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梁克家醴泉使兼侍读制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一、《容斋三笔》卷八、《洪文敏公集》卷八
珍台閒馆,独冠皋、伊之伦魁;广厦细旃,尚论唐、虞之盛际。
师伯浑自所居东山来赋诗相示用韵酬之 宋 · 晁公溯
东山鸣凤在九霄,高翔千仞那可招。
胡为相顾肯下集,竹实醴泉吾用饶。
春来淘河吓飞燕,泉中老翁谁复见。
崇桃炫昼烂明霞,秾李照夜舒素练。
去年念我守此州,樽前歌者有莫愁。
遥持一杯属父老,日暮仰天搔白头。
巢菜 南宋 · 陆游
七言绝句 押肴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蜀蔬有两巢。大巢,豌豆之不实者。小巢,生稻畦中。东坡所赋元修菜是也。吴中绝多,名漂摇草,一名野蚕豆,但人不知取食耳。予小舟过梅市得之,始以作羹,风味宛如在醴泉蟆颐时也。
冷落无人佐客庖,庾郎三九困讥嘲。
此行忽似蟆津路,自候风炉煮小巢。
洞霄宫碑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六、《渭南文集》卷一六、《咸淳临安志》卷七五、万历《杭州府志》卷一○○、《洞霄图志》卷六、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造化之初,昆崙旁薄。一气既分,天积气于上,地积块于下,明为日月,幽为鬼神,聚为山岳海渎,散为万物。万物之最灵为人,人之最灵为圣哲、为仙真。而道为天地万物之宗,幽明巨细之统,此虙羲、黄帝、老子所以握乾坤司变化也。其书为《易》六十四卦,《道德》五千言,阴符西升度人生神之经,列御寇、庄周、关喜之书。其学者必谢去世俗,练精积神,栖于名山乔岳,略与浮图氏同。而笃于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与尧、舜、周公、孔子遗书无异,浮屠氏盖有弗及也。临安府洞霄宫,旧名天柱观,在大涤洞天之下,盖学黄老者之所庐,其来久矣。至我宋,遂与嵩山崇福宫独为天下宫观之首,以宠辅相大臣之去位者,亦有以提举洞霄召拜左相者。则其地望之重,殆与昭应、景灵、醴泉、万寿、太一、神霄、宝箓为比,它莫敢望。在真宗皇帝时,始制诏改宫名,赐金宝牌,又赐仁和县田十有五顷奉斋醮,悉除其租赋。至政和间,宫以历岁久,穿坏漫漶,徽宗皇帝降度牒三百,命两浙转运司复兴葺之,岁度童子一人为道士。建炎中,又废于兵火。高宗皇帝中兴大业,闻之当宁太息,乃绍兴二十五年以皇太后之命,建昊天殿,钟楼经阁,表以崇闳,缭以修庑。费出慈宁宫,梓匠工役,具于修内步军司,中使临护,犒赐踵至。既不以命有司,而山麓之民,亦晏然不知有役。一旦告成,金碧之丽,光照林谷,钟磬之作,声摩云霄,见者疑其天降地涌而神运鬼输也。可谓盛矣!及上脱屣万几,颐神物表,遂以乾道二年,自德寿宫行幸山中,驻跸累日。敕太官进蔬膳,亲御翰墨,书《度人经》以赐。自有天地,即有此山,殊尤之迹,未有若此者。庆元六年九月,葆光大师宫都监潘三华与知宫事高守中、同知宫事水丘居仁以告山阴陆某,曰:「愿有纪以为无穷之传」。某以疾未能属稿。后三年,同知宫事王思明与其徒李知柔,航涛江入东,继以请,乃叙载其本末如此,且为之铭曰:
在宋祥符,帝锡之书。乃作昭应,比隆羲图。元丰景灵,列圣攸居。元祐上清,以祝帝储。栋宇煌煌,焕于天衢。徽祖神霄,诞弥九区。迨我高皇,东巡于吴。眷言天柱,镇兹行都。警跸来临,神明翊扶。乃御幄殿,穆清斋居。天日下照,雨露普濡。迨今遗民,注望属车。三圣嗣兴,光绍圣谟。千础之宫,骞腾太虚。宝磬鸿钟,震于江湖。肆作颂诗,用纪绝殊。
进谢恩诗表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少傅、保宁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兼侍读、卫国公、食邑一万一千五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臣史浩,大中大夫、试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兼太子詹事、兼修国史、管城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臣周某,朝请郎、试兵部尚书、兼给事中、兼修玉牒官、兼侍读、符离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臣王希吕,朝议大夫、权尚书户部侍郎、兼详定一司敕令、兼侍讲、闽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臣陈岘,朝请大夫、起居郎、兼太子侍讲臣木待问,朝请郎、起居舍人、兼玉牒所检讨官臣宇文价,朝奉大夫、侍御史、兼侍讲臣黄洽,朝奉郎、秘书省著作郎、兼学士院权直、崇政殿说书臣崔敦诗上表:臣某等言:伏蒙圣恩以进读《三朝宝训》终篇,赐臣等御筵及牙简、金带、砚匣、鞍马、香茶者。侍言虎观,陈三圣之宏规;锡宴麟台,讲一时之盛礼。匪颁意厚,宣劝恩深。既怙冒于光荣,宜发扬于歌咏。臣浩等伏以皇祖有训,嘉言孔彰。开创守持,垂亿万年之基业;都俞吁咈,定六十载之纲条。皆聚此书,克昌厥后。而臣等读惭左史,时际右文。获并造于细毡,敢妄希于重席!徒缘幸会,猥被眷私。属餍殽核之丰,眩骇鼓钟之奏。袅蹄象齿,第分御府之珍;骏足雕鞍,均拜天闲之赐。载颁贡焙,申锡宝薰。岂伊极陋之姿,堪此殊常之宠?兹盖伏遇皇帝陛下缉熙帝学,阐绎人文。诵上世之遗书,宁专耳受;监先王之成宪,固欲躬行。逮讫华编,特推饫赐。儒流改观,识咸平、庆历之遗风;政路偕来,兼元祐、绍兴之故实。若时旷典,增焕昌期。臣等积愧优恩,粗知美报。盖九五正大君之吉象,已应于云需;则群黎祈万寿之增诗,必赓于《天保》。臣等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各斋沐,撰成《谢恩诗》,随表上进以闻(《历官表奏》卷四。)。
定:原缺,据四库本补。
祥符御制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词科旧稿》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恭闻大中祥符五年十一月辛酉,真宗皇帝谓近臣曰:「君之难由乎听受,臣之不易由乎忠直。君臣之心皆归于正,直道而行,何难之有」?于是学士臣彭年请宣睿思,著之篇翰,帝曰:「俞哉」!乃著《为君难为臣不易论》,以示丞相旦等。臣旦奏言:「陛下宸虑高明,思艰而图易;圣学渊奥,博古而知今。臣等待罪周行,幸逢听受之明,敢不殚竭忠直,仰奉大训?愿以是论付国子监,刊之琬琰,以诏多士,惟陛下幸许」。制曰:「可」。臣尝窃窥副墨,谨冒万死而序其端曰:臣闻燕处凉台者不知温风溽暑之为患,深居燠馆者不知层冰积雪之交侵。在周室,成王缵文、武治安之绪,召公以民事为戒,《公刘》之诗是也,周公陈王业之艰,《七月》之诗是也。成王听之,用能思其艰而图其易,为时贤君。抑微二诗,则颖无唐国之同,雉无越裳之献,刑未必措而颂声未必作矣。夫德盛而弗居,世治而愈畏,不待群臣进戒而警惧之言粲然见于云汉之章者,其惟上圣乎!恭惟景德、祥符之际,天下可谓极治矣。上之日月星辰得其序,故景星明甘露降;下之山川草木遂其理,故醴泉出嘉禾生。内则云亭望幸而东封之礼成,外则澶渊告功而北道之盟缔。粟腐太仓,岁丰也;草茂圜扉,刑清也;四民乐生,分定也;百吏称职,政平也。优游岩廊,何自知君之难、臣之不易哉?臣常伏思而得之。盖万几之暇,笃意典籍,六经之奥旨靡不究,历代之治乱靡不监,思难图易,本于此乎!历观帝王,夐无前比。惟大禹躬胼胝之劳,平水土之患,故尝矢谟而告舜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然不若帝承艺祖已定之基,继太宗极治之后,未尝栉风沐雨而能穷理尽道以至斯也。孔子曰:「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夫知一言犹足兴邦,而况行之于身,著之于书,敷畅厥旨,揭示臣庶,稽功计效,何但兴邦而已,宜乎跻当时于仁寿之域而贻万世无疆之休也。小臣驽钝,妄序述作之意如此。若乃帝尧之大哉,文王之渊懿,臣虽口诵心惟,三绝其编,盖将如听钧天之奏于洞庭之野也,心则震悸,而何足以议其将□□。臣谨序。
题吉水宰陈臧孙邑计录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九、《省斋文稿》卷一九、《益公题跋》卷一二、《江右文钞》卷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庐陵民繁赋重,调守甚艰,而支邑号吉水者,地当孔道,为令尤难。缓则政弛,急则讼兴,不以计免,辄以罪去。吏部南曹榜阙于门,选人过之,侧睨不敢就。淳熙末,部以阙上三省。时予当轴,故识修职郎陈臧孙,以其修身知其能治人,以其笃学知其能勤民,乃奏而授之。或议朝廷不当除令,予笑曰:「开元盛时,明皇亲策县令于宣政殿,擢韦济宰醴泉,令仓库门户吏至卑者皆得进拟。守令固号民之师帅,乃反不可?况堂除大县,中兴自有定制耶」!或者乃已。明年,予罢政归田里,过其邑,民爱之,吏畏之。异时人情窘迫煎熬之态,雍容愉恬矣;官府摧败荒废之馀,葺治严整矣。部使者交荐于上,士农工商争举留于下。予喜问臧孙:「何术致此也」?徐示《邑计录》一编,则凡二税杂征,财用出纳,皆推求源流,考正名色,区分件别,随事登载。且谓予曰:「朝廷何尝加赋于民?民何尝不输赋于官?身不正则吏奸肆,治不勤则事失序。当取而不取,不当取而征焉。此之不察,一取成于吏手,富家日富,贫家日贫,无惑乎督责纷然于上,鞭笞日及于下也。当是时,顾归咎于赋重而人顽,不亦悖乎」!臧孙请予题其后,以告来者。予曰:「良将不学孙吴,自足取胜;若读兵书而未悟,反足致败。名医治病,在意不在药;彼庸夫浅识轻用古方,则虽参苓不必愈疾。人存政举,自有活法,此何为者」?不果作。臧孙代去既数月,邑之秀士来言曰:「吏鲜去思久矣,今于陈君其庶几焉。将刊《计录》,愿求一言」。乃为详记旧说,以慰邑人之心。绍熙三年九月十九日。
归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擢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人龙大渊、曾觌颇用事。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以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之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同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论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同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令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今遽申命,岂敢但已」?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奏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龙大渊改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过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志添即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王施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自京师归时送之。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过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携家游臞庵,名园也。主人王氏,名份。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过洛社,少留。携儿登开利寺。寺有十数小院。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饭罢登山,入张公洞。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口甚隘,匍匐乃可出。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是日外舅置酒相饯。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过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经兵火,惟存钟楼。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游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青山九锁,溪流不断。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招知宫监义陈希声饭。观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雨作,饭于廨院。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杉,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今大慧禅师宗杲为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同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杲,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杲老下山。杲令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未时抵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既得舟,即解去。偶遇上水风,夜半至桐庐县。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泊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配(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司马即文正公曾孙。潘,大主之孙。建德令赵茇,清献家也。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过顺溪,市井颇盛。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守李大夫元老、肇庆守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大雨终夕。
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雨不止,复行。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自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同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叔度,辰州溆浦人。举,潭州人。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过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行至信州之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苏、沈、吕皆金陵僚旧;汤,同年也。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邹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访陈学正充(旧名抃)。及其侄惇。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閟有吏才,侍郎纲之子。其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在玉山。予惊喜,徐诘其名。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长老慧光来谒。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及其所生养娘。四十舅籥(字同可)。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过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曾宣教熹遣人致书。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炜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事下台治,如所诉。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府尹王鼎摄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少留县驲。易轿夫而行。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筼筜轩,大竹成林。离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水号旴江,张天觉为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溥德广相见。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访卷石岩,入云门寺。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地出二石笋,就塑神及夫人像。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郡人王三锡尝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别由小路过麻姑山。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元丰间封麻姑为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吕有孙,已废其业。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观后有星杉亭、齐云亭。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初循田塍,仅能容足。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乾德二年,南唐临川牧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黄道英相善,为造此观。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老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齐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牧、齐王押书,送某人。用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又闻道士藏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病倦,不暇询访而归。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祖正臣(名致尧)。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惟子宣葬京口。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宁都遣人来迎。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病暑气羸卧,与尔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至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晚,长道置酒。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至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至南城八十里,南城至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至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至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王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孙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女诱芮凿山为洞乃可相从。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芮惶惧而退。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天大暑,而崖下凛然。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史直翁以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午后至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久之,风定方能去。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巳时至雩都县,不泊。过大滩(一名梁面)。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入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自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界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乃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贯五岭。其后堤防尽坏。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予幼从养素学。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均为其后。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聂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至万安县。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巳时得水手即行。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奏事录(起乾道庚寅四月丁亥,止是年七月辛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杂著述》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乾道庚寅,南剑守阙到,法当奏事,以四月六日丁亥挈家泛舟入浙。
丁亥,早发永和,邓庚子长秀才偕行,伴纶读书也。入城应接人事,泊舟候春亭。守倅来饯饮,乙夜散,与兄弟宿亭上。
戊子,早,三兄先归。江涨风静,俄顷至吉水,县官相候。弟侄甥与送客皆还,惟永和十七客少留,因置酒焉。晚同长道赴莫宰会。
己丑,早,放舟至白沙,挈家过罗陂,赴罗子行夫妇及其兄思齐会。萧伯和投诗及所业。南方风大作,继而甚雨。夜归宿舟中,小婢溺。
庚寅,辞罗氏会。白沙相对有石牛潭,其岸即隋以前州城,闻尚有故基及南郭之名。
辛卯,晡时,刘子澄、子和舟来,同长道、子行会饭于江阁,长道辞归。
壬辰,早发白沙,罗思齐、子行、萧秀才特起送别于三里外。晚抵新淦县,权令乐安城丞程从政说(新安人。)、丞许修职孝谟(湖州人。)、簿彭叔牙、监税黄迪功溥(提刑郭彦之孙。)、杨图南、张司理棫、董县丞世龙、(字伯亮。)新湖北提刑司干官余迪功永锡及其侄乡贡进士谊并相候。永锡盖始兴襄公之曾孙。今襄公诸孙或在曲江,或在西山,皆为农,惟居新淦者为士人。永锡以隆兴诏书求勋贤之后得官。
癸巳,早,十二弟妇之母郭氏及韩保之侍郎之孙十五郎霦来舟中,留饭。晚赴董子羽会。
甲午,早发新淦,南风浩然。午后之临江军,泊贡院。前太守施承议兴祖、通判王朝奉同老、知清江县李承议端卿、丞李从政昱、知录王从政子溥、监赡军酒库李迪功孝祥、监税刘从义宗孟及向伯海之婿来司理文渊、(蔼之子。)韩尉谐并相候。邂逅新常德倅郭仲质份,并招杨谨仲、刘子和、子澄饭。韩戴甫及十五郎送别于此。戴甫名翊胄,与竑胄、竦胄皆节之和之子。得豫章报,三月二十五日改除闽宪。
乙未,新邵倅魏大夫彦忱、张直阁永年(叔万、台卿之子。)、何秀才光颜(韩保之婿。)并相候。军学教授张迪功涛、新宜春尉彭迪功龟年、新衡阳簿陈迪功琦并惠诗。赴任子严运司会。盘园广袤数里,高下因山川,甚有野兴。
丙申,新淦巡检潘成忠岑、李深之绛并相候。赴程德远经略会于慧力寺之江月轩。
丁酉,访向伯海,遍观芗林园亭。海棠数百株在南埭,如酴醾洞,花时亦佳哉。晚赴军会。
戊戌,早解舟,未时抵丰城县,泊宝气亭。李令愿、韩丞淳、监税高炳、簿何炜、马君寿、朱秀才祺国宝、宫教陆朝奉筠并相候。
己亥,早赴清都观正法寺开启天申节。清都本甘真人战旧宅云。递中收闽宪信劄。午后胡从周参议来自隆兴。晚赴李令会于清樾堂,旧有物华亭,今存遗址。
庚子,家人赴马君寿内人饭。
辛丑,晚赴朱秀才会。
壬寅,早,暴风可畏,徙舟税亭,未后解维。邑官置酒曲江僧寺,二鼓后散。
癸卯,早,遣帅司急足周权持辞免文字之临安。行三十里遇漕司所假舟,徙焉。晡时宿小桥。
甲辰,早次隆兴府,帅吴明可、漕任希纯、鲁季钦相迓于南浦亭。夜大雷风雨,甚可骇。张彦自永和来。
乙巳,赴二漕会。
丙午,赴府会于南园。
丁未,赴黄季文参议会。
己酉,赴府会于东湖孺子亭。按洪刍《职方乘》云,湖在郡东南,周广五里,郦道元云十里一百二十步。今士大夫家多创楼阁以环之,城中奇观也。酒三行,泛舟过总持院,本唐僧子畋所造。畋精太乙术,能祈雨乞晴,今有井祈求不废。雷堂之后有澹台灭明墓。刍云《史记》虽言灭明居楚,又有渡江斩蛟之事,然豫章非真楚,尚可疑也(平江亦有澹台墓。)。院中老僧年七十,及从徐师川游,能写字鼓琴。自总持过讲武亭,复登舟劝酬。归饮南园,夜分散。
庚戌,诸公来别,遣周忠厚、张彦归庐陵,即解维。过樵舍镇,监官承节郎范渊来迎。宿昌邑山。
五月辛亥朔,风雨。姚媪忌。午后抵吴城山谒庙,少休看经阁,方知东坡所留石砮尚在,取而观之。近岁过客又舍一矢,形稍大而色青,不若旧物之古也。庙侧有圣池,池中有小石浮水面。祝史云买扑三年为界,每年四百千省,纳隆兴公库。晋江朱丞彭年送别于此。
壬子,早阴霾,风逆。行二十馀里而晴,风色亦顺,扬帆颇驶。未后抵南康军,太守钱奉直端立(愐之子。)、佥判王朝散崧、(潍州人。)星子钟令并相候。
癸丑,早,肩舆过简寂观。门外许坚石初为沙石所堙,前岁大水复出。与观主欧阳齐年对泉石小酌,食甜苦笋,名不虚得。齐年求诗,为赋一篇云:「疏食山间茶亦甘,况逢苦笋十分甜。君看齿颊留馀味,端为森森正且严」。饭罢,道入栖真观,即梁昭明书堂,前欲游而未至者,荒芜殊甚。次至开先,主僧虚席,殊不成丛林,而飞桥已为大水所冲。少憩方丈,首坐川僧文逸粗可语。同访招隐泉,有亭覆之矣。日斜归。
甲寅,赴军会。坐五老亭甚久,而晴岚晻暧,殊不满人意。晚,土人及永和王忠各以两舟竞渡。
乙卯,凌晨冒大雨陆行四十馀里,至延真昭德观(知观陈拱微。)。与江州乐顺之教授相会,饮菖蒲酒五行,同登阁而别。由间道渡溪入净慧院(主僧净一。)。此两处皆前岁所未至者。未后出山,泥涂殊险,微以劳勚。晚投宿寻真观,与道士汤善翔小酌云锦阁。步行近一里至灵泽庙,望咏真湫。
丙辰,晴。早过白鹤栖贤寺,寺愈萧索,主僧数易故也。独登五老亭,坐玉渊,及三峡桥而行约十里,饭罗汉院。院不经兵火,而住持不得人,日就摧毁。近者长老方葺僧堂,又引去。今藏殿、法堂、童行堂之属气象犹壮伟。未时还军,别太守而下,欲解缆,南风太高,遂止。
丁巳,拂旦离南康。风顺而高,舟过大孤,轩簸可畏。午后次湖口县,略舣岸即行。日正午泊交石峡,舟人欲止,姑听之。晚有暴风雨。
戊午,早以风逆,巳时方解舟过马当,泊波斯夹,约行百馀里。
己未,风正,扬帆而下。午后以雁汊风猛而横泊对岸港中,移时复行三十馀里,泊怀家渡。是日约行二百馀里。
庚申,北风大作。晡后稍息,移舟十馀里,泊长风沙,距舒州一百三十里云。
辛酉,早,北风未止,行四十里至大云仓。移时浪稍平,又行四十里,至蒋家汊遂止。夜月佳甚,风稍定。
壬戌,早复有北风,抛过南岸,而浪稍平,遂行四十里至池口市盐酪。复行八十里,未后至大通镇,云气稍变,舟人遂止。池卒李臻参,肩舆游九华者,劳以尊酒。思丁亥之游,今复遥望山色,眷眷不已。五更后大风自西来,继以大雷雨,舟摇荡不可止,川船相去才数丈沈焉。予舟本泊于彼,临夜稍徙,仅免于难。
癸亥,早南风,挂帆行近四十里,片云忽在头上,转为北风。两舟相望,篙师皆失色无措,急令转舵就帆,逆行十馀里入铜陵夹方定。午时至铜陵县,泊绣衣亭下。游天王禅寺,今名护法,残僧败屋,不类丛林。《山谷集》有《铜官僧舍得尚书郎赵宗闵墨竹一枝笔势妙天下为作小诗二首》:「省郎潦倒今何处,败壁风生霜竹枝。满世阎刘专翰墨,谁为真赏拂蛛丝」?「独来野寺无人识,故作寒崖雪压枝。想得平生藏妙手,只今犹在鬓如丝」。诗与竹皆不复存。寺后山上有富览亭,望江流凡三夹,对岸即濡须也。五里有宝云寺,李白祠堂在焉。十里有铜坑。知县右承务郎阎晟相候,德夫郎中之子也。邑在乱山中,殊陋。
甲子,北风复作。夜来月色如昼,波伏不兴,今乃阻滞如此。阎宰送别于石龙矶。矶下有洞,虽为三门,而浅局无足观。稍前,江边有马碯石。行三十里入丁家夹,过板子矶。晚抵繁昌县,泊于对岸。是日约行百里,溯流之帆相属,既泊而风辄定。
乙丑,早,风复作。行夹中约四十里,近月子港而止,过此复出大江故也。
丙寅,风定。鸡再鸣,乘月解维,过三山矶,入青灯夹,望鲁江口,遂入芜湖,泊吴波亭下,日向巳矣。知县吕通直昭问(忠穆公孙。)、丞韩承务琳、主簿徐迪功士龙(宣州人。)、尉王迪功椿(严州人。)并相候。
丁卯,雨。略至吉祥寺,长老师勤庸人。王尉云芜湖绝无士人,秋试不满百,未有登科者,近世两人发解,又寄产云。夜大风。
戊辰,风雨稍止。晨发芜湖,过褐山矶,又遇和州裕溪河截税之舟,纷纭愈甚,至投瓦石,久之方去。未时次太平州。太守周元特、倅叶朝请棼、添倅钱宗丞佃、教授吴文林博古、添差教授杨文林恂、判官赵文林子、推官赵从事不役、知录赵修职彦灿、司理虞迪功份、司户林迪功显、司法王从政豫、当涂宰王通直、权主簿林迪功浩、尉赵修职彦麒、路分都监宋大夫实、添差路分孙大夫谅及其子閤门祗候显祖、同年丁忧赵司法彦萃并相候。
己巳,赴州会。风雨不已,天气如暮秋。借郡舟易豫章者。
庚午,新徽州通判刘大夫授之、盛秀才旦相候,再赴州饭。初约会于凌歊,风雨而止。饭罢独往,比旧加葺,塔之后又创怀古堂,恨烟雨不见历阳。略至广福寺,长老惠明。
辛未,早诣天庆观万寿寺满散天申节,次赴锡宴,日欲晡毕。晚,元特讲通家之礼,二鼓后归。是日虽时有微雨,而其晴可以讫事。
壬申,早,雨,俄晴。舟行小河甚驶,至采石镇,以云气駮杂少留。已而复行,泊慈湖夹,方午未间也,东坡有《阻风》五绝句即此。
癸酉,早行,饭后入鹅港,午时泊新河口。
甲戌,风色不可行。黄圯老运使自城中来。史志道侍郎以发运使过九江,伺其出城,以小舟谒之。
乙亥,赴圯老会于清凉寺。寺有德庆堂,李主所书。闻左仆射陈俊卿以大观文知福州。
丙子,早乘便风出新河。午时过长芦寺,江水涨溢,去寺才十馀步,不暇游也。日欲晡次真州,太守王朝请察相候。
丁丑,早欲行,会大雨不敢解维,赴王守饭于山堂之澄澜阁。同报恩长老妙湍登塔两级,望金山及扬州大明寺塔,遂同过漕司东园,即六一先生为发运副使许元作记者。去岁,淮南运判吕正己即旧址新之,所谓拂云之亭、澄虚之阁、画舫之舟、清宴之堂,皆具焉。添差提刑司干官张从政驹、教授郑从事汝谐相候。张干,毗陵宜兴人,藏古石刻颇富,有泰山秦碑奇甚。表弟章济之运干适过滁阳,见其病子元祚。
戊寅,早,解维,巳时至镇江府。太守蔡子平直阁、通判章朝请汶、陶朝奉之真、总兵史承奉弥正相候。晚,乘潮方能入闸,未至第三闸,遇浅而止。
己卯,早,入第三闸,而连夕大雨,水涨,里闸不开,遂止焉。都统制成太尉闵相候。是日夏至,雨尤甚。
闰五月庚辰朔,早,至丹阳馆,使客之馆也。赴蔡守素饭于普照寺,长老慧照,兴化人。雨稍止,携邓子长及纶上甘露寺,不到已十八年。镇江因北固山以为城,而寺在山上,东坡诗云「古郡山为城,层梯转朱栏」,尽之矣。观狠石、铁镬字、李卫公像、舍利塔。所谓陆探微师子,惟有近岁画本,馀皆亡矣。旧多景楼,乃行者堂。去年太守陈天麟侍郎别卜地起楼,甚雄壮,同长老化昭饭焉。金、焦二山在左右,而面对瓜州,似胜旧基也。
辛巳,早,同邓子长冒大风雨登浮玉亭。亭在江边独山上。或谓此即浮玉山,故创亭焉。傍有小石山、蒜山。又其傍有土山,号坚土山,土纹皆坚故也。登舟,风益大,冲浪至金山龙游寺。长老宝印,川人,有众二百,栋宇鼎新。寺绕山临水为屋,故谚云「金山屋里山,焦山山里屋」,盖实录也。山门借石牌山为案,乃江中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或谓石牌山正为浮玉,水涨不能没,唐人于此铸镜,南岸创亭者非也。别有鹘山,以鹘栖得名。寺有雄跨堂,颇雄伟,洪景伯书颜。观音殿下临龙渊。长老云顷年军士习水战,尝坠石测之,深三十二丈,而扬子江心深有七十馀丈云。会饭于方丈,白丝糕、黑盐豉、糖豆粥,三者山中之精馔也。登妙高台烹茶,壁间有坡公画像。初,公族侄成都中和院僧表祥画公像求赞,公题云:「目若新生之犊,心如不系之舟。要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崖州」。集中不载,蜀人传之,今见于此。茶罢,上绝顶观坡及晁无咎题字,转至头陀岩。头陀姓裴,唐贞元中获金于山而得名者,闻此岩旧乃蛟窟也。中𤃩泉在水陆堂中,陆羽品江心之水此与同味,酌之。闻京口城中井水皆咸浊,甘泉仅一二云。日午,观僧斋毕,过歙州门,僧榻皆逼江,夏潦方至,凭栏眩骇。大抵寺之轩窗无不临水,而此尤可畏。戏投饼饵,龟鼋毕集。初欲自此下焦山,而风雨殊未止,复冲巨浪还西津,亦危道也。谒下元水府庙而归。
壬午,招进士张大亨为咸媪案脉。黄州守杨直阁由义及府学教授熊克并相候。午时开闸,晡后方抵丹阳馆。
癸未,早,别诸公,道过总领所,登供军堂、得江楼、苑信亭,皆洪景伯所葺也。闻府治连沧楼甚佳,恨不一至。京口多以山为城,即城为登览之所。如多景、得江、连沧之类,虽曰楼,实台耳。归而解舟,河道隘塞,行甚缓,送客相见于门。巳未后,晚行三铺,共二十七里宿焉。雨不止。
甲申,早,大雨。舟行,隔堤望练湖,记云方四十里。自离镇江皆溯流,又南风打头,牵挽者泥淖没骭。未后次丹阳县(古曲阿也。),令陈从政玠、丞沈从事宗契、尉汪迪功并相候于北使之馆。陈德自昆山来。天色稍霁,顺流行三铺,宿栅口。
乙酉,晴。早过吕城闸,至奔牛镇,水泛闸不开。监镇沈修职元携数十夫自支港荡舟曲折而过。晚次常州,太守李元佐大夫、通判张仲固、一监丞并相候。
丙戌,赴州会,宾客往复不能记。换舟,遣尝所假者。
丁亥,早赴李守素饭于感□寺。未后解维,抵暮仅行十三里,宿小井。
戊子,南风益高,牵挽费力,黄昏方次无锡县。宰吴奉议沣、丞赵宣义善仁相候。
己丑,早谒蒋丞相、方务德侍郎、张茂材松运使,适相值戴子善秘书、子微台法忧居,并访之。午间携家游惠山。住持法皞年七十八矣,同上南北阁,酌陆子泉、冰泉、龙渊泉,凭水陆池槛观鼋戏而归。赴蒋丞相会。
庚寅,早,方务德、张茂材约喻子才避暑惠山,留连至夜,凡七饮茶,归邑即行。仲贤自昆山来迓。
辛卯,未后至平江,知府汪圣锡、提举常平芮国瑞相候于姑苏馆。
壬辰,至从母宅,赴府会于齐云楼池光亭。晚招仲贤、子长置酒姑苏台,劝酬□百花洲。暴风雨。
癸巳,同家人赴从母会,留连竟日。仲贤先还昆山。
甲午,早赴芮国瑞会。夜携家赏月姑苏台。
乙未,王仲谟兄弟及数亲旧皆自昆山来。
丙申,早就百花洲具饭待昆山诸亲。王节使权相候。晚解维,抵门而止。
丁酉,早出盘门,如昆山县,以塘路桥低转湖泺(土人谓之皇天荡。),正值东南风打头,撑驾甚劳,晡时方抵下苧渎,距府城才十二里。逼暮,仲宁自县来小酌。
戊戌,终日逆风,牵挽进寸退尺,一更后方抵昆山栅外。知县宣教郎刘𤪠、监税武功孙大夫德相候。
己亥,舟转而南,越两时方抵妻家。王德温兄弟、李四九将仕、五十将仕、张察判棠、郑提干莘、陈教授九思、司户九德、钱唐孙宰听、瑞昌钱簿永弼、郁子文并相候。夜饮,四鼓散,浴而后寝。
庚子,郑通判复、总干晋表、主簿宗仁、郁九一解元并王点县仰、边三一解元并相候。
辛丑,吴县丁丞三畏以檄视涝回,云昆山管内计田二百四十馀万亩。
壬寅,早,就东寺具饭待赵常熟及丁丞。寺今为安穆皇后功德院,赐额曰荐严资福。长老普璇,淳实人也。新萧山尉杨迪功松及其婿新长兴尉陈迪功茂英相候。
癸卯,相士三衢徐璿来。
甲辰,早,赴仲谟会,前吉水庄丞相候。
乙巳,早,祭外舅茔。午后留李良佐酌平江柯山泉。前吉安丞郑宣义颐、新淮西运干陈承事临、国学进士陆日新并相候。
戊申,新湖州梅溪监镇钱迪功郎永存相候。晚赴仲显会。
六月庚戌朔,添监赵承节伯祉相候。赴观音庵寂照大师若钦饭。乘雨凉过山寺报谒,访老僧法回,步至塔院,山之绝顶也,凉甚。
辛亥,早,赴仲吉会。初泊舟外姑宅前,而东西照不可过,惟磬折可避,复为桥碍,乃移舟南问津。晚宿西栅。
壬子,早,随潮行舟,午时泊岸,距旧处才十馀步,阻于一桥,为此迂枉。
癸丑,国学吴仁杰字斗南,携所解《古周易》及启事相候。
甲寅,新临江通判赵宣教不比相候。
辛酉,货齿药人夏彦兴参颇能弈,令与仲显对,盛暑永日,无以度故也。
壬戌,招沈宽登仕案脉,累日苦脾疾,心气极不能支。
癸亥,体中小快。暑甚,夜月却清明,留仲谟兄弟露坐小酌。
甲子,筮《易》,遇《屯》之《益》,留李良佐小酌。
乙丑,晚以小舟入城。
丙寅,辰后入娄门,至从母宅。
丁卯,饭罢谒汪守,馆于瞻仪堂。
戊辰,圣锡云:「幼年初读《陈无己集》,有《代人乞郡劄子》,一见便疑为代傅尧俞作,后阅傅集果然,乃知宿世读书之说可信」。圣锡疑无己后身也。
己巳,久不收永和书,甚悬情。今日连得闰月十二日以前三书,知十三弟得子,不胜其喜。小汪云有书号《类文》,隋时集两汉以来古文,多今时所无,如曹植文尤众,植集中未尝载。
庚午,早赴芮国瑞提举会。谒李直阁简能,旧提刑也。是日范至能借大资政、醴泉使、侍读使大金,求陵寝及正受书仪,过此,晚谒姑苏馆。副使康湑。
辛未,五更别汪圣锡、芮国瑞,再过从母宅。终日雨凉,翁子功监丞相候,赴江西帅幕过此也。
壬申,复热。晡时辎重自昆山来,别从母、茂之,出娄门,登府中所借舟,为奏事之行。晚次吴江县。
癸酉,早,步过长桥,入臞庵。主人知县君份及其子皆死,惟二孙在,榜苏养直诗于宜芳亭。是日大暑,或行或止,惟舟人是听。
甲戌,早次秀州,泊驿亭。方务德侍郎、权州赵直阁师夔(秀王之孙。)、通判朱通直自求(侍郎巽之后,康叔之曾孙。)、判官郑从事伯英、司理邵修职輶(至卿之子。)并相候。入城报谒,憩精严寺。晚赴务德会,荐术士刘演谈命,旧号江西牧童,今曰睡觉生。二更解舟。
乙亥,递中收王致君正言书,转致四明六十九姑书。姑盖族叔祖忱之女,己丑生,嫁黄氏,丁亥秋丧夫,生四子:长小二郎(直躬伯隐,甲辰生。),次小四郎(直履,癸丑生。),次十一郎(直见,己未生。),次十四郎(直异,乙丑生。)。三女:大姐归吴氏(年四十六,乙巳生。),二姐归王敦礼(年四十二,己酉生。),三姐归吴氏(丙戌年死。)。今居奉化县黄郎中宅。晚过崇德县,令吴从事道夫相候,即行。
丙子,早抵长安闸,终日伺候启闭,逼暮始能过。大暑不可堪,夜气稍凉,连夕进棹。
丁丑,早,祗受告命,寻抵临安闸。饭后入北关门,权寓普惠院(俗呼北寺。)。庚辰春到关亦馆此,主僧善伦,相别十馀年矣。
戊寅,芮国器司业、邵伯恭博士款话终日。晚,鲁彦质来谈命,郑人也,自称将仕郎鲁诚修,饮之。
七月己卯朔,李仁甫焘秘监、范至先工部相过。仁甫新除湖北漕。
庚辰,同年刘文潜焞著作相过,刘军资恪继之。胡邦衡侍郎携具来。晚借李德章翚知县修文巷小宅徙居,以北寺太僻远也。设榻小楼,略无蚊蚋,殊觉安寝。客云,昨日进呈予到国门状,上再三称能文。
辛巳,芮国器及沈持要检正携具来。
壬午,汪仲嘉大猷、王宣子二侍郎、张钦夫吏部、郑少嘉礼部并相候。表弟三十七监庙泽、四一县尉湖同自上饶来,留款。
甲申,黄通老尚书、尤袤延之宗丞、刘仲卿及其二子并相候。延之云,两月来自釐务官而上外补贬逐死亡者仅四十人,亦气数使然。留吕伯恭、王得卿饭。李德章送白酒甚奇,饮鲁彦质。
戊子,留表兄郭元嘉之子谟及王得卿饭。许季立调汀州判官,访别。
己丑,朱老娘来,年八十三,甚健。
辛卯,连日肠疾为祟。初闻车驾来日孟享景灵,既而值雨展日,閤门忽报来早引对,病中甚以为忧。
壬辰,平明入和宁门,对于后殿。次堂参,次过六部遍谒长贰郎官,次至虞相、梁参府。晚赴张钦夫、吕伯恭会,同坐新秀州守曾原伯逢。
癸巳,劬劳之日,胡邦衡惠诗。食素,终日讲人事。
甲午,早台参,次谒四台官,次别二府。竟日奔走泥涂中,暮归寓馆应酬书尺,劳倦不可言,幸肠疾少损。
乙未,早,台辞毕,即出涌金门。芮国器、沈持要、范至能先置饯于柳洲,李秀叔彦颖吏部继至。俄报有奉常兼西掖之除,既而乃少蓬、翰苑也。闻执政进至乞留,上曰:「甚好,但恐立异耳」。初拟少蓬,他日兼掌制,上曰:「便令兼内制可也」。秋暑酷甚,有醴酒,夜置舟泛湖赏月,二鼓后归。
丙申,早受省劄,即上辞免状,又受磨勘朝散郎告。
戊戌,车驾诣景灵宫。馆中同官相过:秘书丞李处全粹伯、郎陈骙叔进、张渊叔潜佐、刘焞文潜、林光朝谦之、校书郎杨兴宗似之、萧国梁挺之、赵汝愚子直、正字丁时发子章、冯田宗义。
己亥,宰执分诣。
庚子,受辞免不允劄子。
辛丑,早入秘书省供职。前月秘阁檐忽摧,少监李仁甫云:「昔御史门台坏而司马光去,今秘阁摧,某其去乎」!已而果除直显谟阁、湖北运副。临安修葺凡用八千缗,昨日方讫工而予今日上,初不知也。
赋雪梨寄二孙 南宋 · 苏简
押词韵第一部
梨乃北方来,东阳有遗种。
开花如雪洁,结实论斤重。
似闻风霜来,采摘不旋踵。
肤莹玉在手,剖之醴泉涌。
甘凉宜解酲,席上贾馀勇。
甚美非耐久,糜溃失前宠。
长安疑父祖,压沙岂伯仲。
时方禁苞苴,林下喜得共。
老人齿颊寒,食指难为动。
邻墙有酒仙,双苞可持送。
七字谢绍兴帅丘宗卿惠杨梅二首 其一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梅出稽山世少双,情知风味胜他杨。
玉肌半醉红生粟,墨晕微深染紫裳。
火齐堆盘珠径寸,醴泉绕齿柘为浆。
故人解寄吾家果,未变蓬莱阁下香。
贺周丞相年启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七、《诚斋集》卷五五
伏以嗣圣初年,度三朝之元会;鸿钧一气,转万国之春风。恭惟上相颛面正朝之崇,超然伦魁珍台閒馆之表。法天之运,希圣之时。隤祉发祥,应期绍至。水横梅影,旧尝和玉铉之羹;地出醴泉,新酿作椒花之酒。愿奉上鲁公万有千岁之遐寿,更永观尚父二十四考之屡书。嘉颂无央,修辞不腆。
问今日屡诏举贤良而未有应选者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四、《诚斋策问》卷下
汉高祖喜武士,而韩、彭之徒出而为之用;汉武帝喜文士,而贾、马之徒起而露其能;唐太宗喜直谏,而王、魏立其朝;唐德宗喜佞人,而卢、赵贡其谀。盖人君之好恶趋向,天下所视,如风草形影也,有所不欲,欲无不得,有所不求,求无不至。譬之金之矿乎山,珠之照乎渊,虽千寻之高,万仞之深,虎狼之所庐,蛟龙之所宫,人望之而不敢迫视,千金之子一有所欲,则陆栖水涯之珍奇,致之如草芥,初无甚难者。今我主上自即位以来,屡诏广求贤良之士,思得晁、董、刘蕡之朋龙奋鹭集于赤墀之下,使之倒胸中之圭璧,洒笔下之波澜,上以砭剂于宸聪,下以雨露于生民。求之不为不切,待之不为不至,而略无一人嗅饵经网以慰上之心者,其故何欤?议者皆曰:贤良之未见其人者,诚以其人之难得,而其科之难应也。欲腹笥五经,言泉百氏,库贮九经之富,龟称五总之灵,如此然后可以为贤良之学问。道根于正,学根于正,德足以肩袂伊吕,名期于奴婢管晏,如此然后可以为贤良之道术。若太阿之芒刃,若楩楠之健干,可以截盘盂,可以栋枢极,如此然后可以为贤良之才器。锦绣五脏,雕镂万化,文章光燄万丈,词源倒流三峡,如此然后可以为贤良之文章。勇足以攀龙鳞,辩足以劘虎牙,直气吐而星斗寒,忠言进而金石裂,如此然后可以为贤良之忠义。必兼是数者而全之尽之,始谓之贤良,此其所以为人之难欤。愚切以为不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十步之内必有茂草。物有不求则已,未有无物之岁也;士有不用则已,未有无士之时也。盖尝闻之,火之已燃,则无事于橐籥;禾之已登,则无事于桔槔。当多故之日,则贤良为易见;当太平之后,则贤良无所施。方其黼扆或亏,衮职有阙,补之者贤良也;教化榛芜,纪纲颓弛,整之者贤良也。不有嬴秦之弊俗,乌有仲舒;不有日食之变咎,乌有杜钦;不有武后之僭窃,乌有张柬之;不有阍寺之擅权,乌有刘去华;不有元昊之逆命,乌有富弼、张方平?盖天下有可言之事,此不容于不至也。今也六合澄清,四海波恬。高堂拱尧舜之君,密席坐皋夔之臣。刑措而日转棠阴,兵寝而风清榆塞。以上治则四时调于玉烛,而五星叶于珠囊;以下治则嘉禾为之献秀,而醴泉为之荐祉;以内治则人皆稷、契,家为伊、傅;以外治则边亭不鼓,而烽燧不烟。黄童白叟在在途歌,樵夫牧儿人人巷舞。太平极治之效超三轶五,光前振后,天下无可言之事,朝廷无可议之政,生民无可陈之病,君臣无可指之失。天下之士方且鼓舞皇风,餐饮化雨,不为圣主得贤臣颂,则为缙绅愿封禅书,以铺张对天之宏休,以扬厉无前之伟绩。不为弃物而已,虽有贤良之士,亦何所容喙哉,亦何补于时哉!然则贤良之所以无人者,非果无人也,特以其政之无所施,而种学绩文皆归于进士之科,以待上之器使耳。谓其人之难得,岂不厚诬欤!愚尝闻之,浴不必江河,要之洗垢;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取士之科何必终以贤良为重哉,要之得人则足矣。昔魏相之功业固非以贤良进也,僧孺之奸慝非贤良欤?今进士之科豪杰林立,英俊纷至,则振五经之管辖,窥六艺之喉襟。擢之鸾坡凤阁,必能骋调燮之才;置之蓬山德海,必能展判花之手。置之郡邑,必能坐啸黄堂而鸣琴花县;任之按察,必能气摇山岳而威耸鹰鹯。譬如公输之囿、卞氏之肆,雄才瑰宝,取而用之,无不如意,亦何歉于贤良哉?执事之视进士,不可谓秦无人。
丞相太保魏国正献陈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六、《诚斋集》卷一二三、《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皇天祐宋,俾万亿年作民主,自祖宗暨于中兴,必畀以杰魁文武之佐,负大公至正之望,为一世善类之宗。故其人未用而天下望之,既用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惜之。其进其退,君子小人视之为己用舍,四海生灵视之为己戚休,中国四夷视之为国轻重。在仁宗时,则有若杜、韩、富、范;在哲宗时,则有若司马文正;在高宗及我圣上时,则有若广汉张公、莆田陈公。磊磊堂堂,后先相望,伟如也。初,绍兴庚辰、辛巳间,虏情猘甚,国势臬兀,天下之望在张公,而廷臣莫敢以闻。首请用张公以大慰民望、卒安宗社者,陈公也。是时万姓三军称张公为都督,而陈公为小都督,其系人望如此。至如乞斩大珰张去为,尼外戚钱端礼之相,逐倖臣龙大渊、曾觌,议复奏审之法,及极言近习弄权、债帅纳贿等弊,皆根柢天下治乱,天下称诵其卓诡绝特之举者,皆陈公云。《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乃淳熙十有三年秋七月二十有二日,民之无禄,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魏国陈公以薨闻。天子震悼,对辅臣惊叹久之,为辍视朝,又再辍视朝。赠太保,谥曰正献,令官治葬。以十五年七月二日,葬于莆田县保丰里龙汲山。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公熹状其行,其子守以请铭于太史氏,而庐陵杨万里实执笔待罪厥官,铭其可辞?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颍川人。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居莆田。自沂公以降,以好施闻。公生而庄敬,不妄笑言,七八岁知学。冀公薨,执丧如成人。少长益自厉,绍兴八年举于礼部,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试文曰:「公辅器也」。寘首选,有不可者,屈居第二。授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秩满,改宣义郎。故事,当入馆学,时相秦桧察公不附己,以为南外睦宗教授。终更造朝,道中一日忽心悸,亟驰归,冀国夫人已即世,乃以是日属疾云。服除,员外置通判南剑州。桧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非公事未尝诣执政。今天子为普安郡王,高宗命宰相择可辅导者,争欲植所善。高宗不可,命择馆职静厚者,乃以公对。除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以规。历司勋、礼部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韩仲通以狱无辜媚秦桧,桧党尽逐,仲通独全,刘宝总戎掊克,并按抵罪。宰相汤思退秉政,国言籍籍,会冬无云而雷,公言:「思退文艺有馀,器识不足,无以堪重任」。诏罢思退。金虏自燕徙汴,谋入寇,中外震恐。而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掊克交结得幸,士皆怨咨。三十一年春正月望,大雷雹,已而雨雪。公引《春秋》书雷雪相距八日,其变有渐,今一日并见,此夷狄陵中国,臣下窃威权之象。遂弹存中,天子为罢存中而夺之兵。时虏衅已形,公言宜蚤择大帅,尽护诸军,而在廷莫有堪其选者。旧臣唯张忠献在,困于谗,谪居湖湘,中外翕然归之。上心益疑,公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危迫,军民士夫皆曰张浚忠义文武,且习军事,可当阃寄。臣素不识浚,亦闻其人意广才疏,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其败事亦不少。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廷臣未有过之者。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若付以权,恐渐难制。夫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若其有此,人将去之,谁复与之?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上大悟。宦官张去为阴沮战议,且请避狄,公请斩之。上愕然曰:「卿仁者之勇」。明日,除权兵部侍郎。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据要害,然战议犹未决。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北虏若来,持以重兵,捣以间道,上策也。严备禦,开屯田,中策也。受其甘言,敛兵增币,无策矣」。虏兵寻渡淮,公受诏经理浙西,我是以有胶西之捷。公劝上进幸建康,上然其计。未发而虏自乱杀亮,新酋遣使求成,朝廷议所答。或曰归疆者实利,正名者虚名,多附其说。公亟言曰:「今日正名之日也」。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必也清心寡欲,屏远便佞,用志专,见理明,则邪正分,功业就」。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其职充江淮东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时上初即位,慨然有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沉静有谋,故有是命。公与张公协谋效力,大饬边备。十一月,召给札条时弊,公陈十事,曰定规模,振纪纲,励风俗,明赏罚,重名器,遵祖宗之法,杜邪枉之门,裁任子之恩,限改秩之数,蠲无名之赋。其杜邪枉之说曰:「比来左右近习名闻于外,士夫以身附炎,将帅以赂易官」。隆兴改元,都督府建,除礼部侍郎参赞军事。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动,从之。会虏盛兵聚粮边邑,诸将谓秋高必来,不若先之。张公以为然,乃表出师。是时六月,师兴,出虏不意。幕府次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灵壁二县,禽其大将大周仁、萧琦,缚至麾下,将乘胜长驱。公曰:「盛暑兴帅,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张公亟檄显忠班师,而显忠等已进破宿州。虏亦大发河南之兵以来,显忠身鏖战城下,自朝及昃,杀伤过当,虏气熸焉。中兴以来,王师之捷,鲜有此举。会夜雨,不相知而惊,虏溃而北,我师溃而南,而流言以为我师大失利,虏且乘胜而至,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讨其实,所亡失财数千人。张公檄公亟入奏,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之常,愿勿以小衄沮大计」。上曰:「朕任魏公不改」。张公抗章待罪,公亦请从坐。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二等。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谏官尹穑阴附思退,议罢张公都督,复以宣抚使治扬州。公上疏曰:「今使浚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沮之,如此则人情解体。浚方为贼饵之不暇,且浚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浚尽室以往,有死无避,然浚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愿诏中外,相与协济,使浚得以毕力自效」。上感悟,即召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穑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而公亦累章请罢。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公固请祠,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及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上劳之再三,公引欧阳脩、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除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愿陛下治心修身,立政用人,专以仁宗为法,此今日之要也。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此今日之敝也。人才国家之命脉,气节又人才之命脉。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争以气节相高。自蔡京、秦桧用事,摧丧略尽,今日之戒也」。于是上有意大用公矣。会钱端礼起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工部侍郎王弗阴附之,公抗疏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及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公又极言;「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上首肯久之。端礼由是深忌公。公力求去,除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康府。公既去,而端礼亦卒不相。二年,召为吏部尚书。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畋白石,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及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朕决意用卿矣」。十二月,诏馆虏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首荐名士陈良翰、林栗、刘朔。时龙大渊、曾觌以旧恩怙宠,士夫颇出其门,言者往往获罪。及公馆客,大渊为介,公见外不交一言,大渊造门不答。偶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某当除某官」。公曰:「何自得之」?迈以渊、觌告,公具以迈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除目两人实与闻乎,抑密伺圣意而窃弄国权也」。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即黜二人。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公以两淮荆襄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浚隍、训卒练兵而已。然今日任人太拘,而边郡尤病。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分之以兵,使自为守,饶之以财,使自为用」。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使者致私觌,其牍不名,公却之,使者乃书名。虏移书边吏,求归亡命,上顾辅臣议所答,公曰:「俘虏归叛亡否,此载书也」。镇江军帅戚方掊克,军士嗟怨,言者及之。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上曰:「朕亦闻之。方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誉阿者,以警其馀」。即诏罪方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付大理,究其贿状。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适郊礼,散斋不用乐,公请令傧者以礼谕之。上亲郊,霖以震,宰相叶颙、魏杞策免,公亦请罪。越数日,除参知政事。言于上曰:「执政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至于细务,宜归有司,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急务」。从臣梁克家、莫济求外补,公言二人皆贤,其去可惜,盖有惎间者。于是劾洪迈奸险诡佞,不宜在人主左右,黜之。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独当国,寻兼知枢密院事。请中出恩泽者,许得寝之。上曰:「卿能尔,朕何忧」?每劝上亲忠直,纳谏争,抑侥侥,肃纪纲,讲军政,宽民力,用人随才,无求其备。异时将帅不见执政,莫别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识之。首减闽盐,罢江西籴及广西折配米盐,蠲诸道积逋以大万万计。上于公言听谏从,于是政颇归中书矣。龙大渊死,上念曾觌,欲召之。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咏歌圣德,今复召,愿罢臣」。遂止。殿帅王琪奉诏行视淮城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才」。公曰:「琪荐将佐职也,何与教官」?上曰:「可召问之」。公退责琪,皇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琪传诏增城,今既竣事,公请于上,上曰:「无之」。公曰:「此矫制也」。退至殿庐,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公亟奏曰:「诏边臣增城,此大利害,大纪纲,大号令也,而琪得诈为之。令甲曰,诈为制者杀」。于是诏削琪秩,罢之。先是,密命下诸军,朝廷多不与闻,公与同列请自今百司受诏处事,并闻朝廷而奏审焉。至是复以为言,从之,寻收前命。上谕执政曰:「禁中欲取一饮食,亦奏审乎」?公言:「祖宗成宪著在令甲,且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每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也。今命下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并旧法而废之矣。意者非陛下意也,将无小人因此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乎」?翼日面奏,上曰:「朕岂以小人之言疑卿等耶」?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忤旨,诏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力争之曰:「当与大藩」。上乃以珙帅江西。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伐阅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有忽被召对除用,而不知所自者。如名儒朱熹,公三荐之,熹不知也。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见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请于扬、和二州各屯三万人,仍书民数,率三男子者家一人为民兵,要使大兵分屯要害,以扼腹背,民兵各守其城,以相犄角。时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为枢密使。至是,拜公左相,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允文建议遣使北虏,以陵寝为请,公面陈未可,复手疏,以为恐慕虚名而受实害,事得小缓。曾觌秩满,公预请以为浙东总管,上曰:「觌意似不欲」。公曰:「属者陛下去觌甚盛,或谓觌必复来,今果然。愿捐私恩,伸公议」。又诏进觌官,公曰:「无名」。会遣使贺北虏正,乃请以觌为介,还以故事迁其官。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会公予告,请于他相,得之,公卒不与,吏部尚书汪应辰举李垕应制,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言垕独试,非故事。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乃机与谏官施元之意沮汪应辰,不为垕也。公因极论其奸,遂罢二人。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上以手札谋于公,公上疏力争之,继力请去。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辞行,犹劝上以泛使未宜轻遣。竟遣之,不获其要领云。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士大夫莫敢言者。公至福州,政宽而严于治盗。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惧,昼夜穷追,遂悉禽之。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闽盐故事,官自鬻之,转运判官陈岘议改为钞。公移书执政,以为法行三十年,州县稍无横敛,百姓亦各安业,此不为不利矣。今欲改之,不可。竟改之,已而果不行。又明年,力请投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里第。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民习其政,不劳而治。会有诏尽发本道戈船及选卒,公奏留其半。州大旱,且火,且星陨,且地震,公悉以闻,上赐笏带药物。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庆赐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四年,累章告老,上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改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入奏。既至,都人聚观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见于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臣闻诸将多以贿得之,军政大坏矣」。上曰:「前日郑鉴亦云」。鉴,公婿,故及之。公曰:「鉴以小臣论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仰服。然诸将交结,用不以材而以货,则下不服」。上曰:「然」。又曰:「陛下用人当辨邪正,当由朝廷。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贿,荐进人才,而皆以中出行之。口语籍籍,恩归此辈,谤萃陛下」。上曰:「小者或勉徇之,大者此辈何敢预」?公曰:「此辈未必敢明荐也,或伺知圣意而传于外耳。禁中一事外间必闻,皆此曹也。愿严戒敕」。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茗香。明日辞行,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人安,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耳」。上曰:「何也」?公曰:「曩者士夫私趋觌、抃者十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趋之者十七八,不畏人知矣。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不敢。觌时有请,朕多抑之,继今不复从矣」。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欢传,某由某荐,某出某门,此曹声生势长,台谏侍从多出其门,朝廷亦唯命是听,孰敢为陛下言者?如将帅贿交又特甚者,不惟士夫言之,吏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耳。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如此者以闻」。公去建康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以军法论,诸军肃然。行宫管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西向坐,而留守为客,甚或邀饮其家。公悉罢之。建康距淮南一水间,每边头利害,知无不言。北境有盗百馀焚掠淮阴,公请严禁吾民越疆盗马者,增濒淮县兵之戍者,不受自北来归者。先是,上念诸军有孥众而廪不赡者,出缗钱畀三总领司,各十万,俾市易,岁取子钱之五以优给焉。有司旁缘,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关市之征。公请罢之,而岁捐券三十万于一司,给孥众者半,犒大蒐者半。时上前下文书于外,多不用符玺,谓之白劄子,率用亵御特送,而廷劳同王人。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白劄来,吏白近比,公不奉诏,因上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所同也。间有军国几事,或禁中细札,亦必用玺书行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今乃直以白劄谕指,隃度事宜于数百里外,异时缓急,或钱谷所出,或师旅有兴,或边防是经,系乎国家大利害者,能保其无伪乎」?上手札愧谢。公寻上章复告老,答诏不允,除公少保,益封。公固辞,上手札尉谕再三,乃受。时江东旱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请贷米斛三十万、谷二十万,公州县振粜,而又继以发常平之粟,除田租之逋,罢淮东之籴,蠲米商之征。从之,惟所贷谷米才得十七分之一云云。公设施有政,米舟四集,民无流徙。八年正月,复告老,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九年正月,公年七十,元日即谢醴泉之廪,复申前请,凡五表,上又手答却其章。是岁亲郊,召公侍祠,公固辞,又三表及手疏告老。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其仕,进封福国公。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上还。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药香。十二年,又诏公侍祠圜丘,且来岁增上太上尊号,且庆寿陪班。上谕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复手札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公竟固辞。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对魏国公。及属疾且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勿祈恩泽,勿祷浮屠,勿立碑请谥」。遗表惟以「用忠良、复境土」为请。诘朝,整冠定气,安卧而薨,得年七十有四。公忠孝天至,尤好礼,终日无惰容。虽疾,见子孙必衣冠。遇人无少长,以一诚实,一言终身可复。平居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危言正色,辨邪正,斥权要,无所顾避。然心平气和,无近名意。处国事顾大体,务持重。在中书尤爱名器,抑侥倖,故小人多不乐。上屡称其忠诚为贤相云。公性宽洪,无私喜怒,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阁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治郡尚风教,民有骨肉讼者,譬以义理,争者感泣。自奉甚约,食日一肉,而一衣或二十年。禄赐多以分人,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必素服终丧。在官不受馈问。建康诸部使者及诸大将,故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士之贫者。将去,尚馀万缗,悉归之官。公于外物澹然,独喜观书,病犹不释。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释老未尝问。尝有诗曰:「吾方蹈孔孟,未暇师粲可」。有文集二十卷。曾祖讳仁,祖讳贵,父讳诜,皆以公贵赠太师,沂、昌、冀三国公。曾祖妣黄氏,祖妣李氏,妣黄氏、卓氏,赠徐、昌、越、冀四国夫人。配聂氏,封唐国夫人。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定,承奉郎,蚤卒;宓、宿,皆承事郎。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馀幼。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承奉郎;塾,未官。女六人。铭曰:
宋十一叶,有赫有嶪。振天之纲,乾道惟皇。惟皇惟肖,肖我高庙。肖我祖宗,追而与同。庆历、元祐,绍兴、乾道,宋之圣时,郅隆四之。摅国宿愤,信威朔狁。六月之师,周宣之奇。大丑仁琦,麋之以归。自此疋马,詟不南下。谟明何人?猗张与陈。谈者仰目,曰大小都督。大勋骎骎,卒坏于成。张公既丧,久艰厥相。皇相陈公,奋熙载庸。正臣表治,万物吐气。劝皇德心,烛理自明。皇德一正,万国以定。一时群材,驩为公来。若凤斯翙,万羽斯会。色夷气温,皇知爱君。君有难启,事有难止。不费颊齿,如石投水。乾道之隆,万祀攸崇。走职太史,作诵万祀。
罗价卿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三、《诚斋集》卷一二九、《经义考》卷一○六 创作地点:广东省潮州市
予外舅罗公天文以《诗》学鸣政和间,为横舍明师。自天文至其曾孙,继继里选者十有二人,策第者六人。元亨、仲谋父子仕皆不达,至价卿其文方昌,其德方茂,其闻方焯。士友谓大天文之家在是矣,年五十有二,淳熙八年正月望一疾而卒,天乎痛哉!初,价卿父子同荐名,而价卿为《诗》学举首,再举与兄弟六人同升,三举擢进士第。未拟官,居父忧,复居母忧,毁瘠逾制。除丧,授迪功郎、南雄州保昌县尉。始至,湖北寇逸入江西,将犯广东,提点刑狱司业林公光朝宿重兵南雄禦之。价卿谒曰:「南安前,章贡后,贼来南雄,将焉寄径?惟韶州仁化,其径有三:曰珠子岭,曰九曲岭,其险可守;曰芙溪长冈,其地坦夷,寇所必趋。盍遣一军为覆以待之,可𤏖也」。林公从之,贼果至,大破之。广东转运司厥贡惟银,异时岁以缗钱十五万市于州县,近岁止给三一,官无自出,始以民产高下征之,民弗堪。适林公迁转运副使,价卿谒曰:「缗钱日朘而银如初,不剥民,焉取之?盍请诸朝,使尽给异时缗钱之数,则一路蒙福」。林公嘉叹,即席草奏荐之公车。韶之乐昌有氓诣部使者,言其令盗所临。部使者怒,遣价卿廉之,至则以无罪告。部使者疑其有所左右,移价卿乳源尉,下其事司败,凡三易官典理其狱,令竟得释。秩满造朝,见丞相卫国史公浩,极论二广煮海改法之弊,请一用旧章。又作平边策,论战守,疏民瘼,欲兴内治,以俟天时,丞相奇之。用荐者升秩从政郎,调监行在省仓中界门。既归,日聚族子弟尊酒论文,澹如也。官期将及,未赴而卒。价卿性简而厉,言动从绳,静以禦繁,勇以行义。里闾族党欲辨曲直,有不之官府而之价卿者,一语晓之,闻者意沮。其犹子子琳与刘振英贫而无教,则迪之以文。其乡曲小民以饥岁不能自给,则书其名数而廪之以粟。二弟曰维申,曰维翰,皆自幼教之。既而维申荐名,维翰与价卿同日擢第,人咸曰价卿之教。父之既没,悉举先畴以逊二弟,曰:「堇堇足矣,奚以多为」?庐陵县令梁君兑闻之,为文以风流俗。而二弟亦固辞不受,尽以给族亲之贫,时称义门云。价卿居官,秋毫不苟。保昌学宫燬无尺椽,亟白县令启度一新,春秋释菜,礼用无旷。讲武营表,鞠为樲棘,擘张逋播,存者十五。价卿既至,习射有亭,筑场有垣,逋者来归,旗帜精明,见谓称职。价卿讳维藩,庐陵人。曾祖仇。祖绋,字天文。父上达,字元通。母季氏。娶萧氏。男一人,澥,弱冠与里选。女一人,适进士杨奎,予叔父麻阳知县子也。女孙一人,尚幼。有古赋二卷,诗十卷,《史论》二卷,《平边策》四卷,《诗解》二卷,《左传说》二卷,《论语解》二卷,杂著六卷,《棣华集》二十卷,目曰《印山集》。卒之岁十二月庚申,澥奉价卿之丧,葬于吉水县,乡曰同水,原曰醴泉。前事来请铭,予泣曰:「予出入舅家三十年而铭元通、元亨、元忠、仲谋矣,今又铭价卿乎」!铭曰:
惟文惟德,后帝所啬,多取奚益。汝文斯赩,汝德斯硕,汝闻斯白。探珠既获,归觌其宅,则毁其璧。而祖之泽,厥世有奕,尚瞑汝穸。
石碣传 南宋 · 李洪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五、《芸庵类稿》卷六
石碣字文炳,其先居岐山。周宣王太史籀从王蒐于岐阳,得鼛昆弟十人荐见,稽苍颉鸟迹之制,诵及逸诗,其词古雅,遂封于岐。周末无知者,隐居草泽。裔孙篆,始皇时为丞相李斯舍人。二十六年,初并天下,命篆以昆吾刻和氏璧为受命玺,拜尚玺郎。将讲封禅,东行郡县,上邹峄山。既封泰山,禅梁父,诸儒称颂功德,斯独奏篆文最工,刻石泰山,第功封伦侯。后从上会稽,探禹穴,遂不知所终。刘项战争,高皇帝马上得天下,独万石君以戚里显。后汉中郎蔡邕以经籍去圣人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乃奏求正订六经,置大学,始荐篆礽孙佐(《艺文志》佐书八分隶字也。)通经,繇民徵博士。于是儒生晚学,咸取正焉,石氏遂振。因郭有道称曰「石君金石交,死且不朽」,人亦谓无愧辞。有子铭,喜论功阀。从车骑窦宪征单于,班固为铭最善,以军功封燕然侯。弟碑。魏大臣钟繇立请禅、受禅于谯郡,文皆倚碑刊削。其后子孙散之四方,仕吴、蜀皆有能称。典午南渡,曰楷,仕中书监,与会稽内史王羲之父子游。羲之尝至许,观元常故迹,钦重其为人。永和九年暮春,修禊山阴兰亭,文志为世模范。隋平陈,自楷六世有碣,夙禀异质,螭颡龟趾,与永兴公虞世南素善。始仕隋兰台丞。文皇初开天策文学馆,号登瀛洲,碣特方重,面目严冷,黑白分明,帝所敬雅。不为儿女子嫔御所喜,久不迁。时谏议大夫魏徵剀切箴帝阙,尝从幸九成宫醴泉,徵泚笔目碣骤谏,以仁寿故宫为言,碣辞色古朴,望之凛然,人皆畏避。帝尝称徵妩媚,而独尊惮碣方正岩棱也。会徵薨,帝临朝叹曰:「朕宝三鉴,徵逝,一鉴亡矣。顾碣巍然有雅望,宜居史职」。时修文德皇后园陵,碣遂奏疏谏厚葬非古,援汉文灞陵规帝,「虽锢南山,犹有隙穴」,尤嘉纳。遂以本官修国史,命护葬,昭陵亲勒文以贻后嗣。帝思徵忠,亟命将作大匠乘驿趣召碣对便殿。碣外负文章,每以副墨自将。遇给札,上方用㦦㥴,无边幅笔削,虽逡巡立成,或脂蜡其貌,所谓文不加点。帝尤惓惓属目,即日命以御札表徵墓,拜同中书门下三品(南朝有三品石。),封乐石侯。年老得寒疾,语讹昏耄,尝叹曰:《易》所谓大耋之嗟!表乞骸骨,加尚书令致仕,封即墨公。后以徵子叔玉停昏,碣亦不能无觖望,谮者毁短之,诏下廷尉。因被疾风眩仆地,舁至沙苑薨。子志负学行重质,魁然长者,悼父方正谴,卒不肯求仕。天后时,李北海邕号词林伟人,与游,尝谱其系至八百。素厚张燕公说,晚为姚元崇贿玩所卖,终身恨之。颜鲁公真卿、元道州结文翰表世,尝共游浯溪,颂中兴,咤曰:「名字托石生,信磨不磷、涅不淄矣」。其见重如此。至于王公家庙德政、佛老祠宇,所至每加砻砺折衷。厥后昌黎韩愈主盟古学,少许可,亦称仰如泰山。晚节诋诃浮屠,乃谀墓中人,取白金佐淮西军,见仆于石烈士,石氏重厚衰矣。在峄山有枣氏子肥,谓石氏自出,尚有典刑,尝见诗人杜子美。或谓遭野火焚死,今无闻焉。赞曰:石氏苗裔尚矣。槔大夫碏列于春秋,秦汉以来,嗣续多贤,文采不泯。庐陵欧阳子会粹金石刻辞至千卷,呜呼盛哉!至碣之嗣,亦可谓卓荦巨人矣。惟白居易赋北邙寓讽,而皮日休亦悲野庙,盖警夫窃弁缨而尸禄位,抑所以责备贤者。后之君子,盍思自勉于不朽欤!
祧庙议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五、《经济文衡》续集卷二○、《群书考索》续集卷二六、《朱子奏议》卷五、《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二二七、《王文公年谱考略》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具位:准尚书吏部牒,奉圣旨,令侍从、两省、台谏、礼官集议四祖祧主宜有所归者。熹今窃详群议,其说虽多,而揆以《礼经》,皆有可疑。如曰藏于太庙之西夹室,则古者唯有子孙祧主上藏于祖考夹室之法,而无祖考祧主下藏于子孙夹室之文。昔者僖祖未迁,则西夹室者,僖祖之西夹室也。故顺、翼二祖之主藏焉而无不顺之疑。今既祧去僖祖而以太祖祭初室矣,则夹室者乃太祖之夹室。自太祖之室视之,如正殿之视朵殿也。子孙坐于正殿而以朵殿居其祖考,于礼安乎?此不可之一也。至于祫享,则又欲设幄于夹室之前而别祭焉,则既不可谓之合食,而僖祖神坐正当太祖神坐之背,前孙后祖,此又不可之二也。如曰别立一庙以奉四祖,则不唯丧事即远,有毁无立,而所立之庙必在偏位,其栋宇仪物亦必不能如太庙之盛。是乃名为尊祖而实卑之。又当祫之时,群庙之主祫于太庙,四祖之主祫于别庙,亦不可谓之合食。此又不可之三也。如曰藏主于天兴殿,则宗庙、原庙古今之礼不同,不可相杂,而不得合食,亦与别庙无异。此又不可之四也。凡此数者,反复寻绎,皆不可行。议者亦皆知其不安,而不知所以然者,特以其心急欲尊奉太祖,三年一祫,时暂东向之故而为此纷纷,不复顾虑。殊不知其实无益于太祖之尊,而徒使僖祖、太祖两庙威灵常若相与争校彊弱于冥冥之中,并使四祖之神疑于受摈,徬徨踯躅,不知所归,令人伤痛,不能自已。不知朝廷方此多事之际,亦何急而为此也?今亦无论其他,但以太祖皇帝当日追尊帝号之心而默推之,则知太祖今日在天之灵,于此必有所不忍而不敢当矣。又况僖祖祧主迁于治平,而不过数年,神宗皇帝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其举之而莫敢废者乎?且孔子论武王、周公之孝而曰:「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爱其所亲,敬其所尊,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今天子既践太祖之位,行太祖之礼,奏太祖之乐矣,则当爱太祖之所亲,敬太祖之所尊,所以事太祖者无以异于生存之时,乃为至孝。而议者顾欲黜其所追尊之祖考置之他所,而又未有一定之处,是岂所谓爱敬其所亲尊而事之如生存之时乎?且议者之所以必为此说者无他,但以太祖膺图受命,化家为国,而王业之兴不由僖祖耳。若以此言,则后稷本封于邰,而不窟已自窜于戎狄,公刘、太王又再迁而后定,文、武之兴,又何尝尽由于后稷哉?但推其本始为出于此,故不可以不祭,而祭之不可以不尊耳,岂计其功德之小大有无哉?况周人虽以后稷为太祖,而《祭法》亦曰「祖文王而宗武王」,是乃所谓祖有功而宗有德之意。故自为世室而百世不迁,以冠群庙,则亦不待东向于祫然后可以致崇极之意矣。然今日宗庙之制未能如古,姑以权宜而论之,则莫若以僖祖拟周之后稷而祭于太祖之初室,顺祖为昭,翼祖为穆,宣祖为昭,而藏其祧主于西夹室。太祖为穆,拟周之文王为祖而祭于太庙之第二室。太宗为昭,拟周之武王为宗而祭于太庙之第三室。其太祖、太宗又皆百世不迁而谓之世室。真宗为穆,其祧主亦且权藏于西夹室。仁宗为昭,为宗,而祭于第四室,亦为世室,如太宗之制。英宗为穆,藏主如真宗之制。神宗为昭,祭第五室。哲宗为穆,祭第六室。徽宗为昭,祭第七室。钦宗为穆,祭第八室。高宗为昭,祭第九室。孝宗为穆,祔第十室。异时高宗亦当为宗,为世室,如太宗、仁宗之制。三岁祫享,则僖祖东向如故,而自顺祖以下至于孝宗,皆合食焉,则于心为安而于礼为顺矣。至于古者宗庙之制,今日虽未及议,尚期异时兴复之后,还反旧都,则述神宗之志而一新之,以正千载之缪,成一王之法,使昭穆有序而祫享之礼行于室中,则又善之大者也。盖尊太祖以东向者,义也;奉僖祖以东向者,恩也。义者,天下臣子今日之愿也;恩者,太祖皇帝当日之心也。与其伸义诎恩以快天下臣子之愿,孰若诎义伸恩以慰太祖皇帝之心乎?韩愈所谓祖以孙尊,孙以祖诎者,正合此意。而又以为四时各祭其庙,则所伸之祭常多;三年然后一袷,则所诎之祭常少,亦中事情。故熹于此尝有感焉,窃独以为今欲议四祖神位所祔之宜,而卒不免于舛逆而难通,不若还僖祖于太庙,三年而一东向之为顺易而无事也。熹孤陋寡闻,所见如此。昨日适以衰病,不及预议。伏念宗庙事重,不敢缄默,须至申闻者。
右件如前,并画到图子四纸,缴连在前,谨具状申尚书省。欲乞并赐详酌,敷奏施行。伏候钧旨。
〔小贴子〕熹谨按礼家先儒之说,兄弟传国者,以其尝为君臣,便同父子,各为一世,而天子七庙,宗者不在数中,此为礼之正法。若今日见行庙制,则兄弟相继者共为一世,而太庙增为九世,宗者又在数中,皆礼之末失也。故熹状中所拟太庙世数一准先儒之说,固知未必可用。若议者乃用今制,而反不曾详考自僖祖以至孝宗方及十世,太祖、太宗为第三世,尚在四昭四穆之中,今日祧迁,只合依孝宗初年迁翼祖例,且迁宣祖,然后为得。乃不察此,而欲一旦无故并迁僖、宣二祖,又彊析太祖、太宗各为一世,既与哲、徽、钦、高之例不同,又使太庙所祀其实仅及八世,进不及今之九,退不成古之七,尤为乖缪,无所据依。政使熹说迂阔,多所更改,不可施行,其议者并迁二祖、析一为二之失,亦合速行改正,且迁宣祖,而合太祖、太宗复为一世,以足九世之数。伏乞详察。
熹既为此议,续搜访得元祐大儒程颐之说,以为太祖而上有僖、顺、翼、宣,先尝以僖祧之矣,介甫议以为不当祧,顺以下祧可也。何者?本朝推僖祖为始,已上不可得而推也。或难以僖祖无功业,亦当祧。以是言之,则英雄以得天下自己力为之,并不得与祖德。或谓灵芝无根,醴泉无源,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故朝廷复立僖祖庙为得礼,介甫所见,终是高于世俗之儒。熹窃详颐之议论素与王安石不同,至论此事,则深服之,以为高于世俗之儒,足以见理义人心之所同,固有不约而合者。但以众人不免自有争较彊弱之心,虽于祖考,亦忘逊避,故但见太祖功德之盛,而僖祖则民无得而称焉,遂欲尊太祖而卑僖祖。又见司马光、韩维之徒皆是大贤,人所敬信,其议偶不出此,而王安石乃以变乱穿凿得罪于公议,故欲坚守二贤之说,并安石所当取者而尽废之,所以无故生此纷纷。今以程颐之说考之,则可以见议论之公,而百年不决之是非可坐判矣。并乞详察。
书程子禘说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庙,庶子生亦如之。
禘其祖之所自出,始受姓者也。其祖配之,以始祖配也。文武必以稷配,后世必以文王配。所出之祖无庙,于太祖之庙禘之而已。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以所出之祖配天也。周之后稷生于姜嫄,姜嫄已上更推不去也。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配天者须以后稷。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帝即天也。聚天之神而言之,则谓之上帝。此武王祀文王,推父以配上帝,须以父也。曰「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不曰武王者,以周之礼乐出于周公制作,故以其作礼乐者言之。犹言「鲁之郊禘非礼,周公其衰」,是周公之法坏也。若是成王祭上帝,则须配以武王。配天之祖则不易,虽百世惟以后稷。配上帝则必以父,若宣王祭上帝,则亦以厉王。虽圣如尧、舜,不可以为父;虽恶如幽、厉,不害其为所生也。故《祭法》言有虞氏宗尧非也,如此则须舜是尧之子。苟非其子,虽授舜以天下之重,不可谓之父也。如此则是尧养舜以为养男也,禅让之事蔑然矣。以始祖配天,须在冬至,一阳始生,万物之始,祭用圆丘,器用陶匏藁秸,服用大裘。而祭宗祀九月,万物之成。父者我之所自生,帝者生物之祖,故推以为配而祭于明堂也。本朝以太祖配于圆丘,以祢配于明堂,自介甫此议方正。先此祭五帝,又祭昊天上帝,并配者六位。自介甫议,惟祭昊天上帝,以祢配之。太祖而上,有僖、顺、翼、宣,先尝以僖祧之矣,介甫议以为不当祧,顺以下祧可也。何者?本朝推僖祖为始,已上不可得而推也。或难以僖祖无功业,亦当祧。以是言之,则英雄以得天下自己力为之,并不得与祖德。或谓灵芝无根,醴泉无源,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故朝廷复立僖祖庙为得礼。介甫所见,终是高于世俗之儒。
熹未见此论时,诸生亦有发难,以为僖祖无功德者。熹答之曰:「谁教他会生得好孙子」?人皆以为戏谈而或笑之。今得杨子直所录伊川先生说,所谓「今天下基本皆出于此人,安得为无功业」,乃与熹言默契。至哉言乎!天下百年不决之是非,于此乎定矣。绍熙甲寅闰十月七日,临安寓舍谨书。
书李巽伯所跋石鼓文后(先生之曾孙浚家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七
唐贞观中,吏部侍郎苏勖著论歧阳猎鼓,引欧阳、虞、褚并称墨妙为据。三君体法为世楷式,赏好为物轩轾,在当时已尔。今其故迹仅存,隋珠和璧不足喻其珍也。予避地来南,一日,料检行庋,得歧鼓及《孔庙》、《醴泉》、《化度》、《孟师》、《丹州》诸碑。流徙之馀,偶无𣫄落,为之惊喜过望,书其事以示子孙。建炎己酉夹钟五日,雒人李处权巽伯。
余年十八九时,邂逅李卿于衢守张紫微坐上。二公皆一时名胜,挥麈论文,意象超逸,令人倾竦。今观此卷,恍然若将复见其人。而追数岁月,忽已四十寒暑矣。不惟前辈零落殆尽,而及见之者亦无几人,可为太息。淳熙戊申五月既望,朱某仲晦父书。
少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赠太师谥正献陈公行状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黄氏日钞》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遂独持政枋。寻兼知枢密院事,即言于上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被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然比及如此,已为后时。今以参预首员奉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上曰:「卿能如是,朕复何忧」?每劝上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倖、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用人之际,随才任使,未尝求备。异时统兵官不见执政,无以别其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减福建钞盐岁额,罢江西和籴、广西折米盐钱,且蠲诸道累岁逋负金谷钱帛以巨亿计。当是时,上于公言多所听用,大抵政事颇归中书矣。既而龙大渊死,上怜曾觌,欲召之。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今若复召,必大失天下望,臣请得先罢去」。上纳公言,遂止不召。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有才」。公曰:「琪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琪事」?上曰:「卿等可召问之」。公退,召琪责之,琪惶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昨琪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公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公曰:「若尔即琪为诈传圣旨,此非小利害也。容臣等熟议以闻」。退至殿庐,遣吏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公亟草奏言曰:「王琪妄传圣训,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人主机务至繁,天下情伪百出,岂智力所能一一防闲?所恃纪纲、号令、赏罚耳。今琪所犯如此,考其案牍及所置对,前后牴牾,奸伪明审。此而可诈,则亦何所不可为也哉?臣等不胜大惧。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于是有旨削琪官而罢之。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有禁官张方者以某事发觉,公方与同列奏请,自今有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方得施行,未报。至是,因琪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公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相与为之耳」。即具奏曰:「三省密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诏命必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祖宗成宪,著在令甲。比年以来,渐至堕紊。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陈,及此踰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中外传闻,莫不叹服。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待申审,岂不留滞』?而今又有此指挥。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令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岂有此宫禁细微之事哉?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命令耳。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更望圣明深赐体察」。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公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既退,御笔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劄,臣实草定,珙与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若幸宽之,则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也」。明日,复申前说,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今珙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上色悔久之。公又言:「珙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愿且留之」。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公曰:「珙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上然之,乃以珙为江西帅。公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公请不已。上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然亦且在四明或平江,一两月复来可也」。公以平江繁剧辞,上使自择两浙近地,公因以四明为请,上乃许之。公退,即家居俟命,而翌日上更遣中使召公入奏事,迎谓之曰:「朕昨思之,卿不可去。且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是非独朕所不可,公议亦不以为可也。卿其勉为朕留」。公请益坚,上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公退,复上疏。上亲书其后曰:「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娄留愈悫,公论所协,宜勿再陈」。公遂不敢复请。越数日,上喻且相公。公恳避再三,上竟不许。遂以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资历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有忽被召对,改秩除用而不知所自者。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见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尽善?主上从谏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朝廷唯是之从,初不以为忤也」。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万一寇至,仓卒渡兵,恐不及事,奏于扬州、和州各屯三万人,预为家计。仍籍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之战陈。农隙之日,给以两月之食,聚而教之。沿江诸郡亦用其法。诸将渡江,则使之城守,以备禦缓急,且以阴制州兵颉颃之患。其两淮诸郡守臣,但当择才,不当复论文武,计资历。捐以财赋,许辟官吏,略其小过,责其成功。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使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而又言于上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策可保边面,可壮军势。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词,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但守臣得人,公心体国,不惮劳苦,善加拊循,则教习有方,自不至大扰矣」。上意亦以为然,诏即行之。然竟为众论所持,公寻亦去位,不能及其成也。边民侍旺拥众来归,北虏移文取索。公以为但可说谕令其北归,不可捕遣以快彼意。上意犹欲粗遣百十以塞其意,公曰:「粗遣一二,以失其心,使怀愤怨。而虏知其然,求索必不遽已,窃料兵端必起于此。是始欲两全而终不免于两失之也。此事本末曲虽在我,然彼亦岂得为直?若且悠悠勿遣,彼必虞我有备,未敢遽动。万一不免用兵,却可全山东归正之心,士气自倍矣」。于是卒从公计。一日,御札依祖宗旧制复置武臣提刑,公言:「此职自景德以来置复不常,今用文臣一员,亦无阙事。员外添置,徒为烦费无益也」。乃止。时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为枢密使。至拜公左相,遂以允文为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允文既相,建议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公既面陈以为未可,复手疏曰:「陵寝幽隔,诚臣子之痛愤。然在今日,彼方以本朝意在用兵,多方为备,若更为此以速之,彼或先动,则吾之事力未办,不知何以待之?况使者既行,中外疑惑,果得所请,犹为有名;苟或未从,殊失国体。且天下之人亦以为陛下舍其大而图其细也。若欲必遣,则俟侍旺事定,或因遣使贺正,令王抃偕行,先与彼之馆伴者议之。或令因见虏主,面陈此意。彼若许遣,则有必从之理。若其不许,则愿陛下深谋远虑,舍其小而图其大。它时恢复故疆,陵寝固在度内。今日为之,则是慕虚名而受实害,臣窃为陛下危之」。上感公言,事得少缓。既而上御弧矢,有弦激之虞。公以不能先事陈戒,深自克责,密疏言曰: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前日已尝面奏俟罪,圣体未宁,未敢复请。然区区之愚,不敢不先言之。冀或有以感寤宸衷,则臣归死司败,无复憾矣。臣闻自昔人主处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也,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以激士气耳。然诚如此,臣亦窃以为过矣。夫弧矢之利,虽圣人所以威天下,然本非帝王所当亲御也。一剑之任,吴起且羞为之,而况万乘之主乎?赵王好剑,而庄周说以天子之剑;楚王好弋,而庄辛说以王霸之弋。陛下既有志于武功,诚能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材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卒,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尊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矣,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间哉?太祖皇帝深郤手挝之献,盖有见于此矣。又况陛下承祖宗积累之休,膺太上皇付托之重,一身之动静,宗社生灵之休戚系焉。可不自重,以为天下无穷之计乎?今者之事,尚赖天地祖宗密垂覆佑,即获痊愈。使其万一有甚于此,则贻太上之忧念,骇四方之观听,虽诛左右执射之人,亦何益乎?故臣愿陛下常以今日之事永为后来之戒,不惟志之圣心,而又书之盘杅,铭之几杖,不使须臾忘之,则天下幸甚。且古之命大臣者,使之朝夕纳诲以辅德,绳愆纠缪以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而不使著见于外也。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而不行。此其效也。臣人微望轻,无二子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虽然,惩羹者必吹于齑,伤桃者或戒于李。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橛之变又有甚于弓矢者乎?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娄献言,未蒙省录。今兹之失,乃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诚宗社无疆之福也。陛下诚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于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太祖皇帝尝以坠马之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之大训也。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罢毬鞠之会,屏骑射之习,谨威仪之节,玩经典之训,则盛德辉光,将日新于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明哉」!既而曾觌官满当代,公度其必将复入,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上曰:「觌意似不欲为此官」。公曰:「前此陛下去此两人,中外无不叹仰盛德。今外间往往窃议,以谓觌必复来。愿陛下且捐私恩,以伸公议」。上称善久之。已而又以墨诏进觌官,公复持不可曰:「必尔,亦当有名」。会当贺金国正旦,乃请以觌为副。还奏,因以例迁其官,而竟申浙东之命。觌犹迟徊不去,公戒閤门趣觌即日朝辞,觌怏怏而去。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会公在告,请于右相得之。公闻敕已出,诘吏留之。说皇恐诣公谢,右相亦愧甚,然犹为之请。公卒不与,说以是亦深怨公。永阳郡王居广欲为其客求岳祠,先使人伺公意。公曰:「它官则不可,岳祠无伤也」。然居广惮公严正,卒不敢启口。吏部尚书汪应辰举李垕应制科,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言垕词业未经后省平奏,且独试非故事。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机盖为人所使耳。上喻公诘之,乃机与谏官施元之密谋,以是沮应辰,而对上又不以实。公因极论其奸,遂诏暴二人朋比交通之状而罢之,中外称快。然应辰竟以与右相议事不合求去,公奏应辰刚毅正直,士望所属,当有以留其行者,因遂数荐应辰可以执政。上初然之,而后竟出应辰守平江。自是上意益向允文,而公亦数求去矣。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一日,上以手札谕公曰:「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腥膻者四十馀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公奏曰:「陛下焦劳万机,日不暇给,痛念陵寝,思复故疆,臣虽疲驽,岂不知激昂愤切,仰赞圣谟,庶雪国耻?然性质顽滞,于国家大事每欲计其万全,不敢轻为尝试之举。是以前者留班面奏,欲俟一二年间,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往返之间,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临我,然后徐起而应之,以逸待劳。此古人所谓应兵,其胜十可六七。兹又仰承圣问,臣之所见不过如此,不敢改词以迎合意指,不敢依违以规免罪戾,不敢侥倖以上误国事,惟陛下察之」。继即杜门上疏,以必去为请。三上乃许,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陛辞,犹劝上远佞亲贤,修政事以攘夷狄,泛使未宜轻遣。然公既去,允文遂遣使,竟不获其要领。而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而士大夫莫有敢言者矣。公至福州,政尚宽厚而严于治盗。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知公不可欺,昼夜穷追,悉遂禽捕,海道以清。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力辞不许。始公任政,建言选人岳庙无事得禄,又理考任升改,此太侥倖,且非祖宗旧法,奏请革之,人以为当。而权贵多不悦,扇为浮论,游说万方。公持之不变,众亦自定,略计一岁可省冒滥改官者三十员。至是不悦者幸公去,卒奏改之。公犹抗疏辨理,然事已行,不及止也。签书节度判官事尚大伸以事忤提点刑狱郑兴裔,兴裔廉得其罪,以语公。公即以属吏,验问未竟,宪属张位擅呼狱吏喻以意旨。公劾奏位,并大伸罢黜之。兴裔势大沮,皇恐托它事出按旁郡以避公。转运判官陈岘建议改行钞盐法,公移书宰执曰:「福建盐法与淮浙不同,盖淮浙之盐行八九路,八十馀州,地广数千里,食之者众,贩之者多,百货可通,故其利甚博。福建八州,下四州濒海,已为出盐之乡,惟汀、邵、剑、建四州可售,而地狭人贫,土无重货,非可以它路比也。且四州每岁旧额当运盐千三百万斤,而实运仅及九百馀万,盖食盐之民有限,其势不可以复增也。然漕司以此岁得三十馀万缗,而四州二十馀县供给上下百费皆取于此,二三十年以来,州县稍无科扰,百姓亦各安便,此则官自鬻盐,亦不为不利矣。今欲改行钞法,比于它路,且于额外更责以增鬻取赢,而又阴夺州县岁计以充其数,此不可之大者也。而或谓官盐不行,由私贩之不禁。今若稍严,必倍其利。此知其一,不知其二者。福建民贫,上四州尤甚,性复强悍,轻生喜乱。农桑之外,多利私贩,百十为群,操持兵仗,官不能禁。托名鱼鱐,量收税钱而已。贫民既有此路可以自给,则不至轻于为非,官司又得此钱,亦足少助经费。今欲改行钞法,已夺州县岁计,又欲严禁私贩,必亏税务常额。而贫民无业,又将起而为盗。夫州县阙用,则必横歛农民;税务既亏,则必重征商旅;盗贼既起,则未知所增三十万缗之入,其足以偿调兵之费否也。将来官钞或滞不行,则必科下州县,州县无策,必至抑配民户。本以利民而反扰之,此恐皆非变法之本意也。欲望朝廷更下有司熟议,或令建议之人一以身任其责,必有以见其决然可行者然后行之,则庶乎其不误也」。当时诸公不能用,然钞法果不行。又明年,力请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第。敝屋数楹,湫隘特甚,怡然不以屑意。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辞不得请,乃行。民习其政,不劳而治。始至,帑藏空竭,公节省浮费,用亦不乏。会有旨尽发本路海船及拣中禁军、土军,公奏曰:「陛下厉精为治,约己利民,至于军须之用,亦无取之民者,独于海舟尚藉民力,盖不获已。然自顷边事既息,率三分调一以备守禦,非有缓急不尽发也,此意亦已厚矣。今乃但以教阅之故而使三番并发,彼不当番者既已远出,岂能遽归?则必徒使其家有追逮系累之扰。至于柁师水手,其技素习,初不待教。但其平日类皆转移执事,今固不容拘以名籍,则又安知今日所教必为异时所用之人哉?何补于事而烦扰如此?且去岁朝廷疑州郡有所隐漏,遣黄飞英点集,拘留年半,始得放散,商贾固已失业。今而并发,宁不重困?略计本路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柁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费经总制钱六十馀万缗,米六七万馀硕,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又况民力不可不惜,大众不可轻动,无事而发,玩习为常,一旦有急,或反误事。曷若尽以教阅付之州县,或令且发一番,当亦未至阙事。而船户既蒙优恤,异时或有缓急,虽赴汤蹈火亦不避矣。其拣中禁军已行起发,但本路带山濒海,民俗犷悍,私贩寇盗所在有之,全赖土军控制之力。向来戚世明衔命拣选,但欲数多,未尝精择。福州十三寨,合千九百人,而拣中者已千七百馀人,所馀逐寨不过十人。今若将拣中人尽行起发,则州县表里空虚,奸民得计,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欲乞许留其半,以备缓急」。诏皆施行如章。公又尝奏:「本路上四州军及江西、湖北诸郡豪猾之民多由衣食不充,相结为盗,盘据险阻,官军多不能制。近者茶寇虽平,其类尚多有之。与其纵使为盗,不若笼以为兵。谓宜专委逐路帅宪选閒居官员有方略者及土豪有信义者,毋拘以文,使风喻此曹,令各以其技自献,官为格试,收而籍之。或刺其手,置寨教阅,厚其衣粮,拔其尤异补转资级。因事立功,更加优赏。或有小寇,责之收捕,决可讨平。异时或欲起发,亦必感奋为用。此销盗贼、严武备、固根本之一策也」。既而州境大旱,失火延境,且有星陨地震之异。公悉以其事上闻,且曰:「一夕之间,变异两见,臣愚不学,莫原休咎之端,惟剧震恐。窃计陛下必欲闻之,不敢不奏」。上感其言。适州校有部纲至在所者,上忽召入,问公治行甚悉。即降亲札抚劳,赐以带、笏、香药甚厚。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颁庆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四年,复累章告归。上欲许之,而难其代,为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未视事,改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赴阙奏事。既至,都人聚观,无不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入对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臣闻诸将多以贿赂交结而得之,如此大坏军政」。上曰:「大将交结,恐或因仍。如统领官以下,皆朕亲选。前日郑鉴亦有是说,朕再三谕以无是事矣」。鉴,公婿也,故上语及之。公即奏曰:「臣在远,亦闻鉴以小臣辄论朝廷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莫不仰服圣明从谏之美。然诸将交结之弊,则陛下不可以不察。盖主兵者得之不以材能而以货赂,则其下不服,必致误事」。上曰:「诚然」。公又奏曰:「陛下选用人材,当辨邪正,然又必由朝廷,乃合公论。如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赂,荐进人才,而皆以中批行之。外间口语籍籍,恩尽归于此辈,谤独萃于陛下,此非宗社之福也」。上曰:「小小差遣,或勉徇之。至于近上差除,此辈岂敢干预」?公曰:「此辈未必敢于陛下之前明有论荐,或恐探知圣意而传报于外耳。大抵禁中事外间无不闻,皆此曹所为,大非美事,愿严加戒约」。上亦然之。公又奏曰:「比来出令多不审,随即变更。祖宗故事固不能守,而陛下初政,力去弊事,可以为后世法者,今亦不能守矣」。上问何事,公曰:「如未铨试不得注官,未历任不许堂除之类,今皆以内降放行矣」。上曰:「此诚一时不思之过」。公又奏曰:「赃吏最可恶,比亦有已经勘结而直降内批改正者。如此天下何所惩劝」?上曰:「恐无此事」。公曰:「臣知其人,但事已往,不欲斥其姓名耳。此皆左右害政之大者,陛下不可不每事加察,防其微渐」。上曰:「卿言甚当。朕若知之,决不容也」。既退,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香茶。明日朝辞,上曰:「卿远来得相见,气貌不减往时。今年几何矣」?公对曰:「犬马之齿六十有六矣」。上曰:「极清健可喜也」。公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物平,人情安帖,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上曰:「何也」?公曰:「向来士夫奔觌、抃之门,十才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然趋附,十已七八,不复有顾忌矣。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则不敢,觌虽时或有请,朕亦多抑之。自今不复从矣」。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喧传某人由某人之荐,某人出某人之门,此曹声势既长,台谏侍从往往多出其门,颐指如意,朝廷亦唯命是听,无敢为陛下言者。天下靡靡,风俗日趋败坏,奈何?臣昨所奏将帅贿赂交结,又为特甚,不惟士大夫言之,虽军伍使臣,朝廷胥史,下至走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臣恐小人奸计百端,巧为弥缝,使陛下独不悟,此不可不深察而严禁也。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常留圣虑,则天下幸甚」!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有如此者,一一奏来」。公又奏:「诸路监司亦望精择,须稍谙练,有风采之人乃可用。若膏粱子弟,未更民政,权要子侄亲故,率皆负势妄作,为一路之害」。上因语及人材,问公识某人否。公对曰:「臣素知之,今日正当得此等人布之朝列,则所谓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者也。愿陛下留意」。上为沈思久之。上初欲为公设宴,会小疾不果,乃命二府饮饯于浙江亭。公去建康,至是盖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如见亲戚。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当取旨以军法从事,诸军肃然。行宫扃钥别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礼。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自坐东偏,而留守顾为客,甚或邀去就饮其家。公悉罢之,宦者浸不乐,而不能害也。建康距淮南一水间,每闻边面利害,无不言。尝奏:「北界群盗百馀,焚掠淮阴,杀人篡囚,执缚官吏。此由跳河盗马之徒有以启之,请加严禁,而于沿淮诸县量增戍兵以防之。其自北方来归者,则慰谕而勿受也」。又奏:「密院昨下诸郡造甲,自有程限,而诸郡争先希赏,不无追集之扰。乞行戒喻,以安农业。且自顷罢兵,至今十五六年,诸军造甲当已足用,而御前军器所甲匠又凡三千五百人,若以百工为一具,则以岁计之,今不啻十四五万具矣。行宫之甲见管四万,今诸郡所造计亦不下三万。欲望试加检括,苟可足用,即逐州常年合纳甲叶铁炭之类,或可间年量与裁减,亦宽民力之一事也」。又奏:「日者陛下深念诸军有口众而廪假不足以自赡者,特降缗钱,三总领司各付以二十万,俾之回易,岁取息钱五分以为优给,甚大惠也。然商贾之利不过什一,今以总所之权,奉朝命、用禁令而责五分之息,其势必至于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场务之课,使道涂嗟怨,公私困竭。而淮西总司岁以十万缗者散之两军,多者不过两千,少或仅得千钱。以朝廷黄榜措置,使此曹终岁仰望,而所得不过如此。得者既未足为惠,而不得者又有怨言,甚无谓也。请亟罢之,而岁捐交子三十万于一司,以其半给诸军之口众者,以其半大阅而激犒之。不惟名正惠周,亦可少振士气,而数路细民商旅受赐又不赀矣」。是时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赍送,而迎送馈遗体同王人。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劄来,吏白故事,公悉罢之。因上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之所同也。间有军国机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则用宝行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今乃直以白劄传旨,处分事宜于数百里之外,则臣不知其可矣。其间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今用白劄虽无甚害,然白劄既信于天下,则它时缓急或有支降钱物、调发军马、处置边防,干国家大利害事,其间岂能保其无伪?若严重知体之人必须奏审,则往来之间或失事机;若庸懦无识之人即便施行,则真伪不分,岂不误事?况祗禀文字只付差来人,或令回申元承受处,到之与否,不可得知,此于事体尤为非便。惟陛下察而改之」。上为手札奖谕,愧谢其意。公寻上章请致其事,答诏不允。上又出手札付三省,除公少保,加恩判建康府如故。宣制之日,亦上所自定,盖异礼也。公力辞,以为曾公亮尝言司空非赏劳之官,卒不受拜。今之少保,即昔之司空也。况又无劳,其敢受乎?上手札敦谕,至于再三,公乃受命。时江东诸郡皆旱,而南康、广德为尤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奏曰:「薄征缓刑、已责劝分之属,不敢不勉。亦已揭榜招诱米商,严戒场务毋得征税。但恐未到之间,民已流散,不可复收。欲乞于本路诸州朝廷桩积数内借米三十万硕,谷二十万硕,分给州县赈粜。而又继以常平之粟,仍先揭榜谕之,使细民不至流移,富家不敢闭籴,商旅不敢邀价」。又奏乞除放淳熙四年夏秋逋赋,权罢淮东和籴,倚阁畸零夏税,申明纳粟赏格,上多从之。惟所借桩积米谷,前后三奏,词甚恳激,而庙堂有不乐公者,才得三万斛。人皆为公忧,而公处画有方,船粟四集,境内帖然,民无流徙,咸仰公德焉。八年正月,复上告老之章,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将归,荐本道守令耿秉等五人,皆以次擢用。九年正月,公之年已七十矣。元日,即谢醴泉之俸,复上疏申前请,凡表五上。上又手批其奏郤之。是岁亲祠,召公陪位。公力辞,又三表恳请告休。不获,即为手札以请。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仕,进封福国公。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归之。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香药。十二年,又诏公陪祀南郊,且以增太上尊号,来岁当行庆寿之礼,上喻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若赴陪祠不及,亦可赴庆寿。且是礼之行,尤以元老在廷为重也」。公拜疏辞行,上复手札催促,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也。公竟恳辞。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封魏国公。公辞避再四乃受。十三年十一月属疾,二十一日疾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还。生死大数,无足悲者。白屋起家,致身三少。报国无功,叨荣有腼。获死牖下,尚复何云!遗表只谢圣恩,无得祈求恩泽。死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荐等事。吾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违也。无功无德,无得立碑请谥。汝等力学善为人,惟忠惟孝,可报国家。此外无可祝」。命妇女出寝门,顾谓中子守曰:「遗表惟以选用忠良、恢复竟土为请可也」。翌旦,整冠歛衽,神气静定,安卧而薨。先是,郡之镇山壶峰大石崩坠,声闻数里。是日,地复大震,乡人异之。公生二十有六年而仕,仕三十年而相,相二年而去,去十三年而老,老三年而薨。薨之年,盖七十有四矣。上闻其丧,对辅臣嗟悼久之,再辍视朝,赠太保,令本路转运司给葬事。后数月,有旨赐谥,遂以靖共其位、文贤有成二法谥公曰「正献」,而以制可告于第。公孝友忠敬,得于天资。为人清严好礼,终日无惰容。虽疾病,见子孙必衣冠。胸怀坦然,遇人无少长一以诚实。一言之出,终身可复。平居恂恂,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廷危言正色,分别邪正,排斥权要,无所顾避。论事上前,指切时病,如请起张忠献公,乞斩张去为,按逐龙曾,议复奏审,及极论近习弄权纳赂、鬻卖将帅之弊,皆卓荦奇伟,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一时上意虽未即开纳,公必恳请再三。然心平理顺,色温气和,无激讦近名之意,上多悦而从之。处国家顾大体,务持重,不为幸胜苟得之计。在中书尤以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事,故小人多不乐。而圣主独深知之,是以居外积年,眷礼弥厚,岁时锡赉存问不绝。年六十七,即告老于朝,上所以留之甚至,且娄称其忠诚不欺,为当今贤相。公子守尝以宗正寺簿奏事殿中,上顾问公甚厚。陪祠之召,盖将有所咨访,而公病不能行,天下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非为公私恨也。公性宽洪简淡,无私喜怒。于天下士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于内。于一时人材荐达甚众,然皆不以语人。有如熹之不肖,公前后盖尝三荐之。而赴建康时,对语尤切。然熹皆莫之知也。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所以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也」。于人无所怨恶,钱端礼尝沮公,洪迈亦与公不合,至入相,皆以名藩大郡处之。治郡崇尚风教,民有骨肉之讼,亲以义理反覆譬之,争者亦悔悟感泣而去。所至民必相率为生祠,且立碑以颂公德。公闻之,亟命禁止而碎其碑。平居自奉甚约,言谈举止不改乡闾之旧,食不过一肉,而衣或二十馀年不易。晚岁筑第,不为华侈,僮使不过数人,皆谨愿忠朴,门庭阒然,过者或不知其为公相家也。俸赐入门,多以施与,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之丧,必素服以终月数。在官不受馈遗,建康诸司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贫士之往来者。将去,所馀几万缗,悉归之公帑。于外物澹然无所好,独喜观书史,疾病犹不释卷。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浮屠老子之说未尝过而问也。尝有诗曰:「吾方蹈丘轲,未暇师粲可」,此足以见其志矣。有遗文二十卷、奏议二十卷。娶聂氏,封唐国夫人。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定,承奉郎,有志于学而蚤卒,熹尝铭其墓以哀之;宓、宿,皆承事郎。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事梁亿,幼未行。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皆承奉郎,塾未官。孙女六人,长许嫁修职郎、泉州司户赵善绰,馀幼。初,公归自金陵,即预为棺衾。尝游乡县之保丰里龙汲山妙寂僧舍,爱其山水,相羊久之,命作寿藏。既薨,诸孤悉遵遗戒,惟百日而窆,惧于不怀,则以十五年七月二日奉公之柩葬焉。谓熹蚤蒙公知,晚岁尤笃,授以家传,使最其迹以告于太史氏。熹不得辞,直书其事如右,以俟采择。谨状。淳熙十五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