;或较毫毛,至伤和气,得少资助,则其事平,亦不敢自爱。外此,或争虚气、饰虚辞相欺罔,虽吾亲族,尚付之无可奈何,况外人乎?然而十室必有忠信,邻里岂无公平好善之人?以义理劝和,且面前无非亲故族党,出入相见,宁不厚颜?切不可因一时之忿,轻至吾前,论长说短。一分曲直,便有胜负,因此或成仇隙,则是吾居是乡,无分毫益于人,徒能斗乡人,且以自结怨。此余深所不愿也,用是历布忠诚,凡我同类,相与共成美意,为万万之幸。云溪遗老谨白。
弃家入山示殊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我命奇蹇多艰,岂堪思量?自年五十后,便自怀弃家入山之志。缘尚健,欲得汝及时理官业,欲得孙及时究学业,因循不觉过了。今事变至此,世念俱息,尚复何为?汝乘此便好管了家事,在我一身有实利害,可以息影遁形,休养馀年。在人则素怀忌嫉不相乐者,得于声传,知我不与世事,亦不我虞。日者每言五行中犯了虎啸虚威,不曾有心怒一个人,便道怒他,更晓不得。想只是平昔疾恶过甚,形于辞色,所致如此。不是时节,如何与世接,只当退藏于密,以待尽耳。因书两传,以见微意。
晋嵇康《高士传》,尚平潜隐于家云云。
后汉袁闳,延熹末散发绝世云云。
余决意弃家入山矣,因书二传示殊,以见微意。然欲从袁,则窒而不通于伦;欲从尚,则荡而不近于情。吾其参二者之宜而行之,庶几不悖于吾所愿学者乎!
穷士漫录序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自顾生平斐然之作,污简策者不少,既不能出为时用,载之空文,而岂少此?故不欲多录。《云溪日记》,固谓矫世俗,讥时贤,我则不暇。方当盛年,轻视世事,宁免有此,今亦不复录,姑取其行己居家,处乡党,从师友,遭时遇变一二节目,以年系事,次第录之。用见少而壮,壮而老,其志气盛衰,言动勇怯,与夫进退锐速,前后不类若此,亦足以发先生长者之一喟,而且以告诸后生可畏,而为来者之戒也。虽然,予学本乎儒,素隐行怪,吾弗为矣。其于克己修慝之功,不以老而遂废也。矧虽幽人,必履道坦坦乃吉;虽遁世,必疾厉有畜乃吉。以至高尚其事,志为可则,而后圣人有取焉。是则穷居野处,不得其道,而能一日安乎?近有蜀士自言精《易》数,能知人生福极殊,因为余演之。末象得《渐》之六四:「鸿渐于木,或得其桷,无咎」。《象》曰:「或得其桷,顺以巽也」。释者谓桷,平柯也,鸿由陆而木,《渐》之义也。鸿不木栖,故得其桷乃安。然不直言得桷,而必或云者,其犹待于人所择乎?顺以巽者,其择所安之道乎。然则人生无问行藏出处,殆无一可自恕者耶!庄氏所谓劳我以生、逸我以死者,其信然邪!故予特存是编,将以视故履,省夙疚,而思所以自安于穷焉尔。因题其篇首曰《云溪穷士漫录》。或未即就尽,末犹有续云。
和九江守徐侍郎诗引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九江主人作诗叙意,似为庾楼旧主声冤者。然以予观,元规与其君纤悉较论,谓今海内悠悠,各私其亲。姻娅之嫌,与骨肉中来不同,其为狭量褊心,患得患失,殆似闾阎剌剌结私好者。斯时荆棘已塞胸矣,故疑内则斗同室,疑外则斗非类,正使之久居中平章,致寇未歇,祸晋更速耳。后乃果欲挟势以废王茂洪,与拥兵石头城者何以异?所以辨之贵乎早也,善乎茂洪有言:「元规若来,吾便当角巾还私第尔」。贤者事君,临得失之际,固应尔也。君疑已释,则俯首来东;君侧有语,则释兵就道。甚矣,纯臣之不多见于世也,而何元规之厚责哉!因感慨并书。
茶干毛希元考功历书后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余少时尝冒叩天阍,救父兄难。时孝宗圣明在御,心谋未决于死也。后三十年,后溪先生犹为之感慨,具本末奏于朝,宣付史馆。今观刘公书毛希元母夫人之墓,称其骂逆曦于伪都运座上,被囚几不免,时岂复有倖生之望哉?其母以是日忧愤卒,已乃题诗《考功历》,语侵权臣,誓不复出仕,时岂将为倖进之地哉?至今未闻有势位者为击节而列之上前,而不乐善者方将嗫嗫致喙焉。吁嗟乎!凡厥秉彝,曷不略以身体之?虽然,此自在人责也,何与希元事?乐只希元,其殆将隐邪?亦闻介之推有语乎?身将隐,焉用文之?文之,是求显也。顾今遗恨,独介母不及俱尔。水心先生亦为赋长篇,以壮其志。二公皆予素所归心,而及步趋者也。故乐为希元道其事,于其行也,亦用水心韵,且自述吾所不逮者以赠之。
李蕲州哀辞序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嘉定辛巳春,淮将叛卒为虏向导,猝至蕲城下。蕲守李茂钦率僚属,厉士卒,誓以死守。所以为防禦者甚苦,力弗敌,夜半城陷,遂就死,闻者莫不壮之悲之。采之乡评,乃或不协于一,何哉?夫见危授命,圣人犹难之。危云者,未定之辞也。避之则生,就之则死,讲之平素,决之俄顷耳。常山六日而城陷,颜杲卿岂不预知城之不可守?变起仓卒,决于一死,无贰尔心也。所难在一死,骂贼直馀事尔。今蕲以数百羸卒,而膺狂虏数万之众,不待智者而后知其必亡矣。而茂钦代且至,妻子已出关,复敛以入,未几全家以殁,哀哉!其或与杲卿异者,恐不如杲卿之勇于骂贼,而其迹不彰也。余少时仅能熟茂钦面,闻之犹为呜呜,况与之有雅故,且知己者乎?噫!有若杲卿虽死,而时论方有生气,杲卿其几存于世矣,而唐室遂再造。方今清明在上,嗟嗟茂钦,岂遂死耶?山人与世相忘久矣,言无偏倚,义未能绝,姑为虚文以哀之,且为赋二章云,见诗集。
书孙竹溪端叔诗稿后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余得竹溪诗六帙,屏坐累日把玩,见其感慨忧思悲苦之意居多,凡忆子念弟,思内怜孙,无卷无之。以至亲朋惜别寄赠,存存悼亡,长篇绝句,曲尽人性之所有,伤时咏物之精切,细入毫端,无非发于其情之所钟焉。因念陶渊明善退全节,为千古标准,而吟咏性情以自适馀生,未尝有一语涉于芳秾浮葩,溺于孤愤偏爱,可谓得中和之正者矣。杜子美犹不之恕,乃摘其《责子》一诗而讥之,其殆责于人无由已乎?况渊明固言:「幼子年六七,但觅梨与栗」。夫有子六七岁,则父年犹盛也。昔圣人尚限知命、耳顺为进德之阶,傥渊明更加之年,决不以杯中物而欲强置爱子之累矣。故余观竹溪襄阳已后诸诗,其于穷达得丧荣悴之际,是非利害祸福之分不为意,我决绝不为忿激怨尤,其无乃阅世之多,造道之深,而涵中和之气,善导而出之者乎?使工部复作,祇见襄阳以前诗,第观其所由而不察其所安,亦难乎免于达道之讥矣。识者自当见之。故余读其诗至卷终,亦有感于生平出处动息与拙作硬语之自得者焉,因赋七十字以寄竹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