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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阁赋(并叙)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五、《梅溪先生后集》卷一、《会稽三赋》卷下、《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下、《历代赋汇》卷八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八九、《南宋文录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绍兴蓬莱阁
越中自古号嘉山水,而蓬莱阁实为之冠。昔元微之作《州宅诗》,世称绝唱。近代张公伯玉三章,脍炙人口,好事者从而和之。独未闻有赋之者。某筮仕之初,辱为蓬莱客,乃者中秋之夕,与同僚会饮于兹阁,览湖山之胜,玩月于樽俎间,即席赋诗,诸公皆和。既而念之,阁不可以常登,一诗不足以尽意,遂从而赋焉。
王子游会稽,客莲幕,登卧龙之山,蹑巨鳌之阁。秀阅千岩,流观万壑,纵远目于东州,畅幽怀于廖阁。于时天高气肃,秋色平分,簪盖良朋,把酒论文,俯仰湖山,怀古伤今,登高赋诗,以写我心。周览城闉,鳞鳞万户,龙吐成珠,龟伏东武,三峰鼎峙,列障屏布,草木茏葱,烟霏雾吐。栋宇峥嵘,舟车旁仵,壮百雉之巍垣,镇六州而开府。东望稽山,思禹之功。乔松郁乎故陵,丹青俨于祠宫,藏丹书于䰠穴,流遗画于无穷。南目秦望,哀秦之过。方镵石以颂德,骄颜色以相贺。嗟仙药之不来,俄腥风之已播。西望夕阳,送目兰亭,怀王谢之风流,感斯文而涕○,徒观夫茂林脩竹,锁烟霭而冥冥。北望沧海,渺其无涯。方吴门之画龙,视越国其如蛇,轰雷鼓于一震,虚吴国而成洼。访丽谯之故址,第见乎古木之号鸦。前瞻鉴湖,满目云水,嘉马侯之伟绩,慕贺监之高轨。祠荒兮遗迹半湮,宅冷兮黄冠无几,徒有渔舟贾楫,风樵航苇,往来乎鸥鹭之乡,欸乃乎烟波之里。仰瞻高阁,翚飞崔嵬,俯瞰州宅,缅怀高才,面无时之屏障,家终日之楼台,长湖山之价于几席之上,惜斯人之安在哉!言未毕,客有指斯阁而谓予曰:「子亦知夫阁之所以得名者乎?盖始于元和才子也。以玉皇案吏之尊,拥旌麾于千里也;蓬莱隔弱水三万里,以笔刀坐移于是也。齐名有白,从事有巩,胸中有万顷之湖,真一代之奇伟也。诗章一出,遂能发秦望之精神,增鉴湖之风采,《兰亭绝唱》亘古今而莫拟也。子亦读夫才子之传否乎?姑问讯其从何而来、集乎彼而至于此也?才子之才,固足以起吾子数百年之耸慕,才子之所以获侍玉皇者,亦吾子之所喜攻而深耻也。夫何昔之有」?予于是引客之手,扬袂而起,言契予心,诺诺唯唯,有是哉,斯人也而至于斯也,尚忍言之哉!俄而鼓角作于人间,明月出于林端,妙三弄之梅花,烂十分之银盘,釂一觞而径醉,有不尽之馀欢。顷之阴云忽兴,点缀青天,渐山川之蒙笼,若有妒乎婵娟。倚危阑而感槩,觉兴尽而思旋矣。于是相与啜茗于清白之堂,漱齿于清白之泉,阅唐宋之题名,终夕为之慨然。呜呼噫嘻,死者可作,吾与谁归,其无出乎文正范公之贤。
与绍兴赵殿撰令詪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四、《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二
假道治封,曾快瞻于赵日;效官幕府,遂托芘于苏天。凫趋有期,雀跃良甚。恭惟某官宗盟擢秀,桂籍扬芬,蕴无施不可之才,著所至有声之绩,儒雅吻同于歆、向,德名无愧于间、平。将命外台,威动南闽之山岳;分符巨镇,谣兴东越之裤襦。矧兹会计之邦,实号蓬莱之地,俯临禹迹,仰切尧阶,为二浙之雄藩,总七州之生齿。既近而大有如此,非亲且贤其孰宜?坐收作牧之功,克壮维城之势。治优方面,姑为分陕之召公;心在朝廷,行作相周之卫武。某东嘉白屋,太学鲰生,惭无董相之文,偶擢平津之第。向来披雾,识金枝玉叶之标;此日望尘,与绿水红莲之客。材自惭于樗栎,赐端赖于帡幪,尚期国士之知,庶免简书之责。穷禹穴稽山之胜,窃效马迁;赋鉴湖秦望之奇,愿陪元稹。
游天衣诗序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八、《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七、《名山胜概记》卷一七、《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下、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三
绍兴戊寅冬十有一月己卯日,南至后二日,游天衣者八人,皆前进士宦游于越者。黎明戒装,集于贺监之故居。天气既佳,爱日初长,篮舆出蠡城之南,道乎稽山之阴,徉徜乎秦望、鉴湖千岩万壑之间。有松阴十里,林麓静深,山转径迂,烟蔼出没。初行若迷,俄有钟罄声出乎翠微之端,盖天衣寺也。十峰堆秀,双涧涵碧,朝阳、法华二峰尤苍然蔪绝乎其中。寺有唐人李泰和、徐季海、元微之、白乐天、李公垂诸作者诗文,其碑刻尚无恙。有化身普贤飞来铜像、萧梁衣钵、双乌故事,缁徒颇能道之。方杖屡寻幽,有府吏将使君之命,饷以百榼。既拜赐,有举杯而言者曰:「今日之集,盖不偶然也。昔王谢兰亭之游,群贤少长毕集,可谓雅会矣,然赋诗不就者十有六人,岂若吾侪臭味之同、游从之胜乎?白衣之来,非王洪之酒,乃楚元之醴也。欢其可以不记」?于是举白飞觞,唱酬交作,杂以谐笑,咸有馀适。僧有劝游云门者,夕阳薄山,遂不果往。乃舍车联骑,探梅而还。晚集于泮宫,饮文字也。初登山,某首赋一章,同行即席而和,既而吟咏者多,不记篇目,遂列书于招提。诸公命某序之。
晏元献公紫微集序 南宋 · 程敦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一
夫诗至唐律,无遗功矣。而谓该极雅丽,包蕴密致,曲尽万态之变,精索群言之要,昔杨文公论独尊玉溪生焉。自公与杨、刘唱和集出,学者争效之,号西昆体,李、杜之作几废而不行。虽欧阳文忠公尝有是说,至公赋《新蝉》云:「风来玉宇乌先觉,露下金茎鹤未知」。亦莫敢少贬也。近世则皆苏、黄,而以李、杜为初祖,其攻玉溪唯恐不力。然元稹评太白「放浪纵恣,摆去拘束,可以差肩子美。若乃铺陈终始,排比声韵,辞气豪迈而风清调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尚弗历其藩篱」。况于下太白,而曾不研练覃思,抉擿窈眇,专务摆去拘束,辄以怠心易之,弛而不严,是岂文忠之所望于后之学者耶?文忠固爱之,又尝曰:「或患大年多用故事,语僻而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陋」。呜呼!诚使效西昆而能骨格具存,纤秾兼备,李、杜果何远哉!某误持江西之宪节,获款赣帅薛公直老。一日,直老曰:「顷幸见元宪公《紫微集》,盍广之以遗善学柳下惠者」?某既镵诸板,因妄论之如此。
十家注孙子遗说并序 北宋 · 郑友贤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二
求之而益深者,天下之备法也;叩之而不穷者,天下之能言也。为法立言至于益深不穷,而后可以垂教于当时而传诸后世矣。儒家者流惟苦《易》之为书,其道深远而不可穷;学兵之士尝患武之为说,微妙而不可究,则亦儒者之《易》乎?盖《易》之为言也,兼三才,备万物,以阴阳不测为神,是以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武之为法也,包四种,笼百家,以奇正相生为变,是以谋者见之谓之谋,巧者见之谓之巧,三军由之而莫能知之。迨夫九师百氏之说兴,而益见大《易》之义,如日月星辰之神,徒推步其辉光之迹,而不能考其所以为神之深。十家之注出,而愈见十三篇之法如五声五色之变,惟详其耳目之所闻见,而不能悉其所以为变之妙。是则武之意不得谓尽于十家之注也,然而学兵之徒非十家之说亦不能窥武之藩篱,寻流而之源,由径而入户,于武之法不可谓无功矣。顷因馀暇,摭武之微旨而出于十家之不解者,略有数十事,托或者之问,具其应答之义,名曰《十注遗说》。学者见其说之有遗,则始信益深之法、不穷之言,庶几大《易》不测之神矣。
或问:「死生之地,何以先存亡之道」?曰:武意以兵事之大在将得其人。将能则兵胜而生,兵生于外则国存于内;将不能则兵败而死,兵死于外则国亡于内。是外之生死系内之存亡也。是故兵败长平而赵亡,师丧辽水而隋灭。太公曰:「无智略大谋,彊勇轻战,败军散众以危社稷,王者慎勿使为将」。此其先后之次也。故曰「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或问:「得算之多,得算之少,况于无算,何以是多少无之义」?曰:武之文固不汗漫而无据也。盖经之以五事,校之以七计,彼我之算尽于此矣。五事之经得三四者为多,得一二者为少。七计之校得四五者为多,得二三者为少。五七俱得者为全胜,不得者为无算。所谓冥冥而决事,先战而求胜,图乾没之利,出浪战之师者也。
或问:「计利之外,所佐者何势」?曰:兵法之传有常,而其用之也有变。常者法也,变者势也。书者可以尽常之言,而言不能尽变之意。五事七计者,常法之利也;诡道不可先传者,权势之变也。守常而求胜,如胶柱鼓瑟,以书御马。赵括所以能书而不能战,易言而不知变也。盖法在书之传,而势在人之用。武之意初求用于吴,恐吴王得书听计而弃己也,故以此辞动之,乃谓书之外尚有因利制权之势,在我能用耳。
或问:「因粮于敌者,无远输之费也,取用必于国者,何也」?曰:兵械之用不可假人,亦不可假于人。器之于人固在积习便熟而适其短长重轻之宜,与夫手足不相锄铻而后可以济用而害敌矣。吾之器敌不便于用,敌之器吾不习其利,非国中自备而习惯于三军,则安可一旦仓卒假人之兵而给己之用哉!《易》曰:「萃,除戎器,以戒不虞」。太公曰:「虑不先设,器械不备」。此皆言取用于国,不可因于人也。
或问:「兵以伐谋为上者,以其有屈人之易而无血刃之难,伐兵攻城为之次下明矣。伐交之智何异于伐谋之工,而又次之」?曰:破谋者不费而胜,破交者未胜而费,帷幄樽俎之间而揣摩折冲,心战计胜其未形,已成之策不烦毫釐之费,而彼奔北降服之不暇者,伐谋之义也。或遣使介,约车乘,聘币之奉;或使间谍,出土地,金玉之资。张仪散六国之从,阴厚者数年;尉缭子破诸侯之援,出金三十万。如此之类,费已广而敌未服,非加以征伐之劳,则未见全胜之功,宜乎次于晏婴、子房、寇恂、荀彧之智也。
或问:「武之书皆法也,独曰『此谋攻之法也』,『此军争之法也」』?曰:馀法概论兵家之术,惟二篇之说及于用,诫其易用而称其所难。夫告人以所难而不济之以成法,则不足为完书。盖谋攻之法以全为上,以破次之,得其法则兵不钝而利可全,非其法则有杀士三分之灾。军争之法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得其法则后发而先至,非其法则至于擒三将军。此二者岂用兵之易哉!乃云「必以全争于天下」,又云「莫难于军争」,难之之辞也。欲济其所难者必详其法。凡所谓屈人非战、拔城非攻、毁国非久者,乃谋攻之法也;凡所谓十一而至、先知迂直之计者,乃军争之法也。见其法而知其难于馀篇矣。
或问:「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后魏太武命将出师,从命者无不制胜,违教者率多败失;齐神武任用将帅出讨,奉行方略罔不克捷,违失指教多致奔亡。二者不几于御之而后胜哉」?曰:知此而后可以起武之意。既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则其意固谓将不能而君御之则胜也。夫将帅之列,才不一概,智愚勇怯,随器而任。能者付之以阃寄,不能者授之以成算,亦犹后世责曹公使诸将以《新书》从事,殊不识公之御将因其才之小大而纵抑之。张辽、乐进,守斗之偏才也,合淝之战,封以函书,节宣其用。夏侯惇兄弟有大帅之略,假以节度,便宜从事,不拘科制,何尝一概而御之邪?《传》曰:「将能而君御之,则为縻军;将不能而君委之,则为覆军」。惟公得武法之深。而后太武、神武,庶几公之英略耳,非司马宣王安能发武之蕴哉!
或问:「胜可知而不可为者,以其在彼者也。佚而劳之,亲而离之。佚与亲在敌而吾能劳且离之,岂非可为欤」?曰:《传》称「用师观衅而动,敌有衅不可失」,盖吾观敌人无可乘之衅,不能彊使为吾可胜之资者,不可为之义也。敌人既有可乘之隙,吾能置术于其间而不失,敌之败者可知之义也。使敌人主明而贤,将智而忠,不信小说而疑,不见小利而动,其佚也安能劳之,其亲也安能离之?有楚子之暗与囊瓦之贪,而后吴人亟肄以疲之;有项王之暴与范增之隘,而后陈平以反间疏之。夫衅隙之端隐于佚亲之前,劳离之策发于衅隙之后者,乃所谓可知也,则惟无衅隙者,乃不可为也。
或问:「守则不足,攻则有馀,其义安在」?曰:谓吾所以守者力不足,吾所以攻者力有馀者,曹公也。谓力不足者可以守,力有馀者可以攻者,李筌也。谓非彊弱为辞者,卫公也。谓守之法要在示敌以不足,攻之法要在示敌以有馀者,太宗也。夫攻守之法,固非己实彊弱,亦非虚形视敌也,盖正用其有馀不足之形势,以固己胜敌。夫所谓不足者,吾隐形于微而敌不能窥也。有馀者,吾乘势于盛而敌不能支也。不足者,微之称也。当吾之守也,灭迹于不可见,韬声于不可闻,藏形于微妙不足之际,而使敌不知其所攻矣。所谓藏于九地之下者是也。有馀者,盛之称也。当吾之攻也,若迅雷惊电,坏山决塘,作势于盛彊有馀之极,而使敌不知其所守矣。所谓动于九天之上者是也。此有馀不足之义也。
或问:「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受敌、无败,二义也,其于奇正有所主乎」?曰:武论分数、形名、奇正、虚实四者,独于奇正云云者,知其法之深,而二义所主未白也。复曰:「凡战以正合,以奇胜」。正合者,正主于受敌也;奇胜者,奇主于无败也。以合为受敌,以胜为无败,不其明哉!
或问:「武论奇正之变,二者相依而生,何独曰善出奇者」?曰:阙文也。凡所谓如天地、江河、日月、四时、五色、五味,皆取无穷无竭、相生相变之义。故首论以正合、奇胜,终之以奇正之变,不可胜穷。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岂以一奇而能生变,交相无已哉!宜曰:善出奇正者,无穷如天地也。
或问:「其势险者其义易明,其节短者其旨安在」?曰:力虽甚劲者,非节量短近而适其宜,则不能害物。鲁缟之脆也,彊弩之末不能穿;毫末之轻也,冲风之衰不能起。鸷鸟虽疾也,高下而远来,至于竭,羽翼之力安能击搏而毁折哉!尝以远形为难战者,此也。是故曲义破公孙瓒也,发伏于数十步之内;周访败杜曾也,奔赴于三十步之外,得节短之义也。
或问:「十三篇之法各本于篇名乎」?曰:其义各主于题篇之名,未尝泛滥而为言也。如《虚实》者,一篇之义,首尾次序皆不离虚实之用,但文辞差异耳。其意所主非实即虚,非虚即实,非我实而彼虚,则我虚而彼实。不然,则虚实在于彼此。而善者变实而为虚,变虚而为实也,虽周流万变而其要不出此二端而已。凡所谓待敌者佚者力实也,趋战者劳者力虚也。致人者,虚在彼也;不致于人者,实在我也。利之也者,役彼于虚也;害之也者,养我之实也。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者,佚、饱、安实也,劳、饥、动虚也。彼实而我能虚之也,行于无人之地者,趋彼之虚而资我之实也。攻其所不守者,避实而击虚也;守其所不攻者,措实而备虚也。敌不知所守者,斗敌之虚也;敌不知所攻者,犯我之实也。无形无声者,虚实之极而入神微也。不可禦者,乘敌备之虚也;不可追者,畜我力之实也。攻所必救者,乘虚则实者虚也;乖其所之者,能实则虚者实也。形人而敌分者,见彼虚实之审也;无形而我专者,示吾虚实之妙也。所与战约者,彼虚无以当吾之实也。寡而备人者,不识虚实之形也;众而备己者,能料虚实之情也。千里会战者,预见虚实也;左右不能救者,信人之虚实也。越人无益于胜败者,越将不识吴之虚实也。策之候之形之角之者,辨虚实之术也。得也动也生也有馀也者,实也;失也静也死也不足也者,虚也。不能窥谋者,外以虚实之变惑敌人也;莫知吾制胜之形者,内以虚实之法愚士众也。水因地制流、兵因敌制胜者,以水之高下喻吾虚实变化不常之神也。五行胜者实也,囚者虚也;四时来者实也,往者虚也。日长者实也,短者虚也;月生者实也,死者虚也。皆虚实之类,不可拘也。以此推之,馀十二篇之义,皆仿于此,但说者不能详之耳。
或问:「军争为利,众争为危。军之与众也,利之与危也,义果异乎」?曰:武之辞未尝妄发而无谓也。军争为利者,下所谓军争之法也。夫惟所争而得此军争之法,然后获胜敌之利矣。众争为危者,下所谓举军而争利也。夫惟全举三军之众而争,则不及于利而反受其危矣。盖军争者,案法而争也;众争者,举军而趋也。为利者后发而先至也,为危者擒三将军也。
或问:「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立也动也变也,三者先后而用乎」?曰:先王之道,兵家者流所用皆有本末先后之次,而所尚不同耳。盖先王之道尚仁义,而济之以权,兵家者流贵诈利而终之以变。司马法以仁为本,孙武以诈立;司马法以义治之,孙武以利动;司马法以正不获意则权,孙武以分合为变。盖本仁者治必为义,立诈者动必为利,在圣人谓之权,在兵家名曰变。非本与立无以自修,非治与动无以趋时,非权与变无以胜敌。有本立而后能治动,能治动而后可以权变。权变所以济治动,治动所以辅本立。此本末先后之次略同耳。
或问:「武所论举军动众皆法也,独称此用众之法者,何也」?曰:武之法,奇正贵乎相生,节制、权变两用而无穷。既以正兵节制,自治其军,未尝不以奇兵权变而胜敌。其于论势也,以分数形名居前者,自治之节制也;以奇正虚实居后者,胜敌之权变也。是先节制而后权变也。凡所谓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修道而保法、自保而全胜者,皆相生两用先后之术也。盖鼓铎旌旗,所以一人之耳目,「人既专一,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何法也?是节制自治之正法也,止能用吾三军之众而已,其法也固未尝及于胜人之奇也。谈兵之流,往往至此而止矣。武则不然,曰:「此用吾众之法也」。凡所谓变人之耳目而夺敌之心气,是权谋胜敌之奇法也。
或问:「夺气者,必曰三军,夺心者,必曰将军,何也」?曰:三军主于斗,将军主于谋。斗者乘于气,谋者运于心。夫鼓作斗争、不顾万死者,气使之也;深思远虑,以应万变者,心主之也。气夺则怯于斗,心夺则乱于谋。下者不能斗,上者不能谋,敌人上下怯乱,则吾一举而乘之矣。《传》曰「一鼓作气,三而竭」者,夺斗气也。先人有夺人之心者,夺谋心也,三军、将军之事异矣。
或问:「自计及间上下之法,皆要妙也,独云此用兵之法妙者,何也」?曰:夫事至于可疑,而后知不疑者为明;机至于难决,而后知能决者为智。用兵之法,出于众人之所不可必者,而吾之明智了然不至于犹豫者,其所得固过于众人,而通于法之至妙也。所谓高陵勿向,背丘勿逆,盖亦有可向可逆之机,佯北勿从,锐卒勿攻,亦有可从可攻之利。饵兵勿食,归兵勿遏,亦有可食可遏之理。围师必阙,穷寇勿追,亦有不阙可追之胜。此兵家常法之外,尚有反复微妙之术,智者不疑而能决,所谓用兵之法妙也。
或问:「九变之法,所陈五事者何」?曰:九变者,九地之变也。散、轻、争、交、衢、重、圮、围、死,此九地之名也。一其志,使之属,趋其后,谨其守,固其结,继其食,进其涂,塞其阙,示不活,此九地之变也。九而言五者,阙而失次也。下文曰:「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是九变主于九地明矣。故特于《九地篇》曰:「九地之变,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然则既有九地,何用九变之文乎?曰:武所论「将不通九变之利」,又曰「治兵不知九变之术」,盖九地者,陈变之利,故曰不知变不得地之利。九变者,言术之用,故曰不知术不得人之用。是故六地有形,九地有名,九名有变,九变有术。知形而不知名,决事于冥冥;知名而不知变,驱众而浪战;知变而不知术,临用而事屈。此所以《六地》、《九地》、《九变》皆论地利,而为篇异也。李筌以「涂有所不由」而下五利兼之为十变者,误也。复指下文为五利,何尝有五利之义也?「绝地无留」,当作「轻地」,盖「轻」有无止之辞。
或问:「凡军好高而恶下。太公曰『凡三军处山之高,则为敌所栖』,岂好高之义乎」?曰:武之高,非太公之高也。公所论天下之绝险也。高山盘石,其上亭亭,无有草木,四面受敌。盖无草木则乏刍牧樵采之利,四面受敌则绝出入运馈之路,可上而不可下,可死而不可久。此固有栖之之害也。武之所论,假势利之便也。处隆高丘陵之地,使敌人来战则有登隆、向陵、逆丘之害,而我得因高乘下、建瓴走丸、转石决水之势,加以养生处实,先利粮道,战则有乘势之便,守则有处实之固,居则有养生足食之利,去则有便道向生之路,虽有百万之敌,安能栖我于高哉?太武栖姚兴于天渡,李先计令遣奇兵邀伏,绝柴壁之粮道,此兴犯处高之忌,而先得栖敌之法明矣。学孙武者深明好高之论,而不悟处于太公之绝险。知其势利之便者,后可与议其书矣。
或问:「六地者,地形也,复论将有六败者何」?曰:恐后世学兵者泥胜负之理于地形也,故曰地形者兵之助,非上将之道也。太公论主帅之道,择善地利者三人而委之,则地形固非将军之事也。所谓料敌制胜者,上将之道也。知此为将之道者,战则必胜;不知此为将之道者,战则必败。凡所言曰走曰弛曰崩曰陷曰乱曰北者,此六者败之道,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是胜败之理不可泥于地形,而系于将之工拙也。至于《九地》亦然,曰「刚柔皆得地之理也」、「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驱三军之众,如群羊往来、不知其所之」者,将军之事也。特垂诫于《六地》、《九地》者,孙武之深旨也。
或问:「『死焉不得,士人尽力』。诸家释为二句者何」?曰:夫人之情,就其甚难者,不顾其甚易,舍其至大者,不吝其至微。死难于生也,甘其万死之难,则况出于生之甚易者哉!身大于力也,弃其一身之大,则况用于力之至微者哉!武意以谓三军之士,投之无所往,则白刃在前,有所不避也。死且不避,况于生乎?身犹不虑,况于力乎?故曰死且不北。夫三军之士不畏死之难者,安得不人人尽其力乎?「死焉不得,士人尽力」,诸家断为二句者,非武之本意也。
或曰:「『方马埋轮』,诸家释方为缚。或谓缚马为方陈者,何也」?曰:解「方」为缚者,义不经据。缚而方之者,非武本辞。盖「方」当作「放」字。武之说本乎人心离散,则虽彊为固止,而不足恃也。固止之法,莫过于柅其所行。古者用兵,人乘车而战,车驾马而行,今欲使人固止而不散,不得齐勇之政,虽放去其马而牧之,陷轮于地而埋之,亦不足恃之为不散也。噫!车中之士,辕不得马而驾,轮不得辙而驰,尚且奔走散乱而不一,则固在以政而齐其心也。
或问:「兵情主速,又曰为兵之事,夫情与事义果异乎」?曰:不可探测而蕴于中者,情也;见于施为而成乎其外者,事也。情隐于事之前,而事显于情之后,此用兵之法,隐显先后之不同也。所谓兵之情主速者,盖吾之所由所攻欲出于敌人之不虞不诫也。夫以神速之兵出于人之所不能虞度而诫备者,固在中情秘密而不露,虽智者深閒不能前谋先窥也。所谓为兵之事者,盖敌意既顺而可详,敌衅已形而可乘,一向并敌之势,千里杀敌之将,使陈不暇战而城不及守者,彼败事已显,而吾兵业已成于外也。故曰所谓巧能成事者此也。是则情事之异,隐显先后也。
或曰:「九地之中,复有绝地者何也」?曰:兴师动众,去吾之国中,越吾之境土而初入敌人之地,疆埸之限,所过关梁津要,使吾踵军在后告毕书绝者,所以禁人内顾之情而止其还遁之心也。《司马法》曰:「书亲绝是谓绝顾壹虑」。尉缭子踵军令曰:「遇有还者诛之」。此绝地之谓也。然而不预九地者何?九地之法皆有变,而绝地无变,故论于九地之中而不得列其数也。或以越境为越人之国,如秦越晋伐郑者,凿也。
或问:「不知诸侯之谋,不能预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不能行军;不用乡导,不能得地利。重言于《军争》、《九地》二篇者何也」?曰:此三法者,皆行师争利、出没往来、迟速先后之术也。盖军争之法,方变迂为直,后发先至之为急也。九地之利,盛言为客深入利害之为大也。非此三法,安能举哉?噫!与人争迂直之变,趋险阻之地,践敌人之生地,求不识之迷涂,若非和邻国之援为之引军,明山川、林麓、险难、阻阨、沮洳、濡泽之形而为之标表,求乡人之习熟者为之前导,则动而必迷,举而必穷,何异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不行其野,彊违其马,欲争迂直之胜,图深入之利,安能得其便乎?称之二篇,不其旨哉!
或问:「何谓无法之赏,无政之令」?曰:治军御众,行赏之法,施令之政,盖有常理。今欲犯三军之众,使不知其利害,多方误敌,而因利制权,故赏不可以拘常法,令不可以执常政。噫,常法之赏不足以愚众,常政之令不足以惑人,则赏有时而不拘,令有时而不执者,将军之权也。夫进有重赏,有功必赏,赏法之常也。吴子相敌,北者有赏,马隆募士,未战先赏,此无法之赏也。先庚后甲,三令五申,政令之常也。武曰「若驱群羊」,往来「莫知所之」。李愬袭元济,初出,众请所向。曰:「东六十里止」。至张柴,诸将请所止,复曰:「入蔡州」。此无政之令也。
或问:「用间使间,圣智仁义其旨安在」?曰:用间者,用间之道也。或以事,或以权,不必人也。圣者无所不通,智者深思远虑,非此圣智之明,安能坐以事权间敌哉?使间者,使人为间也。吾之与间,彼此有可疑之势。吾疑间有覆舟之祸,间疑我有害己之计。非仁恩不足以结间之心,非义断不足以决己之惑。主无疑于客,客无猜于主,而后可以出入于万死之地而图功矣。秦王使张仪相魏,数年无效,而阴厚之者,恩结间之心也。高祖使陈平用金数十万离楚君臣。平,楚之亡虏也,吾无问其出入者,义决己之惑也。
或问:「伊挚、吕牙,古之圣人也,岂尝为商周之间邪?武之所称,岂非尊间之术而重之哉」?曰:古之人立大事、就大业,未尝不守于正,正不获意,则未尝不假权以济道。夫事业至于用权,则何所不为哉!但处之有道而卒反于正,则权无害于圣人之德也。盖尽在兵家名曰间,在圣人谓之权。汤不得伊挚不能悉夏政之恶,伊挚不在夏不能成汤之美;武不得吕牙不能审商王之罪,吕牙不在商不能就武之德。非此二人者不能立顺天应人、伐罪吊民之仁义,则非为间于夏、商而何?惟其处之有道而终归于正,故名曰权。兵家之间流而不反,不能合道而入于诡诈之域,故名曰间。所谓以上智成大功者,真伊、吕之权也。权与间,实同而名异。
或问:「间何以终于篇之末」?曰:用兵之法,惟间为深微神妙而不可易言也。所谓非圣智不能用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者,难之之辞也。武始以十三篇干吴者,亦欲以其书之法教阖闾之知兵也。教人之初,蒙昧之际,要在从易而入难,先明而后幽,本末次序而导之,使不惑也。是故始教以计量、校算之法,而次及于战攻、形势、虚实、军争之术,渐至于行军、九变、地形、地名、火攻之备,诸法皆通而后可以论间道之深矣。噫!教人之始者,务令明白易晓,而遽期之以圣智微妙之所难,则求之愈劳而索之愈迷矣,何异王通谓不可骤而语《易》者哉!或曰:「庙堂多算,非不难也,何不列之终篇也」?曰:计之难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七计,而索其情也。夫敌人之情最为难知,不可取于鬼神,不可求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先知者必在于间。盖计待情而后校,情因间而后知,宜乎以间为深,而以计为浅也。孙武之蕴至于此,而后知十家之说不能尽矣。
按:《宋本十一家注孙子》卷末,《中国兵书集成》影印宋刻本(一九九二年解放军出版社、辽沈书社联合出版)。
次韵刘端礼兼简王民瞻郭进道 南宋 · 李处权
从来膏粱鄙世胄,岂知牛后与鸡口。
况乃末俗交道衰,时态纷纷翻覆手。
刘君门多长者辙,俗子驱车未容蹂。
斯文博约有王郎,正如白二得元九。
子猷无事只种竹,渊明有巾惟漉酒。
万钟五斗唾不顾,冷笑累累印如斗。
我今已无田园归,身外宁论婚嫁有。
卞和三献已两刖,被褐会当逢一剖。
今君家世自汾阳,汉相人物何堂堂。
坐使斯民歌乐康,岂弟之化如龚黄。
趣君移具过吟窗,羽虫得时已飞扬。
跋杜子美诗 南宋 · 郑卬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分门集注杜工部诗
余读李元宾补遗传及韩退之题杜工部坟诗,皆自《摭遗》所载,疑非二公所作。然大历、元和,时之相去,犹未为远,不当与本集抵梧若是,大抵后之好事者托而为之也。尝考子美以大历五年四月,臧玠杀崔瓘,由是避地入衡州,至耒阳,游岳祠。以大水,涉旬不得食。耒阳聂令具舟迎之,水涨,遂泊方田驿,子美以诗谢之。继而沿湘流,将适汉阳,暮秋归秦,有诗别湖南幕府亲友。岂以夏而溺死耒阳,复有此作?盖其卒在潭岳间秋冬之际。元微之志铭,亦略见本末。作史者惑于《摭遗》之说,遂有牛炙白酒一宿卒之语,信史之误,余不可以不辨。长乐郑卬跋。
跋元微之集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盘洲文集》卷六三、《元稹集》附录二、《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二五、《皕宋楼志》卷七○、《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一○七
右《元微之集》六十卷。微之以长庆癸卯镇越,大和己酉召还,坐啸是邦阅六寒暑。今种山之乔木数十百章,岂亦有甘棠存其间乎!横空杰阁,盖一城伟观,扁表所书,则其州宅之卒章也。微之以文章鼓行当时,谓之元和体。在越则有诗人入幕府,故镜湖秦望之奇益传,所谓兰亭绝唱,陈迹犹可想。《唐志》著录有《长庆集》一百卷,《小集》十卷,传于今者惟闽、蜀刻本,为六十卷。三馆所藏,独有《小集》,其文盖已杂之六十卷矣。微之尝汇其诗为十体,曰:旨意可观、词近古往者为古讽;流在乐府者为乐讽;词虽近古而止于吟写性情者为古体;词实乐流而止于模象物色者为新题乐府;声势沿顺、属对稳切者为律诗,以七言、五言为两体;稍存寄兴,与讽为流者为律讽;抚存感往者,取潘子悼亡为题;晕眉约鬓,匹配色泽,剧妇人之怪艳者为艳诗,今古两体。其自叙如此。今之所编,颇又律吕乖次,惜矣旧规之不能存也。元、白才名相埒,乐天守吴财岁馀,吴郡屡刊其文;微之留越许久,其书独阙可乎?予来踵后尘,盖相去三百三十七年矣,乃求而刻之,略能雠正脱误之一二,不暇复为诠次也。书成,寘之蓬莱阁。
与苏州守十诗以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为韵 其七 南宋 · 周麟之
押寝韵
一方静治民安枕,天子英明用人审。
慈厚薰然布帛温,威明皎若冰霜凛。
斡旋妙手经画馀,贯朽如山粟填廪。
禁闼还容汲直归,淮南定报奸谋寝。
元稹 宋 · 徐钧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元和诗体夙驰声,巧致公台只暂荣。
绿野主人天下望,不应疏外负平生。
常州无锡县学记 宋 · 章望之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五、弘治《无锡县志》卷三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六、康熙《无锡县志》卷三八、乾隆《金匮县志》卷八
有儒生谒于前曰:「我无锡之士人也」。示予以学宫之图曰:「吾大夫秘书丞张枢言,始谋人也。其中南向者,文宣王之殿也。大门值其前,论堂横其后。后又有先生之室,东西两序则诸生之舍也,盖在县署东南三百步之间。其赀财所出,则吾邑业儒盖百人矣。能倡义者,裒诸儒之有为之也。作之之日,则丁酉秋也。成之之日,则明年春也。诸生入学,在四月之乙卯望。越十四日己巳,吾大夫与其僚宿于斋次。庚午朔五鼓作,师生陪执事释菜于庙庭,退而宴私于论堂之上,揖吾曹而谓之曰:『凡我造学于兹,将使而习闻圣人之美,用于而躬,非专之决科也』。诸生曰:『敢不恭禀所教令也」』。请以事之始末,诿予以文,久吾大夫之风于弊邑,何如?予为之持觞以贺曰:「有本哉张子之为邑,而子之乡里之庆也」!其令不扰而民信,其文不密而民畏,乡尊耆艾之无过者而后生有劝,富家群养孤独之人而众不惮烦,则吾既知之矣,政其成矣。又兴学校以贻人,得不曰有本哉?梓人之子知百木之坚脆,商人之子知四方货财之有无,屠人之子善鼓刀,裘人之子善治皮,岂皆其天才自然耶!少而目治,长而手治,由是积习之渐耳。燕赵之好兵也,未必钧好也,其见者兵也。荆楚之好巫也,未必钧好也,其见者巫也。吴越之好渔也,未必钧好也,其见者渔也。今夫孔子之道,包百王之教,治则尧舜光显,乱则桀纣诛亡,大之通天地,微之入鬼神,密义精言,散在经传。厥有师敩,学者犹莫穷三豕,使闭户学之,筋骸惫矣,傥有得哉,勤劳已甚。邈焉大道,死矣无传。如皆郡县劝儒开设学馆,长吏且有意焉,则其民感思自兴,心志开而见闻博矣。异时庸知是邦不由枢言,户晓诗书而尚礼义欤?予故为之诗曰:
表表南山,兴云以雨。木之苞矣,春阳攸聚。念我虑善,教不有初。彼缲者丝,厥抽惟绪。筑室维何,有殿有堂。有序有房,闭阴启阳。翔翔者楹,盘盘者梁。工逸于成,伎臻其良。我之思矣,古之孔子。我居我处,友朋来萃。爰饮爰食,爰讲爰议,永怀恭人,肃慎容止。敬恭明神,邑令有僚。盛服至止,徒御弗嚣。斋明有日,其诚孔交。何以荐之?清酒少牢。咨示父兄,顺听邑命。尔子尔弟,勖成正性。必儒其躬,俾善其行。贻亲以不病,咨示子弟,优优在道。律身如学,以忠以孝。令名匪今,于后有耀。贻孙以不诏,中田有稷,其实离离。张子有猷,神享人治。善人之延,百世攸宜。尔民其承之。
鹊桥仙 五十八岁方得子 宋 · 无名氏
押词韵第十八部
元家道保(元稹),白家阿雀(白居易),俱生在、五旬有八。
喜君得子与同年,怪檐外、鹊□嘲哳。
我疑释老,携来付与,人尽说、眉如翠刷。
龙门种定入龙门,且早做、韩檠生活。
悟真篇注序 宋 · 翁葆光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八
紫阳陈仙翁,武夷人,有《语录》传世,为六十四说,分言性命二宗,内外二药。又云:「不读古文《龙虎上经》,不知两弦金水之妙;不读《参同契》,不知日月一斤之精;不读《悟真篇》,不知二章金碧之神。斯道也,妙中之妙,玄中之玄。必也采龙虎未分之气,吸龟蛇初孕之精,三百爻中或文或武,六十卦内曰屯曰蒙。结丹于片饷之间,成道于九年之上」。又云:「道在内来,安炉立鼎却在外;道在外来,真铅真汞却在内。内一斤,外一斤,紫金化紫粉,紫粉化金丹。此先天内药、外药之辨。如斯二者之同出,又斯二者之异名。内外之道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所以道外药还如内药,内通外亦须通」。以此观之,紫阳之道与悟真同。先子尝谓余曰:天台仙翁道成受命于上帝,为紫玄真人,默相皇都。时尝显没,与世比肩,人莫之识。少偕我祖肄业辟雍,惟翁不第,夙挺灵根,因玩佛书,忽至击竹有感,顿悟无生直超真空清净性海。晚年遇青城丈人于成都,尽得金丹妙旨,洞晓阴阳颠倒互用之机,天地返覆生成之理,故能修真复命,鍊形升于无形,抱一虚心,性命咸臻于空寂。是以形神俱妙,与道合真,变化无穷,普现法界,即兹妙用,广度群迷。向在元丰间,与刘奉真之徒广宣佛法,亦以无生留偈入寂。奉真之徒,已焚其蜕,获舍利千百,其大如芡。后七年,奉真之徒到王屋山,复会仙翁如故,此又示其形神俱妙、性命两全之玄也。仙翁蕴性仁慈,慷慨豁达,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三宗一致,妙用无殊。不欲独善诸身,乃作《悟真篇》,提诲后学。先以神仙命道诱其修鍊,以金丹之术首咏是篇,终以真如空性遣其幻妄,故以禅宗歌咏毕其卷末。所谓金丹之要者,以二八真阴真阳之物立于炉鼎,诱先天之一气,归斯炉鼎之中,变成一粒,大如黍米,号曰太一真气。是以首列七言四韵一十六首,表其真阴真阳之数也;次咏五言四韵一首,以表太乙之奇,即金丹一粒也。既得一粒,饵归丹田,然后运火,依约六十四卦而行之,故续以绝句六十四首,以按《周易》六十四卦也。夫火之功有十月,并沐浴共十有二月,故又续《西江月》一十二首,以应周天之岁律也。十月功备胎圆,而形化为纯阳之气,故总吟成律诗八十一首,象其纯阳九九之数也。形化气矣,然后抱元九载,鍊气成神,以神合道,故得形神俱妙,升入无形,与道合真而不测,是以神性形命,俱归于究竟空寂之本源也,故以禅宗性道歌颂诗词三十六首毕其卷末。已上皆取象金丹大旨,次序如此。乃若药物火候,口诀纤微,悉寓意在歌咏之中,览者自可寻文悟解也。顾后传之寖广,文理次序亦颇不同,多有舛谬,惟龙图陆公之孙思诚所藏家本为真。此乃仙翁亲授之本也,思诚亦自序其所得之详于卷末矣。余因游洞庭,得斯真本,改而正之,始悟仙翁所作之意,次序篇章,莫不取金丹之法象也。其文虽约,而妙理该著,寓意虽微,而比类亲切,诚为学者之真归,群经之要览也。今之学者多取傍门非类而證之,或以天庭至宝、玉壶圭丹、混元胎之类妄乱穿凿,终莫际其深根固蒂之要。又有叶文叔者,以太极大衍之数释而辨之,复撰为图,附于卷末,谓之《悟真篇外传》。此乃帘瞻幕影,定马为乾,非惟紊乱真经,致使学者为之惑误。仙翁有言曰:「靡肯自思己错,却将错路教人。误他永世在迷津,似恁欺心安忍」?其文叔之谓乎!殊不知金丹一粒,即太极之一气,圣人假借二八之物,擒此一气于一时中,变成一粒,殊不出一时辰中,饵之立超圣地。故仙翁曰:「一时辰内管丹成」。又曰:「一粒灵丹吞入腹,方知我命不由天」。岂虚语哉!文叔不达斯理,反以一时为非止一时。若以非止用一时而言之,是非三年必九载矣,岂为至简至易,而仙翁何故有「都来片饷工夫,永保无穷逸乐」之语耶?又以一粒为一日,以为有一日之丹,妄引真一子「日食一粒」之语为證,尤不晓真一子之意也。若以日食一粒与一日有一日之丹,而推之三年九载,必三千有馀粒矣,岂仙翁独以一粒之语而诳人乎?举此两端,足知文叔不得金丹之术明矣。是以妄乱笺注,讹谬非一,抑不知太极大衍之数,其实运火之托象,似是而非也。若以托象求金丹之至道,是描龙致雨、画饼充饥,不亦难乎!余固不才,幸踵仙翁之颜铸,既承真荫,寅夕不忘,安忍缄默,坐视红紫乱朱,而不能广仙翁之意,辞而辟之,以级将来,而祛未悟者耶?是以不惧天谴,直泄天机,课解真文。谨依仙翁之秘旨,曰:夫鍊金丹大药,先明天地未判之前混沌无名之始气,立为丹基;次辨真阴真阳同类无情之物,各重八两,立为炉鼎。假此炉鼎之真气,施设法象,运动周星,诱此先天之始气。不越半个时辰,结成一粒,附在鼎中,大如黍米,此名金丹也。取此金丹一粒,吞归五内,擒伏一身之精气,犹猫捕鼠,如鹯搦鸟,不能飞走矣。然后运以阴阳之真气,谓之阴符阳火,养育精气,化成金液之质。忽尾闾有物直冲夹脊双关,历历有声,逆上泥丸,触上腭,颗颗降入口中,状如雀卵,馨香甘美。此名金液还丹也。徐徐咽下丹田,结成圣胎,十月胎圆火足,即脱胎沐浴,化为纯阳之躯,而无饥渴寒暑之患,刀兵虎兕之不能伤,而为陆地神仙。方始投于静僻之地,兀兀面壁九年,以空其心,谓之抱一。九年行满,形神自然俱妙,性命双圆,与道合真,变化不测矣。此名九转金液大还丹也。丹虽分三,道实一揆,必自小而中,自中而大。此修丹入道之次序也。余故分为三卷:上卷以鍊金丹为强兵战胜之术,中卷以运火金液丹为富国安民之法,下卷以九转大还丹为神仙抱一之道。谓之三乘大法,以应《阴符经》之正义。此乃无上无极上品天仙之甲科,至真之妙道也。五师宗祖口口相传,惟此一法耳。其要至简至易,不逾片言。圣人恐泄天机,故以乾坤炉鼎、龙虎铅汞之类,以至不可胜举之异名,无过比喻金丹法象而已。余今攒集异名,一一指其至当,罔敢遗漏纤微。又恐学者未明作用之妙,是以覼缕再三,复撰《悟真直指详说》、《三乘秘要论》、《三乘秘要诗》附于卷末,罄竭精微,可谓大泄天地之真机,全露仙翁之秘旨矣。愿贻同志,俾易研精,灼然直际悟真之真,永为正眼法印,而不惑于邪宗曲派之说也。时皇宋乾道癸巳中秋,象川无名子翁葆光谨序。
按:《紫阳真人悟真篇注疏》卷首,正统道藏本。
宋少傅右丞相兼枢密使进封吉国公特旨复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新安郡开国公食邑八千九百户食实封三千三百户赠少师谥文清程公家传 宋 · 程述祖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八、《明良庆会录》卷四、《新安文献志》卷七五
曾祖讳大圭,赠太师、魏国公;妣谢氏,赠魏国夫人。祖讳正,赠太师、齐国公;妣方氏,赠齐国夫人。考讳放,赠太师鲁国公;妣吴氏,赠鲁国夫人。先公讳元凤,字申甫,姓程氏,系出重黎氏后。伯休父为周宣王大司马,魏有昱,吴有普,皆以勋劳闻。至晋,讳元谭者守郡,有功德于民,诏赐田宅于歙,因家焉。梁有讳灵洗者,积官开府仪同三司,谥忠壮。子孙蕃衍,散处四方,独先公一派留旧乡,故世为歙人。高、曾皆潜德不耀,齐公轻财乐施,以行义著乡闾。鲁公博学强记,工词赋,游场屋不偶,谢去,因自号拙庵居士。吴夫人临蓐,里人梦所居屋上烟云叆叇,严怪异常所见,或语鲁公曰:「君世脩积,必生异人」。先公天资颖悟,甫脱襁褓,端重如老成人。弱冠,毕通六经。绍定初元,以毛郑《诗》亚于乡书。明年上春官,时传天庠士夜梦登天者,见天门划开,上书「龙凤文采」四字。暨省闱揭晓,程松龙居第一,先公居第二,袁文煜第三,赵采第四。时人歆羡,谓造化之降任有在。五月,赐对集英,时理考践祚一再岁,养晦执谦,未亲听断。先公对策,援古證今,忠爱之意溢于言外,主司惮其直,抑置三等,授江陵文学掾。至官未几,寻捧檄衡文鄂渚,居上客次,甫离位迎同僚,而上客次屋遽仆,阃帅大参别公闻之,曰:「即此可知他日远到」。秩满,以边赏循文林郎。端平初元八月,差充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中捧台檄,主文清江。当归道,丁母鲁国夫人忧,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哀毁骨立。淳祐初元,服阕,除主管礼兵部架阁文字。次夏谒告归省,恋恋膝下,拟终养焉,鲁公曰:「汝尚未报名宠,移孝于忠可也」。遂行。十月,除太学正,以祖讳辞,改国子录。转宣教郎。丁鲁国公忧,哀毁加于鲁国夫人在柩时。五年二月服阕,七月,除太学博士,八月,除宗学博士。以《诗》、《礼》二经迭讲授荣王府,王倾心敬待,每侍上必称其贤。以讲二经彻章,转二阶。十一月,轮对,以天运人事剥复往来之机辩论甚悉,略曰:「臣闻天之剥而复,以阳足胜阴也。治之复而剥,以阴足干阳也。刚决阳也,柔懦阴也;宣明阳也,壅蔽阴也;忠直阳也,回邪阴也;端人正士阳也,宦官女子阴也。陛下能扶其所谓阳,抑其所谓阴,则一云为、一举措,必以法天为心,而天下之治自剥而复,自复而泰矣。臣请详言。所谓法天者,主器之位不可虚也,辅弼之职不可缺也,君子小人之辨不可不严也,内脩外攘之策不可不谨也。凡此皆天道也,皆君所当法者也,陛下岂不知此为当今之急务哉?然天下引领而望,犹未有以副其颙颙之思,而反忧世运之日趋于剥,何也?或者得以妄议,陛下容受有馀而施行未力,高明虽不可及,而刚决或有未至。此秉阳之德不能不累于阴也」。忠爱之意盖拳拳焉,理考览之,曰:「言尽而旨远,有古遗直风」。由是锐意向用。六年冬,除秘书丞、兼权刑部郎官。七年春,兼权右司郎官,暂兼礼部郎官。身佩数印,峨冠东阁,弥纶参决,备极其劳。丁丑,除著作郎,仍权右司郎官,复当轮对,岁适苦旱,遂先期积忱,以天心君心奏疏,指陈时病尤激切恳至。理考嘉其忠荩,皆和颜受之,然于时不无少忤。累章乞外,七月,差知饶州,暂兼冶事。访民疾苦,为政平实,如脩毁堞以植侯邦之蕃屏,置义阡以易习俗之火葬者,当时名公钜卿纪之,皆班班犹可考。九年三月,除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公事。冶司岁有冬夏帐银,盖以备使者供帐之需,先公不受,悉举以补郡积年诸色课名之欠。芝生冶所,香气袭人,众以为治行所致。五月,以年劳转朝请郎,除右曹官。首拜二疏,其一条陈实学、实政、国本、人才、吏治、民生、财计、兵威六事,次言版籍不明、税赋失陷诸事。疏奏,理考改容曰:「久不闻卿议论,今得此奏,愈觉精神」。由是进用意益坚。八月,差充殿试覆考官,悉心选抡,方逢辰、黄大任皆出衡鉴下。再兼右司郎官。十一月乙酉,除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一再辞,不允。丞相郑清之久不任事,时兴「池边蹲不去」之讥,前台官潘凯、吴燧合章论列,郑不悦,迁二人,二人不拜命,即拂袖去。先公上疏极论之,略云:「公论,国之元气也,元气流畅则四体康强,元气壅底则百骸受病。陛下圣度天宽,超越千古,危言激论,靡不包涵。一二台臣倏入骤出,或者疑焉。万一果因言事之失实,遂与美迁而斥去,臣窃为陛下惜之。草茅激烈,犹赖优容,台臣尽言,亦其职分,以言逐人,非盛世所宜有。臣愿陛下思元气之所系,当使之流畅,毋使之壅底。宗社幸甚」。上意犹未遽回,复上疏申之,言「人主以一身立于群臣庶民之上,以有纪纲维之也。一日无是,则灭亡继之。由古迄今,未有舍纪纲而能治者。迩日以来,一二台臣不得其言而去,陛下未尝罪之,远近观望,良可骇怪。白简霜凝,罪状暴著,纵有回护,人谁不知,自宜羞见吏民,襆被宵遁。今乃顽然无知,舒徐候代,反揭榜以禁台章之传,纪纲安在乎?职司耳目,事许风闻,掩耳盗钟,焉能欺众?自宜退省内思,痛改厥愆。今乃公然强辩,巧肆诋讦,欲以此为钳制台谏之术,纪纲安在乎?纪纲陵迟,何所不至?臣窃观乾道八年御史萧之敏因言事及大臣,除直秘阁,司臬江东,告词有曰:『造膝之词,有犯无隐。正人去国,岂朕所欲哉』!孝宗皇帝爱惜正人,褒宠其去如此。此陛下家法,臣愿陛下以孝宗之待之敏者待二臣,则言路之气脉不壅,国家之纪纲获振。其于治体,关系非轻。如是而顽然无知、公然强辩者尚得以肆无忌惮,臣当不避仇怨,弹击以闻」。由是二人皆获收召,疏传四方,人士击节称叹,曰:「此所谓朝阳鸣凤,无愧古人矣」。十一年,今上初临资善,首上疏乞选端方纯谨之士,增辅导翊赞之员,用重厚笃实之人供给事使令之役,庶几出入起居无有不正,动静语默无有不著,不徒曰讲读充员,句读勤习而已。二月,磨勘转朝请郎。四月,进讲《周易》终篇,转朝奉大夫。继以进高孝两朝《日历》、《会要》,转两阶。时理考穆卜季秋蒇事明堂,先公即祈天以实不以文,上疏曰:「臣闻礼有本有文,无本不立,无文不行。何谓本?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以至治国平天下是也。何谓文?典章、制度、钟鼓笾豆,以至登降俯伏之节是也。二者要不可以偏废。然与其本不足而文有馀,不若文不足而本有馀。臣请言其本。上帝临汝,毋贰尔心,人主一念之微,无往而非天也。纵肆之念或萌于燕私之时,敬畏之心或间于逸乐之际,则嗜欲得以干其防,便嬖得以投其隙,而意未诚,心未正,事天之本有愧矣。陟降厥士,日监在兹,人主一言为之间,无往而非天也。好恶之端或不察于颦笑之末,内外之辨或不谨于防闲之严,则号令易屑于细微,请谒难窒于蹊隧,而身未脩、家未齐,事天之本有愧矣。推而至于治国、平天下,无非承天意以从事,而非人主之所私也。招徕三聘,未能回考槃之歌,斥去一鸣,适以阻干旄之告,吁俊尊帝,岂其然乎?椎肌剥髓,州县肆无艺之征;刊木运材,畿甸兴无益之役,惠民奉天,岂其然乎?剖符名郡,率多恩泽之侯,振武清班,联升姻娅之仕,天命有德,岂其然乎?丹书屡挂,猥叨麾节之荣,弹墨未乾,寻赋祠庭之禄,天讨有罪,岂其然乎?一纪纲之未振,一政事之未醇,一设施之未当,皆非所以尽治国、平天下之道,而事天之本有愧矣。臣愿陛下穆然而思,惕然而省,汲汲然而反求,戒惧于不睹不闻之地,敬畏于立政立事之时,不以私而害公,不以欲而胜理。方其静也,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及其动也,发号施令罔有不臧,则礼之大本于是乎在,岂专在乎文哉」!又上疏言边备疏略,当思患预防,申儆军实,以起积玩之势。继又上疏言刑狱汎滥,鞠讯惨酷,囚禁淹延、报应稽滞四弊。十月,理考亲洒奎章,以「清忠昭光儒硕」六大字下赐,缙绅荣之。十二年正月,除右正言,兼侍讲,吁免,且乞避祖讳,旨不允。权以右补阙系衔。先公感理考知遇,思血忱以报,首疏帝王格心之学;次论革士大夫之风俗,当革士大夫之心术;至于论文弊,论边储,论人材,论民心,论储将帅、救灾异,皆莫不空臆尽言。余晦以从父天锡恃理考旧邸恩,攀援以进,越次守京畿,凭怙上恩,任意妄作。三学扣阍上书言状,捲堂而去,司业蔡杭袖劄白堂请罢,清议沸腾。先公亟章奏,数晦罪劾之,奏上,除晦大理少卿、蔡宗正少卿。先公率全台拜疏,乞留蔡而黜晦,以安士心。寻奉旨,蔡仍兼司业,晦与郡,三学诸生始还。十月,除殿中侍御史,仍兼侍讲,辞不允。时虏中二雏争立,朝野皆有敌去而舞之心,而台谏自吴、潘之去,莫敢明目张胆,皆依阿取容。先公因进讲《孟子》「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非其国」之语,即草疏以进,谓今之法家拂士不可谓之有,今之敌国外患不可谓之无,而通国上下皆不知有畏心。人心之所畏者理,愿坚圣心之畏,以警动内外之畏。未几京城灾,复上疏力陈致灾之原数事,乞辍土木无益之役,以济暴露野处之民,移缁流泛滥之恩,以给颠沛憔悴之众;务行宽大之政,固结亿兆之心,则转危为安,易祸为福,天下亦尚可为也。理考御制《仁厚论》赐儒臣,复上疏愿因必世后仁之时,力行司马光、范祖禹二臣之所谓仁,以取法仁祖由必世之仁,以至于丰芑数世之仁,则普天率土咸被仁厚之泽,而残暴丑虏乍起骤仆,且终归于无敌之仁矣。复以风俗、刑狱、边备等事历历陈之。宝祐初元,进讲《孟子》彻章,转朝议大夫,寻差护试礼闱。六月,四疏乞辞,不允。八月,累疏乞外,不允。先公复拜疏,直叙久居言责,无补涓埃,恐防贤路,理考再三勉留,而当揆复将旨副次劄云:「上眷甚至,幸望少留」。九月,升兼侍读。甲午,除侍御史,兼职依旧,累辞不允。首上疏乞取法孝宗八事,末谓人君之学非知之艰,行之惟难。又言荐贤报国,前辈盛心,久蕴此志,犹惧以为近名,载念此而不言,无时而可,遂历取当时才望政绩彰著者陈昉、饶虎臣、李昴英、章大醇、方岳、谢干强、曹孝庆、吴革、吕重庚等二十馀人,力荐于榻前,后皆卓卓能植立,为时名人。先公莅职言路,首尾凡四载,先后凡百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皆足以扶是非之公,严正邪之限,纯实明畅,的中时病。不立异取名,不雠私快己,故所弹击,人皆心服而无怨言。侍讲告词谓「言议不激而不阿,植立甚伟而甚度」,侍御告词谓「肃门庭如冰雪之清,严限界于泾渭之辨」,皆纪实也。其在经帷,色温气和,尤善开导。讲《孟子》、《礼记》、《春秋》三书,据经以析理,因事以辅治,言约义明,尤有功于缉熙之学。二年四月乙丑,除尚书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脩撰,仍兼侍读。亟草辞奏,出阙俟命,降诏不允,宰执面奉玉音,差官宣谕入门供职。朝臣将旨至,先公复草辞奏,乞照前请畀祠廪,诏不允,不得再有陈请。将旨者荐至,具言理考委重之意,始勉就职。尝进读罢,因奏外间日来汹汹,言宫禁备卫甚严,上曰:「宫庭比有异见」。奏曰:「陛下目击之乎」?上曰:「朕不见,宫人辈见之」。奏曰:「妖由人兴,虎豹九关,何自而入?愿陛下镇之以静」。上曰:「朕素不信,彼既见人形,不得不为他防」。奏曰:「宫庭当肃,出入当严,不必张皇。宫禁系天下听闻,一语之出,百语皆讹,可不审诸」?上曰:「极是」。六月,以磨勘转中奉大夫。九月,有事明堂,充执绥官,肃侍天颜,屡承请问,音吐鸿畅,应答如响。上问:「禋礼仪文,中兴后视祖宗时何如」?先公奏曰:「祖宗时承平日久,仪文大备,大驾卤簿凡一万六千人,法驾减三之一,小驾减其半,可见仪文之盛。中兴之初,草创未皇。绍兴十二年始造玉辂,明年又造金、象、革、木四辂,卤簿仅一万一千二百二十二人,仪文差略。然祖宗敬天之实,则有在于仪文之外者」。上首肯之。西太乙宫在钱唐门二里而近,实据湖山之会,佞臣久启车驾游幸而无名,因明禋恭谢,倏颁旨涓日款谒,先公亟草疏以奏曰:「陛下临御踰三十年,不事游幸,天下所共知也。虽以恭谢为说,然羽卫莅湖山之胜,貔貅严郊坰之屯,传播四方,但见游幸之疑似,安知款谒之本心?是陛下三十馀年之诚心实德,一旦无以取信于天下,所失岂小小哉!以内地言之,年谷幸登而枵腹未饱,近寇甫息而疮痍未瘳。以边陲言之,蜀之竹隘虽复而忿兵未退,淮之合肥虽捷而哨骑尚留,加以窥襄闯广,传闻不一,虏多狡谋,巧于觇伺,万一行幸之语一传,宁不启戎心而谓中国无谏臣乎?舆论籍籍,咸谓陛下因比者总章祼享,转雨而晴,喜动圣心,遂有是命。夫天道难谌,祸福倚伏,倘喜心一动而肆心乘之,则一时降格之可嘉,安知无大可畏者继之」?寻奉旨寝其行。十一月,三奏乞祠,诏不允,复面申前请,理考曰:「卿留一日则有一日论思之益,何屡以去言?朕所未喻」。三年春,除权工部尚书,辞不允,继于经筵造膝力奏,乞放还山林,理考曰:「未可,见方赖卿毗赞,何可言去」?理考察先公求去之志坚决,御劄与台长云:「程某议论笃实,心事纯明,独立无朋,不阿不激,朕察之熟矣。抗疏再三,力求引去,比于经幄,荐控忱辞。朕念班行寥落,人物渺然,已勉留之,卿宜转谕同列,俾知朕意」。先公虽感激上眷,而去志未释,未几,复五上疏奏帖,申归田之请。六月丙子,依前中奉大夫,特授端明殿学士、同佥枢密院事。先公以祈退得进,非其素心,一再恳辞愈力,批荅不允。时蜀气孔炽,夷祸复萌,义难固辞,谢表所谓「矧边气之未靖,正军实之当严,必户牖缪绸而为阴雨之防,必维楫备具而图大川之涉」,道其实也。冬,蜀境与沅靖交急,朝廷欲择重臣开督,上疏乞用徐敏子为蜀帅,用向士璧为镇抚,移吕文德上沅靖,庶能成犄角之势,悉从其言。史嵩之得罪公议,忽进职名与致仕,先公虑人疑朝廷将再收用,不肯书黄,谓宜因其辞免,特从其请,庶可以释天下之疑。中条陈财计五事,量剂曲当,尤为理考叹赏。八月乙丑,依前端明殿学士,除佥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三上免牍,批荅不允。于时矩堂董公槐以人望当国,先公悉心协赞,中外无异论。四年,三奏乞祠,或与补外,不允。四月,除政事,吁免不允。先公感上知遇深厚,谓归美报上,莫急于丰培根本,故仁厚为第一义。七月,拜右丞相,兼枢密院使,进封新安郡开国公,提举国史实录院,监脩国史、日历,提举编脩国朝会要,提举编脩玉牒,提举编修敕令,提举编脩《经武要略》,三上表恳辞,不允,至形天笔勉谕:「朕亲政以来,命相凡几,居多弗绩,岂但害于其国,抑亦累于其身。虽悔何追,往事可鉴。卿清忠素著,洁白无瑕,当言责非仁义不陈,处政地于辅相有补,爰置诸左右,以济多艰,雅宜开诚布公,相与脩内攘外,痛革蠹弊,仪图骏功」。先公虽感激上知,然犹惧不胜任,且拜且辞,周曲累日而后治事。首摘时政之最急八事,条陈以奏,一曰正心,二曰待臣,三曰进贤,四曰爱民,五曰备边,六曰守法,七曰谨微,八曰审令,略云:「臣闻人主天下之主,人主一心,又人主之主也。所主不正则外邪交攻,治乱安危于此乎判。古之圣人知其然也,故中心无为以守至正,惟恐斯须不正,投隙而来者纷如也。臣愿陛下持心以敬畏,处心以安静,养心以寡欲,则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上而延洪天命,下而固结人心,近而示法子孙,远而垂则万世,皆陛下一心基之矣。《书》曰『任贤勿贰』,《中庸》曰『敬大臣,体群臣』,此帝王待臣之要道也。后世则不然,决择不审,任用不专,如医方察脉而杂然投剂,肘欲画圆而掣之以为方,蓄缩畏谨则议其无所长,展布设施则疑其有所为。卒之终日救过不暇,而天下事亦无一可人意者。此固其庸庸碌碌无以启人主之信心,而人主亦何便于此哉?臣愿陛下思元首股肱之一体,接之以礼,待之以诚。如其非才,以礼退之,勿强其所不能。如其果贤,以心委之,勿间之以疑贰,勿外厚而内薄,勿阴夺而阳予,如此则君臣相与之义尽矣。自古未有不信仁贤而能治国者。今也班行寥落,殆若晨星,临事需才,动忧乏使,岂人才独啬于此时哉!拔十得五,实为确论。臣愿陛下旁搜博采,兼蓄并用。长于心计者使治赋,优于韬略者使筹边,德履温纯者不疑其迟钝,议论慷慨者不恶其矫激。取其长,略其短,录其功,忘其过,寸长片善,咸得展布,则意气招徕,精神翕聚,势之弱者可使强,权之轻者可使重矣。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未有民生憔悴而国势奠安者。今边鄙之民流离奔迸,虽尝蠲租,武夫憸人反肆苛征之毒。内地之民愁恨叹息,当加抚摩。贪官虐吏岂念饥寒之苦?臣愿陛下严饬制阃监司,择其贪黩无状者条列奏闻,痛与镌斥。去稂莠所以长禾稼,驱狐狸所以蓄鸡鹜,仁政之行,莫此为急。国家之财耗于兵者十常七八,然伍符尺籍,虚额尚多,老弱疲癃,未闻改刺,以器甲则朽钝,以武艺则卤莽,以训习则文具。为将帅者又从而掊尅科敛之无艺,平时且不聊生,缓急安能效死?是真可凛凛也。臣愿陛下严饬诸阃,覈实军籍,招收强壮,精其器械,程其技能,而又痛惩贪将之诛求,庶乎士能用命,可以禦敌。祖宗之法,昭如日星,废法用例,为弊滋甚。而废法之大者,莫如贵戚之临民。然分符之初,贪庸弗绩者犹不逃于吏议,今非惟人莫敢议之,而反欲议人矣。愿陛下遵祖宗之法,凡贵戚之贪暴者、痛谬者,悉赋以禄廪,使之坐享富贵;其有才而温良、有德而通畅者,间虽遴畀以郡符,必使内外台臣得以公廉察之权。庶几知有所惮,而不至倚势作威,戕贼根本。古者侍御仆从罔非正人,盖无微而不谨也。汉唐以来,徒知亵近之可亲,不知操柄之旁落,不谨其微,流祸斯惨。陛下英明果断,御之有法,然道路之传,犹谓蹊径未能尽窒,攀缘钻刺之习未能尽无。微之不谨,著将奈何!臣愿陛下警之以祸福之几,训之以保全之道,谨微自守,勿与外交,无罅可投,趋者自止,非特国家之福,亦近习之福也。君之号令不可不谨,陛下一劄十行,无非军国大务。至于小小武职,亦勤内批,或谓已失之亵,而小吏省劄、缁黄敕牒,亦勤宣谕取索。陛下之用宰臣,将责之以经纶之务乎,抑使之为是琐琐者乎?臣愿陛下示天威之尊严,绝小人之玩亵,其于事体,大有关系」。奉御笔云:「朕之命相,正欲仰成,既得其人,何所不可。览奏旨哉,乃言惟服,尚期励翼,其克有勋」。先公在揆席,每事皆存大体,不务纷更以骇观听,不事矫激以求誇耀,惟欲上下相安于无事。时虏久蕴窥伺之志,前董相当国,尝自请身督蜀师,暨次年秋蜀报转亟,荆阃以光、枣之警告,桂阃以诸蛮之警告,理考宵旰焦劳,怛焉不宁。先公自念身任大寄,岂当以贼虏遗君父忧?退而讨论险要,设施方略,调兵择将,峙粮筑堡,或面对详陈,或手奏潜告,莫不纤悉毕举,处置得宜。故荆有荆门之捷,蜀有苦竹之捷、嘉定之捷、襄汉之捷,馀琐碎不胜纪。乃若修复沿边城筑,虽由一时分阃得人,然忧边思职,未尝顷刻置念。虏首狡焉,启封疆之志已非一日,幸赖庙谟深远,臣谋毕献,足以挫其气折其萌。迨夫还政未再岁,而生民之祸有不可胜言者矣。史院脩高、孝、光、宁四朝国史,久未就,先公奏乞专任尤煜领其事。五年春,书成上进,转金紫光禄大夫。六月,五奏乞祠,诏不允,仍断来章。九月,明堂升侑高宗礼成,进诗三章称贺,理考亲沾洒宸翰,赓韵以赐。初,先公守番,丁大全为浮梁令,小有才,为当路所称,然为人憸黠剥刻,先公心薄之,而素性宽涵,未尝辄形于言。既登政路,大全时在柏台,上疏力诋董相,罢之,至移台牒速其行,意欲借是以相撼摇,赖理考眷爱深厚,且爰立之初,不敢遽动。未几,大全由谏坡登宥府,势位相轧,自怙其以术得君,志溢气骄,好凌驾人,至与同列争事,交臂于中书堂,观听为骇。先公观其所为益强悖,知难与共政,而其议论间朵颐鼎席之意累露。理考虽密察其机狡,然小人易进难退,先公惟思亟去以避之。十月,五疏拜丐祠,理考亲洒奎画勉留,有云:「荐省来章,足觇雅志。一身之计绰有馀矣,万机之务谁与共之?决当留行,勿复有请」。先公志意虽久决,然感理考眷留,终始不渝,未敢遽然舍去,复强勉就列。六年春,又五疏丐祠,理考复颁宸章,谕留益至,有云:「诿之以疾,则卿气体方刚,酬酢有馀裕。虑其不善后,则卿表里纯一,何瑕可指?决不容于勇退,宜悉付于忘言,为朕勉留,深所望也」。四月,逾月不雨,力以燮调失职,引咎上疏,力乞解机政,上诏留数四,复有云:「朕以十三相而得卿,卿不二年而舍朕,岂人情哉」?自是不敢疏辞,但引先朝宰臣赵雄奏曰:「顷岁宰相罕有善罢,大者窜,小者逐,愿及宸眷未衰,畀以藩服,使天下知宰辅中亦有保全者。孝宗皇帝感其言而从之。臣之才力虽不逮雄,陛下圣明视孝宗若合符节,是用荐沥愚衷,频渎天听。癯羸多疾,不敢如雄求畀藩服,但得解罢而去,从事药裹,实拜君父保全之赐」。由是天听为动,知先公意已决,不可强留,除观文殿大学士、判福建安抚使,内帑出金器精缣、薰茗酒核,以宠其归。盖理考自端平以来寘相凡十三,进退纯全者,自范、游后,仅先公一人而已。得政才两年,三辰平,百度举,朝无异议,民无疾呼,门无私谒。虽外视之精采若不快人意,譬如服参苓之剂,丰培滋养,其于元气所益多矣。四上奏归闽越,上亦闵劳先公。七月,依前职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恁便居住。退居两年,惟以书史自娱,世间嗜玩无足以动其心,幅巾藜杖,逍遥田野间,行道见之,初不知其为宰辅。居第简朴,门外田数亩,躬课家僮自耘耔,示子孙以穑事之艰。每遇旧交故属踵门,从容延款,或谈论竟日,一语及时事异同,必嗟咨审问,忧见颜色。盖身虽江湖,而心实宗社也。理考念公愈笃,凡生旦宣赐银币,未尝少替,始终眷遇如此。讵意大全柄国,蔽天聪明,任私灭公,丑正党邪,酿成鄂渚偷渡之警,内阻外讧,上心怛焉不宁,首颁天诏问计策。先公既手疏收人心、重赏罚及团结民兵数事以奏,理考洒奎画一再褒嘉,最后云:「览卿所条边计,备见忠恳,助朕忧勤,便当参酌施行,良用衔戢。嗣有所见,陆续以闻」。次年八月壬寅,诏依旧职判平江府,兼淮浙发运大使,四上免章不允。凡三颁奎劄勉谕,至谓:「某以八十馀老犹为朕出抚七闽,卿六十乃以老病言,过矣。幸无遐心,以副延伫」。先公知上意坚确,不容牢辞,遂勉一出。至郡,访求民瘼,稽较餫事,首务行宽大,少苏疲瘵。手疏乞增籴减数,前牧希求望外恩赏,取六邑籍版纷更之,号修明局,岁增解农寺米五万石,以无为有,猎取美名,暨农寺索偿,则移补塞责。先公恻然,虑后来者长此不已,吴民愈不堪命,拜疏乞豁除之,奎笔亟可其奏。六月,上以霪雨弥旬,近畿之田皆巨浸,独吴门幸免,御劄褒奖,谓皆卿精意祷祈、仁政感通之验。先公以籴事既已数足,而郡政皆粗脩,累疏丐归,诏不允。十月,拜特进,依前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兼侍读,叠腾免椟,天使驰奎劄谕旨,复上疏恳辞,旨特给假两月。三年六月,诏疾愈速赴阙,复三拜疏控辞,旨特依所乞,免兼侍读,宸翰褒谕云:「卿奥学重德,简在帝心。延伫肯来,庶资启沃。累诏趣发,辞则如初。陈情既真,高节难挽。勉遂雅志,俾奉外祠,少须康强,嗣有光宠」。景定五年五月,再任醴泉观使。咸淳初元,以今上登极恩,进少保。三年,拜少傅、右丞相兼枢密院使,进封吉国公。辞椟方上,而台臣论列之章下矣,旨依旧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六月,四拜奏乞致仕,不许。四年四月,罢醴泉观使。逾年骤感寒疾,遂致其事,旨依所乞,守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时五年三月也。自同签枢密院事以后,除拜极恩,加食邑至八千九百户,食实封三千二百户,阶官回授者五。丙申,薨于正寝,距生庆元六年十二月甲申,享年七十。遗奏闻,上震悼,辍朝两日。公朝诹故实,特赠少师,谥曰文清。前妣吴氏,先公二十七年卒,赠周国夫人。继妣汪氏,先公八年卒,赠汉国夫人。男三人:象祖,故朝奉郎、直秘阁,两易知处州军州兼管内劝农营田事,先公七年卒。述祖,承奉郎,待铨;崇祖,承奉郎,待铨,并与江东漕选。女一人,适奉议郎、通判隆兴军府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罗鼐。孙男二人:樟,承奉郎,待铨,与两浙漕选;桂,尚幼。孙女二人:长适将仕郎吴克绍,次未行。述祖等将以咸淳七年十月忍死奉柩葬于歙西古城关,去所居十里而近,遵治命也。公朝特差脩职郎汪仪凤护葬事,如旧典礼。先公气见冲粹,襟度宽夷,不为町畦峭堑,待人遇物,春风蔼如,然胸中泾渭甚严,短长轻重,寸量铢较,犹黑白凿凿乎不可乱。平居退然一儒者,言若不出诸口,及临决大事,虽千条万目纷错于前,审义之得,毅然自任,如山岳之不可移,既底则了无矜伐色。其于兵也,非所素练,当边疆绎骚,审计熟虑,动中事机,虽老将宿校所不及。中保任一二将帅,尤吻合众心。其于财也,率裁以义,遇调度繁兴,纾匮支乏,桑,刘之所缩手,而处宽裕如也。引援天下贤俊,虽采奇拔萃,惟恐遗才,而人不知所从来,至有终身不识面者。尤爱惜公朝名器,故姻𡠽交友,无一人敢萌意外希求者,门虽无我,而限界肃然。一恩旧子未学制,干谒求贰令,先公谢之曰:「除授须由资格」。其人再三请不置,且以先世为言,公曰:「先大夫畴昔以某粗知恬退,故相荐,今所求似躐次,岂先大夫意哉?矧以国家官爵报私恩,某所不敢也」。其人虽不满意而去,然未尝不心服其公。前任言责,所尝论列,后居政地,见其可用,未尝忘荐拔,每曰:「前日之弹劾,成其才也;今日之擢用,尽其才也」。以故多致通显。郡守旧名在白简,废锢累年,一日至阙自陈,以先公辅政,瑟缩不敢进,朝行语其故,且教其来谒。一见即问其出处,守方起谢,先公曰:「吾岂敢以一眚而弃人,幸无疑」。守感不能言,泫然出涕,寻得郡去,守亦知自新焉。其胸中洞达,不滞于物如此。重惟早岁奋迹布韦,无尺寸援,蒙理考不世之知,任言责,历禁途,至登庸鼎揆,三十馀年,眷遇委任,弥久而弥笃,朝野曾无间言。中值一畏拈朝,翩然如冥鸿之举,虽于报国之忠未克殚竭,然于见机之智亦可谓无遗矣。恭遇先皇更化,圣上嗣政,天下清明,一旦不幸,物论倏兴,几至求全之毁,向非天朝立扶公道,察其心迹无他,则未必得为太平幸民全而归之也。初薨之日,堂奠之文曰:「幸而邪正之不相掩,亦不幸而出处之适相值」。当时指为名言云。自号讷斋居士,有《讷斋文集》、经筵讲义、奏藁、制文诗记,凡若干卷。呜呼痛哉,尚忍言之哉!重念述祖等不肖不学,智不足以扬前光,文不足以发潜德,谨沥血以序始终大略行事如前。百拜乞言于当世之大君子,尚惟仁慈兴恻,哀其忱恳,诠次而赐之状,俾得藉手告于太史氏,岂非不肖孤之幸愿。傥九原有知,必与增荣感焉。咸淳七年月日,孤子述祖等泣血百拜谨书。
除知岳州谢秋壑启 宋 · 李恕斋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三、《永乐大典》卷一○五三九
乌幕从军,何补魏筹之数;鸿钧播物,猥分汉竹之符。雪毫楮以修辞,露瓣芗而控谢。伏念某起身寒素,赋性迂疏。朝齑暮盐,由诸生而窃第;夜棋秋柝,凡几度之游边。鬓根已白而始脱选坑,汗竹未青而羞看勋镜。风月不用钱买,方陪西岘之醉游;烟波是使人愁,忽报北军之飞渡。心摇摇,行靡靡,车粼粼,马萧萧。江上秋风,影断失群之雁;城头落日,魂飞反哺之乌。传非真耶,其信然耶,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誓将庐墓,敢希新渥之诏鸦;恩重捲帘,犹念旧时之堂燕。甫更素鞸,遽玷清班。方将点化以俱仙,其柰揶揄之有鬼。人安能每事尽善,空形铸错之言;众欲杀吾意独怜,曲示掩瑕之德。宽其矰缴,赋以斗升,姑引蓬莱之舟,仍著邯郸之步。末议何裨于主画,冗员徒赘于宾筵。然而一饭不敢忘乎大臣,瓣芗所皈敬者祖佛。政期解戍,重依衮舄之光;倏听传邮,骤被旌麾之宠。盖有守光范门而不与,顾乃繇节度府而获迁。于以昭见远识微之明,于以表开忱布公之量。千古之白云黄鹤,仅破天荒;一湖之银盘青螺,剩观月色。虽关山无戎马之隔,而中泽有鸿雁之飞。方将歌洒灯翻浪之诗,未敢作把酒临风之想。朝三芋,暮四芋,取数已多;人一天,我二天,衔恩则独。兹盖恭遇某官担当宇宙,感会风云。艺祖相韩王之元勋,谋贻万世;寿皇呼福公以太傅,礼绝百僚。恢夹袋以储材,俾处囊之脱颖。昔虽跃冶,今又转钧,谓迂阔若不切于时需,而趋向亦颇知于古谊。观其行己,未尝枉寻尺以徇人;使之牧民,庶能宽一分以及物。肯心已定,除目遂颁。某敢不佩服旧恩,激昂新意。开平津馆,已陪汉相钦翘之英;登岳阳楼,当味范公「忧乐」之语。情深激烈,辞纳敷宣。
诗一首 宋 · 李安期
七言绝句 押东韵
江左君臣笔力雄,一为宫体便移风。
始知姬旦无才思,祇把豳诗咏女功(宋李壁《王荆公诗注》卷三○《和微之重感南唐事》注引)。
司马温公庙记(绍定三年八月) 宋 · 叶祐之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九、雍正《河南通志》卷四八、乾隆《光州志馀》卷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四七六
故太师文正司马公生光山,实天禧三年十月十八日。其祠于郡不知何岁月,或云自嘉祐。盖公之名德不独重于熙、丰、元祐,其在神宗之时固已如日星之昭垂矣。中兴,祠凡屡易。绍熙壬子,始建于郡东堂,水心为之记。庆元己未,又移于郡学讲堂之西序。朔望,邦侯率僚吏诸生致敬,春秋有事学宫,与从祀等。然以其在堂序也,三岁试士,移徙再三,而像亦往往非公之旧矣。吴郡何侯为守,乃辟祠宇,稍令崇深,复求画像于公之曾孙仓部郎中述之家,仲夏己酉,行释菜之礼,奉公新庙,以示瞻思焉。夫公之履道迪德、周舍重轻,水心既详论之,而明谟赞道化,诚心贯宇宙,三代以下无几矣。行可一乡,名传一时,固亦鲜矣,若夫自一身而达于朝廷,自朝廷而推于天下,自中国而及于九夷八蛮,人无异词,士有定论,虽有私意指擿疵毁,而道德之实,终于不可掩没,百世之下,至即生育之地,尸祝而俎豆之,非甚盛德,孰能与于此!何侯为郡,不独考协典礼,尊尚先贤,而喜直恶佞,摧奸护善,一言之出,断断可复,一令之行,期期可久,理财不侵下,敷政必自上,昭揭公事,非其有概于中,不能若是拳拳也。昔苏公疑韩公没,必不眷恋于潮,遂为焄蒿悽怆之论。焄蒿悽怆,固也。《诗》曰:「凫鹥在泾,公尸来燕来宁」。祐之尝因是诗悟《中庸》之旨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慈湖夫子叹曰:「千载不传之妙也」。夫子没,绝齿不敢道者五年于兹。侯亦夫子之门人也,因公之祠,乃复诵之。侯又刊公《传家集》,且表废田专给祠费,尝以岁十月修生初之祠云。侯名元寿。绍定三年八月记。
翰苑群书题记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翰苑群书》卷末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翰苑秩清地禁,沿唐迄今,为荐绅荣。遵世蒙国恩,父子兄弟接武而进,实为千载幸遇。曩尝粹《遗事》一编,朅来建邺,以家旧藏李肇、元稹、韦处厚、韦执谊、杨钜、丁居晦洎我宋数公,凡有纪于此者,并刊之木,仍以《国朝年表》、《中兴题名》附。乾道九年二月七日,番阳洪遵书于清漪阁。
和元微之春游韵寄洪景伯 南宋 · 李端民
五言排律
东阁经年别,穷愁客路难。
望尘惊岳峙,怀旧各云散。
茵醉恩逾厚,樯敧兴未残。
冯唐嗟已老,范叔敢言寒。
玉烛调魁柄,阳春在笔端。
应怜扫门役,白首滞江干(宋洪迈《容斋随笔·五笔》卷二)。
与何少卿干墓志书 南宋 · 李吕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八六、《澹轩集》卷六
呜呼!文之难,铭人之墓之难。盖分不深则知有弗究,知之矣文不工则辞有弗达,辞达矣非天下重名则文有弗传。兼是三者,可以无愧。唐韩退之号文雅,且望尊斗岳,一时大夫士非其铭死不瞑,子孙不名孝,而退之亦矫矫自喜,不轻一语可人。其所作半天下,杰士非功业文词赫然,则行义风操有绝人者。然私考之,他虽敷叙博赡,论辨雄俊,率当代奇作,然文而七矣。至其铭孟东野、铭樊宗师、铭李元宾,则事核而言激,情切而意深。订词华则本其学术之渊源,评操践则极其出处之本末。至于表忠壮则发怒冲,悼穷屈则涕交堕。言言字字,如出肺肝。岂非数君子于退之自是平生故人,其声气,其趋尚,相与为甚深,相接为最久!数君子之心固退之之心,退之之心固数君子之心,则其见于辞非若他人之勉而为,迫而应,是故用其情者,又重以绝代之文济以高世之望,顾焉得而不传?嗟夫!退之远矣,今有人欲铭其先而遇文如之,名又如之,而又知其先如彼之于东野、于宗师、于元宾者,其可不亟拜亟恳而求之乎?某之微恳,尚忍言之。某兄弟不孝,险衅所钟,无以永延先君起部之命于天,刲割巨痛踰累年而未平。今幸既葬,独墓石未有文,私自悼叹,与不葬等。因念平时从游非碌碌子,而曰四海赏音、百年知己,未有出阁下者。异时倾盖定交,握臂吐胸,殊姓氏而弟兄,异肝胆而一体,诗筒之联翩,缄劄之往来,炯耀箧楮,至今宛然,则庶几分之深、知之究者。矧阁下之文,今世所无有,每妄论之,如水出海,涓滴万壑,如云出山,顷暂千态,其传缃素,镵金石,照映四裔者,如玉如金。且又人品绝高,物望甚伟,龙邸之旧人,元老之故家,书命劝读,犹名散地。向者鬼蜮不量,欲毁圭璧,然摧奸触邪之气,烈烈炎炎,上薄日月,吟啸瘴乡,万挠不挫,卒起佐大府,以阶召除,由是德愈尊大,节愈白,则今日天下重名,阁下有之。叠是三者,其于铭人之墓固传,铭先人之墓则益传,视退之之于数子犹有矜色,则某兄弟于此汲汲焉以求,其可后耶?抑又有说,先君捐馆舍时,诸孤用治命即葬,因缀其行实,聚族而谋,皆曰必何公为此铭者,非公宁不铭。时阁下方偃息湖外,道阻远不啻天上,人或怵之,曰:见公将何时,盍他求?私谓不然,天下事有不可知者,见公无时固然,然安知公之不亟见也?姑待之。已而闻阁下起阁废,新召擢,不楚不吴而蜀实来。某闻之喜不寐,曰:事果有不可知者!而前怵之者亦曰:持之诚,应之果,此其兆矣!是以前日既见,将以是请,未发口而阁下首及之。嗟夫,此岂但人意,亦天意也!然则阁下其决兴哀于未泯之魂,垂德于不朽之骨,将以一字宠光之,使死死生生均拜大赐矣。抑又闻退之铭柳子厚,亦以故人,然其朋比之愆,轻躁之短,盖而愈丑,援毫之际,倍费洗湔。白宫傅之铭元稹,亦然。斯二子皆道不战,欲醉声利,亏名义,至生辱其友,死又辱其文,识者悲之。伏惟先君起部刚大之正性,洁白之峭行,懿文实学,无愧古人,白首一节,归老牖下,存无腼颜,没无愧魄,于阁下之笔似不辱。异时文成,阁下必拊卷而叹曰:吾志人多矣,唯郭有道不愧!则某兄弟实与荣焉。行状一编,并浼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