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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州史君郭公墓碣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
公姓郭氏,讳份字仲质
其先自吉水新淦,曾祖亶、祖麾皆不仕。
父弥约始仕,有能称,至朝散郎以卒。
诔其行者,皆当世达官名士。
公幼沈敏,能自力学问。
甫冠,中进士第,为辰州、道州、南雄州州学教授荆湖南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湖南自军兴治战舰,积材于场,久而腐败,相承募丁卒守视不已。
公白之台,毁材为薪,岁省衣粮万计。
官有羡缗数十万,议欲献诸朝。
公曰:「此非可继也」。
使者为止。
醴陵有豪族,取民田以治居室。
上流有古陂,辄徙之,田以芜废,讼数十年不息。
公曰:「是不难辨」。
以地比与图视之,一讯而决,还陂于上流,溉田如初。
转运使黄钧等荐,得通判常德军府事,赐绯衣银鱼。
常德湖北为望郡,更二太守无善状。
公至,委曲扶持之。
靖獠干纪,王师讨之。
公主督运,山行既艰,而水道经若水寨,溯流百馀里,尤险恶,漕几不通。
公命轻装浅舟,水陆俱进,军用不乏。
师还,第功迁秩,擢守兴国军
至郡,承前守罪去之馀,帑庾空乏。
北军以廪假不时至,或群噪府下。
公奏留上供万斛以宽郡计,而申著令以戒有司,凡给俸赐,以下为先,众乃悦服。
未久,以忧去。
免丧,奏事阙下,即日除知岳州
又积年劳,转朝散郎
还至丰城,暴得疾,卒于馆舍,年五十有七。
公娶李氏,再娶乔氏。
男曰蒙,今为迪功郎、新赣州瑞金县东尉
女二人,长适彭浩,前卒,次未嫁。
公性纯俭,被服如寒儒。
家人习惯,不知为骄奢。
居官歛晦,不为赫赫之名,然所至为上官所推举。
平时温温,不妄喜怒,及其遇事,破奸发伏,人亦不能回也。
公最乐义,亦勇于有为。
有疏属之女,受鬻于人。
公闻之,遽投牒遣币,赎而嫁之。
乡人有旅死者,公为棺歛,归其柩于家。
有旧同僚之官,地远,贫不能行。
公为装遣之,虽靴袍巾幞之类毕具。
周人之急,皆此类。
尝因讲治道,以义役节目授其门人李伯贤,令推行之,自其乡始。
江西诸郡义役,公实发之。
尝谓门人曰:「九重有规恢之志,而文武士不任其责。
宽恤令屡下,而百姓无固结之心。
北军就食东南,布满州县,无以善其后。
是三患也」。
尝因赐对,建言:「常德当夷獠出没之冲,比年复有茶寇之警,而屯兵财二百人,不足用以弹压。
湖北一道,北被边,南控溪洞,多寇贼,而城壁皆不治,尤非所以备不虞者。
请以荆鄂千人戍常德,而诸郡城恶者亟治之」。
便又言:「狱者,人命所系,故推吏赋禄厚,而受赇辄以重法论。
狱卒阴操木索笞箠轻重之权,惨虐尤甚,而今以无禄,故为奸利者得从轻坐,甚亡谓。
请诏有司议狱卒而重其法。
义仓岁赈矜寡孤独甚厚,然其惠偏于市井而不逮山谷
请即乡落寺观分置居养院,以活远民之无告者」。
公雅有当世之志,而于吏事尤不苟。
其所欲为固不止数事,然即此而观,亦足以见其所存矣。
使究其用,当如何哉!
天资乐善,见当世德人庄士,必慕与游。
长沙,善故张侍讲敬夫敬夫称其靖端有守,数为延誉诸公间。
居乡厚今刘常州子澄,子弟皆从之学,有立志。
公没,而蒙愈自力于为善,尝以田二顷为义庄周贫族,人以为犹用公平日之意也。
公卒以淳熙某年某月某日,葬以九年正月乙酉,墓在吉水县同水乡赤石潭之原。
蒙以子澄之状来曰:「吾先君子甚高下风之义,顾不幸,不得卒其定交之愿以死。
蒙又不孝,无以慰其泉壤之思。
唯是表墓之碣未有以书,敢介常州以请。
吾子惠而许之,则为有赐于吾先矣」。
予闻其言而悲之,读其事状,又知公之为人如此,亦恨前此之未始得从公游也。
既次其事,又作铭以系之。
铭曰:
端而靖,足以有守。
敬而敏,足以有为。
胡啬于年,不卒其施?
惟后有人,克堂厥基。
我铭斯石,以诏无期!
南康军石君墓志铭1182年6月2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赤城后集》卷一五、《经义考》卷二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吾友石君子重讳某,其先世为会稽新昌右族
曾大父讳某,不仕。
大父讳某,避庚子之乱,始居台州临海县,后以遗逸召,授右迪功郎以没。
父讳某,赠朝奉郎
安人朱氏,太宜人陈氏。
君幼端悫,警悟不群。
年十二,即自知刻意为学,昼夜不怠。
年十八,擢进士第
丁外艰,服除,授左迪功郎郴州桂阳县主簿
会故参知政事李安简公谪居郡下,性严重,不轻许可。
一见君,深器重之,授馆其家,日与论说前言往行,励以致远之业。
常语人曰:「吾阅人多矣,未有石君比者」。
秩满,循从事郎,调泉州同安县丞。
天旱民饥,县白府,请得蠲岁租如故事。
太守怒,檄君杖主吏。
君移书太守曰:「杖一吏细事耳,然其所系则大。
民今皇皇无以为命,纵不能救,忍复钳其口乎」?
守怒未已,遣幕府官按验,至则希守意,以为不当蠲。
君争益力,部使者闻之,因以其事诿君。
君既行视归,即揭榜喻民,蠲之什九,然后言府。
且亟召乡吏闭廨中,使乡为一榜,户列所蠲与其当输之数。
既成,立授里胥,使走揭于其所。
于是上官不得变其说,乡吏无所逞其奸,邑人便之。
宣教郎,知常州武进县事。
民讼有数年不决者,君一讯立辨,虽奸民健猾者亦皆惊服愧谢而去。
它邑滞讼,多请属君以决。
郡守欲为寓客治第而属役于县,其费且数十万。
君不可,曰:「吾为天子牧民,岂为若人治第者耶?
且浚吾民之膏血以媚人,吾不忍也」。
守怒,欲中以法,掇拾亡所得。
会君有亲嫌,法当两易。
君不顾,求罢径归。
民数千人诣郡请留君,不可,则相与伺守出遮道号诉,至有褫其襜帷者,守不能禁。
君因更调南剑州尤溪县待次,家食三年,虽贫不戚也。
至官,吏以财匮请借民租,君不答,但日治税籍,凡民逃绝而田入见户者与鬻产而不能更其籍者皆正之。
又谨视其出内之际,要为简易以便民,而吏不得以容其奸。
关市之征亦损其数,于是官无苛扰,农商得职,租入以时,力役有序,至有争先为里正者。
县故穷僻,学校久废,士寡见闻,不知所以为学。
君至,即命其友古田林用中来掌教事,而选邑子愿学者充弟子员。
始教之日,亲率佐史宿宾客往临之,因为陈说圣贤教学,凡以为修己治人之资,而非如今之所谓者,闻者皆动心焉。
自是五日一往,伐鼓升堂,问诸生进业次第,相与反复,以求义理至当之归。
员外诸生数十,或异邦之人,皆裹粮来就学。
君视故学宫为不称,乃广其规模,新其栋宇,市书万卷,买田数百亩以充入之。
既成,为考古制,举乡饮酒礼以落之。
于是士始知学而民俗亦变。
君又摭其旧俗之不美者数事,为文以训饬之,民皆传写诵习焉。
远乡有据险自豪,不输租赋数十年,日与比乡为仇敌者,君为榜以喻之,即歛手听命,输赋解仇,复与齐民齿。
民王某者有刑罪,具狱上,府吏以邀求不厌,欲致之死。
君争之不听,则请自对狱,与吏辩,代民死,民乃得免。
岁大疫,多治药剂,分遣医者散之村落,自为诗以劝之,赖以活者甚众。
及代去,民或画象祠之。
监察御史陈公举善闻其贤,荐之朝,而君自从吏部选授福建路安抚司干办公事以去。
丞相史公再入,荐一时名士数人,君复与焉。
有旨召对,君辞不获,乃入见。
首陈人君之道与天同方,天心至公,故人君之心不可以有一毫之私。
因历引时事以质之,言甚剀切。
上皆然之,差监登闻检院
未几,除将作监主簿,寻改太常
居顷之,有所不乐,因谒告归省,请得奉祠终养
除知南康军事,将行而遭内艰。
未终制,有诏举材堪刺举者。
吏部尚书郑公丙以君对,然君已不及闻矣。
其卒以淳熙九年六月乙丑,享年五十有五,积官至朝散郎
君为人外和内刚,平居恂恂,如不能言者。
而遇事立断,毅然有不可犯之色。
事继母承顺不违,兄弟之间怡怡如也。
族党有贫不能自活者,买田捐金以振业之。
教其子与己子等,嫁孤女多得所归。
道遇弃子,募人母之,月有给焉。
其为政一主于爱民,而忧国之心又甚切,于贤材之用舍,政令之得失,一有所闻,忧喜之诚形于言色,至或累日不解。
然自处甚约,自律甚严,在州县未尝屈意上官,在朝廷未尝造请当路。
繇疏贱一旦见天子,尽言竭忠,未尝少为迂回避就之计。
其为学自聘君朝奉时已传其业,后更从舅氏太子詹事陈公良翰受书焉。
闻人之善,必手记而心慕之。
其人可见,虽少贱僻远不惮。
其与予游,相好尤笃也。
晚名其燕居之室曰「克斋」,读书其间,没身不懈。
后生执业就正者,皆赖君知所乡,而君未尝少自足也。
此其志岂可量哉!
予前年守南康,朝廷以君与予善,除以为代。
予亦日夜望君至,冀得用疲氓学子为寄,而君不果来。
当年奉使浙东,闻新剡饥民转入台境甚众,亟以属君。
君即慨然以为己任,其得免于饥冻捐瘠而归者盖数百人。
然其后予以事至台,则已不及见君而哭其殡矣。
呜呼悲夫!
君之配朱氏、刘氏、李氏,皆赠安人
姜氏,封安人
子男四人,继微、继喻、继善、继周。
女五人,长适范籍,次许嫁商月卿,馀尚幼。
为文明白径切,似其为人。
然非有故,未尝作。
今有文集十卷藏于家。
所集《周易》、《大学》、《中庸》解又数十卷传学者。
继微等将以十二月庚申葬君龙谷山云溪先茔之侧,使来请铭。
时予已病,归卧故山,念不得往而祖君之行也,乃叙其事而铭之。
其词曰:
予悲斯人之病,而莫与瘳也。
悼斯学之孤,而莫与俦也。
又哀君之有志,而久不酬也。
时若可俟,而君不留也。
龙谷之城,云溪之宅,诏彼茫茫,不在斯刻!
笃行赵君彦远墓碣铭1182年7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八、同治《馀干县志》卷一八、《南岳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淳熙四年冬十有二月戊寅,崇道赵公善应卒于馀干私第之正寝。
明年,葬县东北华林冈。
后六年,今少傅福国陈公乃大书其碣之首曰:「皇宋笃行赵君彦远之墓」。
于是赵公嗣子汝愚方以敷文阁待制福州,充福建路安抚使,涕泣手疏,使人奉其书及故荆州张侯栻、鄂州罗君愿所序行实若状两通,致之新安朱熹曰:「请得铭而刻于下方」。
窃惟念平日所闻太宗皇帝元子恭宪王实以至德高行为宋太伯,后世虽属籍疏远,爵秩寖微,然犹多法象其贤者。
盖历七世而得公,则又以孝友仁厚、被服儒雅,克笃于家而闻于邦,卓然为宗室仪表。
虽士大夫之贤而有礼者,皆自以为不及。
益教其子移孝为忠,对策庭中,无所讳避。
天子异之,擢以为天下第一。
后历馆阁侍从奉使典州,皆以风节惠爱有闻于时。
然天下不以贤其子,而曰子直之能为此,嗟乃其父之教也。
呜呼,其真可谓笃行君子者矣!
陈公之目之也,岂虚也哉。
是法宜铭。
顾陈公书法之严已足传世,而愚贱,又所不当得为。
既礼辞不获命,则敬考其书而悉次第之。
盖公之曾大父曰开府仪同三司建宁军节度使、建国公仲企者,恭宪王之曾孙也。
东头供奉官士虑,供奉生成忠郎不求,成忠娶济阳晁氏,生公
公生于政和戊戌,卒时年六十。
建炎初承信郎,八迁至脩武郎
历监秀州崇德饶州馀干安仁县景德镇之酒税,潭州南岳庙江南西路兵马都监主管台州崇道观卒。
后五年,汝愚逢宗祀恩,始更赠为通直郎
公资纯笃孝谨,少时父病,访医行祷,暑不解带。
遭丧,不内勺饮。
既殡,居庐歠粥;
既葬,乃食菜果;
终丧,比御犹弗入也。
事母益兢兢致养,尝以寒夜远归,从者将扣门。
公遽止之曰:「无,恐吾母为也」。
露坐达旦,门启而入。
以母畏雷,夜或闻雷,必披衣走其所,视门隙有光,则扣而入,否则屏立以待。
官薄食贫,诸弟未制衣不敢制,已制矣,未服不敢服。
虽一瓜果,必相待共尝之。
诸妹远嫁者,极力致之,相与娱侍亲侧。
内外诸孙合贵贱且百口,菜羹疏食,恩意均洽,人无间言。
从姊妹之远而贫者,亦以令分俸给之。
遭母丧时,年五十有五矣。
始侍疾时,尝刺血和药以进。
至是哭泣呕血,毁瘠柴立,终日俯首柩旁。
闻雷犹起,侧立垂涕。
凡食之可于口者,不必酒肉;
衣之适于体者,不必华采;
声之悦于耳者,不必音乐,皆弗忍以身接。
虽其哭泣有时,而哀痛之心无时忘也。
三年之外,生朝必哭于庙。
有欲为礼者,号泣向之。
其后累年,言每及亲,犹未尝不挥涕。
晋陵尤袤延之见而叹曰:「古君子也」。
父以肺疾终,终身不忍以诸肺为羞。
母生岁直卯,谓兔卯神,亦终身不食也。
墓户有不能事其母者,观公之为,惕然悔悟,遂以孝称。
识度超旷,不计有无,平居自奉甚约,而汲汲然惟以爱人及物为事。
故人许圭死,家贫,女无所归。
公即聘以为次子妇。
尝与台人蒋彝者同僚,后至其乡,首问之,则死久矣。
贫不克葬,而子亦谋食于外,即往哭之,还其子,予赀使葬。
它若是者不胜纪。
道见病者必收养,躬为煮药。
比瘉,或解衣遗之。
岁饥,设器于庭,每食先舍其半,家人继之,则取以济饥者。
其用心之微密,至于不去草,不破壤,惧百虫之游且蛰者失其所也。
为人谦和坦易,与人语惟恐失词色。
至谊有不可,则奋然无所顾。
虽以公族疏远留落江湖,而忧国之深,如在廊庙。
闻当世进一善人,行一善政,则喜不自胜;
闻远近或水旱,则忧见颜色。
辛巳江淮之警,为流涕不食者数日。
同僚有会饮者,公独怅然北望曰:「此岂诸君乐饮时耶」!
众为失色罢去。
好读书,所藏至三万卷
所著有《唐书录遗》三十卷、《幸庵见闻录》三卷,《台州劝谕婚葬文》一卷。
居家不设条约,于子弟无所程督,而躬行之实所渐渍而兴起者甚众。
居常称曰:「欲学圣贤,当消客气,洒扫应对,是其入处也」。
汝愚从属籍、冠多士,国朝故事所未有。
人为公喜,而公处之如平时。
及闻其入馆,适与莆田林光朝谦之同舍,然后喜可知也。
于其守上饶而来迎也,故不往。
一日,呼二田夫肩舆潜入其境,访问民情,阅信宿,意无所忤,因稍进至近郊,人始知之。
其为人大略如此。
顾宗室之在右列者,例不得为要官,故其事业无以见于世。
至其潜德隐行与其志念之精微,则人又有不得而言者。
呜呼,其真可谓笃行君子矣!
陈公之目之也,岂虚也哉!
其配令人李氏,丞相文正公七世孙,家号西,司马公所谓能守先法,久而不衰者也。
方承平时,宫宅婚姻皆勋侯贵戚,公父子独再世娶儒家。
令人明达刚果,居家以孝闻。
既嫁,事姑如母,尝刲股以愈其疾。
公罢崇德归时,晁夫人尚无恙。
箧有馀金,将出以献而探之不获,令人已奉而致之姑矣。
服饰之具,择其新美以奉公诸妹而躬取其故敝者。
公既勤其家,不吝一钱,而令人安贫自力,所以成公之志为多。
先公十二年卒,葬县西雕峰,距公墓三十里所。
子男四人,汝愚,既为时名卿。
次汝拙,承信郎
汝鲁,保义郎
汝悉,未仕。
亦皆斤斤谨质,能守其家法。
女三人,长适宣教郎逢维石,次适将仕郎希傅,季未行也。
孙男十二人,女七人。
而其长曰崇宪,亦举进士,中其科云。
闻公之名盖久而不及识,居常以为恨。
今乃获叙德美以赞诔事,而附于陈公所书之石,则既幸甚。
然每读行实之书,而于吕伯恭氏之言又未尝不废卷太息也。
因颇采其意,铭以系焉。
铭曰:
汉邸之别,去本而支。
心融迹泯,世莫予知。
建土分封,再世弗振。
逮公而显,匪爵其仁。
孝不老衰,惠不约弛。
忠不远忘,以畀厥子。
笃行之表,华林之皋。
惟其不愧,日远弥高。
嗟尔后人,益谨毋怠。
出者难工,德友所戒!
收复平江建炎四年四月 南宋初 · 钱穆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七、《挥麈后录》卷一○
建炎四年庚戌春二月,金人首领太子者,自明、还师,由临安府秀州
二十五日犯平江府
午漏未尽四刻,兵自盘门入,劫践官府民居、廥廪积聚,虏掠子女金帛,乃纵火延烧,烟焰见二百里,凡五昼夜。
三月初一日出阊,西寇常、润。
于是平江府烧之既,士民前后迁避,得脱者十之二三;
迁避不及,或杀者十之六七。
谨按靖康之乱,金人再犯阙,太上皇帝、渊圣皇帝北狩。
今上皇帝即位于睢阳改元建炎
是年秋,移幸江都
三年己酉春,金人南牧淮甸
二月初三日,大驾渡扬子江,幸杭州
金人叩江而不济,已乃归国。
四月,大驾西还,驻跸于金陵
宠其府号,易江宁建康
议者谓金陵六朝建国,襟带大江,岗岭迥合,北贯淮汴,西引川峡,南洞襄汉,东压吴越瓯闽荆广之区,四达之国也。
资其富饶,基本王业,以经理中原,收复京洛,实为胜算。
开封尹杜充久司留钥,天下属望。
至是召赴行在,命为淮南京东西宣抚处置使,俾提重兵保诸路,又请隆祐太后皇太子,帅六宫及宗室近属,前往江表。
百司庶府非与军兴之事者,悉从焉。
上独与宰相吕颐浩,暨三数大臣以次侍从官留金陵治兵,诏书有「誓坚一死,以保群生」之语。
士民读诏感泣奋厉,以为中兴之期可指日而庆矣。
杜公既有成命,淹回未遣,人心稍惑之。
闰八月一日,诏云:「朕嗣位累年,寅奉基绍,爱育生灵,凡可以和戎息兵者,卑辞降礼,无所不至。
而敌人猖獗,追逐凌犯,未有休息之期,朕甚惮之。
比命杜充兵防淮,然大江之北,左右应接,我所守者一,由荆襄至通泰,敌之可来者五六。
兵家胜负,难可预言,所议众多,未易偏废。
轸念旬月,莫适决择。
朕将定居建业,不复移跸。
与夫右趣鄂岳,左驻吴越,山川形势,地利人情,孰安孰危?
孰利孰害?
以至彼我之所长,步骑之所宜,何崄可守?
何地可战?
甚地之钱物可运?
甚郡之谷可漕?
其各悉心致思,以告于朕。
汉高帝谋臣良将多矣,都雒之计已定,及闻娄钦一言,而用之之意立决。
吾士大夫之确论,朕岂不能虚怀而乐从哉?
三省可示行在职事官共条具以闻」。
于是群臣争进避敌之计。
拜杜公尚书右仆射,留镇金陵,不复北渡矣。
二十五日,大驾乃复南巡。
九月初四日,驻跸于平江府
二十五日,诏休兵已兼旬,可涓日进发。
词臣孟子巡狩补助为说。
始,平江人犹幸于驻跸,倚以为安,至是惶遽失望。
盖前此驾后诸军多阻乱不静,人既畏之,又虑胡骑乘冬深入,于是远有散之浙东、闽部者,而近者亦自匿于山巅水涯之际。
诏以工部侍郎汤东野守臣,又命同知枢密院周望为淮浙宣抚使,宿兵府城
将官陈思恭、巨师古、张俊、鲁珏、李贵(俗号李阎罗者。)等,悉隶望节制。
又诏驾后诸军,尽命先启行,独以禁卫诸班扈跸。
九月初四日,驾兴平江,幸无衅,其民复稍稍安集。
周望遣诸将各部署所隶兵,分护境内。
河内降贼郭仲威领其下万众,至自通州,屯泊于虎丘山
时大驾驻会稽
十一月有旨,金人于和州欲渡采石,及自黄州渡兵,已至兴国军界,取二十五日移跸前去浙西,为迎敌之计。
吴人复引领望幸。
未几,建康府报,是月十八日,碙砂渡将官张超失守,贼登岸,杜丞相都统制陈淬提领岳飞刘刚等二万人,分阵头迎战,又命王𤫉全军一万三千人相继往来策应。
二十日陈淬与贼遇于马家渡,凡十馀合,日暮战酣,胜负略相若。
王𤫉领西兵畔敌,檄镇江府韩世忠江州刘光世应援,皆不赴。
世忠已望风循海道潜去。
于是陈淬孤军力弱,不能当贼。
进逼建康城下,守臣陈邦光降之,通判杨邦义死焉。
杜丞相奔仪真,收拾溃亡,移保淮甸
大驾顿于越州萧山县,群臣复劝南避,乃幸四明
于是平江大震恐,周望、汤东野集耆艾、士夫、僧道访问所以为计者,且曰:「今战守皆已无策矣」。
盖其意在迎降,而欲众发其端,士民不答而罢。
望敛诸将兵归城中,惧其抗贼取怒也。
已而金人自建康取捷径劫广德军,掠湖州南境,破属邑长兴武康安吉,遂犯临安府馀杭县,急趍临安府
守臣康允之去之,民自为守,六日而陷。
钱塘江,降越州守臣李邺,遂犯四明,以窥行在。
有诏周望、汤东野等固守平江等。
望自谓虏不敢犯境而过,始少安。
遂倚郭仲威为腹心,俾尽护诸将。
张俊、鲁珏居城中,遣巨师古控扼吴江陈思恭屯楞伽山,李阎罗屯常熟县
思恭兵无纪律,村落五十里间皆被其害,周望诘责之,斩队将武节郎张振,乃戢。
郭仲威居城府外,为忠勇之论,望委任之不疑,士民亦顾望,信以为重,晏然按堵如平日,而郊居迁避之家,往往而复。
平江城堞完壮,而地下聚水,四围渠堑深广。
周望又竭取民财钱谷以钜万计,库廪充牣,兵器犀利,沛然有馀力,以是人益安之。
明年春正月而来,传言者多云贼自越州蹑来路返金陵,或又谓自临安府昌化县道宣、,趍当涂渡江而归,杭无疋马只轮矣。
望等素不严斥堠,而四境无尉,野无烽火;
但以传言为信,乃遣张俊陈思恭等统兵规入杭州,以邀收复之功。
等行涉旬,才及秀州陈思恭侦知传言者非实,走间道潜军于湖州乌墩镇以观变。
二月十八日张俊驰报金人犯秀州崇德县统兵迎击于宣店,走之。
平江之人且喜且惧,以俟后捷。
十九日,徵乡兵,发太湖洞庭西山千艘,命舟头巡检汤举总之,前赴吴江,阵于简村。
二十一日,金人犯吴江县,巨师古兵不战而溃,更以太湖民舟为向导,归于西山
二十二日郭仲威遣千兵拒守于尹山,已而退师。
二十三日,府中令民逐便出城,留少壮者登埤以守。
是日,金人游骑掠城东,郭仲威兵未合而返。
守臣汤东野出奔,周望以郡印付仲威
二十四日仲威会诸将饮城上,士民老幼数万叩头出血,请加守禦之备。
仲威奋髯语众曰:「即发遣骑兵,虏行破矣,民慎无扰」。
人犹信之。
日欲晡,金人大集于城下。
仲威及鲁珏兵火广化寺,又火医官李世康宅。
望、仲威等皆宵遁。
其下自城南转劫居民,北出齐门而去,民之得出郭者多为所害。
明日,金人遂据城,诸将奔遁,潜伏外邑,觇胡人之行也,竞以兵还。
三月初二日张俊至自昆山
初三日,巨师古至自洞庭,李阎罗、鲁珏、郭仲威等至自常熟
初五日陈思恭至自乌墩,各以力胜。
仲威窃据之,揭榜于市,曰:「本军已逐退金人,收复府城」。
或闻亦用此奏上。
周望自遁所良久乃出,领兵之吴兴
十五日,始有诏周望等,平江失守,可发遣诸将兵往常州以北,冲袭金人,以功赎过云。
初,金人烧劫之馀,金帛钱谷尚多,仲威即据城纵兵掠取,昼夜搜抉不已。
遗民间访旧居,即执之,笞责苦楚,穷问瘗藏之物,民亦冤愤。
故自金人南渡碙砂,破金陵广德、杭、秀、常、润、明、越,惟平江被害最深。
盖以兵多将庸,民始倚之而不去,既堕虏计,则又再遭官军之毒。
是夏疾疫大作,米斗钱五百。
有自贼中逃归者,多困饿僵仆,或骤得食而死。
横尸枕籍道路,泾港为实,哭声天地。
自古丧乱之,未有如是之酷也!
穆目睹其事,幸以身免,因迹阶乱之由,与夫败亡次叙记之,以备后世史官采择。
目之曰《收复平江府记》者,本郭仲威揭示之文具,为吴人讳于不复云。
建炎四年四月二十日记。
措置收捕盗贼奏绍熙二年五月 南宋 · 赵善俊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六、《宋会要辑稿》兵一三之三八(第七册第六九八六页)
盗贼之发,往往炽而难治者,患在州县不即闻于所属,而养成其患也。
监司帅兵去所部州县动数百里,盗发数百里外,画时以告,尚恐不及,况匿而不闻者乎?
臣除已措置印给军期格目,立定时刻,行下所属州县,今后遇有盗贼窃发去处,仰所属一面先次火急收捕,仍于所给格目画时刻,专差人星夜飞申,以凭措置施行。
如将来点检得所申稽违一时一刻,致失机事,诉臣将守令申奏,乞重赐黜责。
州县盗发,不即申诸司,或虑诸司差到官兵收捕,必须应副钱粮,以故迟延,养成后患。
除已行下逐州,遇申到事宜,即从本司斟量缓急措置。
如合差拨官兵,并从本司与漕臣取拨钱粮应副,纤毫不扰州县。
常州县官吏,有一种邀功生事之人,遇有盗贼窃发,故意迟延,纵令猖獗,觊平定后,策勋推赏,此尤当禁戢。
喜晴赋呈常守叶梦锡1165年 南宋 · 张孝祥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史君忧民出至诚,欲晴未(《咸淳毗陵志》卷二三作而)晴天所矜。
白衣老人无逢迎,香火未收东方明。
指挥六龙扶日行,群阴卷尽见太清。
女撷柔桑男趁耕,熙熙和气满春城。
去年岁事已如许,田头试听老农语。
浙西更著五日雨,麦根烂尽种不土。
常州郭知府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六、《于湖居士文集》卷二三、《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三
诸父纳交,昔叨末契;
近藩假守,今托善邻。
将敬掣于斋铃,敢远驰于书牍。
伏惟某官才高盘错,誉满荐绅,谏大夫荐之公朝,太上皇擢以名郡。
第循良之最,独居三辅之先;
输献替之忠,即参两禁之密。
某已无善状,更误厖恩。
庐山之云,既阙晨昏之养;
吴江之水,敢为旬月之图。
欣近接于封圻,将悉摹于条教。
仆之所愿如此,公其勿爱于言。
昭州新立吏部侍郎邹公祠堂记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
尚书吏部侍郎邹公讳浩字至完,学者称为道乡先生,而不敢斥其名字。
元符中右正言,以直谏显闻。
初贬新州建中靖国之元,入朝为天子从臣。
崇宁二年又贬昭州,处昭凡四岁归,没于常州
其立朝大节,载在史官,播在天下,固有不待纪述而传者。
某独尝谓人臣不以犯颜敢谏为难,而忠诚笃至之为贵;
士君子不以一时名节为至,而进德终身之可慕。
若公始所论谏,盖亦他人之所难言;
而考味其平生辞气,曾微一毫著见。
再位于朝,忧国深切,重斥炎荒,凛不少沮,至于病且死,语不及它,独以时事为念。
方其少时,道学行义已有称于世,晚岁益为中外所尊仰,而公不居其成,讲究切磋,惟是之从。
盖尝从伊川程先生论学,而上蔡谢公良佐龟山杨公时皆其所友也。
其任重道远、自强不息如此,所谓忠诚笃至,而进德终身者,若公非邪?
故某乐为天下后世诵之。
淳熙二年秋清江王光祖为昭州,道,问政所宜先。
某告以道乡先生当有祠,盍图之,则应曰诺。
明年春,使来告成,且曰:「郡故有公祠,绍兴中守臣廷杰所建,荒芜久矣,故其地卑陋,亦不足以奉蒸尝。
按郡城之西北,有所谓得志轩者,公所尝游历也。
下临长塘曰木梁,广数十亩。
群山环于前,其秀曰龙岳,旧为郡士张云卿之居,公实名而记之,栋宇今无复存者。
乃即其地为屋四楹,绘公像于中,门庑悉具。
又葺茅其下,俾张氏之后人居而世守之,敢请记」。
某既为之说,而且有感焉。
国家列圣相继,以纳谏容直为家法。
人臣虽甚触忤,亦不至如前代加以重辟;
间有暂贬徙者,旋即复还,且又进用,俾得以名节始终。
顾扶持公论,培固邦基,虽有赖于多士之助,而其长养成就,实非一日,皆自列圣深仁厚泽中来也。
闻公之风者亦复有感于斯乎(《南轩集》卷一○。又见《粤西文载》卷三七,嘉庆《平乐府志》卷三八。)
深:宋本作「弥」。
多稼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二
岁辛卯之八月,予过毗陵
甲寅郡守嵩山晁伯彊置酒郡斋,薄暮登城。
城有故亭塞,下瞰阡陌,方秋稻熟,黄云蔽野,相与裴徊纵观。
已而月光皎然,景气清净,伯彊举觞属予曰:「斯亭者,人以『多稼』名,某假守于此,岁事适登,君侯辱临,得以从容一杯,实天幸也。
将因而葺之,愿为某记」。
明日将行,又以请,且寄声相趣者三四。
予惟念《春秋》书法,喜雨者有志乎民者也,亭名「多稼」,岂无意哉!
吏于斯者,以暇时登临,观稼穑之廑劳,而念民生之不易,其时之不可以夺,其力之不可以不裕,而又谨视其苗之肥瘠,时夫雨旸之节,以察吾政事之若否。
幸而一稔,则又不敢以为己之能,而益思勉其不可以怠者,闵闵然,皇皇然,无须臾而宁于心,其庶矣乎!
吁,是《春秋》之意也。
然则伯彊之复斯亭,岂为游观者哉!
因书以寄。
甲寅之集,通判州事吴兴葛谦问与焉。
伯彊名子健谦问名郯(《南轩集》卷一三。又见康熙常州府志》卷三四,光绪《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
者:道光本作「昔」,属下读。
王司谏墓志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八
乾道己丑岁,某被命守严陵,驱车入境,俯仰其山川,而想子陵之风,咏「仰止」之章,且意夫人才代出当不乏也。
既视事,则进长老诸生而问近世乡先生大夫之贤者,则得二人焉,曰谏议江公、司谏王公,皆以风节论议显闻于世,为乡里所重。
已而司谏公之子、今筠州史君来访予,又得从问其父事甚详,恨未能与严之人表而出之也。
越三年,予屏居潭湘之上,筠州走书以清江刘清之之状来请铭公墓。
以予曩日之所敬,固不得以荒陋辞也,乃叙而铭之。
公讳缙,字子云
王氏系出琅琊司徒导南渡,始家江左
其后有居睦州桐庐者曰朐封,仕和州刺史,生肃清主簿淘,淘生乌程丞耕,耕生明州衙推仁镐,因家于明,而处者为严州分水人
公踰冠游太学,中崇宁五年进士第,调歙州司法参军,议狱以忠厚称。
池州石埭,断讼,民服其明。
方田法行,旋以不实罢,而石埭之民请以公所均为定。
用荐者改宣教郎、知婺州浦江县
神霄宫初建,观望者兢为侈费,邑当置下院,独取之远乡,仅以充数而已。
主者加诘,公曰:「朝旨不言城内外,县境有观而舍之,吾非违御笔也」。
辟监杭州盐仓、临安县市易务,知温州永嘉县,调监池州永丰监。
丁内外艰,会邑人翁漆乘乱聚众,剽新城,令不以时应,盗益炽。
新城求捕且急,令遽调村保甲,以谋不素,大扰。
吏惧莫知所为,则以告公行义素为乡里所信,即日挺身往谕。
已而县得漆与其二子诛之,众乃定。
苗傅刘正彦南遁,有诏起复公部村民丁追之,公以终制辞焉。
大驾在永嘉,从臣有以公应诏权吏部郎官
方移跸草创之际,公请许诣选者得以阙自言,而为定其宜,士无滞留,而官不旷废。
以论事忤宰相,出知英州
时二广多盗,郡有土豪,公縻以职秩,结以恩信,得其死力,所捕致无不克宜。
章贼尤炽,公纵谍者谕以利害,他日贼过郡境,以俚语戒其徒曰:「无犯吾佛」。
曹成蹂践湖南,为岳飞所败,走而东,破连州,众号数万,广东大震,科调纷然。
公独如平时,客问所以然,公曰:「吾州无兵无城,寇至,但当登谯门谕之以祸福,否则以死继之。
处之既定,故寝食甚安耳」。
寮属请退保,公曰:「吾守土吏也,退将焉往」?
卒以静镇,全安一境。
御史循行,上公行第一,有旨迁官。
秩满,令入对。
朱丞相胜非当国,虽故乡监官都堂,亦使趋庭自列。
公顾不肯,胜非怒,虏方在边,拟公至滁州
朝议皆言王公忤范丞相去之南荒,今方来归,又置之北鄙,何邪?
改知虔州,召为金部员外郎
旋以选知温州,加直秘阁
陛辞之日,太常谓公未得去朝廷,即拜监察御史
即谢,擢殿中侍御史时绍兴五年五月也。
公首陈正纪纲、严法守、明赏罚、立军政、广储蓄、厚风俗,冀为经久之谋,且援古事以申讽谕曰:「武平吴,天下既定,何曾语其子曰:吾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
此亦今日之忧也」。
因言汤以七十里而有九有之师,惟仁足以得天下之心,夫岂以地之广狭、势之强弱哉?
而《书》之言曰慄慄危惧,若将陨于深渊,惟汤畏天保民,此所以天下归之,虽狭而广,虽弱而强也。
于是东南大旱,而江湖为甚。
公虑所以振恤之者,如伸枉滥、宽系累、禁科敷、缓逋负、免谷税、通籴船、瘗殍者,其论奏甚备。
而尤所拳拳者,以常平法名存实废,借兑之不拨还,支移之不收纳,此所以坐视凶荒而莫之救也。
至推其本原,则愿诏大臣以燮理之事,饬清躬以脩省之意,论极剀切。
六年二月,迁右司谏。
公言听忠言于艰难之时易,受直言于平定之后难,况寇雠未殄,愿毋以目前暂无事而忽刍荛之言。
又因对言:「明皇即位之初,焚锦绣珠玉于殿前,厉精政事,以致开元之治;
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以致天宝之祸。
非初之难,而终之难也。
陛下忧勤恭俭,图济中兴,往岁金翠之禁自内庭始,天下风靡,而近者库藏供玳瑁,坑冶采青绿,未必以为器玩设饰之用。
然恐下之人妄意好尚,缘类而至,愿深戒明皇之失,终始惟一,以永无疆之休」。
上为之改容嘉纳。
六月临安地震。
公言:「地震驻跸之所,岂非天心仁爱,著阴盛之戒邪?
女子、小人、夷狄、盗贼皆阴类也。
女子、小人则远之,夷狄、盗贼则备之,恐惧祗畏,以应天心,此先哲王所以中兴也」。
又言:「陛下纂承,十年于兹,频岁丰稔,仅足粮饷,一有小歉,民已流移。
盖耕者寡,食者众,军政未立,国用未节故也。
谓宜诏大臣参酌祖宗旧制与每岁出纳之数而均节之,抑侥倖以靖众志,薄税歛以宽民力,为久长之计」。
上幸姑苏,军屯淮上,逆贼骄雏,方肆陆梁,而主帅有慢令不赴机会者。
公请奋周世宗、我太祖之英断,以励其馀。
又言:「今所与共济艰难、复大业者二三大臣耳,或出而总戎,或处而秉轴,交修政事之间,进退人才之际,谋虑有不相及,则初意未必尽同。
苟无私心,惟其当而已。
蓄疑败谋,理必不可。
愿戒大臣,俾同心同德,绝猜间之萌,协济国事」。
公以大臣不和为忧,比终岁再三言之,至谓执政间有于贼马南向之时,倡为抽军退保之计,上则几误国事,下则离间宰臣,言尤至切。
又言:「军兴以来,多为一切之制。
今盗贼粗定,上下内外宜守成宪。
而旧弊之未革者,如官资之转行、过犯之改正、差遣之审量,皆用特旨废定法。
方监司守臣措置自肆,奸赃抵罪,鞫治既白,或不行法,止从轻比。
若此类纪纲不立,法令不信,虽宵旰焦劳,未见可以为治也」。
张俊营第建康,广袤,占民居,公请密敕自还之。
内侍李琮童贯婿也,恩旨复许其仕。
公言梓宫未返,天下痛愤,忍令童贯婿再仕乎?
所言多采用。
兵部尚书吕祉护诸将于淮上,公请于都督府属官中选知兵者助之谋议,且留军中抚循训练,通将士之情。
未几郦琼叛,死之。
忠献公时为宰相,台谏议以择帅不善为责,公曰:「司言责者独不任其咎乎?
且以是进退大臣,非知大体者也」。
既而章交上,公独论:「刘光世淮西,士卒数万,惟王德一军忠勇敢战,馀皆骄惰自肆,不可用也。
一旦以德踵光世之后,郦琼等惮其威严,诉于朝,既为之改命,而召等赴行在,乃怀疑贰,相率北去,则潜为此谋有日矣。
张某引咎求罢,方防秋之际,二大将又入奏,而朝无宰相,无乃未可乎」?
章再上,不报,求补外,复以直秘阁温州
先是,日食之变,诏求直言。
台臣有语公者曰:「上任我辈言路,而外求直言,建此议者必怀奸」。
公曰:「日食求直言,故事也,岂以台谏而废」?
及是又讽公:「曩赵丞相之去,我二人不击,故不迁。
今台谏媒孽,右相势已摇,吾与君遂言之,则同升矣」。
公正色拒之。
至是反劾公观望,欲为后图,公闻之笑曰:「吾老矣,不愿目前之利,乃为后图,不亦左乎」?
坐落职奉祠
公在言路,知无不言。
每谓人才实难,多事之际,尤宜为朝廷爱惜,以故不专弹击,而惟论安危利害大计与所以启悟君心者。
上尝称公中正不阿,得谏臣体
它日,言事者有不称,上曰:「王某论事可思」。
即复直秘阁、知常州
淮上戍军经从有攘民羊及诬民为盗,缚之去。
公追得民与羊于舟中,独不得军士姓名,贻书诮主帅,卒以三辈徇河上,闻者服焉。
会有故从官归自虏中,盖尝仕伪庭,据吾京邑而为之守者,过郡,公恶之,不为礼,力求见,公面诘愧之。
宰相秦桧与之亲厚,归而泣诉,怒,十一年春,以公主管台州崇道观
州人惜公去,以为循良之政,前人莫及也。
州旧有河子城,达于仓后,或堙塞。
公请于朝,开深以便输,至今赖之。
退归几二十载,恬然自乐也。
积官左朝奉大夫
既告老,以郊恩赐三品服。
二十九年六月己酉,与亲戚笑语如常,时语其家人曰:「心中无一事,时至可行矣」。
夜分而逝,享年八十七。
九月甲申,葬于县分水乡茅山之原。
公天资忠厚,事亲从兄,诚意笃密,子孙侍侧,燕居笑谈,必寓以训敕。
治县八年,囚无瘐死者。
去官,人思之不忘。
雅不喜求请,及公之存,子孙悉从吏部选,无诣堂者。
其行义尤为文定胡公翰林学士朱公所知,皆尝论荐于朝。
刘清之曰:「尝得公遗书,所谓《霜台谏垣稿》者,合九卷,读之累日,深惟既往之是非易定,而当时之毁誉难公也。
前辈奏篇,至毁誉之际,虽元祐忠贤犹惜其是非之未定焉。
而公书手迹具存,系以时日,皆可依据,至所尊信必天下钜人,所排黜必其自绝于善人之类者,非唯当时,迨今实然,而后知公之所言盖有见于中,非苟然也」。
配詹氏,赠左光禄大夫良臣之女,赠硕人,后公一年卒。
子男二人:日休,右承议郎权发遣筠州军州事;
日勤,左朝散郎权发遣处州军州事。
女四人:长适右迪功郎希仲,次适左朝散大夫翟轸,次夭,次适右迪功郎詹焕。
孙男四人:瑑,右从政郎
玼、珙皆右迪功郎
珌未仕。
孙女六人,曾孙男女十一人。
铭曰:
士或远实,浮华是滋。
凡厥言行,曷据曷依。
观公平生,惟实之务。
言谏省,质直靡嫭。
有所毁誉,皆心所安。
久而益信,是则为难。
其在郡邑,悃愊平夷
惟其有常,去辄愈思。
其在闺阃,孝友融怡。
岂惟其家,乡党是仪
子陵之山,千古苍苍。
清芬不磨,惟公之藏。
秘阁詹公墓志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九
自顷国家承平日久,士大夫豢于宠利,无捐躯殉国之志,狃于宴安,讳言兵事,一旦戎马入中原,相视愕眙,不过为畏避偷生之计,仗节死义,罕有所闻,至其谋国,则以退怯为得算,事雠为全策,风俗至此,夫岂一朝夕之故哉!
然而其间天资忠义,务为实用,不汩于习俗,有志于当世者,亦岂无其人?
顾有而绌于时论,又不克尽其用,为可叹慨,若詹公是也。
建炎初元,公通判巩州,虏骑再渡河,狙胁陕洛,长驱至秦陇,将及巩,郡守假它檄去。
公即日合兵民七千人,授甲登陴。
虏至城下大呼趣降,公命以劲弩射之,围合数重,部分既定,归与家人诀曰:「自国门直巩九郡皆不守,吾守死矣」!
竭家赀犒军,谓其父老曰:「我已与家人诀尔,当共助我」!
皆感激,争出金谷。
虏尽力攻五日,不能破,会公所乞熙河兵至,与虏战,杀其酋三人,遂遁去,城卒全。
绍兴初苗傅等甫伏诛,虏势凭陵,诸将有愤激戮力之意,有司顾以调度不给为忧。
会大飨明堂,已下诏矣,公时从招讨使,慨然奏疏,大略谓:「靖康之祸,人神共愤久矣。
今大敌在前,国势不立,与其崇孝飨之虚文,曷若厉复雠之大义。
请停大礼,悉以其费佐军,督诸将分道攻守,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继志述事,孰大于此」!
事虽不行,识者韪之。
丞相张忠献公督师,遴选时彦,首辟公掌机事。
剧贼杨么据洞庭,奉檄先走鼎州,度事宜,所条上悉中机会。
方是时,虏挟我叛臣日窥边,诸将列屯淮汉,幕府议军事曲折,有非文檄所能传者,必委公往谕意,析理会情,无不切当。
盖公旧为河州士曹,故将王渊为寨主,捶将校至死,郡守欲加罪,公曰:「小校犯阶级,是不可以常人论也」。
卒免之。
王公感激,平生事公如父兄。
张俊韩世忠部曲也,故其言尤为诸将所信,忠献以是任之。
公善将兵事,尝佐世忠济州之围。
行至熙河,闻虏骑已南,公曰:「卒遇敌,进退何据?
当驻山阳,以佚待之,一战可胜」。
世忠锐意,不能从,师至宿迁,果溃,自是愈心服。
刘光世之罢兵柄也,尚书吕祉往莅其军于合淝。
公已去幕府,贻书忠献曰:「吕尚书之贤,固为一时选,然于此军恩威曲折,卵翼成就,恐不得与前人比。
兼此军今已付王德,德虽有功,而与其下郦琼辈故等夷耳,恐有中不能平者,愿更择其偏裨素为军中所亲附者使为德副,以通下情」。
忠献然其言,未及行而郦琼以叛闻。
公明审有谋类如此。
忠献去国,和议兴,公不复用。
有荐之于时相者,时相方谋和亟,恶言兵,乃曰:「詹君而贤,何乃乐从兵间耶」?
嗟乎,是岂知公心者哉!
及虏暂归河南地,见大夫无可使,则又谓公有守巩劳,俾以使指往关中
时公年高矣,亲旧争劝无行,公曰:「朝廷名为抚旧疆,吾虽老,敢辞乎」?
曰:「然则无以家行乎」?
公曰:「人情危疑,使者不以家行,是重之也」。
即日尽室引道间关入境,延父老问疾苦,布德意。
会虏败盟,不克终事。
盖其慷慨徇义之意,至老不衰。
其为人本末大略如此。
所谓天资忠义,务为实用,不汩于习俗,而有志当世者,若公非耶?
而绌于时论,不得尽其用以死,则可不为之叹息哉!
予故特表而出之,之君子必有能辩之者。
讳至字及甫严州人
曾祖瑀,赠正奉大夫
祖询,不仕。
父安,学行为乡里所尊,以累举恩,仕为浦江簿,赠宣奉大夫
母太硕人余氏。
公中崇宁元年进士乙科,授泗州推官河州推官,徙士曹参军,改秩,监在京广衍仓,通判潍州,易南京留台通判永静军巩州
召未对,除陕西转运使,以亲老辞。
御营平寇左将军随军转运判官,主管临安府洞霄宫
起为江淮招讨使司随军转运副使,知常州,改徽州,辟州督府主管机宜文字
幕府功,除直秘阁
忠献将荐于上,会太硕人有疾,力辞归。
遭内艰,服阕,提举台州崇道观,知处州
言者希时相意,论公与诸将善,坐是罢。
起为永兴路提点刑狱公事
后复丐祠,以崇道归。
绍兴十年,以微疾没于其家之正寝,享年六十有八。
初娶何氏,两娶许氏,俱封令人。
子男三人:攸之、仰之、倬之,并右从事郎
孙光祖、绍祖、似祖、与祖、昭祖
女长适迪功郎渊明,次适承节郎方守中,次适承务郎王兴义。
是岁十月甲子,葬于遂安移风乡新村之阳。
积官至左中奉大夫封建德县男
公自幼沉厚寡言,外朴中敏,孝友尚义。
居太硕人之丧,乡党以为法。
育伯兄孤孙如己子。
孀妹来归,为之区处生事,儿女婚嫁皆得所。
宗族之贫无所给者,曰:于我衣食,死于我葬。
以至外姻亦赖以济。
度量恢廓,喜怒不形,而人亦莫敢犯。
奖借后进,闻一善若出于己,有不善为之忧,委曲讽晓之,虽甚不肖,亦知愧。
训诱子弟,不欲伤恩,反复谆谆不惮。
故凡其宗族与其乡之人,生则相与爱敬,病则合力祈禳,终则至于流涕,此岂偶然哉!
公于书无所不读,读辄不忘。
务以躬行为主,考论礼乐制度,往往得经意。
尤喜推原历代治乱得失之故。
蕴蓄深厚,发为文章,雅健追古。
其得意时,操笔如风,及读之,虽宿致思者不能及。
其稿随多散失,所裒拾仅得《瀛山集》十卷。
詹氏系本南阳五代时有避乱来严之建德者,实公始祖也。
其二子复徙遂安:一居遂安之原,至公凡九世;
一居新安之原,亦同邑也。
自宣奉公纠族讲学,而詹氏始多秀士。
及公益敦笃。
惧两原子弟世远日疏,乃立二老祠,每岁季春,悉合其少长奉祀,事已,相与饮酒,序亲爱以无忘厥初,雍雍然也。
又为之立墓祭之式,使后人世守之,其尊祖纠宗之意甚备。
詹氏人才之盛,抑未艾也。
公季弟曰棫,仕为宗正寺丞,于公盖同志者。
公之葬,状公行事甚详,而铭文未有所属。
后三十有四年岁在戊戌宗丞有子曰仪之,今为广西转运判官,与帅张某联事,讲学相好也,于是始以属某,而某实公所从忠献公之嗣子也,乃不克让,为之论次如此而铭之。
铭曰:
猗若人之好修兮,怀瑾而为美也。
不随俗而风靡兮,厉秋霜以为志也。
羌视雠而弗疾兮,己独斯之耻也。
纷怀生以自营兮,予何艰之避也。
周旋于羽檄之间兮,抑将以伸其义也。
凛自信之不疑兮,曾习俗之何睨也。
勒铭以昭之,尚后人之兴起也。
常州平江郑侍郎 南宋 · 曾协
七言律诗 押麻韵
接壤西东似犬牙,一时迎送使君车。
应怜壮岁棠阴在,未觉神京驿路赊。
飞观惯看凉月挂,层楼将见瑞云遮。
当筵莫诉杯行速,两地春光作一家
题本事方后1173年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二、《云庄集》卷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某伯父谏议绍兴丙辰岁新安,叔舅强常州在焉。
幕中许叔微知可,老于文学,而尤深于方书。
伯父尝有奇疾,于是良已。
某始闻其贤,恨未面也。
后三十年,乃得此书于士大夫家,皆推已然之明效以告后之人,使之据旧以鉴新,言古以验今,截然易晓,不待精于医者而后能用之,又知其用心之勤且博也。
乾道癸巳假守零陵,因锓刻置于郡中,以广许公济众之志。
又得江夏使君历阳张之彦所记异梦,诚有补于是书,故并刻之。
于戏!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岂独医哉!
倘能祖其所得,而遵其所戒,则何往而不利,诚可以无咎悔矣。
右中散大夫提举台州崇道观强公行状1157年4月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四、《云庄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公讳某,字幼安钱塘人也。
皇曾祖讳冲,隐德不仕,累赠尚书职方员外郎
妣程氏,封仙源县太君
皇祖讳至,始以进士起家,终尚书祠部郎中三司户部判官,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
妣杨氏、曾氏,封鲁郡夫人
皇考讳俊明,历尚书主客员外郎,终两浙路提点刑狱,以公贵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赵氏,封荣国夫人
强氏之先,其别自齐,盖本姜姓,班班见于汉、唐苻秦之书。
至国朝,公之祖考始以文学大显,为世称首。
公尤警敏,四岁能辨四声。
年十有五而孤,太夫人相继即世,刻意问学,居乡数年,人罕识面。
乡先生施国光学,遇讲解,尝默记数千言,退而笔之,无一脱遗。
齿最少,同辈敬惮,不敢为逸游慢戏。
府公嗜学,博极百氏,造次未始释卷。
公从旁观之,悉能记忆,问辄响答。
馆客傅崧卿子骏极爱重之,叔父文宪公渊明尤器焉。
居乡最为乡人所推,薛太尉昂目为后进第一,李修撰及闻而敬爱,与为忘年交。
未冠,以开府公恩补太庙斋郎,调睦州遂安县主簿,时年二十二。
持身廉约,一介不以取人。
滞讼有越十年者付公,一言决之,一邑称服。
民有方泽者,讼前令,去之,亟输粟得官以自庇,横益甚。
士子郭霖、邵振民之徒,持吏短长,以自衣食。
公来,皆屏息悔过。
时朝廷重兴州县学宫,吏奉行唯谨,闾阎氓隶假逢掖立讼庭,则长吏改容加礼,事无曲直,一切右之,不则叫号欢呶,或面骂不顾,令不能制。
值公在坐,则循循如平时。
以是公旦旦造令,讼未毕不听去也。
有詹天申者稍不逊,公遣人谕以理,少选,詹之族长相率携天申诣公愧谢。
公因勉励之,卒为善士,后登科,仕为升朝官云。
县岁给蚕盐,豪民劫持强取,多或倍蓰,吏破产以偿。
公命工织为畚者百馀,细大有差,预实之,乱其钞而覆置之,次第而赋,讫事无敢哗者。
吏以手加额曰:「使官得宰天下,当如此盐矣」!
未几,移长洲
过市,民皆啜泣。
后十有九年,以避地复来,士民争出劳问,相与调护焉。
时去乱未几,邑豪杰更为长雄,乱屡起,令姑息不暇。
公适寓居,犹以遗爱得其欢心,岁时问遗,邑人赖以为安。
又尝之淳安,遣仆市药于肆,主人潜益其数。
公觉而归之,不从。
县吏见之,叱使去,曰:「是尝官吾邻邑,唯井水不以钱取,汝曹无知,敢污若人耶」?
及为长洲,守盛章恃势恣横,郡官多谄以求进,小忤意,中以危法。
公从容有常,敬爱之。
既去,称誉不衰。
未几,除主管编估局,既而复改刬刷折钞官物。
文宪公年高多病,跬步不许离侍侧,而折钞官例不坐曹,如公之志云。
承奉郎,除光禄寺丞,兼大晟府务官
踰年,文宪公薨,除公通判杭州,年二十六。
人初少之,而公遇事敏明,老吏皆畏服,以为不可及。
杭本乡郡,公持身廉平,亲旧来者礼之,馈者厚报之,恩意往来如平时,皆得其欢心,然终不敢以毫发私慁公也。
杭为一都会,多奸盗。
薛昌以善迹捕名里中,弟宁桀骜横一方,州郡倚以为用,虽名太守莫敢诘。
每捕弗满品,即推一无赖者,号家人,代之受责。
公取其牒视之,曰:「姓名汝也,又奚辞」?
属吏
宁惶惧,愿自效,公不听。
白太守,守知公不可夺,卒杖之,诸薛为少衰,良民以安。
马端者,专掌鞫狱,一州侧目。
公行守事,来不以时,命数卒捽置庭下,痛捶之,市人称快,迄公去,不敢为奸。
公所决讼,人多纪之。
后方腊陷杭州,族僧法秀者,老而有戒行,方逃伏山中,以书抵公曰:「州人出万死,犹谈强寺丞断事不去口。
到今郡人语及公,必以手加额」。
陈通据城叛,尤嫉衣冠,公出入兵间,皆起立致恭云。
初,公在杭,待制赵公㠓来典是州,公外诸翁也,不敢以儿子畜公。
赵雅饰厨传,一日偕郡僚登双门,曰:「官奴殊未差择」。
将属公。
公举手谢不能。
且曰:「非某事,有仪曹在」。
赵愠见而罢。
其他规正多此类。
然心爱公,尝语人曰:「吾内外族之贤者,霈与幼安二人而已」。
霈,赵兄子也,后为工部侍郎云。
公在职多馀暇,数游西湖两山间及龙山诸刹,与文人秀士论文赋诗,及高僧逸人为方外之交。
每出行县,迹遍历胜处,徜徉兼旬乃归。
当是时,权倖用事,其党皆据在州要职。
或衔命出入,每会集,金带烂然照坐,在仕者多结以媒进,有骤用者。
公未尝与之亲昵,然不得而怨也。
给事中傅公墨卿使高丽,取道钱塘归,语其弟崧卿曰:「方是时,某亦不能处之使如此,盖惟有道者能之」。
及终更,爱公者以书私相贺曰:「强幼安完璧而归,可喜也」!
公初佐徐端明铸,独泊然无附意,日一见,非公事未尝请间。
官欲满而徐去,过公,太息曰:「某尝接前辈,如公似之」。
去年受代时,居舍在城西,蒿莱没人,而邸店别业率颓毁不治,盖未尝役一匠者。
某心服焉,始知徐初不敢以众人见遇也。
罢官去京师,寓景德寺,与眉山唐子西以文字相酬酢。
子西夜过公,语或到钟鸣。
宰相谢宾客,有劝公诡道以求见者,公谢不愿。
久之,得通判宣州
杭倅选甚高,前此未有复为倅者。
公至宣州,守俞公焘旧好饮燕,不事事。
公到,数辞疾不往,守为之稍损。
事有与法戾者,必从容规正。
时州方建神霄宫忠翊郎徐正德护宫门戟幡由京师来,自谓童贯门人,守畏权势,礼之如王人。
倨益甚,郊迓数里外,称疾不得见。
公适到郡,吏白致书,不听。
既视事,问戟何为不立,曰:「奉使有命,须病间」。
公曰:「此在选使臣尔,护戟到州,无他虞职也。
奉安乃州郡事,彼何与」?
守不听。
公命一戎官即舟次,谕以新通判意,曰:「戟到久不立,岂朝廷崇奉之意?
今择日奉安,倘管押官病未间,持假状来」。
正德皇恐,力疾出。
正德既自他郡回,曰:「童宣抚命我市物,为钱若干,须车以载」。
公使索文檄阅视,且问费将安取,语塞不能报。
部使者来,犹据传舍不肯避。
公遣牙卒二十辈迁之僧舍,明日遂行,众论快服,时宣和二年也。
是年十月,盗方腊睦州青溪县。
十一月,稍逼新安
歙州曾公孝蕴移帅营丘,知宣州上官敦复老而畏愞,亟求去,得提举江西常平,知广德军韩公某亦以老病自列罢去。
三州皆以判行守事。
而宣、歙接壤,唇齿之国也。
贼势日张,承平岁久,民不知兵,远近汹惧。
闻之朝廷,辄寝不报。
江东帅司遣东南第三将,西人号病关索者,老于行阵,慨然有平贼志,然其所统乃江东诸郡兵尔,皆恇怯不习战。
驻军歙州,贼率众来犯,亟帅所部应之,身冒矢石,为士卒先。
未战,众皆溃,将死之,贼遂陷绩溪宣州大震。
先是,御笔以江东李侗董率诸州兵讨贼。
,宣人也,领江兵八百人驰赴山前。
既到宣,闻歙已危,顿兵不进。
公方缮城壁,募敢勇为守禦计,分遣巡尉扼其要冲。
有摄管界巡检张禹臣者,自言将家子,愿自效,请往杭、宣境上,气锐甚。
行三舍抵宁国,闻已陷,驻溪南僧寺不进。
中夜凭高远觇,如有火光然,大惧,委众驰还,所过以策叩门,大呼曰:「寇来矣」。
五鼓抵城下,径造宣城县及使漕幕府言状,且云:「贼壁南门矣」。
公使状其事。
既又走南陵云:「贼临青弋江矣」。
江去县不能五十里,于是城中官吏百姓尽室奔窜,一城为空。
公亟诣漕计事,则既装矣。
方退,则已领众出北门,趋江宁,于是内外大扰,寇攘蜂起。
先是,漕使太平州诸县土兵弓手一百五十人自随,是日抵宣州,漕以州无兵以畀公,公使分护帑廪囹圄,而州禁卒调发溃散,才馀三十六人,各给兵仗,列在庭下,目为亲兵。
当是时,官吏无复一人存,独公在焉。
骑诣诸狱,慰抚囚之在禁者,又走帑廪,坏扃鐍,以给士卒之仰哺者,亟遣人往宁国问状。
邑尉来告,境内无寇,昨夕贫民附火耳。
公访得一二小吏,求纸笔书榜以告百姓,将乘时作乱,公觉之,不为动。
入夜,城中四面次第纵火,从者襆被持马促公去者数四,云:「贼已入城纵火,不可少俟」。
公诡对曰:「吾决矣,姑更觇其实」。
乃遣人之火所,既又报火方起,则又遣一人。
乃解衣就寝,戒老卒曰:「吾夙兴罢甚,觇者至,俟来晨并白」。
于是投床大鼾。
众知不可动,不复言火矣。
翌日,州监军宣城宰始自城外还,胥徒亦有归者,百姓诉剽夺者相属。
公捕得,命以大校,帽其首如大辟者,书其械以徇于郊外,曰:「将不以常法治之」。
于是人始知惧。
宣州政和末病水,流徙者十室而九,存者无以自赡,及是肆掠居民。
宣城宰出,民持檄赴愬,遮道不得行。
宰以白公,公命吏视其居处,以类相从,书其后以付巡尉,戒以须生致毋擅取首级,非格斗毋轻用矢刃,非经有司鞫实不以论赏。
于是鸣金鼓献俘者早晚不绝。
公命列之于庭,挟以铠仗,乃出据厅事。
士卒有功,赏以金钱;
里正若土豪与有力者,劳给加等。
巡尉坐语,温言相劳苦,然后以贼付有司。
人人喜悦自奋,未旬日,奸人屏息,境内肃然安堵,城中外户不闭,见道遗者辄连呼其人,授之然后去。
先是,城孤兵寡,度贼到无以守。
有周某者,自言有家徒三百,膂力绝人,愿率以捍城。
官吏得之欣然,请借兵资粮。
公独疑之,命赴宣城县问状。
周请与弓级蒋彬者偕行,彬一见,唾骂曰:「县官何负汝,乃欲反乎?
若顷为强盗,吾获汝,欲杀我甘心耶」?
周抚膺惭恨。
宰阳怒彬,叱使去,好言谕周:「诘旦以尔诣州,为汝」。
是夕大扰,失周所在,乃径出村落为盗。
里正率众围之,格杀周,搜其衣间有降书,将举城以应贼者,盖独惮蒋彬,欲先以计取之耳。
方是时,非公先见,城几殆。
漕宪讽公清野,及焚附城民居积聚,曰:「是非边城比,内外皆吾民,奈何弃之」?
是时,州县察奸甚密,城门昼闭,商旅不得行。
曰:「贼所为遣间侦伺者,以未测吾虚实也。
今吾州无城与民,孰不知之,何以侦为?
重扰吾民,无益也」。
命勿察,城门启闭如无事时。
间与同僚置酒高会,赋诗为乐。
敌罔测,不敢轻犯。
自军兴,州县多便宜杀戮以威众,公独不然。
张禹臣晚自归,众谓当斩以徇,否则械系。
曰:「人臣也,何得专杀?
且一命以上荷校有著令」。
第付狱奏劾而已。
虽捕获奸盗,必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
时取一二死囚,断其首竿于市,远近骇服。
事闻京师执政者拊掌惊叹,曰:「儒者之勇也」。
宣为江淮襟喉,贼得宣则江淮横溃,为京师忧,是以时多比公于巡、远。
明年正月,朝廷方起钱公即为守,大军亦踵来。
二月五日庐州队将与三州巡检黄𧦬与贼战麾岭下,大败。
贼陷宁国,直抵黄社,距州城四十里。
时东兵将仔相继率众一千五百人趋宁国,闻败不救,领兵径还,夜抵城外,莫知为贼为官军也。
守惧,与漕使俱出北门,欲趋太平州
公亟自出城追及,谕以利害,与俱还。
贼闻大军且到,旁趋旌德州城复安。
当是时,童贯出为统帅,思所以为归报藉手者。
广德军有常平钱六万埋地中,军倅取以献,大悦。
或以此讽公,曰:「军兴,州县所费无艺,更以为献,将不免科调。
为一身计可尔,如吾民重困何」?
言者愧服。
由是不乐,及第功,他郡倅获厚赏,州守钱公就加龙图阁学士,而不及公。
钱初欲论于朝,其子谏之,畏祸而止。
是时,帅臣监司咸欲为公言之,士民亦为公讼功不已,而漕以屡跳为耻,众相视莫敢发。
然欲默不忍,各以著令荐员举公,其词则极道城守事。
内翰徐公绩以书抵公,曰:「仁者有勇,今见之矣,碌碌鼠辈不足道也」。
盖指辈云。
西州士人屈从军宣州,摭民言为《楚歌》二十章,其末皆云「我不去」,盖实录也。
其馀作为语言以记一时之功者甚众。
童贯既班师,宣有四大寇环处境内,合散出没,四郊骚然。
州檄公督捕,久之悉平。
先是,诸州捕贼得辄杀,不问其所由来,良民往往为贼坚守巢穴,屡拒官军。
公请于宣抚司,悬赏募为首及用事者,胁从一切置不问。
又与帅约,无遣将兵,喜扰而善惊,用之适足败事,在道者还之。
但会数县巡尉及召募勇敢士分布要路,戒以无得妄出兵,且谕巡尉曰:「吾曹第为国家毕事,毋贪功幸赏。
他时有赏,通判不专有也,多寡当与诸君均之」。
乃镂板为榜百纸,募人持入贼中,揭道上,众稍离叛。
间有执贼来者,问知胁从,立慰遣之。
于是徒党尽散,独所谓首领用事者数辈,窜伏山谷,未几皆擒获无遗。
迁官一等,巡尉第赏有差,如初约焉。
公之以职事留郊外也,一日得部使者檄,以朝旨委公,密具城官吏姓名。
方公摄事,时郡官皆出境外,间有驰归者,闻一虚传即日去,或白事未竟,就坐潜遁,虽主兵官亦然。
皆盘泊和、太平、真、扬、高邮,逮事平始归。
同时守会稽者,劾城官吏,皆荷校远窜,守骤加职数等。
公念事出意表,安能人人责其固守,独守臣不可去尔。
人情不相远,使数十百家流离狼狈,己取厚赏,安乎?
即报以无城者,僚属由是获免。
初,郡官闻有檄,忧惧不知所出,候公入城,迎叩公,犹相视怀疑。
公命取案牍示之,无不感服。
关注子东作序送行,具载其事。
钱公号风力帅,所到不假僚吏以权,独重公为,政事无细大,一皆诹访。
文书经公者、钱不复省视。
尝行县,郡事留不决以待。
然其为人尚威猛,下情或不得通,介居其间以济之。
钱尝云:「公之处事,初若不快人意,徐而思之,莫不曲当,盖所不及也」。
倅宣二年,领郡事者十七八。
比去,民闭门遮道,不听去。
公去踰一纪,宣州吏卒时犹为󸈠言相动云:「强寺丞来守此州」。
踊跃驩呼,以先睹为快。
公之友黄公子鲁新安建康,道宣州溪上,饭于野店,一妪前问曰:「官识强寺丞否?
今安在」?
曰:「在馀杭」。
「安否」?
曰:「安」。
则以手加额。
黄曰:「汝何为问之」?
曰:「若人,宣民再生父母也。
自有吾州以来,得知州通判知县才各一人,此其人也」。
问守为谁,曰李龙图,令曰李朝奉,盖光、椿年也。
公始还乡里,造父友傅岩老。
迎劳曰:「宣城之节甚高,行季有子矣」。
行季,开府公字也。
杨公时一见公,大奇之,曰:「强氏有此人」!
一时名胜,造门愿交。
入朝,道毗陵,钱公谢事家居,宾客不得通,闻公在门,肩舆亟出,留连欢甚。
曰:「公之为政,吏师也,有德又有言。
老夫退居静念,愈觉可服」。
是时王黼当轴,官以贿成,因曰:「闻迩来官有定价,非是不可得。
公奕世清德,其值不赀,不得官,慎勿为此」。
公敛衽谢曰:「素心也」。
留毂下半年,果不得官,乃告去。
居乡二年,殆无出仕意。
亲故更劝勉,乃再趋朝。
吏部,视文榜有湖州录事者,即求以归,时论为之扼腕,而公恬然自若也。
杨公时屡为蔡攸之,不效。
公于蔡氏虽姻戚,然未尝少为之屈,故不用。
及其将败也,子衎除徽猷阁直学士,始荐自代,虽其父祖犹以为然也。
唐公恪许公景衡,相知尤笃。
会渊圣即位,二公方向用,慨然许以振起,及执政辄忘之。
盖公耻于自售,故难进如此。
公方待次里中,会朝廷穷治朱勔党与,命江浙漕臣凡以得官者即斥之,莫知主名,则求故吏,俾疏姓氏。
由是争夺纷纷,或讦以自售,而公之代者亦误堕罢中。
檄既去矣,一日漕使招公甚急,面授檄使之官,仍戒以速行毋留,且有所畀付。
公力明其不然,曰:「閒居六年,不急禄,然岂可厚诬他人?
不敢承命」。
漕再三勉谕,辞益坚。
以公言为信然,乃已。
既而代者始使人自辨,然事已白矣。
当是时,犹用旧制,圭田以四月三十日为断。
既望,漕以此动公,曰:「藉彼不然,而文移往来,犹可易朔」。
公辞不愿,漕终身愧服,士论益以此归重。
公未到吴兴郡守直龙图阁梁公端闻公名,悚然以待。
钱塘叛军尚婴城,湖卒董照等亦谋据城叛,其党以告,为首者孥戮之,郡僚迁秩一等。
于是州下令诸营卒十人为一保,一人有谋,十家坐之,又联城中居民为保伍以伺察,军士反侧不自安。
而公适到郡,有兵士张青者,夜梯子城西门,并茶肆,登屋纵火。
未及燃,为保伍所执,一城汹汹。
质明,守命理官鞫于郡圃,具得纵火状。
因会郡僚议罪,皆曰当如约束,戮十家。
曰:「不然。
前日孥戮,出于仓卒,不暇详议,然何可为常?
今日之事,唯宽可以已乱,不然众怒不可遏,此州殆矣。
且焉知斯人于彼不有私憾,未见反状,当傅轻典」。
同列曰:「唯前日用刑太恕,无人忌惮。
若更从轻,则乱可立俟」。
公固争曰:「杀人不是好事,须宽猛迭用,不然人人思乱矣」。
守独谓公曰;
幼安意合,然则当如何」?
曰:「烧有人居舍,在法当死,况当此时,且近子城,处以极典,夫复何辞」?
又问家属,曰:「徙邻州」。
又问十保人,曰:「杖而释之」。
同列犹力争,守不听,退坐后厅,书断如公言。
未竟,客至,曰十保人已轻,因令俱徙邻州
既命斩张青市中,薄暮始治馀人,登时迫遣上道,家属相送,哭声震野。
是夕卒辈无人色。
于是巡察益严,溪下小舟一一搜索不遗。
时方增置武尉,募新弓手二百人,州令分守武库,以备不虞。
于是弓手横凌军士,军士愤怨,道遇新弓手辄殴之。
守一付公使治。
公呼證佐使前,曰:「彼均国家人也,州郡遇之无厚薄,但殴人者罪耳,汝当以实,不然先罪汝」。
咸对以实。
又呼军士前,反覆问之,至三四,然后杖之,莫不悔服。
有龙骑节级陈方及舟师沈青,攘袂市中,曰:「吾必为死者复怨」。
一郡以为忧。
已而陈方遇一鬻青果者于涂,夺其刀揕之,伤胸。
逻者录以送州,众皆喜,谓去此人有名矣。
公私语守曰:「慎无急杀,一陈方易尔,然祸有不可讳者
姑系狱,徐议之」。
翌日,伤者困重,始以大校。
举目直视,鼻息咈然,众益惧。
已而其妻又诬鬻果者怨其夫,持刀逐己,众證不然,杖而遣之。
于是杂然谓使出狱必为乱,当遂去之。
曰:「法有限,候限至徐议区处尔,何遽也」?
守呼法吏将改配,曰:「改配亦逃归尔,何益」?
守问计于公,曰:「第付决杖可也」。
守孤疑虑累日,不得已,然公言,诸黥随之者数十百人。
公初命依法行决,才数下,号呼若不能堪者,遽命释之。
且使升阶,好谓曰:「吾视汝貌,岂碌碌者,异日立功名,享官爵,殆未可量,而轻生如此,可乎?
使前日被伤者不幸遂死,汝且不免。
虽有富贵,将谁使享之?
太守兼管内安抚,岂不能以便宜斩汝?
盖将责汝后效,吾又从而贷汝,亦知悔未也」?
曰:「然」。
曰:「侥倖不再,而今而后,当自爱毋忽」。
再拜谢。
众卒欢呼,以手加额,曰:「官犹齿吾辈于人类乎」!
守初犹忧之,后半月见公,曰:「陈方帖然,勉以忠义之力也」。
未几,沈青又以私酿捕获,众持论如前日。
曰:「不当与陈方异罚」。
亦杖而释之。
自是湖卒不复萌反意,州人于今不见兵革,实公之功也。
苗、刘肆逆,挟诏旨以除内侍,有寓他州者,辄没其家赀,徙之远方。
吴兴郡官一时受牒者数人,惟公处之得宜,毫发不使有欺隐,而其家以口赋服用饮食甚备,具名物归之案牍,曰:「此固诏旨也」。
其人感泣。
未几,有诏复给,于是诉者纷纷,而公独晏然,众又愈服。
在湖一年半,凡诉讼,守一委公,倅具员而已,郡无留事。
公所决,皆傅情法,无纤介私,州人思之不忘。
时公脱兵革,囊中无留藏,独恃月俸,有馀辄分畀同事,郡守益以此多之。
公雅志退藏,见四方多故,遂挂衣冠去。
会新天子即位,用人如不及,翰林学士汪公藻等交荐,诏公主管亳州明道宫,除通判永州,改主管台州崇道观
秩满,除通判泉州,复改崇道祠事。
任满赴阙,望倾一时。
凡论人物,必以公称首。
时有诏从官荐堪任监司郡守者,将书姓名御屏以待选用,观其治否以殿最举者。
又诏须明指事实,不得泛论。
又诏监司郡守有阙,先除所荐人。
吏部侍郎晏公敦复兵部侍郎刘公宁止给事中傅公崧卿,以公应诏
傅雅器公,尝欲以十科荐,会资序碍格乃止。
舍人时尝以所草赠告三十六道书以畀公,使书其后。
前后屡荐,动辄数百言。
给事史官赐对,又反复口陈,不觉日旰,皇恐谢曰:「臣奏事喋喋,烦黩圣听」。
上曰:「不妨,正要如是」。
然与时宰无素,卒不用。
乃从吏部调,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到官,会郡守数易,倅白彦搆适行守事,性多苛而疏率,文书有不合理者,辄持不肯下,虽力取之不为动。
既而出旁郡,以州事诿公者凡五十日,日阅讼牒千馀,区理郡事,一府厌服。
既而公诸舅徽猷阁直学士赵公霈知府事,赵雅爱重公,日间见坐语堂上,老兵辈悉屏远,每事问。
公以忠厚信于上下,赵所施为,一事近厚,曰:「必自强丈出」。
不然则曰:「强丈未言尔,姑待之」。
赵固劲正,公左右之,治状远闻。
己未秋大旱,户部尚书梁汝嘉建言漕运不通,、湖、苏三州募游手二万人治漕河,自秀州抵长河堰凡一百八里。
公得之,笑曰:「彼初无水源,必待天泽。
无益,第漕下塘可也。
且岁旱井眢,万众野处,弱者暍死,壮者溃而归尔」。
移书言事官,罢之。
是日大雨踰二尺,漕运以汝嘉憾焉。
吏部尚书张公焘、吏部侍郎刘公岑给事中刘公一止、中书舍人李公谊,共荐公可用。
惟焘遂及宣城城守事。
丞相曰单方择守,其以公往。
既而以私计辞行。
秩满,主管崇道观
宰相秦益公既悉公行治,兵部侍郎程公瑀乘间道公姓名,秦闻之欣然,即除知常州
始一识面,叹曰:「清苦之士也」。
退而之郡,岁且旱,入境而雨告足。
自是凡有水旱,走群望,应不移晷,且间有异事。
公老于州郡,听决如流,虽毛密,应如有馀。
率以辰刻退食,未刻始复视事,迨晡休吏卒,当昼门庭阒然。
暇日书传皆自校勘,或手抄,其从容如此。
为治简静,不事苛刻,人谓有前辈风度,上下安乐之,迄今士民思咏不去口。
贡献赂遗,一切罢去。
守臣供须,非法所有,一毫不取。
邻州馈饷,不以归私家。
会元夕,按乐行酒速,于是漕始大怒。
因有媒孽其短者,谓公以廉自喜,而中书有成规之,盖嫁怨焉。
自是求瑕甚悉。
一日过州,得二事,锐意欲按治,以委晋陵李璹
力言其无有,曰:「兹事如有之,安能掩众人耳目?
监司有所劾,必合公论,乃终无悔。
彼人皆曰贤而害之,无终悔乎」?
漕大愧,引道去。
于是属吏之干荐者,胥吏之惧罪者,多受风旨,至讽寓居过客以求公短。
,了不可得。
岁莫再道旧治,惭前事不效,毛举数事以劾,皆公事,又无其实,坐是罢郡,远近冤之。
自漕之相伺察也,人人危之,公不为动。
或劝引避者,曰:「吾内省不疚,以朝命典此州,俟谴黜尔」。
漕吏亦以此服公。
及罢归,未尝片辞自辩。
有言及漕,如未尝相失,虽家人父子间,不见其有忿色也。
自是,凡三领崇道祠事。
公自罢郡,买田筑室,慨然有终焉志
公所居占水竹之,幅巾杖屦,与邻里相往来,否则閒居一室,左右图史,视一世荣利泊如也。
如是者十年。
故人给事中刘公一止来见公,喜曰:「公形癯而神,养之如此,岂古所谓得道者耶」!
既而得微疾,以绍兴二十有七年二月十有三日薨,享年六十有七。
官累右中散大夫,以久次赐服金紫,开国馀杭县
公资禀既异,涵养有道,内外修整,色夷气清。
嗜读书,博览强记,自少迨老,手抄口诵,未尝释卷。
前言往行,往往成诵,取其要领以身行己,期于有用,非特玩其文章而已也。
人以疑事疑义质诸公,一言立决,问者冰释。
为文敏捷立成,尤积思于诗,以诗名世者,皆见推许。
公尝语人曰:「吾不事场屋,不干举荐,未尝为外所挫,故吾之乐也全」。
平生以清约为尚,无所嗜好。
自少年以来,未尝历媱坊酒肆。
若夫纷华盛丽,性所不悦,非勉强而去之者,人以为公有外曾祖父赵清献公之风也。
仁而爱物,内刚明而外和易,后己而先人。
少壮时敏而锐,勇于立事,居正而行,自谓莫能夺也。
晚节益以盛德服人,杜门却扫,宅心物表,渊然其静,泰然其安,对之使人不善之心销也。
早从学浮屠者游,出语简妙,多得其指归,临终神色不乱。
善与人交,久而不渝。
明而善容物,未尝恶于人。
世人嗜好相反,有若荼荠,及语公,皆心服。
盖其处心平恕、待人如一而然也。
闻人之善,欣然如出诸己,虽异己者犹喜道之。
街谈巷议有可取者,不废也。
既老,以「乐闻过」名其斋,且自述其,为文置左右,闻者益服其进德云。
于内外姻戚,曲尽恩意。
少尝与季父架阁公献明同居,开府公殁,架阁公养生送死甚力,既而亦下世。
公经理其家,始终不怠,士夫谈之。
族人之无归者,尤悉意存抚。
其任子也,舍其孙而官其从父兄弟之子。
既属纩,舌本强不能掉,家人环问所欲,但能道孤侄女名字而已,闻者泣下。
既殁,虽庸夫贱隶无不涕洟咨嗟。
公行己于其细者,每所加意,盖不胜载,而大节著于宣州城守时,故纪之特详。
宣人周右司紫芝尝为:「当寇迫时,一日见公圃亭,忽睇视自语曰:『何期今日乃死于此』?
食,不在匕箸也」。
以此观之,未尝有去志,非侥倖得名者。
周每之,心形俱服云。
公娶同郡元氏,直龙图阁积中曾孙女,封令人。
生二男一女。
长男曰系,将仕郎,未冠而夭;
幼曰修年,以公任从事郎。
女嫁右宣义郎
孙男女三人:男曰回,并幼。
其孤某以二十有七年四月十有四日葬公于临安府钱塘县履泰乡郁家山之原,实迩开府公墓,从公志也。
唯公于圹宜有铭,于国史宜有传,于墓隧宜有碑,谨掇公言行,以告世之立言者,求铭而刻诸幽,且备异日史官采择云。
月日,右宣义郎、知湖州长兴县丞、主管学事状。
代从兄作伯母事述1147年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四、《云庄集》卷五、《永乐大典》卷二四○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某人姓苏氏,眉州眉山人
眉山之苏,族系世出,具在外氏家牒与国史所载。
外祖讳某,某官;
外祖母某氏,某国夫人
是生某人,于伦次为季。
年十有九,归曾氏,二十有某年而嫠,又二十有某年而卒于子之官舍,时绍兴丁卯七月十有七日也,享年七十有六。
太宜人
子恪、慥,早卒。
悟,擢进士第,为亳州士曹掾,骂贼死。
事闻,诏赠承事郎
怡,右朝奉郎太府丞
恽,右从事郎常州录事参军
憺,出后叔父。
孙熹,右迪功郎,监建康府税院
焘、某某未官。
孙女三人:长嫁右文林郎张遹,馀在室。
某人幼而端庄,不见喜愠。
外伯父端明公特奇爱之,字以季安。
出于儒家,生长见闻,动有法度。
至于智识高明,无妒忌之心,盖出天性。
元祐初,我祖父曲阜公、外祖父栾城公志同道合,并擢侍从
先人始以胄子拜栾城公于京师,一见而请婚焉。
时公兄弟道德文章为海内宗师,富贵荣光,实甲天下。
某人入门,循循无骄人色。
曲阜公性高严,家人父子之间,未尝以辞色假之。
每见,谓能尽妇道,祖母爱之,为诸妇最。
曲阜公同气十六人,婚姻皆大家,内外宗党相扳援,常数百人。
群居俨然,不强笑语以相媚悦,而上承尊属,旁睦娣姒,自敌以下,纳以恩意,内外怀附,交口誉叹,积数十年如一日也。
先人既遭闵凶,仕虽不遇,必奉太夫人与俱。
太夫人雅好客,所居室尝择要地,亲宾四来,燕享无虚日。
某人几伺颜色,辄能得其指意,太夫人以忘其贫。
先人无禄早世,素不殖生产,某人痛自约损以字孤,均一之德,能人所难。
屡哭所爱子,人不堪其忧,而某人居隐约之中,当忧患之来,泊如也。
平生服用俭素,耻事华靡。
春秋既高,精力不少衰。
閒为子姓道前事,亹亹不休,听者忘其疲。
岁时上寿,华颠象服,宗党敬焉。
不幸属疾,犹谆谆家事如平时。
既病,一置不问。
有请所欲言者,曰:「吾胸中无遗恨。
若死生之变,安之久矣,复何道」!
泊然而逝,曾不怛化。
遗泽,列著定官行朝,仅得三进封号,尚几期颐,以遂乌鸟之志。
今已矣,夫创钜痛深,天实为之!
曾氏世家建昌南丰
曾祖太师鲁国公讳某,祖少师曲阜文昭公讳某,皆即葬旁郡。
其墓在润州者,实自祖母兖国夫人强氏始。
而先人有通直郎讳某,窆于丹徒县长山之原。
其不肖孤既弗克奉先人之绪,违天负神,以底酷罚,乃以某年月日,谨窀穸之奉而合祔焉。
已事,乃忍死啜泣而言曰:「生不能显扬光大,以极其养,殁犹当假辞以传后人。
知吾母之详,宜莫如舅氏。
且先人之葬既受赐矣,舅氏当不我拒,谨掇其大略以请。
伏惟哀怜而诺之,以宥其遗孤,且以慰先夫人于九原」。
某年月日,孤某述。
宜兴县于田产上均纳税钱奏隆兴二年四月 南宋 · 姜诏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九
本县无税产人户,每丁纳丁身盐钱二百文足。
第四、第五等人户有墓地者,谓之墓户,经界之时,均纽正税外,又令带纳丁盐绢作折帛钱输纳。
本州管下晋陵武进无锡三县,皆于众户田产上均纳,独是本县纽在下户带丁收纳,致人户不得已将父祖坟墓遗弃逃亡,或典卖与人在上耕种,使枯骨暴露,情寔可悯。
欲乞依三县一例均纳。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一二之一五(第六册第五○一五页)。又见同书食货六六之八(第七册第六二一一页),食货七○之五五(第七册第六三九八页)。
次韵袁宪劳军许浦中路冰合二首 其二 南宋 · 陈造
 押支韵
细读清诗拟泣岐,问津平日几河湄。
只今西去须遵陆,平地风波恐更危(自注:予亦阻冰常州。)
丞相劄子(代人)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一、《江湖长翁集》卷二八
某以疏缪之资,一路常平之寄。
今岁之旱,无大雨者且三月馀,如秀州,雨不湿块者数十日。
吾君吾相忧劳之心焦焦然朝夕不忘。
某之不肖,顾所职云何,其于早计预图,可不加勉?
凡其蠲不可复拘之赋,乞截留不可津致之米,似亦急务,而鬻爵度僧,又皆昔年救荒故事。
凡有所请,朝奏暮报。
仰惟圣主忧民之心,天地同量,嗷嗷之民,识上心所在,小致安妥,犹复累累涉江而北。
而好异之人,见谓计荒政太早,举行太锐,蠲减太多。
此言一出,郡县间至解体,吏民亦复惶惑,盖不知事体者事君之计,惟欲悦可其意,揆度君相,必不乐闻凶荒。
以歉为熟,以苦为乐,自古不无此人。
今日圣君在上,犹狃此态,可鄙可笑。
彼谓民以安居,乃某张皇其事,不知自四月七月末,二三州有未尝识雨去处;
杭、秀之河,八月以前犹复枯涸;
常州而西,今犹胶舟
此亦为张皇耶?
言此谁欺?
某虽至愚,岂瞢然略不体国,以干誉于民者?
前此旱岁,有请之臣动以百万为数,某亦窃笑之,岂有工于笑人而遽贻笑于人者?
凡某之所蠲所请,可复也。
方民困极忧旱之时,略无生意,其间无赖恶少志在乘势作过,而县寮无识者揣其蠲减有期,督迫甚急。
所督未必可得,或者徒驱之为盗尔。
人无远虑,且果于违异见。
目今流亡粗少,便谓无复饥民,殊不知今秋晴霁又沾,赈粜微润,粗可苟活,冬春之间,某之愚虑,深恐不能善后。
又田里之僻,与城市大异,嗷嗷之民,不接于肉食之目,何缘遍知?
某忝为部使者,而不知之不智,知之矣恬不为虑不仁,不智不仁之名,某宁罪去可已,不忍身犯此也。
圣主爱养元元之意如此,下至穷山僻野,无不洞知。
中外小大之臣,可无布宣惠意,恢大德量,拯垂死之民,措之衽席,挽回和气,以植皇家亿年之基,顾欲以庸庸者之事君,取悦一时耶?
某孤立无助,视去如鸿毛,一身不足道,独惜君相之意如此,而臣下不知之。
兹者仰冀钧慈,酌某衷蕴,本不为进取计,流言可畏,曲赐保全调护,使得少效驽力,仰副九重托付之意,实某至愿至望。
常州拟奏事略淳熙五年十二月 南宋 · 刘清之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九、《宋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四、《宋元通鉴》卷八六
今日之俗,惟知得而忘义。
诏令一下,仕者曰:「增秩乎」?
士曰:「免举乎」?
兵曰:「受赏乎」?
民曰:「蠲租乎」?
有是则欣然奉承,否则虽有良法美意,利国而便人,谓之空文,视之无如也。
盖为治之道,有政有教,理也义也,人心所同。
谓今世明于理义者为难其人,不亦诬乎!
今日当精择百官,求其明于义理者以为监司,为学官,为守令,为将帅,则风俗知义,上下一心。
陛下又与大臣端本清源,所以仪刑万邦者,不出于他,而举出于理义,将以绍复大业,斯无难矣。
樊冈雨后㳽望皆平芜绿草无复花矣 南宋 · 薛季宣
五言律诗 押词韵第十部
候客樊冈道,新晴致日佳。
万般诗外意,百种梦中花。
蔓绿铺平野,江流袭涨沙。
无如石头滑,龙首粲新芽(以上《艮斋先生常州浪语集》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