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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解略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六、《九华集》卷二三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者,无状之状也。
人欲状之则过矣,故无名者天地之始也。
自然者至矣极矣,盖未始有夫物也。
俄而有物矣,有物则可命也。
虽然,有物则可命之,以有未可命,以众有也。
故有名则为万物之母也。
尚贤,使民不争。
贤者国之器也,如不用贤,大则削,小则弱,不用斯可乎?
曰:乌可哉?
圣人能以贤治天下,不能贵天下以贤。
能以贤治天下,是以用贤;
不能贵天下以贤,是以不尚贤也。
盖尚者争之端,伪之首也。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故不贵难得之货。
我好静而民自朴,故民不为盗。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一三未肇,则犹有一而未形者,吾不知谁之子也。
物生有象,吾因而象之;
帝出乎震,吾因而帝之。
而其始也荡荡默默,吾无能名焉,字之曰道,强名曰大而已矣。
多言数穷。
言之赘,则言之不时也矣。
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是以不穷也。
天长地久
天地虽大而未离于形数,则其长久盖有量矣。
老子之言长久极于天地,盖以所见者言之耳。
若夫长久之至,则所谓天地始者是矣。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或曰:天地不自生,孰生天地耶?
意者其诞也欤?
曰:此予老子之妙也,盖自托云尔。
人之生也,以生生之厚也,故卒累于生;
彼无生之累,则不自生矣。
此不亡之道也,盖有托云耳。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圣人之寓我也,寓我于物。
寓于物则无境,无境则无心。
至于无心矣,不知物为我乎,我为物也,此之谓无我。
夫无我,则忘身之至也。
忘身,无欲无门无毒,何患之蓄?
颜回曰:之未始得使,实自也;
得使之也,未始有也。
之得使而实自,则犹有身也。
今未始有遗其身矣,故人不堪其忧,则也不改其乐,此之谓无患。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见吾之所见,则众人之所见也。
离娄之见,则必视于众人所不见者也。
而其见可盖乎?
此之谓夷。
闻吾之所闻,则众人之所闻也。
师旷子之闻,则必听众人之所不闻者也。
其闻可一乎?
此之谓希。
众人竞力于搏,乌获无攫焉,乌获以搏之而实无得也,此真搏者也,此之谓微。
故道无可闻也,无可见也,无可执捉也,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所谓士,则事道者也。
微者,道之心也。
妙者,微之极也。
玄者,妙之门也。
通者,玄之用也。
其来无旁,其去无迹,退藏于密,盖知矣,故不可识。
容乃公。
无所不容,则融彼我。
彼我内融,安得而私乎?
荒兮,其未央哉!
方其隅而央其中也。
吾道至大,故无门无旁,则四达之皇皇,何必央也!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
众人盖味太牢矣,非味于无味也。
游于春台矣,非游于至游也。
是故其卒无味,其终不游,以其知至味至游也。
真人之实其腹者,淡乎其无味。
真人之游无方者,视之不可见者也。
曲则全。
木之拳然,其末枵然,不为匠之所材,不为野人之所薪,则终其天年而已矣,曲则全之效也。
庄子曰「直木先伐」。
枉则直。
嫂溺而援,斯枉乎?
曰直也,所谓枉而直也。
其父攘羊而子證之,斯直乎?
曰枉也,所谓直而枉也。
洼则盈。
惟其洼也,注焉则满。
敝则新。
《剥》而《复》次之,《蛊》而《临》次之,《坎》而《离》次之,《蹇》而《解》继之,《既济》而《未济》终之。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岂惟是哉?
日盈则昃,月满则亏,陵迁而谷,土竭而水。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或曰: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君子故可救矣,小人如之何而可也?
曰:非谓是也。
以圣望人,众人也;
以人望人,圣人也。
小以成小,大以成大,譬诸草木区以别矣。
故救君子,君子学道而爱人;
救小人,小人学道而易使也。
此之谓无弃人。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经曰:天下之交,天下之牝。
其交也归,斯受之而已矣,故谓之溪。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
汤武之事是已。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古之取天下者,常以无事
及其有事,则不足以取天下。
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好杀者不祥之事也。
持凶器,行逆德,试其不祥之事,有道者不处也。
孔子曰:「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孟子曰:「焉用战」?
其事好还
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
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不失其所者久。
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
不迁怒,不贰过,终日不违,不失其所矣。
若夫三月不违仁,何其久也!
死而不亡者寿。
物壮则老,老于不道者也。
吾师乎,吾师乎,长于万古而不为寿,岂其死矣乎?
曰:虽死矣,有以不亡也。
大道汎兮,其可左右。
用之无不可,故可左右。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
过客之止以其饵也,道淡乎其无味,过客何利焉?
故味乎无味者,真人之独也。
柔弱胜刚强。
惟天下之柔,足以驰骋天下之至刚。
常枞将老,谓其徒曰:「吾舌在乎」?
曰:「在」。
「齿在乎」?
曰:「亡矣」。
曰:「齿以刚故亡,舌以柔故存」。
柔弱胜刚强之效也。
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传曰: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式而执之,王名亏矣。
故王者以其器而示人,则人并与其器而盗之。
器盗则名移,无国而不可亡也。
故居齐者,闻齐之有田氏,不闻其有王也。
居秦者,闻秦之有穰侯,不闻其有王也。
此以利器示人之罪也。
《易》曰:「丧其资斧」。
此之谓也。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
一之义难知也,一之时义大矣哉!
圣人之至于斯也,吾不得而知也,今以意穷之,则一之义,其犹水乎?
水实无分于东西,而水未尝不分于东西也。
一虽非欲以致用,而致用未尝非一也。
水之导也,浩浩汤汤,激而四出,由是而为江为河为海,放而为沟为渎也,而水之不异焉,则一之效也。
君子之欲致夫一也,修身焉所以穷理也,穷理焉所以尽性也。
尽性者诚之至,诚之至则一之至矣,致一则万物未始不得而一也。
传曰:其一也,一其不一也。
一,圣人于此必有以贯之矣,是则穷致一之用者也。
致一之用,则天下无一之不知;
不能致一,则天下无一之或知。
得之冥冥,用之昭昭,以此知幽明之故,知死生之说,知鬼神之情状,潜天而天,潜地而地。
呜呼,斯岂外铄之所为哉?
君子知夫一之大也,不容言也。
阴阳未分谓之一,道之始生谓之一,是皆不可以一名也。
圣人姑寄之一,于此尽乎万化之用也。
故天得之而清,地得之而宁,神得之而灵,谷得之而盈,万物得之而生,侯王得之为天下贞,以其致一也。
不如是,则或裂、或发、或歇、或灭、或蹶。
子思子曰:「自诚明谓之性。
自明诚谓之教」。
诚明之始非异器,子思中有以一之,非外铄者也。
仲尼曰:「吾一以贯之」。
夫子有以贯之者,皆难言者也。
经曰:「抱一为天下式」。
彼一之所谓抱者,不随世而迁者也。
呜呼,原孔、老自得之始,岂亦流同而源异者乎?
然诸儒缘其波流,则指孔、老之为异。
孔、老之本异乎?
不异。
然老氏专以形言者也,孔氏专以器言者也。
孔氏自器而达形,卒入乎形;
老氏自形而达器,欲不囿于器,此孔、老终始致一之辨也。
传曰:「通于一,万物毕」。
彼诸儒于此何知焉?
反者道之动。
诚乎道则虚,虚则明,明则神,神者妙万物而为用也。
反身而诚,诚乎吾道也,所谓动之至者也。
庄子曰:「精之又精,反以相天」。
此之谓也。
弱者道之用。
刚强者死之徒也,死之徒岂预闻大道哉?
故不弱不足以用道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通乎物之所造道,有无者也。
始也无有也。
俄而有气,有气也而又有形,形变而有生也,生变而有物也,是四时之相禅也。
吾能反道之动,弱而用道矣,则忘物也。
忘物则无生也,无生则无形与气也。
故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明道若昧。
至道之精,窈窈冥冥
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此无状之状也,故若昧。
进道若退。
众人以进为退,孟子谓其进锐,其退速是也。
颜渊以退为进,孔子谓「终日不违如愚」是也。
夷道若类。
庄子谓以不平平其平也,平,故若类。
德若谷。
得一以盈,圣人得一即至德之德也。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谷梁子曰:「独阴不生,独阳不生,三合然后生」。
所谓三合,曰阴、曰阳、曰冲气也。
一三五七则抱阳,二四六八则负阴。
不五则四不具矣,不十则九不立矣。
天地之数五十有五,盖五用事,脾得五以和众腑,音得五以和众乐,味得五以和众物,冲气系焉,是以和也。
故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得与亡孰病?
众人曰:「是为得也,是为亡也」。
真人曰:「亡亦得也,得亦亡也」。
是无损益于得也,得与亡孰病?
多藏必厚亡。
孟子曰:「宝珠玉者,殃必及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
学可学也,不可致;
道可致也,不可学。
夫不可致,则人亦不知谁何矣,莫若自反而缩也。
自反而缩,故日损。
损之又损,则缩之至也。
如是以至于无为,盖至于无为,致其所自致也,然后无思也,无为也。
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所谓无为而无不为者欤!
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寒暑,冬夏之积者也。
人之论夏者则曰曷为暑之之暴也,论冬者则曰曷为寒之之冽也。
不思夫之寒也、之暑也,迭为无用而之有用,乃其所以为大冬大夏也。
故居寒暑于有用,不足以为冬夏;
取天下于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
人之役物,物谓之然也,故然于然。
庄子曰:「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
此必有以夺诸外矣,故有以不然也。
虽然,物固有所然,固有所可,物不胶我,则我有以齐物也。
我有以齐物,则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曰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
道者,万物之母也。
德者,道之光也。
物者,德之器也。
势者,物之理也。
其母可以生,其光可以养,其器可以形,其理可以成。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庄子曰:「有始也,有未始有者也」。
未始者无名也,天下有始矣,斯有名也。
经曰「有名万物之母」也。
故天下始以为天下母。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母失其子,子失其母则世道丧矣。
世道丧如之何其反也,故我独异于人哉!
吾贵求食于母。
没身不殆。
知子母斯足矣,没身不殆何谓也,以其无死地也。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兑,悦也,自外入也,故真人塞之。
庄子谓开天之天,不开人之天,则欲塞其兑,闭其门也。
谓开人之天,不开天之天,则开其兑,济其事也。
开天者德生,故终身不勤。
开人者贼生,故终身不救。
见小曰明。
为象箸,箕子惧。
楚不设醴,穆生乃去。
赵杀鸣犊,仲尼不遇,故曰见小曰明。
守柔曰强。
汤囚夏台夏桀蹶。
文囚羑里,商氏灭。
句践洗马于吴,十世有越。
故曰守柔曰强。
子孙以祭祀不辍。
刘子政曰:「君子留精神,则吉祥及子孙矣」。
修之身,其德乃真。
修之家,其德乃馀。
修之乡,其德乃长。
修之国,其德乃丰。
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记》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善建善抱,则正心者也。
故修之身,其德乃真。
齐其家,其德乃馀。
修其乡,以治其国,其德乃丰。
卒明明德于天下,其德乃普。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神内静则天和固,天和固则葆缘虚,是纯气之守也。
故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经曰:「能如婴儿乎」?
庄子曰:「能儿子乎」?
此之谓也。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葆缘虚则动静神矣,动静有神,变化有常,万物御矣。
呜呼,是非神之所为乎?
故兕无所用其角,则所谓毒虫不螫也;
虎无所措其爪,所谓猛兽不据者也。
人兽不乱群,所谓攫鸟不搏者也。
大国若烹小鲜。
鱼欲安于釜,治欲安于国。
鱼数挠于釜则无全鱼,治数挠于下则无治国。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
道莅天下,则民皆知天乐也。
庄子曰:「民知天乐者,故无人」。
非无人,无鬼责也,是以其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传曰:民,神之主也;
神,依人而行者也。
人安职则彼依而行矣,伤其主者未之有也。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解老》曰:「民犯法之谓民伤上,上刑民之谓上伤民」。
民不犯法,上不任刑,谓之上不伤己,犹鬼之不厉乎民,民之不暴乎鬼也。
两者皆无心矣,此盛德之事也。
故两不相伤,则德交归焉。
大国者下流。
水无不下,此江海所以为百谷王也。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老氏之所以救物也,矫世而言之也。
故曰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
昭昭也,有伦也,吾不及辩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天下之难事必兆于易,天下之大事必兆于细。
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
欲先人,以其身后之。
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人亦持其说,我亦持吾说,非说之不敢,说不胜敌也,故吾宁去吾说以全其说。
夫去吾说而全其说者,此吾有以来天下之说也。
天下乐推且不厌矣,虽吾行亦犹是也。
管子曰:「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
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
此之谓也。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
经曰:「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
此其似不肖。
圣人于此何得焉,得其似不肖也。
故辩之不必惠,博之不必智,用之则不既。
彼何人哉,彼何人哉!
则传所谓媒媒晦晦,无心而难与谋者也。
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道无形,故无肖,肖则囿于形矣。
非所以囿形也,不亦小哉!
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此德经之别,老氏之所躬行也。
慈之实,仁德是已;
俭之实,晦德是已;
不敢为天下先之实,谦德是已。
夫慈故能勇。
有不忍人之政者,文王之慈也。
王赫斯怒,则卒对于天下,故曰仁者必有勇。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天下大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
我无为,而不役役于是器,故能为长器,所谓后其身而身先也。
善胜敌者不争。
《易》之《师》曰:「地中有水,师」。
师以众正者也,盖水利万物而不争,胜敌之利,善之善者也。
善用人者为之下。
孟子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
何敢与之齿也?
汤臣伊尹文王臣望、武臣周公、桓臣管仲,善虽为之下,而受命焉,盖不屑也。
其在后世,莫非君也,而不能用臣;
莫非臣也,而不为君用
此无他,君好臣其所受命,而不好臣其所以受命也。
是谓不争之德。
传曰:争者事之末也,故天道不争而善胜,圣道无为而不争。
今谓之德者,出道则入德故也。
是谓用人之力。
我无为而用天下,天下孰为我用哉?
由用人之力也。
是谓配天古之极。
尧问许由:「齧缺可配天乎」?
曰:「彼方尊知而火驰,彼方且为绪,彼方且与物化,夫何足以配天乎」?
然则不竞不争而善用人,以是配天则至矣。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
不敢为主而为客,毋乃太懦乎?
曰:是何言也!
君子惟能下人也,是以见下于人,此其在《易》之《师》乎!
《师》之六三:「或舆尸,凶」。
以阴乘阳,刚之罪也。
进无所成,罪不当也,为主不为客之过也。
《师》之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
以柔位刚,不敢唱也。
往即获禽,有攸利也,为客不为主之义也。
然则用兵为主之害如此哉,故曰吾不敢。
攘无臂。
必有忍,其乃有济。
扔无敌。
夫惟不争,天下莫与争能,天下莫与争功。
执无兵。
无兵则无伐也,奚其战?
曰太上战无为,帝战德,王战义,何执兵之有?
祸莫大于轻敌,轻敌者几丧吾宝。
兵者不祥之器也。
观则玩,玩则骄,骄则无振,故祸莫大于轻敌。
无振则败,败则弱,弱则乱亡仍之,故轻敌者几丧吾宝。
抗兵相加,则哀者胜矣。
仁者有不忍人之心,非嗜杀也,以杀止杀也。
抗兵相加,语人曰「我善为阵,我善为战」,大罪也,则哀者胜。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大道甚夷,夷之为言,易之之辞也。
道者甚夷之物,而至简之器也。
夷则易知,简则易行,故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凡夫妇之愚,可与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与行焉。
其始卓然,其卒溘然,非夫妇之过也,民之迷其日已久,故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也。
圣人观于神而不累也,出于众而不谋也,故心听于气,气听于神,神听于道。
其出也,其入也,不得而知也,此其为真知也。
彼不知之,是以不吾知也。
虽然,彼不吾知,吾何病焉?
庄子曰「谓我为马,吾亦与之为马;
谓我为牛,吾亦与之为牛」也。
彼其知我耶,其不知耶?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文豹之鞟,其文炳也;
肤士之言,其文蔚也。
文蔚,故世无全士;
其鞟炳,故野无完豹。
吾有悲乎尔也,二者何为而免乎?
曰岌岌乎殆哉,其文为之灾也!
故圣人龙见而尸居,扫影而去迹,其不欲见贤耶?
是谓被褐怀玉
知不知尚矣。
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暴虎冯河,勇于敢者也,死而无悔,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不立乎岩墙之下,勇于不敢者也,恐伤其正命,则足以活其身而已矣。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老氏之叹,盖叹时也。
上失其道则尚权谋,尚权谋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民无聊而轻犯法。
故诛死者相枕也,何自而畏死?
去权谋则无督责,无督责则贵清净,贵清净则民自定而无刑可犯矣,而况死乎!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民畏死矣,而有为奇者,此欲振奇于民,且乱民也。
然则奇之乱民,亦莠之乱苗者欤!
故去莠则苗蕃,去奇则民靖,吾执而杀之。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饥。
孟子曰:有布缕之征,有粟米之征,有力役之征。
君子去其一而用其二,则民有殍。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反是则暴君污吏之罪也。
或老弱转乎沟壑,则民轻死。
壮者散而之四方,则民轻徙。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
山无蹊隧,泽无舟梁,至德之世。
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
庄子曰:万物群生,连属其乡,故邻国相望,禽兽成群,故鸡犬之音相闻。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道无问,问无应,善者不辩也。
无问,问之是无穷也;
无应,应之是无内也,故辩者不善也。
张敬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五
《遗书》有言,人心私欲,道心天理。
疑「私欲」二字太重,近思得之,乃识其意。
盖心一也,自其天理备具、随处发见而言,则谓之道心;
自其有所营为谋虑而言,则谓之人心。
夫营为谋虑,非皆不善也,便谓之私欲者,盖只一豪发不从天理上自然发出,便是私欲。
所以要得「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勿助长」,只要没这些计较,全体是天理流行,即人心而识道心也。
故又以「鸢鱼飞跃」明之。
先觉之为后人也,可谓切至矣。
此语如何?
更乞裁喻。
答云:「近思,却与来喻颇同。要当于存亡出入中识得惟微之体,识得则道心初岂外是?不识只为人心也。然须实见方得,不识如何?」《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九。
张敬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九
谓存亡出入固人心也,而惟微之本体,亦未尝加益,虽舍而亡,然未尝少损。
虽曰出入无时,未尝不卓然乎日用之间而不可掩也。
若于此识得,则道心之微初不外此,不识则人心而已矣。
盖人心固异道心,又不可作两物看,不可于两处求也。
不审尊意以谓然否?
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三
八月六日手教,开警良深。
信来踰月,秋霖为冷,不审尊候复何如?
伏惟德业有相,起处多福。
前月至昭武,见端明黄丈,旬日而归。
幸粗遣日,无足言者。
黄丈端庄浑厚,老而不衰,议论不为诡激,而指意恳切,亦自难及。
见之使人不觉心服,益自愧其浅之为丈夫也。
伏承诲谕辞受之说甚详,盖一出于忠诚义理之心,非世俗欣厌利害之私所能及。
三复玩味,使人心平气和,恨其闻之晚也。
然中间亦尝妄意出此,及被不许之命,则临事又觉有忸怩处,遂复以状恳辞,而甚婉其说。
但昨以书谢韩丈及此并恳庙堂,则已颇尽其词。
盖来教所谓不当广者,悉已陈之矣。
诸公悉其狂妄,必相垂念。
万一不然,则亦不为有隐于今日,冒昧一行,盖非所惜。
但恐所处亦不能如来教之所谓者,则反有所激,以为身世之害,未可知耳。
昨日得伯崇书,道其所闻于周子正者,则行止又似别有所制,非复诸公所能斟酌矣。
然月末再状已行,度旬月间必有决语,亦恭以俟命而已,复何说哉?
儒释之辨,诚如所喻。
盖正所当极论明辨处,若小有依违,便是阴有党助之意,使人不能不致疑。
而不知者遂以迷于向背,非小病也。
自今切望留意于此,岂可退托以废任道之实,幸其衰熄而忽防微之戒哉!
近思》数段,已补入逐篇之末,今以上呈。
恐有未安,却望见教。
所欲移入第六卷者,可否?
亦望早垂喻也。
丧礼两条承疏示,幸甚。
或更有所考按,因便更望批报也。
偶有便人,夜作此附之,未及究所欲言,临风惘惘。
子约兄未及别状,近读何书?
所进何如?
有可见语者,愿闻之。
叔度欲刻《近思》板,昨汝昭书来,云复中辍,何也?
此人行速,亦未及作书。
此事试烦商订,恐亦有益而无损也。
未承教中,正惟以道自重为祷。
范伯崇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有朋自远方来』,以平生之所闻验之,若合符节而无丝发之差,岂不乐哉」。
此出于上蔡,而其本说太广,撮其要如此。
此但以志合道同,故可乐。
谢先生谓无丝发之差,不免过言。
事君则能格其非心,不至于以讦为直。
格君心之非者,大人之事。
孝悌固是顺德,然所造有浅深,未必皆能大人之所为也。
犯颜而谏,主于爱君。
夫子之告子路,亦曰「勿欺也而犯之」。
然则所谓犯上者,恐不如此,直谓出事公卿,凡在己上者,能移孝心以事之,不至犯分而已。
犯上不必专为事君,凡在己上者皆是。
举事君如此,则其他可知。
孟子曰:「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而穆王伯囧以绳愆纠缪,格其非心,则不必大人也。
前贤如董仲舒之流非一人,皆能使其君愧畏而不敢为非,是亦格其非心也。
《记》曰「辞欲巧」,《诗》美仲山甫而以「令仪令色」称之,则巧言令色非尽不仁也。
若巧言令色而无德以将之,以是说人之观听,此之谓失其本心,焉得仁?
诸中而形诸外,则其色必庄而非有意于令,其辞必顺而非有意于巧。
君子所以贵乎道者如此,诗人所以美仲山甫之德而非巧言令色之谓也。
「辞欲巧」自承上文「情欲信」为说,盖曰既有诚心,须善辞令以将之耳,与此异旨。
「鲜」者立言婉微之体,所谓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者。
若谓「非尽不仁」,则巧言令色有时而仁矣,义恐未安。
又曰「无德以将之,故鲜仁」。
窃谓巧言令色其本已不正,何能复有德以将之耶?
「辞欲巧」乃断章取义,有德者言虽巧,色虽令无害,若徒巧言令色,小人而已。
「信近于义」,横渠说与谢说自不同。
如横渠说「远耻辱」一句,恐不通。
窃谓此章意在谨始,如言须当近义,虑其后之不可复也。
恭须当近礼,恐其自贻耻辱也。
不敢失亲于可贱之人,惧其非所可宗也。
有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之意。
此论颇善。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
以「私」为私室,如古注说,恐未安。
窃谓「私」是颜子自受用处,夫子退而默省之,以为亦足以启予矣(此一句游大信说。)
盖非颜子不能深喻夫子之言,非夫子不足以知颜子之所以潜心也。
以「私」为颜子自受用处恐未安。
退非夫子退,乃颜子退也。
发,启发也,始也。
如愚人似无所启发,今省其私,乃有启发,与「启予」之「启」不同。
「视其所以」,此章盖述上文为说退而省其私,私,所安也。
《论语》立言虽间以类相从,每称「子曰」即自为一段,不必专以上下文求之。
「温故知新」,学至此而无穷矣。
至于夫子而犹曰「学不厌」,非以其无穷哉?
「可以为师」者,以其足以待无方之问也。
温故而不知新,虽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足以为史而不足以为师也。
此论甚佳。
「人而无信」,车之与马牛本两物,以輗軏交乎其间,而引重致远,无所不至焉。
物与我未合,亦二物,以信行乎其间,则物我一致矣。
夫然后行。
本文只言车无輗軏不可行,譬如人无信亦不可行,今乃添入马牛于其间,此苏氏之凿。
「子入太庙」,旧说谓礼主于敬,「每事问」所以为敬,恐胜今说。
杨先生之说甚长。
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八
「戒惧于不睹不闻」者,乃谨独之目。
而谨独者,乃戒惧于不睹不闻之总名,似未可分为二事也。
今曰「道固无适而不在,而其要切之处,尤在于隐微。
虽无所不谨,而所谨者尤在于独」,固欲学者用功转加切近(云云。)若末章「潜虽伏矣」、「不愧屋漏」分为两节,虽可以各相附属,然前一节谓人所不见则属乎人,后一节谓己之所有则犹有迹,比之己之不睹不闻,则又有间矣。
今以人之所不见为谨独,意虽切而反轻,以不愧屋漏为不睹不闻,则又几于躐等。
来示所疑《中庸》首章数句,文义亦通,比之《章句》之说尤省力而有味。
但以上文考之,既言道不可须臾离,即是无精粗隐显之间,皆不可离,故言「戒谨乎不睹不闻」以该之。
若曰「自其思虑未起之时早已戒惧,非谓不戒谨乎所睹所闻,而只戒谨乎不睹不闻也」,此两句是结抹上文「不可须臾离」一节意思了,下文又提起说无不戒谨之中,隐微之间念虑之萌尤不可忽,故又欲于其独而谨之,又别是结抹上文「隐微」两句意思也。
若如来说,则既言不可须臾离而当戒谨矣,下句却不更端,而偏言唯隐微为显见而不可不谨其独,则是所睹所闻、不隐不微之处皆可忽而不谨。
如此牵连,即将上句亦说偏了。
只这些子意思,恐于理有碍,且于文势亦似重复而繁冗耳。
所谓「固欲学者用功转加谨密」,熹之本意却不如此。
盖无所不戒谨者,通乎已发未发而言,而谨其独则专为已发而设耳。
卒章所引「潜虽伏矣」犹是有此一物藏在隐微之中,「不愧屋漏」则表里洞然,更无纤芥查滓矣。
盖首章本静以之动,卒章自浅以及深也。
且所不见,非独而何?
不动而敬,不言而信,非戒谨乎其所不睹不闻而何?
若首章不分别,即此等处皆散漫而无统矣。
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永乐大典》卷五五二、五五五、五五六、《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谢氏曰:「义重于生,则舍生取义;
生重于义,则当舍义取生。
最要临时权轻重以取中」。
愚谓舍义取生之说未当。
所谓生重于义者,义之所当生也。
义当生则生,岂谓义与生相对而为轻重哉?
且义而可舍,则虽生无益矣。
如此则所为临时权轻重者,将反变而为计较利害之私矣,尚安能取中乎?
此论甚当,故明道先生曰义无对。
杨氏谓高明者中庸之体,中庸者高明之用,恐不可以体用言。
此说亦是。
杨氏解「知者过之」为极高明,而不知中庸之为至;
解「贤者过之」为尊德性,而不及道问学,恐未安。
极高明而道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是彻上下,贯本末工夫,皆是一贯,无适而非正也。
如杨氏之说,则上下本末可离而为二矣。
大概得之,更宜体味。
游氏引邹衍谈天、公孙龙诡辨为智者之过,亦未当。
若佛老者,知之过也。
谈天诡辨,不足以为知者之过。
知者之过非一端,如权谋术数之类亦是。
龙、衍乃是诳妄,又不足以及此。
吕云刚而寡欲,故能中立而不倚。
夫中立不倚者,湛然在中,无所偏倚而义理全具者也。
刚而寡欲,恐不足以言之。
柳下惠之行为和而不流,夫下惠固圣之和矣,然孟子推其有不恭之弊,则与《中庸》所谓和而不流者亦异矣。
又引「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与夫「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为中立而不倚,夫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是乃清者之德,岂可便谓之中立不倚哉?
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固是有中庸之德而穷困在下者如此,然专以此事解释中立不倚之义,则名义非所当矣。
盖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以操行言;
中立而不倚,以理义言也。
中立不倚亦只是以行言,所引独立不惧者近之,「不倚」是无所阿附之意。
吕氏解「素隐」为方乡乎隐,「素隐行怪」为未当行而行之,且举《易》之「隐而未见」与孟子之论狂者为證,恐非本意。
素隐行怪,乃是无德而隐而为怪僻之行者尔,意甚分明,何必曲为之说乎?
吕说未安。
侯氏以下惠为素隐行怪,恐失之太过。
若晨门、篑、沮、溺、庄、列之徒,乃可以当此名。
下惠虽未为中庸之至,然皆大贤事业,恐未易以此名加之也。
亦是。
吕氏说费隐一章固多差舛,然论知与能一段虽非正意,却说得易知简能确实明白,有所发明。
此不记得,无本可检。
游氏说多不可晓,但谓其大无外而中无不周,故天下莫能载;
其小无间而中无不足,故天下莫能破,此说为无病耳。
然上文本谓君子之道无往而不中,则其下「中」字有未当耳。
既曰未当,便不可谓之无病。
程子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中庸》曰:「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正解此两句,恐是一时问答之语,当以《论语》解仁恕之别为正。
是。
《或问》称吕氏一本语尤详实,深可玩味,未见有可玩味处。
谓道虽本于天而行之者在人,非此章之正意。
忠恕不可谓之道,而道非忠恕不行,此所以言违道不远,其意亦恐未安。
程子降一等之说与掠下教人之说,斯可见矣。
其论四者未能之说,则曰:「尽人伦之至,通乎神明,光于四海,有性焉君子不谓之命,则虽圣人亦自谓未能」。
夫以尽人伦之至而自谓未能犹可也,通神明而光四海,奚暇遽论及此哉(今观吕氏论四者未能之说亦有意,恐未容轻议。)
吕氏说恐亦不得此句之读,更试考之。
游氏引「其则不远」为尽己之忠,不以道责人而以人治人,取其改而止为尽物之恕,似乎其语未当。
杨氏说「以人治人,仁之也,伊尹以斯道觉斯民是也」,恐不当其义(今观杨氏说亦有可取。)
宛转说来亦可通,但恐不必如此说,枉费言语。
张子谓君子之道天地不能覆载,恐失之太高。
子思虽云天下莫能载,复云天下莫能破,大小兼该可也。
戾天跃渊,亦以范围之内言之。
今言天地莫能覆载,则过矣。
亦是。
谢氏说「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何也?
人以为神则神,人以为不神则不神矣」。
按夫子致生致死之说,本为明器发也。
以致死之为不仁,故必有是明器;
以致生之为不智,故为是明器而不可用。
故曰神明之也。
谢氏之意则与此不同矣。
又其说主乎致生,故谓人以为神则神。
如此则所谓鬼神者,其有无专系乎人心而已,无乃似流于作用是性之失乎。
又曰:「以为有亦不可,以为无亦不可,这里有妙理」。
又曰:「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皆是此意。
记得《论语》说中似有「当生者使人致生之,当死者使人致死之」,此却有理(谢氏《论语》说曰:「阴阳交而有神,形气离而有鬼。知此者为智,事此者为仁。推仁智之合者可以制祀典。祀典之意可者,使人格之,不使人致死之。不可者,使人远之,不使人致生之。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则鬼神之情状,岂不昭昭乎?)
侯氏曰:「消息盈虚,往来神明,皆是理也。
吉凶悔吝,刚柔变化,皆是物也」。
恐难分明。
愚谓是数者皆物也,而有理存焉。
又曰:「以阴阳言之则曰道,以乾坤言之则曰易,贯通乎上下则曰诚」。
夫道非阴阳也,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也,程子固言之矣。
《系辞》止曰:「乾坤,其易之门,易之蕴」,而谓易为乾坤,则非也。
且既以贯通上下为诚矣,而又曰「总摄天地,斡旋造化,动役鬼神,阖辟乾坤,万物由之以生死,日月由之以晦明者,诚也」,则是诚者乃一作用之物,有似乎《阴符经》之云者,而不可谓之贯通上下矣。
既以鬼神为形而下者而非诚矣,又曰「诚无内外,无幽明,故可格而不可度射」,审如此说,则《诗》当云「诚之格思」,而不当言「神之格思」也。
凡此自相矛盾,有不可晓者,不审如何?
看得是。
颜虽夭而不亡者存,《或问》以为侯氏之说,而《集解》系之杨氏说后,孰为误也?
似是杨氏、侯氏皆有此语。
更考之,若无,即是误也。
吕氏、杨氏引三年之丧,皆有为妻之文。
按夫为妻服,齐衰杖期。
而《左氏传》昭公十五年王太子寿卒、王穆后崩,晋叔向曰:「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杜氏注云:「天子绝期,惟服三年。
故后虽期,通谓之三年丧」。
审此则是天子之后母仪天下,后之丧,天子可以绝期而不服,故服其丧而通谓之三年也。
据经文既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又曰「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则是三年之丧有为长子、为妻与嫡孙为祖,故别乎父母之丧也。
所谓达乎天子,则是三年之丧亦有通乎上下者矣。
今律文与温公《书仪》皆无为妻之文,独吕氏、杨氏引叔向之说,而吕氏之说有可疑者。
吕氏之说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者,三年之丧为父,为母,适孙为祖,为长子,为妻而已。
天子达乎庶人一也」。
似与今文本旨与今律文、《书仪》皆不同。
盖经文分三年之丧与父母之丧,而吕氏则合之;
律文、《书仪》载夫为妻杖期,而吕氏则皆以为三年也。
杨氏之说曰:「三年之丧为长子,为妻,与嫡孙为祖,故王太子寿卒,后崩,而叔向云云。
盖天子为子、为妻,通谓之三年之丧也。
故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则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贵贱一也」。
信如杨氏之说,则与经之本文无戾,而与叔向杜预之言皆合矣。
愚谓三年之丧,为长子与嫡孙为祖三年者,主当为后者言之。
为妻三年者,主天子绝期而言之也。
盖在大夫士庶之长子、长孙,有当为后者,有不当为后者,故有服三年与不服三年之别。
妻之丧则自大夫以下皆服期,故是三年者惟天子皆服之,故曰达乎天子也。
恐三年之丧只是指父母之丧而言。
下文「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便是解所以达乎天子之意,与孟子滕文公语亦相类。
游氏「至贵在我,至富在我,至愿在我,生生在我」之说,恐非圣人意思。
此等皆衍说。
《集注》曰:「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也」。
其言之不一,何耶?
盖仁有偏言者,有专言者。
专言者,心之德也。
程子《西铭》之意是也。
偏言者,爱之理也。
爱之所施,则亲亲、仁民、爱物是也。
固是如此。
然心之德即爱之理,非二物也。
但所从言之异耳。
所谓道者,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交是也。
所谓德者,智、仁、勇三者是也。
此圣人之所谓达道达德,天下公共之理也。
此外更无他道。
后世学者惑于异端,求玄求妙,穷高极远,而不知道果在此而不在彼也。
孔子曰:「君子之道四,未能一焉」。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
圣人非果不能也,亦非姑为自谦之辞也,盖欲学者知道之极致不在他求,而人伦之至即斯道之所在也。
吕氏曰:「所谓道者,合天、地、人而言之。
所谓人者,合天、地之中而言之」。
道固所以合天、地、人而言,然方论修身以道,则不必遽及于此也。
孟子论仁,只说「仁,人心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则「仁者人也」之意自是分明。
今曰合天地之中所谓仁者而言,则似谓一人不足以为仁,必合天下之人而后足以为仁也。
是其为言大而无当,不若「人皆有之」等语为明白切要而详尽也。
以上二段皆当。
吕氏以知所以治人为闻一以知二,知所以治天下国家为闻一以知十,恐未安。
夫治人、治天下、国家,犹曰安人、安百姓云尔,皆修身之效也。
闻一知二与闻一知十,自是分量不同,皆穷理修身之事,岂可引为比也?
此等处不必深辨。
杨氏曰:「力行则能推其所为,故近仁」。
杨氏之意,盖指孟子「彊恕仁莫近」之意,而谓推其所为乃恕之事,故引之以解近仁也。
夫推其所为,正古人所以大过人之事。
以其犹待乎推,所以未遽可谓之仁。
杨氏举此以解力行近仁之说,似不为过。
而《或问》谓其不可晓,何也?
如此则仁字只就爱上说了。
杨氏论诚身一节,失之轻易。
其论诚,则曰:「非自外得,反求诸身」,而不知不明乎善,则心不可得而诚。
论不诚,则曰:「岂知一不诚,他日舟中之人皆是为敌国」,而不知所谓不诚亦尽有浅深也。
又引庄周鸥鸟之说而曰:「忘机则非其类可亲」,则其所以说诚身者益差矣。
又曰:「反身而至于诚,则利仁者不足道也」。
夫反身而至于诚,正利仁之事。
安仁者,则不待于反,亦不待乎至于诚而自诚矣。
鸥鸟以下所论得之
《或问》谓「隐之见,微之显,实之存亡而不可掩者也」,「存亡」字有误否?
心广体胖,实之存也。
如见肺肝,实之亡也。
此当时立文之本意。
然语诚有病,当改之耳。
谢氏曰:「诚是无亏欠,忠是实有之理,忠近于诚」,正倒说著,忠是无亏欠,诚是实有之理。
盖尽己之谓忠,一有不尽,是有亏欠也。
以其自尽者言之,则谓之忠;
以其实有者言之,则谓之诚。
谓忠近于诚,亦非也。
又曰:「有我不能穷理,人谁识真我?
何者为我?
理便是我」。
其言过高而且怪。
理者,天下之公,认之为我,则骄吝益肆矣。
得之
《章句》中解致曲一段,乃是程子之说。
然一曲之诚至于则形则著则明者,是一曲之诚充扩发见而至于无所不诚,故能变化否?
而《章句》与程子之说但称一曲之诚著见光辉,而所谓诚能动物,止一曲之诚耶?
将无所不诚而能动物耶?
若张子以明为馀善兼照,杨氏以明为无物不诚,岂疑此而为说也?
故杨氏曰:「曲能有诚,诚在一曲也。
明则诚矣,无物不诚也」。
窃疑杨氏之说不为无理。
此章所言正是一曲之诚,然致曲者固无曲之不致也。
经虽不言,意自可见。
张、杨之说恐未为得,不若程子之言为当。
吕氏曰:「学不厌,所以致吾知;
教不倦,所以广吾爱,自入德而言也」,亦恐未安。
子贡之论学不厌、教不倦为仁智,正所以形容夫子之圣,自是成德事,岂可以入德言之乎?
得之
杨氏曰:「《大学》一篇,圣学之门户,其取道甚径」。
夫圣人之道自有等级,由其所造之地如何耳。
非可以径取也。
甚径亦言其平直而无回曲耳。
吕氏曰:「诚与神交感,则同心者无不应。
德与气同运,则同类者无不化」。
盖诚者德之至实,神者气之至妙。
诚与神以其精者言之,故曰交感则同心者无不应。
德与气以其统体言之,故曰同运则同类者无不化。
吕说恐亦未可以为至论。
谢氏谓「帝是天之作用处」,自然之理恐不可以作用言。
如程氏谓以主宰谓之帝,则善于形容者也。
得之
杨氏曰:「无息者诚之体,不息所以体诚也」。
非也。
无妄者诚之体,不息者诚之所为也。
得之
「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程子只解极高明而道中庸,非谓二事。
中庸,天理也。
天理固高明,不极乎高明不足以道中庸。
岂以极乎高明者是乃中庸之道,非别有高明也?
又曰:「理则极高明行之只是中庸」。
以此而例上二句,则意皆明矣。
然此乃兼费隐、贯上下之极至者言之,须得张子逐句一义一段之说,其义始备。
其曰尊德性须是将前言往行、所闻所知以参验,恐行有错;
致广大须尽精微,不得卤莽;
极高明须道中庸之道,互相发明,斯无馀蕴矣。
今观《或问》之说,乃谓吕氏因张子之意,须更以谢、杨二说足之,其义始备。
愚谓三子之说皆非《中庸》之正意,谓之各是一说可也。
吕氏曰:「虽有问学,不尊吾自得之性,则问学失其道。
虽有精微之理,不致广大,则精微不足以自信。
虽有中庸之德,不极高明行之,则同污合俗」。
今未暇辨乎其他,所谓虽有中庸之德,不极高明行之,则同污合俗,则是高明、中庸自是两事,不相关涉,不能极乎高明,则道中庸者乃同污合俗耳。
岂有同污合俗而尚可谓之中庸乎?
岂有同污合俗之中庸必极高明以行之而复异乎?
此乃缘文立义,而未究程、张之指与夫此章之正意也。
且既以德性、广大、高明皆至德,问学、中庸、精微皆至道,其言虽不能无失,而其意则不害其为兼举全体。
今曰失道与同污合俗之云,则至德果如是乎?
又以道之在我、道之全体、道之上达分始、中、终之序,而谓不先乎此、充乎此、止乎此之类者,其失同出一辙,今不暇复辨也。
游、杨之说,皆以先后循序而言,则亦恐非正意,特其解经之一说尔。
大抵此五句之义乃是圣贤竭其两端之教,不容偏废,或偏于一,则必陷于异端曲学而不足以知道学之全。
然而学者之病往往多欲进于德性、广大、高明之域,而于所谓问学、精微、中庸者不留意,或为之而不知尽其义、极其至焉,则其所谓德性、广大、高明者,是乌足以为德性、广大、高明哉?
程、张之说深得乎此,而吕氏之说之意,则所重者在德性、广大、高明,所轻者在问学、精微、中庸,则正与张子之说相反,岂得为因其意乎?
杨氏又以温故知新为道问学之事,敦厚崇礼为道中庸之事,亦恐失之迁就。
文之意,盖谓温故者多不知新,敦厚者少能崇礼,与上三句相类耳。
若必迁就其说,则温故知新亦可以为尽精微,而敦厚崇礼亦可以为尊德性矣。
又曰:「道中庸而不极乎高明,则愚不肖者之不及」。
则是凡愚不肖皆可以道中庸乎?
比吕氏则甚焉者也。
侯氏之说尤无伦次,既以礼为道之物,其名礼者既失之矣,又以和而至合,内外以和行,使万物各当其分谓之礼,礼各有其物谓之仪,则言礼又不经矣。
继之曰:「统而言之则曰道,分而言之,则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学礼者见之则谓之礼可也」。
先后不伦,轻重失当,果何为哉?
特其辨杨氏「道非礼不止」之言之失,则似可取耳。
其它至德至道之说,求仁上达之说,文义皆失之矣。
此段未安。
二十九章三重之说,程子言之,侯氏述焉。
程子所谓此与《春秋》正相合者,意尤亲切,而侯氏所以发明者,亦详备而可观。
通乎此,则一章之义首尾通贯,意脉接续,深有馀味。
且又承上章夫子所言三代之礼,则三重为三王之礼所重之事亦可信矣。
若如《章句》所从吕氏之说,固亦可通,但意味不如程子之长,且一章文意断续。
如所谓上焉者指夏、商,下焉者指孔子,则是非惟、商之礼全不可用,而孔子之善亦无所施。
然则夏时商辂与夫《春秋》之作谓之何哉?
若谓其不必如此说,则下文继之以「故君子之道」,是上焉下焉皆不可用明矣。
《章句》、《或问》考究推明,其必不苟。
幸明辨而明告之。
更思。
侯氏举明道「事业如太虚中浮云」之说以解「故曰配天」一段,其引据已不亲切。
继之曰:「尚可得而言也。
若夫至诚,又非特如天如渊,配天而已」,却是发至圣不如至诚,岂有此理?
至圣至诚,非有优劣。
然「圣」字是从外说,「诚」字是从里说。
吕氏说「以中立大本,以庸正大经」以下,恐皆未安。
姑辨此二句。
大本即中也,大经即庸也。
经纶大经,大本,即是尽此中庸之道。
若谓以中而立大本,以庸而正大经,则中与大本、庸与大经皆二物也。
至谓大经之正,亲亲、长长、贵贵、尊贤,又发明纷揉会同、更相为用处尽有功。
然而不若只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者为尤尽大经之义也。
得之
杨氏曰:「大经,天理也。
典敷教,所以经纶之也。
大本,中也。
建其有极,所以立之也。
化育,和也,穷神而后知之也」。
典敷教,即是经纶大经,即是天理,非惇典敷教之外别有天理为大经也。
有极,固与立大本之义不同,然所谓有极,所以立大本,莫却无病否?
以化育为和,则其失明矣。
自「圣人人伦之至」以下,与侯氏之失同而又甚焉。
惇敷是经纶,典教是大经,是立,极是本。
侯氏「诚则经纶之」以下,其失与吕氏言「以中立大本」者同。
盖本文之意谓惟天下至诚者固能如此,非是以诚去立之知之也。
「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乃承上文「尚絅」之意,起下文「不愧屋漏」与慎独之端。
盖道虽无所不备,而其所以不可离者实在于戒谨恐惧之际。
惟君子不愧屋漏,是所谓知远之近,知风之自也。
隐微之间,虽人所忽,而理之善恶则显然见。
惟君子必慎其独,是所谓知微之显也。
然而言戒谨恐惧之意,则以知远知风言之,谨独则止以知微言之,何也?
盖远之近者,以事物而言,则其理未尝不具于吾心;
风之自者,以人伦而言,则其用未尝不本于吾心,故言之也详。
言微则隐在其中,故言之也略。
今观《章句》之释,所谓「乎外者本乎内,有诸内者形诸外」,发明三知之义固已明白。
若更以愚意参之,则上下语脉愈益通贯精密矣。
不审如何?
吕氏卒章之说纲目不明,诚如《或问》之所论者。
至于以「天何言哉」以下为不待言动而人敬信,则属之「不愧屋漏」之下者,非惟失其文意,愈错乱而不备矣。
如忘法度、忘言动、德之声色之者,尤过高而无实,与其他悫实自得之言若相背驰,不可晓矣。
以上皆得之
余国秀(宋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二、《考亭渊源录》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四○、《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二
所谓贴里者,但谓不可向外理会不干己事及求知于人之类耳。
若学问之功,则无内外身心之间,无粗细隐显之分。
初时且要大纲持守,勿令放逸而常切提撕,渐加严密。
更读圣贤之书,逐句逐字一一理会,从头至尾,不要拣择。
如此久之,自当见得分明,守得纯熟矣。
今看此册,大抵不曾著实持守而遽责纯熟之功,不曾循序讲究而务极精微之蕴,正使说得相似,只与做举业一般,于己分上全无干涉。
此正不贴里之病也。
以下数段,皆是此病,不能一一论辨也。
宋杰尝谓圣人之道简易明白,而学者所以处己接物大抵以和为贵,故每觉有顺从苟且因循之失。
然才著意举一二事,又觉有矫枉过正之病。
既知如此,便速改之,何问之有?
凡事亦自有恰好道理,更精察之,则无过直之弊矣。
宋杰窃惟古人多处贫困而泰然不以累其心,不知何道。
今值穷困,若一切不问,则理势不容已;
若欲办集,则未免有屈志腼颜之事。
穷须是忍,忍到熟处,自无戚戚之念矣。
韩退之盛山诗序》说玩而忘之以文辞也(云云,)文辞浅事,苟能玩而乐之,尚可以忘仕进之穷通,况吾日诵圣贤之言,探索高远如此,而临事全不得力,此亦足以见其玩之未深矣。
再跋东坡林子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二、《晦庵题跋》卷一
淳熙辛丑,浙东水旱民饥,予以使事被召入奏,道过三衢,得观此帖于玉山汪氏。
以为仁人之言不可以不广也,明年乃刻石常平司之西斋。
新安朱熹书。
第三书节略云:「别后淫雨不止,所过灾伤殊甚。
京口米斗百二十文,人心已是皇皇。
四月天气全似正月,今岁流殍疾病必烦措置。
淮南蚕麦已无望,必拽动本路米价。
欲到广陵,更与正仲议之,更一削。
愿老兄与微之、中玉商议,早闻朝廷,厚设储备。
熙宁中,本路截拨及别路般来钱米,并因大荒放税及亏却课利盖累百钜万,然于救饥初无丝毫之益者,救之迟故也。
愿兄早留意。
又乞与漕司商量,今岁上供斛米皆未宜起发。
兄自二月间奏乞且迟留数月起发,徐观岁熟,至六月起未迟,免烦他路般运赈济。
如此开述,朝廷必不讶。
知眷之深,辄尔僭言,想加恕察,不一。
某皇恐」。
太极图说辩乾道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九、《周濂溪集》卷一
愚既为此说,读书病其分裂已甚,辩诘纷然,苦于酬应之不给也,故总而论之。
大抵难者或谓不当以继善成性分阴阳,或谓不当以太极阴阳分道器,或谓不当以仁义中正分体用,或谓不当言一物各具一太极。
又有谓体用一源,不可言体立而后用行者;
又有谓仁为统体,不可偏指为阳动者;
又有谓仁义中正之分不当反其类者。
是数者之说亦皆有理,然惜其于圣贤之意皆得其一而遗其二也。
夫道体之全,浑然一致,而精粗本末、内外宾主之分粲然于其中,有不可以毫釐差者。
此圣贤之言所以或离或合,或异或同,而乃所为道体之全也。
今徒知所谓浑然者之为大而乐言之,而不知夫所谓粲然者之未始相离也,是以信同疑异,喜合恶离,其论每陷于一偏,卒为无星之称、无寸之尺而已,岂不误哉!
夫善之与性,不可谓有二物矣。
然「继之者善」,自其阴阳变化而言也;
成之者性」,自夫人物禀受而言也。
阴阳变化流行而未始有穷,阳之动也;
人物禀受一定而不可易,阴之静也。
以此辩之,则亦安得无二者之分哉?
性善,形而上者也;
阴阳,形而下者也。
周子之意,亦岂直指善为阳而性为阴哉,但语其分,则以为当属之此耳。
阴阳太极不可谓有二理必矣,然太极无象而阴阳有气,则亦安得无上下之殊哉?
此其所为道器之别也。
故程子曰:「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
然器亦道也,道亦器也」。
得此意而推之,则庶乎其不偏矣。
仁义中正,同乎一理者也,而析为体用,诚若有未安者。
然仁者,之长也;
中者,嘉之会也;
义者,利之宜也;
者,贞之体也。
而元亨者,诚之通也;
利贞者,诚之复也。
是则安得谓无体用之分哉?
万物之生,同一太极者也。
而谓其各具,则亦有可疑者。
然一物之中,天理完具,不相假借,不相陵夺,此统之所以有宗,会之所以有元也,是安得不曰各具一太极哉?
若夫所谓体用一原者,程子之言盖已密矣。
其曰体用一源者,以至微之理言之,则冲漠无朕而万象昭然已具也。
其曰显微无閒者,以至著之象言之,则即事即物而此理无乎不在也。
言理则先体而后用,盖举体而用之理已具,是所以为一源也。
言事则先显而后微,盖即事而理之体可见,是所以为无閒也。
然则所谓一源者,是岂漫无精粗先后之可言哉?
况既曰体立而后用行,则亦不嫌于先有此而后有彼矣。
所谓仁为统体者,则程子所谓专言之而包四者是也。
然其言盖曰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则是仁之所以包夫四者,固未尝离夫偏言之一事,亦未有不识夫偏言之一事,而可以骤语夫专言之统体者也。
况此图以仁配义,而复以中正参焉,又与阴阳刚柔为类,则亦不得为专言之矣,安得遽以夫统体者言之,而昧夫阴阳动静之别哉?
至于中之为用,则以无过不及者言之,而非指所谓未发之中也。
仁不为体,则亦以偏言一事者言之,而非指所谓专言之仁也。
对此而言,则者所以为中之干,而义者所以为仁之质又可知矣。
其为体用,亦岂为无说哉。
大抵周子之为是书,语意峻洁而浑成,条理精密而疏畅。
读者能虚心一意,反复潜玩,而毋以先入之说乱焉,则庶几其有得乎周子之心,而无疑纷纷之说矣。
按:《太极图说》卷二,周子全书本。
琼州学记1182年10月23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九、《方舆胜览》卷四三、正德《琼台志》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三八三、道光《广东通志》卷一四二、道光《琼州府志》卷三八、咸丰《琼山县志》卷二五、民国《琼山县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昔者圣王作民君师,设官分职,以长以治。
而其教民之目,则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
盖民有是身,则必有是五者,而不能以一日离。
有是心,则必有是五者之理,而不可以一日离也。
是以圣王之教,因其固有,还以道之,使不忘乎其初。
然又虑其由而不知,无以久而不坏也,则为之择其民之秀者,群之以学校而联之以师儒,开之以诗书而成之以礼乐,凡所以使之明是理而守之不失,传是教而施之无穷者,盖亦莫非因其固有而发明之,而未始有所务于外也。
夫如是,是以其教易明,其学易成,而其施之之博,至于无远之不暨而无微之不化。
此先王教化之泽所以为盛而非后世所能及也。
淳熙九年,琼管帅守长乐韩侯璧既新其州之学,而使以图来请记曰:「吾州在中国西南万里炎天涨海之外,其民之能为士者既少,幸而有之,其记诵文词之习,又不能有以先于北方之学者。
故其功名事业遂无以自白于当世,仆窃悲之。
今其公堂序室则既修矣,然尚惧其未能知所兴起也,是以愿有谒焉,吾子其有以振德之」。
熹窃惟国家教学之意不为不广,斯人蒙化之日不为不深,然犹有如侯之所虑者,岂前日之所以教者,未尝导之以其身心之所固有,而徒强之以其外,是以若彼其难与?
因为之书其所闻于古者以告之,使琼之士知夫所以为学者,不外于身心之所固有,而用其一日之力焉,则其德成行修而无所疑于天下之理将无难者,而凡所谓功名事业云者,其本已在是矣。
若彼记诵文词之末,则本非吾事之所急,而又何足为重轻乎?
呜呼,琼士勉旃!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是岂有古今之间、远近之殊哉?
侯于是邦政多可纪,已具刻于池亭之石,因不复书。
而是役之面势功程,又非侯所以属笔之意也,亦略不论著云。
是年岁在玄黓摄提格冬十月庚申宣教郎、直秘阁朱熹记。
方是閒居士小稿跋 南宋 · 张牧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
白也无敌,飘然思不群」。
少陵诗也。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昌黎诗也。
元微之白乐天之互相推明,欧阳公、梅圣俞之递相许可,岂有他哉。
盖惟己之高,则足以窥人之高。
使我胸中之造化不足,焉能发人之巧耶?
方是閒先生种德家庭,天姿秀发,沉浸醲郁,溢为诗文。
丱年梅花晦庵先生见而奇之。
其日锻月炼,益久益工。
敬观是集所录,愈读而愈不厌。
赵东里以下诸公皆尝斸曹、刘之垒,拍李、杜之肩者,一见击节而序之,质之古人,无间然矣。
牧不能诗,敢以私意评品!
追诵先生之言,载味诸公之序,书数语于后,不失为寄人篱落之下,幸毋哂焉。
枯山张牧书。
按:《方是閒居士小稿》卷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浣溪沙 其十九 微之提刑绣扇 南宋 · 张孝祥
 押词韵第三部
只说闽山锦绣帏。
忽从团扇得生枝。
绉红衫子映丰肌。

春线应怜壶漏永,夜针频见烛花摧。
尘飞一骑忆来时。
陈平甫1173年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七、《南轩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某自幼侍亲来南,周旋三十馀年间,又且伏守坟墓于衡山之下,是以虽为蜀人,而不获与蜀之士处,以亲友其仁贤,每以是念。
往岁得建安魏元履书,始知足下之名,且闻廷对所陈大略,念足下天资刚毅人也,恨未之识耳。
虽然,世固有天资之美者,苟不知进乎学,则终身安于其故而已。
盖气质虽美而有限,天理至微而难明,是以君子必贵乎学也。
近得犹子然书,复闻足下超然拔出流俗,志于古道,孜孜不舍,则又叹足下于世衰道微之际,能独见自立如此,其进也何可量!
则愿见之心益廑。
今得足下书并所论著,连缄累牍,伏而读之,无非以讨论问学为事,而果有以知足下之所存,甚幸甚惠!
惟是不以仆为不敏,意欲与之共讲斯道,而勉为君子之归,固所愿者。
若夫推予期待之过,其实则非所敢当也。
仆自惟念,妄意于斯道有年矣,始时闻五峰胡先生之名,见其话言而心服之,时时以书质疑求益。
辛巳之岁,方获拜之于文定公书堂。
先生顾其愚而诲之,所以长善救失,盖有在言语之外者。
然仅得一再见耳,而先生没。
自尔以来,仆亦困于忧患,幸存视息于先庐,䌷绎旧闻,反之吾身,寖识义理之所存。
湘中二三学者时过讲论,又有同志之友自远而至,有可乐者。
如是又五载,而上命为州,不得辞,继为尚书郎,猥以戆言,误被简遇,遂得执经入侍,且须都省下士
诚欲自竭,庶几以报,而学力不充,迄亡毫发之补。
归来惟自省厉,盖愈觉己偏之难矫,圣学之无穷,而存察之不可斯须忘也。
诵《伐木》「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之章,思欲与海内贤士切磋琢磨,庶几卒以无负初志。
然则自治之不暇,又乌能有益于人哉!
念辱足下万里盛意,则亦不敢隐耳。
盖道之不明久矣,自河南二程先生始得其传于千有馀载之下,今二先生之言虽行于世,然识其真者或寡矣。
二先生之言,凡以明孔、孟之道而已。
孔、孟之道,其博厚高明,虽曰配二仪之无疆,然其端岂远于人心而欲它求哉?
人病不能推而充之耳。
世之闻二先生之言而惊疑窃怪者固不足道,而其间有慕高远者,则又惝恍虚矜而不循其实,亦为失其真而已。
窃考二先生所以教学者,不越于居敬、穷理二事,取其书反复观之,则可以见。
居敬有力,则其所穷者益精;
穷理寖明,则其所居者益有地。
二者盖互相发也。
为仁之要,孰尚于此!
学而不知其要,则泛滥而无功。
二者言之虽近,而意味工夫无穷,其间曲折精微,惟能用力者当渐知之耳。
升高自下,陟遐自迩,务本循序而进,久自有所至,不可先起求成之心,起求成之心,则有害于天理。
孔子之所谓获,孟子之所谓正者,政此病也。
区区诵其所闻,言不尽意,惟愿足下毋忽于卑近以卒至于远大,则幸甚幸甚!
别纸所谕,亦各以鄙意批呈,未知然否。
自尔既定交于万里之外,则不惜时惠音。
有箴有诲、有得有疑,一一详及,勿为无益之书,所愿望也。
〔附录〕经世纪年序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三、宋本《南轩集》卷一四、《经义考》卷二七一
太史迁作《十二国世表》,始纪甲子起于成周共和庚申之岁,庚申而上则莫纪焉。
历世寖远,其事杂见于诸书,靡适折衷,则亦传疑而已。
本朝嘉祐中康节邵先生雍出于河南,穷往知来,精极于数,作《皇极经世书》,上稽唐尧受命甲辰之元,为《编年谱》。
如云外丙仲壬之祀,康节以数推之,乃合于《尚书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之说。
成汤之后,盖实传孙。
孟子》所记,特以太丁未立而卒,方是时,外丙生二年,仲壬生四年耳。
又正武王伐商之年。
武王嗣位十一年矣,故《书序》称十有一年矣,而复称十有三年,字之误也。
是类皆自史迁以来传习之缪,一旦使学者晓然得其真,万世不可改者也。
某不自揆,辄因先王之历,考自尧甲辰至皇上乾道改元之岁,凡三千五百二十有二年,列为六图,命之曰《经世纪年》,以便观览。
间有鄙见,则因而明之,其大节目有六。
孟子三年之丧毕,舜、禹避之子而天下归之,然后践天子位,此乃奉天命之大旨,其可闇而弗章?
故于甲申书服之丧,乙酉践位之实,丙戌书元载,格于文祖。
自乙酉至丁巳,是践位三十有三载也,则书荐禹于天,与《尚书》命禹之词合。
自丁巳至癸巳,是荐禹十有七载也,与孟子之说合。
于是受命之际,书法亦然。
然后而《书》称舜在位五十,陟方乃死,则是史官自尧崩之明年通数之耳。
夏后相二十有八载,寒浞杀相,明年少康始生于有仍氏,凡四十年而后祀配天,不失旧物。
寒浞岂可使间有之统?
故缺此四十,独书少康出处,而纪元载于复国之岁,以见少康四十年经营,宗祀绝而复续,足以为万代中兴之冠冕。
新莽之篡,缺其年,亦所以表光武之中兴也。
汉吕太后称制,既不得系年,而所立少帝乃他人子,又安得承统?
故复缺此数年,独书曰「吕太后临朝称制」,亦范太史祖禹系嗣圣纪年之意也。
献之末,曹丕虽称帝,而昭烈以正义立于蜀,不改汉号,则汉统乌得为绝?
献帝之后,即昭烈年号,书曰蜀汉,逮后主亡国,而始系魏。
凡此皆节目之大者,妄意明微扶正,不自知其愚也。
其他如以上称,商称祀,周始称年,皆考之《书》可见,而《周书》《洪范》独称祀者,是武王不欲箕子尚存商历,箕子之志也。
由魏以降,南北分裂,如元魏、北齐、后周皆夷狄也,故统独系于江南
五代迭揉,则都中原者不得不系之。
嗟乎!
世有今古,太极一而已矣,太极立则通万古于一息,会中国为一人。
虽自尧而上,六阏逢无纪,然上圣惟微之心,盖未尝不周流该遍,亘乎无穷而贯于一也。
是以《春秋》书元,以著其妙用,成位乎其中者也。
大君明斯义,则首出庶物,天地交泰,裁成辅相之妙矣。
为人臣而明斯义,则有以成身而佐其主矣。
若夫《易》、《春秋》之用不明,则经世之旨不几于息乎?
乾道三年正月甲子谨序。
阃范序1170年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三、《南轩集》卷一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建德市
天地奠位,而人生乎其中,其所以为人之道者,以其有父子之亲,长幼之序,夫妇之别,而又有君臣之义,朋友之交也。
是五者,天下所命,而非人之所能为。
有是性则具是道,初不为圣愚而损益也。
圣人能尽其性,故为人伦之至,众人则有所蔽夺而沦失之耳。
虽然,亦岂不可反哉?
圣人有教焉,所以化其欲而反其初也。
舜之命契曰:「敬敷五教,在宽」。
宽云者,渐濡涵养之,使其所素有者自发也。
咎繇亦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敦哉」!
曰敕云者,所以正其纲,而敦云者,所以厚其性也。
降及三代,庠序之教尤详。
孟子曰:「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明云者,讲明之而使之识其理之所以然也。
惟先王道行于家,而化浃乎天下,万事以正,万物以遂,气志交孚,而无不应焉。
至于世衰道微之时,而流泽之在人心,不可以壅遏。
故《诗》三百篇,发乎情,止乎礼义者,圣人犹有取云尔。
然则人之所以为圣贤,与夫圣贤之教人,舍是五者,其何以哉!
东莱吕祖谦伯恭父为严陵教官,与其友取《易》、《春秋》、《书》、《诗》、《礼传》、《鲁论》、《孟子》,圣贤所以发明人伦之道见于父子兄弟夫妇之际者,悉笔之于编。
又泛考子史诸书,上下二千馀载间,凡可以示训者皆辑之。
惟其事之可法而已,载者之失实有所不计也;
惟其长之可取而已,它为之未善有不暇问也。
间日携所编以示某而讲订焉。
未几而成,名以《阃范》。
某谓此书行于世,家当藏之,而人当学之也。
家庭闺阃之内,乡里族党之间,随其见之深浅、味之短长,笃敬力行,皆足以有补。
然在学者则当由是而讲明之,以求识其理之所以然者。
诚知是书所载,莫非吾分内事,而古之君子皆非有所为而为之,则其精微亲切,必有隐然自得于中者,虽欲舍是而不由,亦不可得矣。
书所登载未尽,伯恭尚继编云。
周必大权发遣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制乾道六年六月 南宋 · 王秬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五、《文忠集》卷首《周文忠公年谱》
左朝奉郎权发遣南剑州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周某:朕分遣使轺,敷求民瘼。
谓与其试材于疏远堙微之士,则孰若借重于践扬望实之人?
兹遄原隰之行,乃得丝纶之旧。
将令远俗,识我近臣。
尔文掞春华,学推武库。
蜚声场屋,两枝仙之相高;
寓直禁林,三峡词源之争鹜。
厌承明之直,久嗟太史之留。
兹俾按于祥刑,姑少观于儒效。
其谨六条之察,俾无庶狱之冤。
伫讫外庸,嗣膺殊渥。
可特授依前左朝奉郎权发遣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提举河渠公事,填现阙,仍借绯。
再次韵赠张德恭 其一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押蒸韵
老寻诗法得良朋,转处骊珠悟后僧。
帝所宫商中夜奏,仙盘沆瀣未秋凝。
乐天不幸逢元稹季友而来有彦升
交手当家亲父子,为君别本记传灯。
帅寄诗再次韵 南宋 · 陈造
 押支韵
才力高下岐云泥,龟镜国老乳臭儿。
纷纷过眼败人意,棘端觅猴毛不皮。
江西久无金华伯,平水未识元微之
府公牙颊著天籁,吮漱濩武鸣咸池。
江城屡雪传新作,梁园赋客让瑰奇。
振两文忠旧号令,赤手破敌无所持。
小人拜赐但袖手,匪报未办瑶华诗。
问月楼赋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九、《江湖长翁集》卷一、《历代赋汇》卷七九、嘉庆《高邮州志》卷一一、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三
休予暇兮销忧,缘空阔兮蹑飞浮。
小万象以孤凌,聊徙倚兮兹楼。
主人敬客,玉其醴而瑶舟。
忽霜月之飞来,傍栏角兮窥帘钩,媚客衣而不去,疑即人而有求,俯皓魄以可揽,宜致辞而见酬。
挈吾所疑,举其维陬,曰:「厥分天地,则有此月乘空,明镜寥泬,零沆瀣,喷玉雪。
知广袤兮几何,曾珠宫而贝阙。
块仙子之幽独,俨童颜而绀发。
是耶非耶,肇为此说?
药臼丹成兮孰所哜茹,桂枝漂香兮何许根蘖?
玉斧兮何用,修妖蟆兮胡此穴?
寒可禦兮何术,箸可升兮似谲。
珠何赖兮瑰成之异,潮何待兮隆杀之绝?
方中兮俄坠,适圆兮复缺,奚所恨而顿亏,谁所役而遽没?
世同瞢此,请究终始」。
主人长笑,避席而起,酌酒谓客:「毋泰多事。
万古兮明月,短生兮客子。
彼高阅于起灭,此同囿于生死。
一欢乘兴,且用慰喜。
若夫南浦结恨,幽闺凝泪。
穷檐漏屋之琐尾,孰若兹楼之尺咫。
微之弦,瞑之晦,烟霏之阴曀,风雨之披靡,孰若晴霄之如洗?
偕良会于今夕,嗟百年兮有几。
底用计茫昧之传闻,研惝恍于非是。
吾肴则丰,吾酒甚旨。
姑可置兴亡于度外,冥身世于一醉」。
客曰:「韪哉」!
长噱大咍,迭劝更酢,挹瓶注罍,抚月姊于座隅,啐桂影于瑶杯。
诵《楚骚》,鎗吴歈,信醉山之欲颓。
启明上,寒鸡催,羲驭升,骈车回,冒软红之旧尘,恍市声之隐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