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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旧见过多见贺强健戏作此篇 南宋 · 陆游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偶向人间脱骇机,玉池中夜自生肥。
据鞍马援虽堪笑,强饭廉颇亦未非。
道貌安能希睟盎,世缘但可付猗(初印本作依)违。
它年不死君须记,会在天津看落晖(自注:元微之《赠老人》诗云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阑干看落晖。)。
予秋夜观月得疟疾枕上赋小诗自戏 南宋 · 陆游
七言绝句 押豪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贪看霜月步亭皋,不觉寒侵范叔袍。
且倚诵诗驱疟鬼,断无人寄碧腴膏(自注:唐小说载郑虔妻病疟,杜子美教诵“子璋髑髅血模糊”等句以却之。又元微之谪江陵病瘴,白乐天自长安寄以碧腴膏。)。
上巳小饮追忆乾道中尝以是日病酒留三泉江月亭悽然有感 南宋 · 陆游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零落残花一两枝,绿阴庭院燕差池。
隔墙笑语鞦韆散,惆怅三泉驿里时(自注:元微之诗三泉驿内逢上巳。)。
示子遹 南宋 · 陆游
押泰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我初学诗日,但欲工藻绘。
中年始少悟,渐若窥宏大。
怪奇亦间出,如石漱湍濑。
数仞李杜墙,常恨欠领会。
元白才倚门,温李真自郐。
正令笔扛鼎,亦未造三昧。
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自注:晋人谓戏为狡狯,今闽语尚尔。)。
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宋都曹屡寄诗且督和答作此示之 南宋 · 陆游
押质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古诗三千篇,删取财十一。
每读先再拜,若听清庙瑟。
诗降为楚骚,犹足中六律。
天未丧斯文,杜老乃独出。
陵迟至元白,固已可愤疾。
及观晚唐作,令人欲焚笔。
此风近复炽,隙穴始难窒。
淫哇解移人,往往丧妙质。
苦言告学者,切勿为所怵。
杭川必至海,为道当择术。
题望海亭亭在卧龙绝顶 南宋 · 陆游
押先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卧龙山、望梅亭
瑞龙千丈何蜿蜒,苍鳞翠鬣翔江边。
路逢镜湖乃下驻,玩珠不去知何年。
七州元帅拥画戟,全家终日楼居仙。
霜笳一曲入银汉,碧瓦万叠浮岚烟。
其间望海最杰观,疏豁坐占蓬莱先。
风云变化几席上,蛟鼍出没阑干前。
手扪心房倚北斗,眼中万象俱森然。
尚书唤客共领略,远坊十里闻管弦。
从容赋诗出妙思,超绝欲拍微之肩。
坐中有客垂九十,追逐无路空自怜。
夜阑客散公归院,笙歌隐隐在半天。
向来老客今何处,菱唱三更起钓船。
跋吕成叔和东坡尖叉韵雪诗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九、《渭南文集》卷三○、《放翁题跋》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古诗有倡有和,有杂拟追和之类,而无和韵者。唐始有之,而不尽同。有用韵者,谓同用此韵耳。后乃有依韵者,谓如首倡之韵,然不以次也。最后始有次韵,则一皆如其韵之次。自元、白至皮、陆,此体乃成,天下靡然从之。今苏文忠集中,有《雪诗》,用「尖」「叉」二字。王文公集中,又有次苏韵诗。议者谓非二公莫能为也。通判澧州吕文之成叔,乃顿和百篇,字字工妙,无牵强凑泊之病。成叔诗成后四十馀年,其子栻乃以示予。予固好诗者,然读书有限,用力鲜薄,观此集,有愧而已。乃书集后,而归其本吕氏。开禧元年乙丑十一月丙申,笠泽陆某务观书。
又上朱参政书(代大兄)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二、《省斋别稿》卷九
某不佞,窃尝妄论自古贤人君子所以能任大事立大功,修身则身修,治国则国治者,其说有三焉:曰才,曰学,曰德而已。盖人非才则无以行才,非学则无以明学,非德则无以成德。方人之少也,志气敏锐,视盘错肯綮莫不迎刃而解,可谓有才矣。然而天资虽高,浩养未至,中局所守,外物或得以摇之。譬如乘轻车,策骏马,固可日驰千里,至于积中任重,则有时乎败矣。故必少安下位,深涵远业,以尧、舜、文、武、周、孔之道端其源,以三代、汉、唐之事畅其流,然后物来能明,事至能应。彼虽胶胶扰扰,而吾优游自若也。学明而德成,其效若此,始可以为成材而堪世用矣。昔诸葛孔明,卧龙也,然且躬耕南阳,抱道草庐,及蜀主三顾,乃慨然以当世自任。至唐元稹、宗元之徒,其才虽高,其守未固,骤居要路,轻试而妄用之,难乎免于颠沛矣。由是而言,才以行之,学以明之,德以成之,固自有次第哉!恭惟阁下以经术文章少年取名第驰隽声,所居之官大,所为之绩成。凡命宣谕于外者,莫不交口称道。章在公车,可覆视也。人谓日三接岁九迁矣,顾乃轻视爵禄,专意古学。凡广大精微如六经,奥美辨博如诸子,上下数千百载如史氏,典章法度如本朝,率皆深穷而力究之。如是者二十年,经纶之学富矣,中外之望隆矣。于是时也,天又相之,乃当主上厉精更化、图任旧人之际,而阁下寔首进焉。一命而为争臣,日以尧舜之仁义、祖宗之勤俭沃上心,正国是。再命而为中执法,非特奸邪畏其鲠峭也,善类盖有赖焉。三命而登庙堂,则又尽以平昔之所言措诸行事。今鼎席虚位,进拜在旦暮矣。人徒见阁下之德显著如此,而不知天赋其才于初,究所学于中,如积春夏以成岁功,而非一日所能至也。某一介贱士,身游大冶,幸因调官,得望颜色,而言词浅讷,不能歌咏勋业以为宾赞之藉,姑臆度阁下杜德机而冒陈之。若乃既见壶子,则必有自失而走者矣。不宣。
与洪景卢舍人迈劄子(一 乾道九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书稿》卷五
某叠被近诲,喜审政成清暇,台候动止万福。《山堂学记》益奇古,而二诗用韵高妙,为某之赐甚宠,岂止压倒元、白而已!三复钦叹,不能去手。朱提以人数未足少留,须其行,别牵课为谢次。十尊风味佳甚,真可占美政化,此间厨酝绝不可饮也。某辞郡,或格或寝,不免再恳相参。以病乞祠,语甚切至,度须见听。每荷问念,感激不忘,馀乞为国珍练。闻诣阙诵德政者百十曹,徵黄当在旦夕,谨倾耳以俟。
文苑英华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平园续稿》卷一五、《文苑英华》卷首、《宾退录》卷九、《宋会要辑稿》崇儒五之一(第三册第二二四七页)、《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二、《文献通考·经籍考》卷七五、《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八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臣伏睹太宗皇帝丁时太平,以文明化成天下。既得诸国图籍,聚名士于朝,诏修三大书:曰《太平御览》,曰《册府元龟》,曰《文苑英华》,各一千卷。今二书闽、蜀已刻,惟《文苑英华》士大夫家绝无而仅有,盖所集止唐文章,如南北朝间存一二。是时印本绝少,虽韩、柳、元、白之文尚未甚传,其他如陈子昂、张说、九龄、李翱等诸名士文集世尤罕见,故修书官于宗元、居易、权德舆、李商隐、顾云、罗隐辈或全卷取入。当真宗朝,姚铉铨择十一,号《唐文粹》,由简故精,所以盛行。近岁唐文摹印浸多,不假《英华》而传,况卷帙浩繁,人力难及,其不行于世则宜。臣事孝宗皇帝,间闻圣谕欲刻江钿《文海》。臣奏其去敢差谬不足观,帝乃诏馆职裒集《皇朝文鉴》。臣因及《英华》虽秘阁有本,然舛误不可读。俄闻传旨取入,遂经乙览。时御前置校正书籍一二十员,皆书生稍习文墨者,月给餐钱,满数岁补进武校尉。既得此为课程,往往妄加涂注,缮写装饰,付之秘阁,后世将遂为定本。臣过计有三不可:国初文集虽写本,然雠校颇精,后来浅学改易,浸失本旨。今乃尽以印本易旧书,是非相乱,一也。凡庙讳未祧之前当阙笔,而校正者于赋中以商易殷,以洪易弘,或值押韵,全韵随之,至于唐讳及本朝讳存改不定,二也。原缺一句或数句,或颇用古语,乃以不知为知,擅自增损,使前代遗文幸存者转增疵颣,三也。顷尝属荆帅范仲艺、均倅丁介稍加校正;晚幸退休,遍求别本,与士友详议,疑则阙之。凡经、史、子、集、传注、《通典》、《通鉴》、及《艺文类聚》、《初学记》,下至乐府、释老、小说之类,无不参用。惟是原修书时历年颇多,非出一手,业脞重复,首尾衡决,一诗或析为二,二诗或合为一,姓氏差误,先后颠倒,不可胜计。其间赋多用「员来」,非读《秦誓》正义,安知今之云字乃员之省文?以尧韭对舜英,非《本草注》,安知其为菖蒲?又如切磋之磋,驱驰之驱,挂帆之帆,仙装之装,《广韵》各有侧声,而流俗改切磋为效课,以驻易驱,以席易帆,以仗易装,今皆正之,详注逐篇之下,不复遍举。始雕于嘉泰改元春,至四年秋讫工,盖欲流传斯世,广熙陵右文之盛,彰阜陵好善之优,成老臣发端之志。深惧来者莫知其由,故列兴国至雍熙成书岁月,而述證误本末如此。阙疑尚多,谨俟来哲。七月七日,具位臣周某谨记。
掖垣类稿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一、《掖垣类稿》卷首、《爱日精庐藏书续志》卷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溧水区
国朝知制诰掌外制,是谓从官,必召试中书而后除,不试号为异礼。夫仕而至此,非台省英俊则中外扬历之人,谁不知其能文?所以试者,观其敏也。盖政事堂本在禁中,宰执朝退,房吏得除目,以词头授词臣具草,录黄付吏部,诰院书印如式,乃进御,下閤门给焉。其付授经由皆有时刻,不容少缓。故欧阳文忠公《外制序》云:「除目每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不得专思虑,工文字」。而刘原父立马一挥,皇子、公主九制数千言,非自誇其敏赡,吏偶稽违,势使然耳。元丰以前,官号三字,寓直舍人院。官制行,知制诰衔归翰苑,正曰中书舍人,实涖中书后省。资浅则曰直舍人院,或先摄后除。初轮日草词,继分六押,随房书黄,命令有不当者缴奏,此定制也。南渡草创,三省在皇城门外,六押仅除三员,又多兼摄,召试故事亦废。除目出,则先给信劄付其人。所谓词命,急者数日,缓或累月。绍兴壬午秋,必大以起居郎被旨兼摄,旧积词头颇多,在职才踰半年,而草二百九十六制。寻忤贵近,得请奉祠。后十年当乾道壬辰,再以礼部侍郎兼权。不一月,又坐论事丐免,随以他罪去国,仅得二十三首。尝考韩退之元和九年冬以考功郎中知制诰,十一年春迁中书舍人,是夏方改右庶子,在职首尾三年。今外集只存《崔群户部侍郎》一制,初云:「地官之职,邦教是先」。末云:「选贤举能,于今推重;择才经赋,自古尤难」。凡命版曹,何尝不主理财?惟退之先及邦教,而以「经赋」二字终之,可谓深合经旨,惜乎不如常、杨、元、白制草之盛传也。虽然,古今史官例于词命加以笔削。观《顺宗实录》制册温纯典雅,殆轶秦汉,不类当时之文,其经退之润色,尚复何疑?是固专车一节也。必大初摄时止行下三房文书,恨不能述训戒于除授之间。后方掌吏房左选,草《沈夏户部侍郎制》,首云:「舜命司徒,在亲百姓」。末云:「俾予既庶之人,驯致无疆之说」。盖欲师法退之之万一,则又日浅而罢。因省吏录本来献,乃序藏之。是岁四月,朝散郎、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赐紫金鱼袋周必大序。
书谭该乐府后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三、《平园续稿》卷八、《益公题跋》卷三、《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二四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世谓乐府起于汉魏,盖由惠帝有乐府令,武帝立乐府采诗夜诵也。唐元稹则以仲尼《文王操》、伯牙《水仙操》、齐犊牧《雉朝飞》、卫女《思归引》为乐府之始。以予考之,乃赓载歌「薰兮解愠」,在虞舜时此体固已萌芽,岂止三代遗韵而已!新喻谭该居之举业馀暇,作《上之回》等十四篇,因旧题而衍其辞,用意深远。至于《拟古》、《咏史》、《咏怀》、《感遇》诸诗,多有佳句,进而不止,前辈可以企及。为题卷末而勉之。庆元己未五月戊戌。
按:韩文公云,《雉朝飞》牧犊子作。《吴兢集·雉朝飞乐府古题要解》以为处士犊木子。刘次庄《乐府集序》又作「牍沐」。未知孰是。
题癸丑谢何同叔送羊羔酒诗赠尹德邻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四、《平园续稿》卷九、《益公题跋》卷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永丰尹直卿德邻学富而赡于文,有能诗声。绍熙癸丑补中太学生,兼试《问寝龙楼晓诗》,末句云:「书生忧国切,几白九分头」。学官叹服,寘名第一。谒告还乡,屡枉佳篇。今将参学,见索鄙句。老悖无词可措,偶记顷在长沙有《谢何同叔运判雪中送羊羔酒》四韵,后欲再赋,以酒有「浮蚁」,可押「慕膻」,对未成而止,因录旧作,请直卿为足之。若自有压倒元、白之句,则九万里风斯在下矣。庚申腊月十七日。
东宫故事十五首 其九 某月某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唐高宗永徽三年,御安福门楼观百戏,上谓侍臣曰:「昨登楼欲以观人情及风俗奢俭,非为声乐。朕闻胡人善为击鞠之戏,当一观之。昨初升楼,即有群胡击鞠,意谓朕笃好之也。帝王所为,岂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胡人窥望之情,亦因以自戒」。
某闻王者履崇高之富贵,操可致之势力,所欲苟形于外,则逢迎将顺,四面而至。圣人知其然也,言动不敢轻,嗜好不敢萌。是故旨酒人所共爱也,禹则恶焉;饮食人所大欲也,禹则菲焉。夫岂乐为是苦节而与众独异哉?正以上心所向,从之者众,大则侈靡成风,小则伤财害民,塞其源所以清其流,谨于初所以杜其后也。善乎苏轼之论曰:鹤之为物,清远閒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易》与《诗》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无损。及卫懿公心偶好之,宠以乘轩,其害遂至于失国。为人上者好尚之难如此哉!今高宗方启击鞠之意,群胡即献技以投所好。幸而永徽之初能谨辨早防微之戒,卒莫能惑。不然,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窥望之情,杂然并进,不可得而察矣。
读元白长庆二集诗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读遍元诗与白诗,一生少傅重微之。
再三不晓渠何意,半是交情半是私。
贺张丞相判建康启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四、《诚斋集》卷四九、《翰苑新书》续集卷一五、《秘笈新书》卷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恭审制诏旧德,藩宣陪京。留丞相于关中,深寄本根之重;用真儒于天下,大和朝野之瞻。恭惟某官学术函三,道原贯一。得仁者之静?应群动而不究;参化育之诚,听万物之自遂。补天而莫见其妙,洗日而不言其功。顾德裕何负于敏中,乃元稹自憎于裴度。忧以王室,居江湖而未忘;乐乎韦编,去洙泗而无间。人仰傅岩之雨,天开衡岳之云。帝亟召之,已恨不早;公其来止,勿徐其驱。姑烦东土之保釐,暂倚北门之卧护。乾旋坤转,方用夏以变夷;风挥日舒,要整军而经武。仰惟勋德之元老,素定国家之远谋。诸将震于威名,百蛮问其容貌。正赖指纵,迄成廓清。安石其如苍生何,已快老成之起;司马复相中国矣,伫观书赞之新。某自贺荒凉,恭承教载。丈席之侍玉振,每得而闻;尺书之论金縢,今近乎谶。
答建康府大军库监门徐达书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诚斋集》卷六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再拜。伏以即日寒尽春生,恭惟总干学士年契自公整暇,神劳素履,台候动止万福。某一昨谢病自免,归卧空山,遂与世绝。独爱贤好文之心,若瘕癖沉痼,结于膏之上,肓之下,而无汤熨针砭可达者,而何敢望其瘳乎?望其瘳固不敢,望其小宁而不作,亦且不敢也。每以此自苦,亦以此自乐。病而至于乐,虽秦越人视之,亦未如之何矣,而何汤熨针砭之尤乎哉!退休五年,寖觉小宁。今日大儿忽递至总干五月二书及诗文史评一编,披读未竟,我头岑岑,我体淅淅,我心愦愦,于是旧疾复作矣。甚矣乎,斯文之奇奇,斯士之落落,如腊之毒,如酒之酖,恍然堕我于沉绵之乡,而不知其所从,不克以自拔也。抑某与总干有何宿负,有何沉冤,而使我至此极乎?诗甚清新,第赋兴二体自己出者不加多,而赓和一体不加少,何也?大氐诗之作也,兴上也,赋次也,赓和不得已也。我初无意于作是诗,而是物是事适然触乎我,我之意亦适然感乎是物是事,触先焉,感随焉,而是诗出焉,我何与哉,天也,斯之谓兴。或属意一花,或分题一草,指某物课一咏,立某题徵一篇,是已非天矣,然犹专乎我也,斯之谓赋。至于赓和,则孰触之,孰感之,孰题之哉?人而已矣。出乎天犹惧戕乎天,专乎我犹惧强乎我,今牵乎人而已矣,尚冀其有一铢之天,一黍之我乎?盖我未尝觌是物,而逆追彼之觌,我不欲用是韵,而抑从彼之用,虽李、杜能之乎?而李、杜不为也。是故李、杜之集无牵率之句,而元、白有和韵之作。诗至和韵而诗始大坏矣,故韩子苍以和韵为诗之大戒也。书数篇皆闳以肆,不能免乎于世而皆不丧己,尝从事乎场屋之文而此乃不类乎场屋之文,是难能也,其他可能也。史评妙绝一世矣,如萧相国之门得士之多,如项羽善将兵而不善将将,如史不载萧何所奇韩信之语而探知其语,如项羽、英布时分军为三之或得或失,如世未尝无士,如宏羊当诛而不可烹,如卫、霍之客去留不以两将军之盛衰,如公孙弘、张汤接天下士而未尝得一士,此数条乃古人眸子所未尝觑见者,而今独发擿之。至于晁错东市之祸乃教人主以术数之效,公孙弘险贼之隐心与张汤暗合者九,娄敬、萧望之、隽不疑不肯易衣露索解剑以趋合上好,此三条者尤足以堑刑名之键,诛奸邪之胔,障河曲之澜,其有补于吾道世教岂小也?兹又一编之中珠之灵蛇、玉之连城也。先察院非不得位而非得位者,德浮于位而位不浮于德也。今有子如此,不得位而得子,其不贤于得位乎?某也诸子鹿鹿,真景升儿子不啻也。既以为先丈贺,又以为某愧耳。然大儿乃得亲炙贤同僚,岂不足以为某贺乎?命戒诸上官书,此某之责也。知士不荐,自同寒蝉,吾尤昔人而又为之。然今之能为人轩轾者,势焉而已矣。而某也,韩安国之死灰,柳子厚之粪壤也,是能为总干之轩轾乎?先是,大儿来求某之荐书,以彻闻于诸公间,有不待某之书而已举之者,有待书而即举者,财一二而已矣。有虽不及举而犹答书者,有得一书而不答者,有得一书再书三书而不答者,为子受诟,其不浅之为丈夫乎,为子受诟,孰若为贤受诟?况未必尽诟乎?然计其必应而扣焉,犹未必应也,然犹可扣也。知其必不应而扣焉,是欺友也。与其欺也,宁已。张板曹顷某在金陵时,渠以其叔父泉干公京削为嘱,既而某不能及。若扣焉,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尚书帅亦闻已深相知,且相许,总卿、漕、监亦与帅同此意,似不必更假某之言,以分其特达之恩也。或持是书以呈似焉,即荐贤之至公也,又奚以私扣之陋为哉!其馀皆无半面,惟石漕乃故人之至不薄者,且尝以大儿之举扣之。今既未拜其赐,敬纳一书,然亦未敢必也。特自计其可必者止如此。臂痛,视管城子如寇雠,久不与通,乃今与从事不独瘕癖之疾复作,臂痛遂大作矣。惟自贵珍,善刀藏器以待时须。
答太常虞少卿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二、《诚斋集》卷一○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伏以即辰仲夏之月,南风之薰,恭惟判寺奉常少卿尊契丈玉立颂台,刺经作制,闻乐知德,天棐忠贤,台候动止万福。某老病馀生,乘化归尽,仰天上故人于非烟倒景之表,自视蚊雷隐污渠,醯鸡处瓮天,何敢望分天章而织云锦者?小儿来归,袖出华星秋月之书,玉联金勾之轴,药物楮颖之赠,若将恤睦姻而礼高年之为者。愆迈之人,何以得此于夫子通贵之门也。九顿首而三归依,其何感如之?东坡云:「君如大江日千里,我如此水千山底」。邈无瞻高明、听清越之期,愿省厥絪冯,式如金玉,用对于掌制进读之拜。
某顷寄奉怀之唐律,情之所至而形为声画者,正如苑柳嘒嘒之蜩,草根喓喓之虫耳。若绳之以敲金击石、云和孤竹之大音,则陋且么矣。赓句下逮,所谓突过黄初,压倒元、白不啻也。回视倡者,徒有或百步而后止耳。至于近作一轴,如《槿花》「朝暮相催君莫问,一边○落一边开」,如「乍开乍阖月穿云」,如「犹有旧时双照泪,而今不忍十分圆」;如《木犀》「天上移来和月种」,如「年来只有贺人书」;如《问大钧》「纵然不得文章力,也向连山去作州」,如「夜永只怜灯是伴,秋凉最许簟先知。数尽更筹窗送曙,起来赢得鬓成丝」;如《九日》「年来只有身穷健,莫把茱萸浪自愁」。如「篷底吟哦诗有味,胸中磊块酒无驩。故人莫枉绨袍意,范叔犹能忍一寒」;如「烛短怕更长」;如「虏使方将接踵至,淮民未有息肩期」;如「虎皮皮在有馀威」;如「满怀冰雪中秋月,过眼莺花上苑春」;如「一别十年难再逢」至「莫为元规扇障风」,此又珠中之径寸、玉中之连城也。《和林正父》八句皆奇,此尤难者。所谓夫子奔轶绝尘,而回瞠若乎其后矣,侯喜曰「弟子伏矣」。
某皇恐顿首再拜,敬问契家兰玉之婘,即日清暑,恭惟尊尊幼幼,隤祉山则。有庐陵委,愿奉教。小儿幼舆进拜,既辱先生长者与其进,又辱盛礼燕集,诲言周谆,褒字旧绚,阖宗荣感,喋喋何足以谢垓兆之一二!
陈晞颜和简斋诗集序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诚斋集》卷七九、《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古之诗倡必有赓,意焉而已矣,韵焉而已矣。非古也,自唐人元、白始也,然犹加少也。至吾宋苏、黄倡一而十赓焉,然犹加少也。至于举古人之全书而尽赓焉,如东坡之和陶是也,然犹加少也。盖渊明之诗才百馀篇尔。至有举前人数百篇之诗而尽赓焉,如吾友敦复先生陈晞颜之于简斋者,不既富矣乎?昔韩子苍《答士友书》谓诗不可赓也,作诗则可矣。故苏、黄赓韵之体不可学也,岂不以作焉者安,赓焉者勉故欤?不惟勉也,而又困焉。意流而韵止,韵所有意所无也,夫焉得而不困?今晞颜是诗赓乎人者也,而非赓乎人者也,宽乎其不逼也,畅乎其不塞也,然则子苍之所艰,晞颜之所易。岂惟易子苍之所艰,又将增和陶之所少也。大抵夷则逊,险则竞,此文人之奇也,亦文人之病也,而诗人此病为尤焉。惟其病之尤,故其奇之尤。盖疾行于大逵,穷高于千仞之山,九萦之蹊,二者孰奇孰不奇也?然奇则奇矣,而诗人至于犯风雪,忘饥饿,竭一生之心思以与古人争险以出奇,则亦可怜矣。然则险愈竞,诗愈奇,诗愈奇,病愈痼矣。今是诗也,韵听乎简斋,而词出乎晞颜,词出乎晞颜而韵若未始听乎简斋者,不以其争险故欤?使晞颜不与简斋竞于险以搴其奇,此其心必有所郁于中而不快,而其词必有所渟于蕴而不决也。然晞颜与简斋争言语之险以出其奇则韪矣,抑犹在痴黠之间乎?劬于诗而纾于仕,锐于追前辈而钝于取世资,晞颜之黠也祗其为痴也,晞颜之痴也祗其为贤也。晞颜此诗既成集矣,请序于澹庵先生胡公,而复诿某书其后。年月日,杨万里序。
易外传后序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三、《诚斋集》卷八三、《古文集成》卷五、《经义考》卷二九、《皕宋楼藏书志》卷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六经至夫子而大备,然《书》非夫子作也,定之而已耳。《诗》非夫子作也,删之而已耳。《礼》《乐》非夫子作也,正之而已耳。唯《易》与《春秋》,所谓夫子之文章者欤?昔者伏羲作《易》矣,时则有其画无其辞;文王重《易》矣,时则有卦辞,无馀辞。至吾夫子特起乎两圣之后,而超出乎两圣之先,发天之藏,拓圣之疆,挹彼三才之道,而注之于三绝之简。于是作《彖辞》,作《象辞》,又作《小象》之辞,又作《文言》之辞,又作二《系》之辞,又作《说卦》之辞,又作《序卦》之辞,又作《杂卦》之辞。大之为天地,纤之为毫末,显之为人物,幽之为鬼神,明之为仁义礼乐,微之为性命,炳然蔚然,聚此书矣。其辞精以幽,其旨渊以长,其道溥以崇。是书也,其缊道之玉府、陶圣之大钩也欤?韩起聘鲁,见《易象》而喜曰:「周礼尽在鲁矣」。当是时,岂《易》之书唯鲁有之欤,抑诸国皆有而晋未有欤?宜其见之而喜也。然起之所见者羲文之《易》而已,未见夫子之《易》也。见羲文之《易》,其喜已如此,使见夫子之《易》,其喜又当何如哉!今乃得见韩起之所未见,呜呼,后之学者一何幸也!子贡在三千、七十之中,其科在乙,其名在六,其不在升堂入室之间乎?然尝叹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夫子之《易》书非性与天道之言乎?而子贡独不得闻者,岂叹之之时此书未作欤,抑已作而未出欤?今乃得闻子贡之所不得闻,呜呼!后之学者又何幸也。学者每谓闻而知不若见而知,盖闻者疏,见者亲,闻者略,见者详。观子贡之叹,则见而知者及不若闻而知者欤?然则学者之羡子贡,又安知子贡之不羡学者也?呜呼!后之学者又何幸也。嘉泰甲子四月八日,庐陵杨万里后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