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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范丞相条十事奏状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八一、《秋崖集》卷一八、《新安文献志》卷六
臣老朽无堪,待罪宰揆,当务之急,谓宜知无不为,非若言语侍从之臣,专以论思献纳为职业者也。而臣玩愒无补,仰负隆知,过烦训辞,条列所见。臣有以仰见陛下望治之切,晷刻为迟。若稽仁皇开天章阁之时,实同轨辙。一念奋发,可致隆平。然臣观庆历中所谓宰执者,曰范仲淹,曰韩琦,曰富弼,此其经济之略,宜必素蕴于胸中。方仁皇以太平责之,数令条奏当世务,仲淹犹语人曰:「上用我至矣,然事有先后,非朝夕可能也」。况如臣者碌碌庸材,忝当其位,则其猝承天问,忧惧谓何!伏念月馀,罔知攸措。惟是一二同列,敢不尽情,苟愆和恭,岂逃圣鉴!每自忖度,有犯无隐,臣不如范;直谅多闻,臣不如似;明允淳笃,臣不如性传。宁不自知,敢肆胸臆!盖尝与三臣者讲求祖宗立国之意,其所以垂之数百年而端命上帝惠笃不忘者,曰仁而已,是则我国家之元气也。国之元气补之则实,泻之则虚,调之则通,壅之则滞。以今天下之势,譬之于人,四体百骸,其尪羸亦甚惫矣。所以绵绵延延,视息自如者,元气存焉耳。当此之时,以参苓养之而不足,以野葛伐之而有馀。臣如庸医,惟知畏谨,察此證候,姑亦徐徐。意谓平常之剂,虽不大快人意,而亦不至于误事;瞑眩之药,投之是则可以立起,而投之误则有不可追之悔矣。故惟神医方敢用瞑眩,而庸医不若守平常。此非臣之愚,借之以自解。何也?实惟一线之脉,不容逞快以戕之耳。自昔能富国强兵,使人主思其材而不置如裴延龄等辈者,其算计见效岂不有可喜者哉?然而胸膈一快而元气衰矣,此非久生之道也。惟仲淹、惟琦、惟弼,其经纶辅相,近世罕俦。然皆不以聪明称,不以智术著,惟能为国家护养元气,故无赫赫之绩,而庆历之治盛世莫加焉。至如王安石、吕惠卿,夫岂无才而能以丰亨豫大悦上心者?不知财聚而民散,兵强而本弱,于是庆历之元气至熙、丰而伤,至绍圣而索矣。臣老且耄,虽识见浅陋,而阅事亦多,实不敢为新奇可喜之谈,以耸动一时之观听而已。谨列其大者为十条,惟圣明采择。
一曰正人心。
臣窃惟人主正心,盖老生之常谈、迂儒之腐说也,臣虽愚暗,夫岂不知?然而司马光所谓「历观古今之行事,竭尽平生思虑,质诸圣贤之格言,治乱安危存亡之道举在于是,不可移易者也」,臣是以敢为陛下诵之。夫人之心至虚至明,至神至灵,举天下之事事物物森然纷至乎吾前者,以此心照之,了无遁形。而以物欲汩之,以人伪乘之,则虚者窒,明者昏,神且灵者冥矣。于是乎邪与正倒置,于是乎公与私逆施,于是乎君子与小人迭胜而终负,然则治乱安危其不自是出欤?陛下以道宅心,他无嗜好,万几听断,神动天随,而臣犹以平常陈熟之言尘滓聪听,盖以大臣无他职业,惟在格君,此而不陈,事孰为大?臣愿陛下以天之心为心,罔有间断,戒谨不睹,恐惧不闻,惟日兢兢,终始惟一。危微之际,实非他人所能用力,惟陛下留神。
〔贴黄〕臣观前代土木玩好、女谒宦寺皆足以蛊人主治心之学,圣明在上,一无此事。臣所陈不过庸庸之论、拳拳之忠耳。
二曰定国本。
臣历观前代人主讳言储嗣,其臣虽有远虑,莫敢白发其端。至我仁皇,乃有昌言其事者。圣度容受,广大如天,国史书之为盛德事。此仁皇之圣所以为度越千古也。伏惟陛下春秋富盛,无疆惟休,前星之祥,未为迟暮,而中间群臣已有以宗庙社稷之计为言者。宫闱教育,磐石维城,庆泽延洪,根本深固,此陛下之圣所以为同符仁皇也。然则何以臣言为哉?实以身为宰辅,乃不能言群臣之所已言,则是首鼠惧祸,有负宗社。伏惟陛下以天下之大虑,行天下之大公,蔽之圣心,自有真庙时故事在。其若事已久玩,岁月悠悠,则叔孙通所谓天下之本奈何以天下为戏者,不可谓过计也。惟取之广、择之精而断之果,天下幸甚。臣不胜昧死。
〔贴黄〕臣见臣庶之家亦有抚育一二族子,将有所择而未决,他日鲜有不争讼者。
三曰别人材。
臣闻司马光有言:「德胜才为君子,才胜德为小人」。自古小人之为天下患,岂其庸愚不肖,无所用于斯世者哉?如其无所用也,时君世主亦安肯倾心向之?惟其所为,实快人意,以之治财则真有钱流地上之富,以之治狱则真有察见秋毫之明,刻核之能,罔不如志,故人主倚之集事,未免回视君子为无能为矣。天下之治所以众君子成之而不足,一小人败之而有馀者,职此之由也。何者?君子虽众,其道易孤;小人虽寡,其势易蔓。善乎,苏轼之言曰:「君子犹嘉禾也,封殖之甚难;小人犹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历观前代之君,未尝不欲近君子而君子常疏,未尝不欲远小人而小人常密,其故可睹矣。《书》曰「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又曰「时则勿有间之」,惟不以其所可喜者忘其所可忧者,则小人不得乘间而入矣。陛下黜陟惟允,好恶既明,区以别之,固已在天运神化中,臣犹愿加圣心焉。
四曰谨王言。
臣闻王言作命,盖在三代为训诰,在汉唐为制诏,其所以鼓舞天下者不轻用也。汉人有言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故古之称人君者曰恭默思道,曰躬行玄默,未尝事为之训,每每丁宁。盖恐轻亵王言,习常为玩,则人君所以鼓天下之动者,有时而为空言矣。伏惟陛下天纵之圣,聪明冠伦,涣发巽申,动中事会,播告不匿,洋洋圣谟。而臣区区之愚妄有意见,切以为劳神于翰墨之间者,不若储神于渊听;疲精于训饬之严者,不若聚精于静观。陛下望治之深,曾不遑暇,厉精更始,亦几何时,而所下御笔,史不绝书,传之方来,足为总覈。然而圣心澄穆,虑有所分。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臣愿陛下法天以恭己而已,所贵天下颂王言为大,而不敢玩王言为常,则心之精微一有所发,莫不耸然丕应矣。
五曰节邦用。
臣切惟圣心所甚忧而今日所甚急者,得非考图数贡,以东南一隅之赋入而用度过于全盛之时乎?今日之东南亦非祖宗之东南矣,而兵食之费十倍于昔,吏禄之费百倍于昔。只此二事,已难支吾,若公若私,真可哀痛,民力困惫,几不自聊。财非天雨鬼输,则所谓能斡运者,君子之所蹙额而不忍为也。刮之两税而农民穷,刮之盐筴而商贾穷,刮之牙皂而州县穷,田里萧条,所在愁叹。则夫生财之说,固识治者之所不敢道也。国贫甚矣,而孔子则曰不患贫而患不安。聚敛之臣惟知富国,不知民有不安其生者,且将去为盗贼矣。财聚于上,民散于下,为国者亦何利于此?无已,则有节用而已。仁皇庆历之盛,先自宫禁裁损一切用度,至于圣躬奉给亦令罢供,于是诏张方平等议减浮费,此陛下家法也。陛下克己恭俭,圣德彰闻,而悠悠之言,或以为琳馆一墙无虑数钜万,如此等可节者,恐亦不但一事也。臣愚谓宜如庆历故事,于两省官选才敏之士,据国用岁计之数,通其有无,一切裁减,条其节目,三省公共斟酌而奏行之。冗费既除,经用自足,其与巧取以妄用者相去万也。
〔贴黄〕臣窃见所在州郡或献羡馀,在于朝廷所补无几,其实掊克之吏有慊于中,姑取九牛一毛以塞众议。朝廷何苦乃为奸贪受此名哉!臣愚欲乞立为科条,务令禁止。
六曰计军赏。
臣尝谓自兵农之分而列营坐食,仰给县官,于是乎国用屈而军愈贫,军籍单而国愈困。悉力供亿,不赡饥寒,平时怨咨,缓急何恃?是知养兵贵精不贵杂,用兵贵少不贵多。前代用兵,寡者常胜。昆阳之战才六千人,而却王寻百万之师;淝水之战才二三万人,而破苻坚百万之众。是非以少胜也,以精胜也。今内外兵籍不下七十馀万,不可谓少矣,然而手艺者十之一,占破者十之一,虚籍者十之二,老弱者十之三,此其大较耳。是七十馀万之兵不得七八万人之用,无怪乎愈增而愈少,常战而常负也。坐坊卖饼,亦谓军人,此固韩愈所叹。今之吹竹弹丝、描金画翠之类,要不可以言兵矣,而诸梱也,三衙也,其所以植旗旄罗弓矢,夹道而疾趋者,必皆伟岸雄桀可以言兵,而徒以供出入舆卫,为塞涂之从者耳。臣愿陛下赫然奋威,严饬诸将,绝其手艺者,收其占破者,核其虚籍者,处其老弱者,则于此七十万之中便可得四五十万兵矣。古人以一当十,今固未敢望,但得以一当一,亦不至枉费钱粮。不然,但务增多,耗民耗国,政使边方安静,天下亦坐困矣。
〔贴黄〕臣闻诸处梱帅率自其所治,每二三十里置一铺,以达于畿,谓之摆铺。每铺不下五七人,皆选其兵之翘捷者充之。只此一项,大约亦用胜兵五七千人,徒为探刺中朝动息之用。每一家落辄有数项摆铺,少者亦约有二三十人共聚一处,故其所处之地剽敚自由,遂使商旅不行,邸店停闭。臣每念边鄙不知何时复见烟火万家气象,岂图内地亦有此景!臣愚欲画旨行下,各抽回司,以备战守。其传送文字只依祖宗旧法,令赤递赶限,岂失事机!庶使朝廷养兵不为徒费,而一路聚落安堵有期,亦非小补。
七曰徽士习。
臣闻风俗之厚薄,上之人实为之。故士大夫不言风俗,以风俗自士大夫出也。西汉有一孔光、张禹,便能化其风俗为柔谀;东汉有一李固、杜乔,便能化其风俗为沽激。虽沽激与谀柔不同,而其失一也。今天下风俗亦弊矣,知有利禄而不知有名节,知有权势而不知有义理,蝇营狗苟,惟得之趋。推其受病之源,盖必有任其责者。夫一念私意起于芽蘖之微耳,然而推是心以往,则贪爵慕禄而宁负天子矣,简贤附势而不恤清议矣,义利之界限可不谨哉!而世之士大夫方且有为吏商而舳舻相衔以坏朝廷之钞法者,方且有为驵侩而市井交关以亏朝廷之楮令者,方有为城狐社鼠而浆酒藿肉、囊金匮帛以渔猎朝廷之百姓者,此士大夫心髓之病,非针艾所能达、药石所能疗也,惟在陛下清心寡欲以神化转移之耳。《书》曰「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而况于躬行以厚风俗乎?
八曰清仕涂。
臣惟今日东南一隅之天下,其郡县窠局不能当祖宗时十之二三,而入仕之涂曰进士者十倍于昔,曰特奏者二十倍于昔,曰资荫者数十倍于昔,而所谓武举、所谓军功、所谓杂流者,又不知几百倍于昔矣。纵使以祖宗全盛之天下,犹且无以容之。苏轼当神宗时,已有一官而三人共之之叹,而况今日乎?是宜差注不行,愈益浮竞。向犹曰贤愚同滞也,今则虽贤者不免于壅底;向犹曰清浊混淆也,今则虽清者不免于攀缘。盖有登科十有馀年,不能沾一日之禄而老死者,有三年大比,阖郡除校官外无可与考试者,然则入仕之涂亦大不清矣。臣愚以为自唐以来,进士一科得人为最盛,此固未易轻议。至于特奏,止缘乡贡,遂列簪绅;资荫不限才愚,尽居禄位。较之进士,不甚差殊,充塞铨曹,无阙可补。如此等类,盍思所以通变之乎?臣观孙沔之论磨勘迁转,欧阳修之论举主改官,一则以但居三周、不问贤不肖、例迁一级为非,一则以举主数足、不问贤不肖、便与改官为否。傥以二臣之议下之有司,更与讨论,惟务才实,则公勤者有以自见,而浮竞者将不至甚侥倖矣。
〔贴黄〕臣窃惟左戚姻联,从昔所重,谓当富贵亲厚之,不烦以政。苟惟不尔,适费保全。
九曰结人心。
臣仰惟艺祖肇造区夏,传之数百年而屹然泰山之安,三代以来,有道之长无如本朝之盛者,非徒制度纪纲有以维持之也,夫亦德泽在人心,沦肌浃髓,有不可得而解者。故其财以不聚为富,兵以不用为威,人以不作聪明为贤。祖宗相传,惟此一道,盖所谓得天下以仁、守天下以仁者也。王安石不知此,故以开边而失人心;章惇、蔡确之徒不知此,故以杀士大夫而失人心。是则熙、丰之人心尝怨矣而元祐收之,靖康之人心尝怒矣而绍兴回之,夫岂不甚可畏哉!伏惟陛下远鉴古今,克迈前圣,治乱兴衰之监,其得之圣学者固已高明,而老臣愚忠,无出于此。意谓天下所欲,惟陛下行之;天下所恶,惟陛下去之。盖天下之所欲者在安生,天下之所恶者在失业,未有恶欲与天下同而人心离者也。《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可不谨欤?
十曰祈天命。
臣闻人君之所以祈天永命者,非牲牷玉帛、祝史荐辞之谓也,非占算推测,求之幽远之谓也。盖天命不在天而在人,则其所谓祈天永命者,要亦求之德而已。《书》曰「常厥德保厥位」,又曰「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非于人事之外别有所谓天命也。恭惟国家克相上帝,申命用休,天之所以顾諟者有加无已,而卜祝之流传讹听舛,妄用丙午、丁未率与咎證会逢,不知祸福无门,惟人所召。陛下不可委之于数,以为厄运当然,日监在兹,骏命不易,天人之际,影响相符。臣故以为陛下舍己以稽众则可以祈天命,违欲以遵道则可以祈天命,远憸佞而亲忠良则可以祈天命,杜谗间而广谏诤则可以祈天命,是则陛下一念间耳。陛下果尽此道,不沮不疑,伊迩明禋,对越无愧,上帝降鉴,方将垂亿万年无疆之休,臣不胜至愿。
右臣所条十事虽若陈言,而臣积日精思,无越于此。傥其言不以人废,少留圣心,其于睿明不为无补。意之所切,辞不觉繁,干渎天聪,惟陛下幸赦。
南康宴赵安抚乐语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一一、《秋崖集》卷三三
海上三山,喜碧幢之移镇;云边五老,候紫气之度关。小驻牙樯,试挥玉麈。恭惟河汉涤濯,雪霜洁清。来自烂柯,识尽人间之局面;赐之节斧,恬无江上之秋声。要难着琵琶之洲,已吹上蓬莱之殿。式是南国,徒得我公,邃列西清,简在上帝。虎渡月明笳鼓咽,龙骧风紧柂楼飞。幸此庐山高,留得静庵住。我知郡微乎微之旧部,乐莫乐于新知。南山云起北山云,本无限隔;长亭柳复短亭柳,不尽别离。醉此一觞,可无半语!
山南山北久相闻,不隔中间一片云。五老人迎秋婉娩,三神山近海氤氲。乾坤轩豁皋夔事,日月光华尧舜君。莫遣浔阳愁送客,荻花枫叶自欣欣。
奏八事疏 南宋 · 程元凤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一五、《明良庆会录》卷三
一曰正心,二曰待臣,三曰进贤,四曰爱民,五曰备边,六曰守法,七曰谨微,八曰审令。臣闻人主天下之主,人主一心,又人主之主也。所主不正,则外邪交攻。心乎声色则妖艳进,心乎货利则宝玉进,心乎骄奢则侈靡之具进,心乎顺适则侧媚之徒进。好恶失真,是非易位,治乱安危,于此乎判。古之圣人知其然,故中心无为以守至正,惟恐斯须不正,投隙而来者纷如也。臣愿陛下持心以敬畏,处心以安静,养心以寡欲,凡天下纷华盛丽瑰奇诡怪,可以娱耳悦目,适情快意者,举不足以动吾心,则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上而延洪天命,下而固结人心,近而示法子孙,远而垂法万世,皆陛下一心基之。臣所谓正心者此也。《书》曰:「任贤勿贰」。《中庸》曰:「敬大臣,体群臣」。此帝王待臣之要道也。夫既知其贤而专任之矣,又从而礼貌之,岂为臣下计哉。为天下国家计也。后世则不然,决择不审,任用不专,且信且疑,作贤作佞,如依方察脉而条然投剂,肘欲画圆而掣之以为方。蓄缩畏谨,则议其无所长,展布设施,则疑其有所为。卒之终日,救过不暇,而天下事亦无一可人意者,此固其庸庸碌碌,无以启人主之信任,而人主亦何使便于此哉?臣愿陛下思元首股肱之一体、乾坤六子之相须,接之以礼,待之以诚。如其非才也,以礼退之而不强其所不能;如其果贤也,以心委之而勿间之以疑贰。勿外厚而内薄,勿阴夺而阳予,如此则君臣相与之义尽矣。臣所谓待臣者此也。虎豹在山则藜藿不采,蛟龙在渊则网罟不入,人才聚于本朝,则遐冲折于千里,未有不信仁贤而能治国者。今也班行寥落,殆若晨星,临事需才,动忧之使,岂人才独啬于此时哉?才难之叹,自古为然,拔十得五,实为确论。臣愿陛下旁搜博采,兼蓄并用。长于心计者使之治赋,优于韬略者使之筹边,德履温纯者不疑其迟钝,议论慷慨者不恶其矫激。取其长而略其短,录其功而忘其过,寸长片善,咸得展布,则意气招徕,精神翕聚,势之弱者可使强,权之轻者可使重,气象之索寞者可使烨然而新美。《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又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光」。臣所谓进贤者此也。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未有民生憔悴而国势奠安者。今也淮襄之民困于蹂践,西蜀之民空于驱掳,湖广之民震于惊干,服勤耕织以应公上之供,仅有江浙、全闽之民耳。临民者又从而摧剥之,故边鄙之民流离奔走,虽尝蠲租,武夫憸人反肆苛征之毒;内地之民愁恨叹息,罔知抚摩,贪官暴吏不念饥寒之苦。臣愿陛下严饬之阃,监司择其贪黩无状者条列奏闻,痛与镌斥。去稂莠所以长禾稼,驱狐狸所以蕃鸡鹜,仁政之行,莫此为急。臣所谓爱民者此也。国家之财,耗于兵者十常七八,陛下临朝,边报声息,日勤请问,曷尝不以边鄙为急哉?然伍符尺籍,虚额尚多,老弱疲癃,未闻改刺。以器甲则朽钝,以武艺则卤莽,以训习则文具。为将帅者又从而掊尅科歛之无艺。平时且不聊生,缓急安能效死,是真可凛凛也。臣愿陛下严饬诸阃,覈实军籍,招收强壮,精其器械,程其技能,而又痛惩贪将之诛求,庶乎士能用命,可以禦敌。臣所谓备边者此也。祖宗之法,昭如日星,废法用例,为弊滋甚。而废法之大者,莫如贵戚之临民。夫无权保厥宗,仁祖之成宪;求添差不许,孝宗之良规。岂当时贵戚皆非有才之人,祖宗不用,盖有深意。陛下试思琐琐姻𡞻,棋布名藩,始于何时,祖宗之世未闻有此也。然分符之初,贪庸弗绩者犹不逃于吏议,今非惟人莫敢议之,而反欲议人矣。为守而逐贰车,为倅而逐联事,无复顾忌,长此安穷?后世观之,必不以为是也。臣愿陛下遵祖宗之法,推断恩之义,凡贵戚之贪暴者、庸谬者,悉赋以祠廪,使之坐享富贵。其有才而温良有德而通畅者,间虽遴畀以郡符,必使内外台得以公廉察之,而不与之回护。庶几知有所惮,而不至倚势作威,□贼根本。臣所谓守法者莫大于此,陛下幸加之意。古者侍御仆从罔非正人,出入起居,罔有不钦,盖无微而不谨也。汉唐徒知亵近之可亲,不知操柄之旁落,不谨其微,流祸斯惨。惟我祖宗俾之趋走于左右,未尝假之以事权,是以开创大业,以至于今,未闻近习踰越规模。陛下英明果断,御之有法,稍有假托,必罚无赦。昨者一二施行,足以耸动天下。然道路之传,犹谓蹊径未能尽窒,扳援钻刺之习未能尽无,虽其说未必皆然,而几微亦所当察。微之不谨,著将柰何?臣愿陛下警之以祸福之机,训之以保全之道,谨微自守,勿与外交,无罅可投,趋者自止,非特国家之福,亦近习之福也。臣所谓谨微者莫急于此,陛下幸加之意。雷厉风飞,天之号令,言传号涣,君之号令,不可以不谨也。陛下一礼十行,无非君国之大务,臣下耸观,敢不钦承。至于小小武职,亦勤内批,或谓已失之亵,而小吏省礼,缁黄敕牒,亦勤宣谕,取索内批之指挥方下,片纸之宣索已至,使臣鹤立守待缴进,顷刻少稽,即有谇语。陛下之用宰臣,将责之以经论之务乎,抑使之为是琐琐者乎?臣知非陛下意也。今也尚循旧叱,则非惟失陛下重庙堂之体,其亵风雷之令亦甚矣。臣愿陛下似此琐屑勿烦宣索,劄牒印给,孰敢迟留?如或省吏邀求,即当严行惩治,何至上劳六丁之下取哉!示天威之尊严,绝小人之玩亵,其于事体大有关系。臣所谓审令者莫先于此,陛下幸加之意。臣疏远之臣,无所攀附,陛下察其孤立,授以钧枢,凛然忧思,未知报称。矧于艰难之秋,圣哲驰骛而不足,如臣庸剪,曷克胜任?鞠躬尽瘁,惟知勉竭驽钝。若夫市恩黩货,屈法徇情,用舍惟图己私,施为不参公论,奸欺朋比,仰负眷知,臣虽至愚,决不蹈此。或有其状,伏踬其辞?然是非之当明,可否之当辩,利害之当陈,臣亦不敢默默,以孤委任之意。至于从补缀除目之奏,可封还内封之请,俞信任责成之言,乃陛下素定之家法,率而行之,实有望焉。
圣学疏 宋 · 戴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浣川集》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九
臣仰惟陛下英明冠古,圣德缉熙,凡在列之臣得以面清光者,无不以讲学为言。所谓讲学者,《中庸》《大学》其首也。臣不佞,以为陛下之所讲,群臣之所对,未免寖流于虚文,臣请掇其切于实用者言之。臣闻《中庸》之学自谨独入,《大学》之学自致知入。《中庸》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夫能谨于喜怒哀乐,即自其谨独而得之。人虽中智,其不知戒惧,徒以隐显殊制,作辍靡常,惟于不睹不闻者谨之,则诚意所积,流通无间。今陛下临朝若神非不严恪,恭己南面非不粹渊,然退而寒之者多矣。𥊍御使令,慧黠顺适者获进,巧诈迎合者见容,燕饮之不节,举动之少轻,宫庭隐微,一有过差,皆足以干阴阳之大和。近者星象违度,阴雨弥旬,螟螽为沴,谷价腾踊,疵疠荐作,流离日繁。陛下反之于躬,真足以位天地、育万物乎,然后谨独之学可验也。《大学》曰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夫能底于至善,即自其致知而得之。天下事物无穷,而莫不有定理,其本末有伦,先后有序,惟事事物物,求其至焉。一理既通,触类自悟。今陛下精一之谈不绝于口,危微之旨日陈于前,然尊所闻、行所知者鲜矣。处事用人,明辨是非者有几,别白邪正者有几,号令所出,朝更而夕变,除授所加,倏佞而忽贤。朝廷施设,一或失宜,皆足以召天下之衅侮。近者讹言迭兴,叛孽间起,其事未作而人疑其无成,某人未用而人疑其必败。陛下反之于躬,真足以明明德而新民志乎,然后致知之学可验也。臣愿陛下取二书而观之,不以广诵泛说为能,而以切问近思为贵,执中必如虞舜,继志必如文武,克明俊德必同于尧,日新其德必同于汤,守之以诚,养之以敬,日夜去其所未合而不忘其所已合,然后讲学之功有补矣。且夫《中庸》、《大学》一理也,《中庸》之九经即《大学》所以治国平天下者也,《大学》之毋自欺即《中庸》之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者也。书二而理一,陛下能自得师,则优游餍饫,皆是实谊,左右逢原,莫非妙用,惟当使此诚此敬无一息不存耳。昔唐德宗出宫女,屏远玩好,淄青将士投兵相谓曰:「圣主出矣,吾属犹反乎」!及其猜忌一生,以推诚为无益,则贞元之敝有甚于肃、代。陛下于此察之,使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声名洋溢于中国,施及蛮貊,则主势日隆,独非今日之急务乎!唐宪宗平淮蔡,制驭强藩,当时论者谓非朝廷之力,直以措置能服其心。及其骄侈一萌,任用便嬖聚歛之臣,则元和之治终愧于二祖之风烈。陛下于此加省焉,知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惟命不于常则天命日固,独非今日之永图乎!夫以陛下耽玩此学之久,嗜慕此学之笃,而又体察此学之详,臣申复其端则不以为赘,辨明其实则不以为忤,而臣进对之始,亦姑论其大略而未敢遍举也。狂瞽之言,罪当万死,惟陛下裁幸。
故事 其六 唐杜正伦谨言语 南宋 · 孙梦观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一四
唐杜正伦知起居注,帝曰:「朕在朝不敢言,必利于民乃出诸口」。正伦曰:「臣职左右陛下,一言失非止损百姓,且笔之书,千载累德」。帝悦。
臣闻人主之言,天下欢忻嚬蹙之判,万世荣华污辱之候也。盖言而不善,易于丧邦;书而不法,何以示后。一言之失,始则天下被其害耳;而国史书之,虽人主亦不免乎后世之议矣。杂霸之言,累宣帝之治也;符谶之言,损光武之德也;卖直取名之言,亏玄宗之明也。枢机之发,固不可不谨也。唐太宗谓言有利于吾民乃出诸口,杜正伦极论其失,且谓非止百姓之祸,抑以贻千载之讥,理有固然,非过论也。以陛下之号令文章,编之《周诰》、《商盘》而无愧也,听舆人之论,岂无足以为白圭之玷者?琐姻之跻膴仕,弊政也,今或命之进拟;弹劾不避权贵,美事也,今或谕之调停。钱神可以排紫闼,虽琐屑之讼,而剖决或烦于圣断;贡物欲以实琼林,虽经常之赋,而宣取或见之指挥。内廷营求恩泽,苟碍条令,则出于特旨;近习凭依威势,苟犯有司,则压以玉音。直士当用而不尽用,则谓其颇涉于大言;小人当去而不尽去,则谓其姑存于事体。大臣,与天子相可否者也,今天子乃与大臣相可否;台谏,与天子争是非者也,今天子乃与台谏争是非。凡若此者,果太宗之所谓利于民者乎?善乎荀悦之言曰:「二史,君举必记」。得失一朝,荣辱千载,果若人言,岂特害当时之政哉,千载之下为圣德之累,亦不细矣。臣愿陛下思道揆之重,念作猷之难,内朝外朝,无所不致其谨。因如纶之义,则知自微之必至于著,明《观》《颐》之象,则知已出之不可复入。号令必使民悦,嚬笑必待有功。内降干求,许所司之执奏;指挥乘快,虑史册之必书。笔之帝纪,使后世以为法,而不以为戒,则天下幸甚。臣职在纪言,故敢以正伦谨言语之说为献,惟陛下留神。
广帅方右史行乡饮酒记 南宋 · 李昴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三、《文溪集》卷一、天启《封川县志》卷一五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田复井,民必棼;战复车,卒必奔。古之泥,今之弊,固也。若夫乡饮酒,昔人岁时讲之常,尚贤而人趋善,先齿而人兴逊。俗以懿,世道以升,此礼更千万世,当如一日。人情往往乐简仍陋,非有害而惮,非小补而忽,迂之曰「理军市焉用彼」,苛之曰「起伏烦碎将难行」。力回古风于二千馀年之后,岂易事耶?方公大琮之镇南服也,一年政优,二年化周,将古饮其州,命宾佐日在泮与领袖士讨论之。林君公琰出一编曰:「此某人近岁行于泉者,足證也」。余君震、洪君天锡取其本,参以《仪礼》颇不合,共质之公,公曰:「吾从周」。于是议始定。宏纲细节,必考必据,间一二从时宜,而可以谊起,人习之咸说,未旬而熟。谋宾介,得顾君梅、陈君应辰,僎则常平使者王公铎。愚何人斯,而俾赘僎,以德凉齿劣,辞不获。乃二月十有二日质明,凡在位者颙其幅巾,粲其深衣,大带垂垂,方屦几几,以次即其席如植。群喙一默,惟献者、酢者、酬者、执其事者交际应接,翼如襜如,莫不舂颂中度。罍洗也、尊勺也、爵觯也、笾豆俎也,样上世而新。就歌瑟堂,廉笙钟磬在下,间合铿鍧。夫人目盛容,耳正音,油然心之良,驩然情之真,自以为身苍姬之元,而无昌黎不及揖逊其间之恨,盛矣哉!主人拜凡七十有奇,爵于上篚焉,取于东荣焉,洗于尊前焉,实于席前焉,授与其他,进退升降无算。手献宾主人之党二百三十人,辩又疑立观二百三十人。旅酬辩既彻俎,始膝席座以燕。漏过三十刻,强有力者犹不胜,公静专肃庄,以至送于庠门,曾不少懈。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所以行之者一,积诚定力也。礼成,诸友合词以请曰:「吾乡乡饮酒百年几见。乾道间龚庄敏尝行之,惜纪载脱遗,虽宿辈不可得而闻。公一循去圣之仪制,非碣其大略,来者将安稽?子与行礼焉,此笔宜属之」。予因告之曰:「夫礼者天理之节文,学者所以立也。平居视听言动,一之或非,是先失其恭敬之本,而物欲得以乘之矣。一旦动容周旋于广众中,必周章失措,微之不可掩,于此可以观其人焉。原其初心,以众人自恕,谓若昔圣人非可学而至,故自弃至此,亦可哀已。今师帅蒐讲旷典,服古、器古、乐古,岂徒崇美名,侈美观,要使乡人士君子秉古心,行古道,不睹不闻之境,俨若对大宾时,己克而礼复,自然于其家雍,于其里恭,于其国也忠,无一毫愧于古,将见暴慢消,斗争息,陶一方之民,皆古观乡之效,易易盖不诬。唐人饮礼稍仿古耳,赞皇公在常,登歌降饮,人犹知劝,裴文献在宣,歌《白华》等章,且有泣者,二子亦直声,而公所学过之。是举也,礼乐犹备,人心感发,又当何如」!众曰:「唯」。至于度数文为之详,则有编次在,此不书。淳祐四年三月朔。
论余天锡蒋岘状 宋 · 郭磊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三
臣闻鸱鸮入林,凤凰远去;豺狼当道,驺麟自藏。不仁者而在高位,则抱璞怀德之士莫之敢近矣。陛下欲聚群贤以兴致治,乃于股肱之任、喉舌之司,使雄邪厕迹其间,是却行而求前也。臣切见余天锡谄交权势,谲取科名,有德有言之莫问,惟黩惟货而罔极。原筮匪由于显比,汇征咸睹其冥升。共嗔元稹之蝇,遽入于此;咸谓刘舆之腻,近则污人。挥去未几而复来,患得既深而愈躁。斗筲无取,舟楫岂堪!考其素则猎渔并枵,察所安则心门俱市。舐鼎鸡犬,亦既逾涯;和羹盐梅,安用此物!蒋岘早谓廉平,晚隳节守。心匪端而好胜,故多暴其气;学不正而尚奇,故每离其言。佞邪莫掩,徒誇张禹之《春秋》;贬刺非公,有甚魏收之秽史。既乖正地躐登之望,而有仰天窃叹之声。忠报全亏,义方莫有。曲木之影无直,硕苗之恶莫知。臣于天锡,本无遗言;岘之于臣,尝举自代。既公论之交沸,岂言责之敢私!图报在兹,莫知其次。
按:康熙《仙居县志》卷一九,康熙十九年刻本。
菊花 其五 南宋 · 史铸
七言绝句 押麻韵
露丛芬馥敌兰芽(韩忠献公),清赏终存好事家(丁宝臣)。
莫遣儿童容易折(洪景卢),此花开后更无花(元微之)。
菊花五首 其三 南宋 · 史铸
七言绝句 押麻韵
渐觉西风换物华(朱弁,见《宋百家诗续选》),秋丛绕舍似陶家(元微之)。
世人若觅长生药(《古道情诗》,下句只这灰心是大还),百草枯时始见花(欧阳永叔)。
敬天图序(嘉熙) 南宋 · 宋理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八一、《咸淳临安志》卷七、《玉海》卷五六
朕观书契以来,人极茂建、圣贤大训布在方策,其言治国平天下之道无出于六经,而求之六经之要一日不可违者,其惟天道乎!大概《易》明其理,《书》正其事,《诗》通其情,《周礼》、《春秋》志其变,《记礼》则杂纪焉者也。人主知天之当敬,视六经格言如金科玉条,罔敢踰越,则逸德鲜矣!仰惟祖宗丕灵承帝事,抚有方夏,列圣垂谟,无一息不以敬天为心,国史登载,难以殚举,然未有不本于六经之旨。朕以寡昧,寅奉燕诒,惧弗克钦若眷命,万几之暇,稽式古典,援以己意,凡其关于天道之大而有以启寅畏之衷者,每经表而出之,裒列成编,目之曰《敬天图》,庶几朝夕观览,对越鉴临,以自警省云耳。
《易》六十四卦,大象之义,各有攸属,自出治而言,则谓之后;自定位而言,则谓之上;自创法而言,则谓之先王;自继体而言,则谓之大人,馀则总而谓之君子,皆主于人君而言也。卦必有象,象必有义,体而行之,人君能与造化同流者,其以此耳。然他卦大象皆著本卦之名,惟乾独不称乾,而止曰「天行健」,而以「自彊不息」归之君子。呜呼!此天德也。人君实以之,君即乾,乾即天也。人君动静语默,政化云为,无一而非乾,以至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皆此物也。而其要则自闲邪存诚始。然则求敬天于《易》,岂不尤邃于五经欤!
若昔先王盛时,君臣上下相与儆戒,兢业于敬天,而最为深切著明者聚于《书》,今可考也。曰「天无亲」,曰「天难谌」,曰「天明畏」,曰「天命不易」。凡所以推言天命靡常之理,言言至到,何凛乎其严耶!惟人君深知天命之靡常,而能疾敬德,则可以祈天永命,无疆惟休矣!不然,则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岂不甚可畏哉!今所纂辑,取于《书》者尤详。噫,肆予曷敢不敬?
《诗》者,动天地,感鬼神,所以通幽微之情,而穷交际之理者至矣。方商周盛时,上而卿大夫士、近而侍御臣仆,下而比闾族党,无不知天道而识天象,忧深思远,指事引类,未尝为迫切之词、骇异之语也。方其神祇祖考燕衎和乐,而隐然戒惧之意寓焉,《我将》之诗是也。方其旱暵为虐,遇灾而惧,而恻然哀矜之情发焉,《云汉》之诗是也。至于陟降左右,缉熙敬止之类,则又非可以浅近观矣。端居而诵,澡心以思,玩味而䌷绎之,其不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乎!
河汾王通尝谓「如有用我,则执《周礼》以往」,且重发《周礼》敌天命之叹,盖其为书,大纲小纪、详法略则粲然,靡所不载。玉帛牲器之文,车旗冕服之制,豆笾罍爵之陈,钟鼓匏管之奏,品节度数,必加详焉。至于象纬之考察,眚灾之抑损,亦莫不隶之司存而不敢慢,凡所以接三才之奥、通幽明之理也,圣人于此,岂徒从事于文物典章之饰于外者而已乎?要必有为之本者矣。不然,则《周礼》特一书耳,又安能敌天命而与之并存哉!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所书辰星风电之变,水旱霜雹之灾,螽螟蜮蝝之害,靡不毕备,而于日食之书尤详且密,传者间未免传以列国證应之说,遂使后之星翁历家分诿于所主方域,以启时君之玩心,此则非《春秋》本指也。《春秋》一统之书也,方诸侯专恣,王室既卑,麟笔褒贬,岂独以礼乐征伐关于人事者属之周?而天变之特书屡书,皆系之王室,于书王必曰「天王」,其所望于周者甚深。固曰诸侯虽无周,而天命未改,承天从事,周之人主不可不任其责也。以周之无政,而圣人犹拳拳焉南面而治天下者,其可忽诸!
《记礼》一经,冠之以「毋不敬」之辞,所谓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然后行者,惟以敬之一字而已。或谓《月令》出于吕不韦之手,未免滞而不通。然奉时承天之义,虽细微必谨,言固不可以人废也。至若《中庸》、《大学》之书,一则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再则曰「惟命不于常」,援诗书以明义理之正,而其本则俱切切于谨独之训。诚之不可掩,必戒于不睹不闻;诚之毋自欺,必严于所视所指。二书之旨深矣,可不惧哉!
鄜延路都监报威明山檄 宋 · 唐士耻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三、《灵岩集》卷三
年月朔日,鄜延路都监报威明山曰:中国首,四夷足,盍可岐观;见善明,用心刚,乃臻大道。既信义交输于两地,宜死生如在于一舟。革故鼎新,泰来否往,断之在我,展也有成。维去义怀利之诫,尝略闻于孟子;若异域归志之传,实备见于唐朝。幽谷乔木,较然其迥殊;湩酪重裘,释尔之可厌。徙父子君臣之境,服仁义礼乐之风,顾不韪欤,端可尚已。矧国家阐圣神之教,且政化极抚摩之恩,奄六幕以无偏,殆三王之莫过。若甘雨庆云之覆露,惟和风丽日之披临,于今寝昌,振古弗及。决用从违之论,一明取舍之端,释此不归,悔将焉及。威明山人推俊杰,天禀忠纯,夙怀向慕之衷,蚤启依投之绪,葵倾万国之表,颖拔四夷之中。洎从行慷慨之徒,悉自蕴勤拳之想。书之缣册而何愧,确乎衣冠之是存。信使下驰,诚言俯逮,尽出由中之请,有孚不肖之心。感咏实多,戢藏敢后?竟力践大丈夫之举,谅无萦儿女子之情。朝发穹庐,夕觇内境。金犀蕃锡,当立至于昕廷;爵禄醲恩,亦交来于帝所。永作中华之胄,首沾信史之书。罄此有生,乐焉上国。彭濮巴渝之助,犹在下风;春秋冬夏之行,长瞻赫日。某敢不亲提师旅,深入疆陲。会面有期,预喜一班之睹;承颜不日,尚迟踰刻之间。努力何言,竭心以俟。
祭黄勉斋先生文 宋 · 赵师恕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八
嘉定十四年春三月壬寅,大理寺丞、知潮州勉斋黄先生卒。吾邦之士大夫皆来哭吊,门人学者治丧。先一年,先生相地于城北匏山之原,坐坤向艮,结庐于其侧曰高峰书院,名其泉曰逝如斯,名其亭曰求得正,则先生之志定矣。其年四月乙丑,诸孤禀偏亲之命,遵文公之礼,奉先生之丧归于高峰,就营葬事,从先志也。某义则师生,恩犹父子,敬以菲礿之奠,昭告于先生之灵曰:呜呼!自孟氏殁,而《大学》、《中庸》之旨不传。秦、汉以来,寥寥绝响。至周、程氏作,而此道始明。朱文公继之,而此道益著。登文公之门,海内之士不知其几人,而能抽其关钥、直造阃奥者,惟先生一人得精微之传。故文公既殁之后,四方学者共尊而师事之,执弟子之礼,犹文公之存也。既而出仕,为邑为郡,至诚悃例,一意在民,故所至民皆化之,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莫不心悦而诚服也。此岂声音笑貌之所能为哉!使其身一日得在朝廷之上,行其道焉,则见于事业者,岂特致吾君、泽吾民而已,礼乐其有兴乎。道钜才大,设施未能竟万分一,而世不能容矣。归为祠官,讲学于家,士之有志者,远近翕然归乡。不惟教行于闽,而江湖、巴蜀之士,有不远数千里裹粮而至者。故成就人才,于时为多,天下知先生为一世之英杰。时事方殷,朝家起之以郡,而先生坚卧不出矣。于是著书立言,以卒文公之业。吾党之小子,正赖先生所以裁之,曷谓天乃不遗一老,而遽夺之耶?呜呼痛哉!补山之俎豆如存,华峰之几案犹在。午风夜月,升斯堂,入斯室,犹如闻其謦欬之声,而不见其容矣。诸生相顾怅怅然,其将谁正之也!某也蒙先生之抚爱为最久,辱先生之教诲为最深。拊柩一奠,送此晨征,伤如之何!悠悠去旌,故言不足于文,而哀有馀于情。惟先生之虚灵不昧者,其鉴予诚(《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附集,元刻本。以上祝尚书校点)。)/原署「门人宣义郎、主管华州云台观赵师恕」。
复刘士立书(又字成季)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巽斋文集》卷三
某读书自是心粗,重以遭罹祸难,心诚凋耗,荒疏益甚,犹以惧忝所生,不敢不学,时取故习温之。尊兄进学日新,岂某所敢望。来书训谕谆复,朋友中求如成季有几人哉?敬佩厚意无斁。然愚心于兄学有未喻者,敢不一一叩请。兄之意固望某早得所安,必不以其愚钝难镌、领解不速而遽厌之也。《中庸》首章所谓「慎其独」,《大学》首章所谓「至知在格物」,兄以新见易旧见,自谓今日所悟,卓然契先圣之本心,而儒先皆未之知也。兄断断以所见为是,则某安敢异辞。若犹取儒先之说反复敷演,以与兄所谓新见者抗辩,则此固兄之所决然舍去者,其不见听必矣。虽然,未能领解,则亦安能茍焉以为同也。《中庸》书自「天命之谓性」至「君子慎其独」才十数句,而指示本体,亲切教人,更无馀蕴,自此以下,只反覆发明而已。「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无极太极之妙,亦谓之诚,流行发见,充满周遍,无所间断者也,而不可名状。及生生化化,人物皆得之以生,而人最得其全。「诚者天之道」,尽在我矣,此不可名状者,如之何而名状之?其惟曰是无所间断者,是逝者如斯之说也。以无间断之心,契无间断之理,当此心无间断时,即此理无间断处。无心外理,无理外心,安行利行,勉强而行,其至一也。其不然者,理本无间断,而心自有间断;心虽有间断,而理终无间断。以刀划水,使作两截,岂有此理?故圣贤指此理以示人,而教之以慎其独。慎其独者无间断心也,久久则纯熟矣。篇中所谓博厚高明悠久之类,则此理也;所以行之者一之类,则此心也。天之所以为天,则此理也;文之所以为文,则此心也。彼圣人自然一自然,纯不由慎独入,而慎独者亦终至此,此者何?博厚高明悠久,天之所以为天者是已。以兄之明,岂不洞然于此,而今日之说,则谓独即此心之正,无二之名,此心存而未发者,无思无为,不偏不倚,是之谓中,是之谓一,是之谓独,某诚不能晓。李习之谓慎其独者守其中,兄谓此语与兄合者也。《中庸》曰:「道不可须臾离」。习之为之说曰:「心不可须臾动,动则远矣,非道也」。即兄所谓不慎便去了者也。某便不晓习之此语。且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未发之中不能无发,发而中节则谓之和矣。今曰心不可须臾动,变化无方,未始离于不动。夫变化无方未始离于不动则可,心不须臾动则不可。动即发也,但守取不发之中,而禁其无发可乎?先儒于此只曰此俨若思时也,不曾禁其无发也。习之谓心不可须臾动,故以谨独为守中,而遂谓此心才动即有睹闻,其复之也远矣。此等语意佛书中屡有之,而《中庸》本文恐不然也。程子于「不愧屋漏慎独」,中间著一「与」字,盖语势当然。兄因此一字,而遂判为二,曰慎独非不愧屋漏。自得兄说,庄然以思,凡前之读《中庸》略有会于心者,至此乃皆不是。不知由前之说有何不可,而必欲嗒然以坐无思无虑为守中耶?又不知兄指独为一为中,别有何据而云耶?独立、独居、独言、独宿、独学之类,皆一人无与为对之谓,诸经中未有以独字为心体者也。果是心体字面,程子何不轩豁明决言之,而仅著一与字于「不愧屋漏」之下,以疑后学耶?此书末章「自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以下所引《诗》「潜虽伏矣,亦孔之昭」、「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之类,将皆不得为慎独乎?首言「天命谓性」,而教人慎其独,终言「潜伏孔昭、不愧屋漏」,而复归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首尾意脉圆备贯通,未有如此书也。至如《大学》,亦有「慎其独」之语,系之「诚意」一章,上下文以自欺为戒,以小人閒居为不善,见人则掩其不善而著善为无益。閒居无人时也,见君子有人时也,独字尤为分晓。兄于此将亦以谨独为守中乎?某浅陋,不敢与兄力辩,兄实见教,某岂不认诚心哉!然兄至诋朱文公为不识字义,则恐过矣。「格物」之云,前书固尝深言之,以为心中无一物而备万物之理,理聚于心而散于物,于其散者格之,积之既多,自有豁然贯通融会处,此一贯也,此下学上达也。物之为言,何嫌于指外物哉?兄必曰不然,以此物乃有此混成之物,其为物不二之物,引数物字以證物之非外物。夫物何莫不自无极太极中来?今未尝从原头格此一物,则是谓即事即物者皆可外也。夫无极而太极,以生阴阳,万物万事由之而出者,隐而显也;万事万物推而皆可以知太极之本然,显而隐也。兄以此物只原头一物,则万物万事之理皆可外;万事万物皆可外,则隐显岐为二矣。程子所谓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久之脱然有贯通者,彼何谓也?自此而往,读书穷理即事,是学之教恐皆可废矣。夫当其未为两仪四象,则太极尚不可得而名,而何物之云哉?兄之《下学记》曰:「天也,命、性也,道也,是形而上者也,身也,心也,意也,耳、目、口、鼻、四肢也,是形而下者也。脩身、正心、诚意,皆是下学」。而身之本曰心,心之本曰意,意之本曰知,知即性也,性即有物矣。人茍能格其本心固有之物,则知天而至于命,此下学上达一贯之旨也。夫圣人所谓下学,直先于日用常行、事所接处学之,尽心知性则知天,则反本穷源之极处,岂初学可骤语之哉?今以格其本心固有之物为知天至命之本,而指脩身、正心、诚意之下学为格其本心固有之物之本。信如此说,则是《大学》之本文当曰:欲格物者先致知,欲致知者先诚意,欲诚意者先正心,欲正心者先脩身,句句节节当倒看,不当曰欲脩身先正心,欲正心先诚意,欲诚意先致知,致知在格物也。兄至高明,何以一旦尽去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见,而为是不可晓之语耶?兄之始学本亦自迩而远,自卑而高。今学之几年,得所谓高者远者则撤其梯级,断其涂轨,告人曰:合下便远,合下便高,不从彼处节次也,而可乎哉?兄之学大概象山、慈湖之意居多,兄不谓学乎象山、慈湖也,将以象山、慈湖为己合也。晦翁之学,兄往往以为不然,当时讲诘之纷纷,犹彼此不能心服,今某不自度其荒陋,而持井蛙之见以对海若,知其不可而不敢已者,兄以爱我教我之心至,则某不得以倘然受之也。兄非他人汎名学者之比,观理如此其富,用工如此其至,著书满家,直以开晓后学为己任。窃料兄所屑教者甚少,如某之愚,兄辱收之以为气味之同,愚心有所未安,如兄之学若又隐默不言,茍焉阿和,则是兄固厚我,而我则薄兄也。且自某之外,肯以所未安者复之,兄知犹有何人哉?是以尽写所见,以求一是之归,如曰不然,更乞赐教。别纸所教尤感。昔有陈绛者在福州,赃污之名彻于上听,王沂公为首相,亦信之。吕许公独不谓然,一日出一御史为本路澧使往按之,凭一衙校护献荔枝者之词,以为所闻皆实也,赃以百十万计,上下俱无疑矣。绛不心服,遂起制狱,他日反皆不实。沂公虽重德,不无轻信之失,许公心事,人谓不及沂公也,而于此乃得之,何耶?君子重入人罪,不敢欺天,且赖兄更详之。今之所谓君子,今之所谓小人,百年论定,安知不易位也。此一纸自合详答,作此书已三二千言,故于彼略焉。虽然,感兄左右正救之意,不敢忘也。
书择轩集后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八、《黄氏日钞》卷九一
天台李实父以择名轩,余同年进士阆风舒君举《中庸》言择者三章,发明其说,以为之记。始欲其知所择以自贵于物,终欲知其所择以自异于众人,且再三叹息乎「可不畏哉」之语,所以警切实父之自择者至矣,余复何言!然尝念之,古者风俗淳厚,能行者未必能言,往往或暗合于道而不自知。近世道学大明,性与天道之妙,敏如子贡所亲炙夫子而不得闻者,今童子亦类能诵习其辞而不差。然议将日工,躬行日慊,夫乃徒知择之云尔而已乎?故《中庸》之言择善必言固执,言择乎中庸必以不能期月守为戒,言择乎中庸,得一善必以拳拳服膺而弗失为劝。盖择之者致察于人心道心危微之间,《书》所称「惟精」者也。既择矣,执之守之而弗失,使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听命,《书》所谓「惟一」者也。精矣、一矣,始于能择,终于无可择。《传》不云乎:「口无择言,身无择行」。《书》所谓执中者也。学问之道,达乎上下一也,要在实用吾心而已。夫苟致知之说虽精,而力行之心不实,则所择者终非我有,吾恐终身言择,终身不知所决择也,此岂不真可畏也哉!实父朝夕此轩,而有味乎其辞,吾知其必有不能自已于既择之后者,敢诵所闻,翊吾同年舒君子说,为实父勉。
馀姚县学讲义(德祐元年乙亥回司绍兴)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九、《黄氏日钞》卷八二
馀姚县学,震之所旧游,学舍诸长上皆震之所尝承教。今兹承乏乡部,误蒙诸长上联璧之翰,谓文公朱先生亦尝持此常平之节,此邑又其所尝经从之地,以震曾读文公之书,俾诵所学。其为谦德甚至,而其为说亦切矣。然震窃谓讲书正非文公之所以教也。文公讲学五十年,未尝为讲义,惟过玉山尝有讲义,亦不过录问答数语;虽过馀姚之学,而无馀姚县学讲书之事。震何人,而敢僭越!况近世讲书,讲者非所问,听者非所疑,正文公畴昔之所戒耶?辞至再三不获已,姑道区区鄙见,以谓言之不若行之耳。未知诸长上以为如何,更乞赐教为幸。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古者,举古之人,以警今之人也。耻者,谓言或过其行,则古之人以为深耻也。夫子此意,正欲学者讷于言而敏于行耳。盖理有自然,本不待言。四时行,百物生,天不待言,而有自然之运化;大之为三纲五常,微之为薄物细故,人亦不待言而各有自然之准则。此夫子所以叹「天何言哉」,而谓「予欲无言」,其有不得已而见于问答者,亦皆正为学者躬行而发。凡今见于《论语》二十篇者,往往不过片言而止。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圣门何尝以能言为事?自杨氏为我,墨氏兼爱,不力辩之则行之者差矣,孟子始不得已而详于言。老氏清净,佛氏寂灭,不力辩之则行之者差矣,韩子始不得已而详于言。高者沦空虚,卑者溺功利,不力辩之则行之者差矣,周子、程子始又不得已而详于言。周、程既没,学者谈虚,借周、程之说,售佛、老之私。向也以异端而谈禅,世犹知禅学自为禅学;及其以儒者而谈禅,世因误认儒学自为禅学。以伪易真,是非贸乱,此而不辟,其误天下后世之躬行,将又有大于杨、墨以来之患者。文公朱先生于是力主知行之说,必使先明义理,别白是非,然后见之躬行,可免陷入异端之弊。此其救世之心甚切,析理之说甚精。学者因其言之已明,正其身之所行,为圣为贤,何所不可!顾乃掇拾绪馀,增衍浮说,徒有终身之议论,竟无一日之躬行。甚至借以文奸,转以欺世,风俗大坏,甚不忍言。文公所以讲明之初意,夫岂若是?然则今日其将何以救此?亦在明吾夫子之训,而深以言之轻出为耻。其形于言也,常恐行有不类,惕然愧耻而不敢轻于言;其见于行也,常恐不副所言,惕然愧耻而不敢不勉于行。则言日以精,行日以修,庶几君子之归而不至骎骎陷入虚诞欺罔之域,则可无负于文公知行并进之训矣。君子小人之分,决于言行之相顾与否;言行之相顾不相顾,又决于此心之知耻与否。吾徒其可不日加警省,而徒以多言为能哉?
有怀学子 南宋 · 姚勉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吾生传癖更书痴,俳笑纷纷独喜随。
篝火共窥韩子笔,煮茶细说杜陵诗。
论交无此知心友,得句常于见面时。
一念不教千里隔,慈恩花下梦微之。
廷对策(宝祐癸丑科)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八、《雪坡舍人集》卷七
臣对:臣恭惟皇帝陛下十诏宾兴,九临轩御,求贤靡倦,博采刍荛。兹者进臣等于廷,策之以选举之八事,而欲得夫学术才智之二者以扶世道,真尧舜之用心也。臣来自远方,怀忠欲吐,意陛下必策之以当世之务,理乱安危之机。而圣问所及,乃止于此,其虑臣等触时讳而不使之言乎?抑虑臣等有待对之帖括而问其所不备乎?甚非策士之本意也。虽然,人才亦国家之重事。陛下求学术者,则欲其达性命而学圣贤,挺气节而发言议。求才智者,则欲其理国家而究民事,裕邦计而捍边陲,亦皆时政之大者。臣敢因陛下之问而条其所以对,然后以臣所欲言者为陛下言之,惟陛下试垂听焉。臣闻求天下之士以文,不若淑天下之士以道。以道而淑天下之士,正其心也;以文而求天下之士,蛊其心也。上帝降衷,蒸民有则,孰非良心善性之赋?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则教之者非其道耳。《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言古先圣王所以教天下者,惟修其性中之道也。《大学》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言古先圣王明其心之明德,以新天下之民,而皆止于义理之极也。古之所以淑天下者如此。自乡举里选首废于周,而策士有科始见于汉,既非古意矣,犹未至以词章也。隋唐以来,始有进士。科目之诱既设,利禄之习亦牢,然后天下之士愈不知所谓道。心术日坏,以至于今,士习之趋,犹唐旧也。虽然,变今之士习,臣犹以为易致力焉,何也?自孔、孟绝响以来,士不知道,隋之世惟一王通,唐之世惟一韩愈,然皆得圣门仿佛,莫造斯道之精微。如通以圣人之心迹有殊,愈以人之性有三品,其于圣道,皆昧指归。学道之士且然,而况科目之士,故士习难骤变焉。天开我朝,道统复续。艺祖皇帝问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对曰:「道理最大」。此言一立,气感类从,五星聚奎,异人间出。有濂溪周惇颐倡其始,有河南程颢、程颐衍其流,有关西张载翼其派。南渡以来,有朱熹以推广之,有张栻以讲明之。于是,天下之士亦略闻古圣人之所谓道矣。虽为科目之学蛊其心术,而道学之功,每从而救之,识之明者,亦多觉焉。臣故曰:变今之士习为易。使上之人不专以文求天下之士,而专以道淑天下之士,则学术才智之士,宜出而为国家用矣。陛下聪明天锡,问学日新,接尧、舜精一执中之传,得孔、孟《中庸》、《大学》之旨,陛下可谓知道之君矣。抑臣犹愿陛下推是道以淑天下之士也。而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则未免于以文尔,是非所以淑天下之士也。教之无素,求而得之者亦陋矣。间有能为天下用者,亦天资暗合耳,岂以道用天下者哉。古之盛时,自八岁入于小学,其所学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也,礼乐射御书数之艺也。十有五而入大学,其所学则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此古之士所以多全才也。后世以来,所习者词章,所志者利禄。进士可以求仕,则挟书假手者有之矣。学校可以求进,则诡名冒贯者有之矣。世禄之家,能学有几。里社之人,可试尚多。贤良惟僻书奥传之观,而道则不知。词科惟奇文丽藻之习,而道则愈闇。武科则岂真有山西将帅之学,遗逸则不过惟终南捷径之求。道之不闻,弊乃至此!无他,上之人求之者以文,则下之应之者亦惟以文也。陛下而欲一新乎士习,盍亦先正乎人心。人心正则士习新,虽以科目求士,亦皆得人矣,尚何学术才智之乏哉!臣请为陛下疏言之,谨昧死上愚对。臣伏读圣策曰:「朕临政愿治,夙夜不遑康宁。每惟自昔帝王莫不急亲贤之为务,今选举之法未背于古,而得人之效有不如人意,所以每当馈而叹。子大夫咸造在庭,其相与茂明之」。臣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欲得人以为用,而叹选举之难得士也。臣闻求于末者,不若求于本。心术者本也,选举者末也。本之正,则选焉而得,举焉而获。本之不正,惟欲于末以求之,虽日变其法而使详,日讲其术而使精,天下之所以应之者,亦止于如是之人耳。何则?本之不求而求之末,固如是也。求之本则道矣,求之末则文矣,文岂足以观人才乎!故成周之时,以德行道艺兴天下之贤能。德则六德,知、仁、圣、义、中、和也;行则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也;艺则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而独不言所谓道,岂非道贯乎三者之中,而有德行艺者,皆不可以不知道乎?是以文武不殊科,有武者亦皆有文。将相不殊途,可相者亦皆可将。古之人何以能如是也?无所不通之谓道,知道则无所不能也。成周曷尝求之选举之末哉!乡以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先教后兴,盖有素矣。兴而曰宾,盖有礼矣。岂若后世圜棘以试之,糊名以考之,待之者亦甚贱乎!况乎古之所以用乎士者,所献之书虽登于天府,所仕之地则不出其乡闾,故天下之士皆知所以自重,而无所谓奔竞之习。今之所以教天下,则异是矣。六艺云者,古之人所谓末节也,今之士亦皆不复知矣,而况所谓六德、六行哉。未仕者志高科,已仕者志高位,不得不止,愈进愈贪,弃父母,左亲戚,背坟墓,远乡邦,逐逐然惟利禄之计,则科举之法有以坏之也。科举已久其行,何敢轻议变革。臣但愿陛下以道而淑天下,使天下之士知天爵之可贵,而人爵之不足贵,知义荣之可尊,而势荣之不足尊,利禄之心轻,则科举之念亦轻。不得已而后应科举,则恬退静重之士出,而顽钝无耻之风亦可少息矣,安有得人之效不如人意者哉?臣伏读圣策曰:「夫学术者,君子所以维持斯道者也。达于性命之原,穷乎圣贤之指,形于气节,见于言议,平昔之所讲贯,其要可得闻欤?才智者则所以经纶斯世者也,或识国家之大体,或知民事之本末。材术足以裕邦计,谋略足以捍边陲,平昔之所蕴蓄,其亦有所本否欤?今朕所以搜罗天下士者,无所不用其至,而膺斯选者,卒无其人,何欤」?臣有以见陛下思得夫学术才智之士以为天下用,而慨今世未有其人也。臣闻学术才智一事也,学术其体,而才智其用也。有学术而有才智,其人则君子;有才智而无学术,其人则小人。陛下之求人才,必皆求其两全之人,最不可各求其一也。至圣问所及学术之四事,才智之四事,则脉络相贯,事理相关,亦不可以异观者。是故达性命之原,则能穷圣贤之旨矣。秉正直之气节,则能发忠鲠之言议矣。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矣。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矣。臣请为陛下条陈之。夫圣贤教人,惟性命之学而已。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命则天命之自然,性则仁义体智四端之固有也。是故为士者当全天所畀付之命,而尽人所固有之性。天命之性,则有善而无恶,不可执气质之性以为性也。四端之性,则一真而非伪,不可泥释老之所谓性以为性也。圣贤教人,不过如此。今之学者,则异是焉。资禀之下者,局于功利之申韩;资禀之高者,溺于虚寂之释、老。高谈性命,藐视辈流。好虚议论者,无实事功,尚虚声名者,无实践履。为程颢之体认天理二字者谁欤?为程颐之求孔孟所乐何事者谁欤?为朱熹之欲为朝廷措置大事者谁欤?明善忱身之言,资士大夫谈柄而已,固不知善若何而明,身若何而忱也。格物致知之说,窃先儒之绪论而已,固不知物若何而格,知若何而致也。道之在天下,体可以达用,精可以贯粗。而今之言道者,则以为无用之空谈,不能见于有用之实学,圣贤岂如是乎!臣故曰:达性命之原,则穷贤圣之指者,此也。夫议论者,自气节而发也,天下安有无气节而有议论者哉?王素为谏官,以独击鹘见称,则王素之气节为之也。刘安世之在言路,以殿上虎见惮,则安世之气节为之也。有欧阳修之气节,则能排夏竦之奸邪;如王拱辰则初虽弹夏竦,而终则攻杜衍矣。有吕诲之气节,则能劾王安石之巧诈;如常秩则始虽立节,终则附安石矣。无气节而有议论,天下有是理哉?今之士大夫,气节言议,视先正似若少逊矣。以讦直为矫亢,以缄默为安静,以随声附和为不立异,以无所指斥为不近名。陛下非不容受直言也,又非不舍己从人也,而曾未有言焉者。今天下之窃议时政,惟曰内批也,营缮也。近习之弄权,而外戚之除授也,然而缴还内降如杜衍者谁欤?论张尧佐四使如唐介者谁欤?请不再建玉清昭应宫者谁欤?夺任守忠节度,指曾觌、龙大渊奸利者又谁欤?苟有一言,臣知陛下必从之也。无一人为陛下言者,而徒诿曰恐陛下之不受,得毋类于欺君乎?是皆气节不立之过也,而何言议之有?故曰:秉正直之气节,则必发忠鲠之言议者,此也。国家大体,其本在仁。艺祖皇帝陈桥驿之言,紫云楼之誓,子孙万世,根本在斯,爱养元元,是为大务。胡今膏泽不下于民,陛下仁厚论中所谓以术辅贪、以材济虐者,往往皆是。有如去岁,叠见重灾,九郡生灵,为鱼鳖之墟,众大民居,为灰烬之地,不加赈恤,民命谓何?撤阛阓而广通衢,略无救正之谏。侈土木而穷事力,第先应办之谋。以至监司守令之官,罔知承流宣化之任,而诸路台节,旷职甚多。弄印不除,褰帷何有。贪吏脧民之脂髓,虐吏戕民之肌肤,陛下深拱九重,亦安知此?是盖不知有国,故不知有民也。臣故曰: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者,此也。今之备边,重在兵食,食苟不足,兵何由强。而今之兵财,体统乖异。制阃则曰食少,总饷则曰兵多;制阃则曰乏粮,总饷则曰虚籍。岁行和籴,内斲本根,边有屯田,竟无效验,徒耗物力。不立规模,寇至则逃,敌去则舞,乘虏之退,则以为功,愚弄朝廷,希觊醲赏。侧闻壬子之蜀祸,甚于丁酉之虏兵,而掩败不言,惟以捷告。观其夺回虏掠三十万计,则知残害鱼肉凡几何人。生聚良难,岂堪频蹂。边之不能禦,政坐不能练兵足食以为备,而徒以欺朝廷为心也。臣故曰: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者,此也。是皆不知道而然也。无道中之实用,而尚虚文以欺世,其失固宜矣。故臣愿陛下求才智于学术之中,而无求才智于学术之外。苟不求其学术,而第求其才智,虽求士无所不用其至,非所谓至矣。陛下而先审乎此,则选举入事,臣得以次第而熟数于前。臣伏读圣策曰:「进士一科,自唐而重。祖宗盛时,或一榜才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或胪传之际,日有五色,而多得名臣。果何道而臻此欤?近岁州乡贡举,率多混淆。考覈之法,有不容略。故既选于礼部,又覆试于中书,朕拳拳于作新者至矣。棫朴之茂,丰芑之仁,子大夫其亦有以称朕意者欤」?臣有以见陛下加意于进士之科,而欲如祖宗得人之盛也。臣闻求天下之士者,科目也;坏天下之士者,亦科目也。士不务道,惟知工于声病之文。用不适时,惟知习于套括之学。其未仕也,用力惟在于此,其既仕也,从政曷知其方?失在于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也,非科目坏之乎?大抵科目之取士,惟在于文,不在于道,故天下之士不习乎道,惟习乎文。每至三年,谓之大比,群聚以考其艺,誊录以观其文。不求之乡评,不本之宿望,惟其文足以惑有司足矣,初不必素行之可以服乎乡里也。惟能窃用先儒之言,而谓之明理学足矣,初不必用力真在乎义理也。词赋不本乎理致,日以雕镌;经义不求其指归,日以穿凿。至于论策之作,欲观其通达之才,而乃俪叶骈华,抽黄对白,竞为纤巧之制,无复浑厚之文。世变如斯,可为太息。然此犹自能之者也。固有平时不稔于文声,一旦忽腾于榜帖,由私径以鬻举,挟厚赀以倩人。公道益亡,科举遂陋。臣观有唐取士,乡贡以荐而充,虽或间有私情,不敢大废公论。有如武陵之托杜牧一赋,韩愈之荐侯喜数人,允为得才,今岂能及。故唐之世虽曰私,而犹有公议;今之世虽曰公,而实用私情。臣为科举之谋,其说有二:一曰严考校于其始,二曰公覆试于其终。科举所选考官,必由出身科第之人,然后可在考校之列。不知出身之士,半是假手之人,以若持衡,安能得士?臣愚以为方今诸州贡士之际,以至省闱廷对之时,精选考官,以惠多士。其或谬得科第,决不使与校文,则不至于滋谬种种矣。昔仁祖朝用欧阳修典贡举事,一脱西昆之体,丕变嘉祐之文,用能革险怪之刘几,得名世之苏轼,皆考官得人之验。故曰:严考校于其始。今日省闱取士之后,必行覆试,可谓良规。独于州县取解之时,虽有帘引,未免文具。使乡举果皆得实,则省闱安有不通?而州郡之间,奉行不恪,以覆护为长厚,以驳放为过苛,不知取此庸流,他日又将安用。臣谓州郡奉行之意不恪,亦由朝廷连坐之法不严。倘自今以往,省闱覆试不通者,所属州郡真行连坐之罚,则必可以得实材矣。前日都堂覆试,已极堤防,然虽能察张奭曳白之庸,未能觉温岐潜救之巧,似闻掩覆,大是吏奸。今已噬脐,后当加意,毋使人谓清明之世而犹有是也。昔艺祖时徐士廉诣登闻诉榜不公,始命覆试。当时考覈,可谓至公。虽以陶谷之子登科,亦必在所审察,此覆试尽公之法也。臣故曰:公覆试于其终。虽然,此犹未为淑其心也。朱熹在同安,尝因县酺明布训谕,俾父兄毋为子弟假手,以教之欺。陛下倘能以道淑人心,使人知此义,则能而肆假手,庸而求假手者,皆愧矣。榜才一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廷唱之际,五色云见,而得名世臣,何患不如祖宗盛时乎!臣伏读圣策曰:「学校之设,所以教养作成。庆历中,湖学最盛,置治道斋,以讲明世务,遂取其法,以教大学。而胡瑗职教京师几二十年,是岂徒校一日之长者欤?今负箧担簦,云集行都,来者甚众,而与选者甚寡,朕心为之恻然。其当何道,使无道路之劳,而坐收教养之实欤」?臣有以见陛下轸念天下学校之士,而欲加教养之功也。臣闻学校者,最近民而易化民者也。今之天下莫不有学,而学校以养士,科目以取人,两不相关,学遂虚设。于其艺而不于其行,考其暂而不考其常,能为发策决科之文,则曰能事已毕,问其根本当然之事,则茫然不知。气习一浮,风俗遂薄,内则有燕居废学之实,外则有佻达在阙之愆,逐利惟竞于锥刀,养指遂失其肩背。失在于所养非所教,所教非所养也。大学四方所聚,实系天下观瞻,而乃诡冒成风,遂成奸弊之薮,祈恩趋利,尤开侥倖之门。大学尚然,况乎天下有如省闱之试,辄求泛免之恩,使朝廷确然不行,则倖门何由而启。而乃务为姑息,复与放行,弊例一滋,公法何在?朝廷曩欲士子之安乡井,乃遍州郡而行类申。曾不几时,又复中变,于是补闱之士云集京师,无鼓箧逊业之风,如鍪弧先登之状,蹂死不可胜计,仁人岂所忍闻。是皆启侥倖之心,所以激纷纭之祸。迩者廷臣欲分路而试,其法亦可谓良。而臣为学校之谋,其说有二:一曰定教育之良法,二曰示奖励之微机。夫养士欲养之为异日用也,而可徒教以无益之时文哉!是必教之以三纲五常之道,教之以修齐治平之序而后可也。今天下监司郡守,有能知理道之人,乃于学校之外,创立精舍,讲明理义,意固善矣。而精舍讲道,学校习文,然则学校之士不必知道乎?又不当如此异其趋也。昔先儒程颢有言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养人材为本,宜访经术克备,足为师表,笃志好学,才良行修者,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乎人伦,明乎物理,自洒扫应对以至修其孝弟忠信,明善忱身以至于化成天下,其学皆中于是者为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之受其业」。若颢此言,则臣所谓教育之良法也。科目学校,自是两途,欲立学校之规,当于科目之外。方今大学舍选,亦与科举并行,固亦此意。然舍选所取,亦惟其文,其所谓行则坐斋满季,无私过议罚之谓耳。行止如是而已乎?此特蔡京之法也。况大学为然,而天下之学皆不然乎?程颢又曰:「择学明德尊者为大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大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弟,有廉耻礼节,通明学业,晓畅治道者」。若颢此言,则臣所谓奖励之微机也。虽然,师儒则每难于择焉。昔仁祖朝,命胡瑗以为大学师,取湖教以为大学法。瑗教人以有用之学者也。当时伊川程颐实在表倡之列,天下之士,安有不知道者乎!陛下而以道淑天下,取程颢之言以为法,命胡瑗之类以为师,则士无道路之劳,而有教养之惠矣。臣伏读圣策曰:「资荫入仕,与寒畯同升。患其不学,故严程试。近岁浸成文具,若祥符之诏令。于国学习书二年,乃送审官考试。淳熙之议,欲令铨试,本经法律,各取其半。今举行之,可欤?书判之选,唐铨部尝用之,至有龙筋凤髓之誉。建隆、天圣立拔萃科,或于内殿,或于秘阁。朕比以吏道之衰,复书判于吏部,以考狱官县令之能否,亦唐世与祖宗之旧也。其法可加详否欤」?臣有以见陛下欲察任子于未仕之初,且欲察县令狱官于已仕之后也。臣闻已仕未仕之人,皆当使之知道。苟不知道,则未仕者固无所取材,已仕者又何所取材哉。臣请先以任子言之。方今冗官之弊,全在任子之多。三载取士,仅数百人,而任子每岁一铨,以百馀计,积至三岁,亦数百人矣。泛观州县之仕,为进士者不十之三,为任子者常十之七,岂进士能冗陛下之官哉!亦曰任子之众耳。阀阅鼎盛,亲故复多,挟厚赀而得美除,结奥援而图见次,考第未满,举削已盈。寒畯之流,亦安能及。使任子其人皆能才识如吕端,问学如张栻,岂不足以为天下之用,独斯人不多得尔。身燠锦绮,岂知陛下之民之寒;口饫膏粱,岂知陛下之民之馁,庸者受成胥吏,虐者擅作威福。寒畯生长诗书,明习礼义,决不至有是也。臣谨按《春秋》讥尹氏之世卿,讥仍叔武氏之子弱,则任子之不当有明矣。臣观古人赏曰「世延仕曰世禄」,使之有田禄而已,初非使之世其官也。任子之法,起自汉朝,必父兄真知子弟之有才,然后保任而授之位,非如今之官及则任也。儒者未仕之前,皆知任子之可抑。才玷郎秩,荫可及门,则不复为是言矣。是私也,非公也,为己子之计,故不复以任子为非也。是必为父兄者,如先正之不为子弟祈恩;为子弟者,如先正之自取儒科,不受门荫,则善矣,然而难能也。臣谓任子之恩,朝廷当加裁抑,不至冗纷。三岁一郊,少减奏荐之数。每岁一铨,必严考覈之法。如祥符之诏令,于国学习书二年,使稍知道,然后如淳熙之议以试之,斯可矣。否则亦文耳,文岂足知任子之贤否哉。至若令录之官,尤当深识道理,使为县令者常有学道爱人、弦歌为邑之意,为狱官者常有失道民散、哀矜勿喜之心,则书判虽不试而何害。苟惟不尔,虽有龙筋凤髓之誉,徒美观也。虽中书判拔萃之科,亦虚文也。士而能为文章,安有不能书判?此但可以观其是非曲直之识耳。其贪如狼,其苛如虎者,亦何自而知之哉。虽然,臣犹幸铨闱之试,尚可以惧愚騃之任子。书判之试,尚可以惧庸谬之令录也。抑臣闻之,试则当公,不公则不必试。闻之道路,铨闱固可捐厚赀而得传义书判,亦可先嘱省吏而得案牍也。傥或无之,言之者固无罪。万一有此,闻之者不足以为戒乎?试已非古矣,试而私焉,曷若不试乎?惟陛下察之。臣伏读圣策曰:「贤良之举,祖宗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如富弼、张方平辈出焉。自熙宁以试进士策与大科无异,由是罢之。绍兴、淳熙追思前宪,下诏复置,而应者绝少。今可复之,茂异之才,其出否欤?自绍圣以宏词十二体取该博华藻之士,比年以来,应选亦稀。朕方患词采之衰,欲令四方人士共兴其习,议者乃谓立法未尽善,何欤」?臣有以见陛下欲复贤良之科,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又欲新宏词之科,以收该博华藻之士也。臣闻异等大科,皆当知道。苟不知道,名贤良者固无足观,名宏博者亦无足观也。臣请先以贤良言之。今世贤良久废不举,盖自淳熙以后无之矣。夫贤良者,所以待非常间出之士也。三岁大比之时,所得恐或常士,于是又设贤良之科以取之。能谋王断国,斯可谓之贤良,能直言极谏,斯可谓之贤良,此名未易当也。熙宁之朝,以贤良与策士无异,由是罢之,盖有深意。自苏轼兄弟以直言对策,简知仁宗,其后立朝,风节坚劲,争论新法,积忤大臣。故当时怒影移木,并贤良之科而罢。然而本朝贤良知道,盖亦有数。如富弼,如张方平,如苏轼、苏辙,是真贤也,是真良也。奸邪之夏竦,倾险之李清臣,亦谓之贤良,可乎?读人所不知之书,何如知人所共由之道;为世所不能之文,曷若为世所可用之才。千门万户之书,何补于晋之衰;济水帝邱之对,何益于唐之乱。公孙弘之贤良,固不若董仲舒之贤良;牛僧孺之贤良,固不若裴垍之贤良也。贤良今不复试矣,贤良之才,臣不敢诬天下以无人也。但所以取之当以其道耳。臣谨按《春秋左氏传》,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而《祈招》之诗,则不能知以救楚围之法。是知记问之浩博,适足以为玩物丧志也。贤良之策亦始于汉朝,观其策晁、董、公孙之徒,无非问之以谋国之大方,为政之大略,初未尝以隐僻难知之事而策之也。臣记杨万里上书孝宗皇帝,有曰:「孟子之时,去周未远也。而诸侯去周之籍,孟子已不闻其详。孟献子去孟子尤近也,而有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则记诵非孟子所能也。乃若孟子,则有所能矣。孟子曰:『天之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此孟子之所能也。今贤良之科,不求孟子之所能,而乃求孟子之所不能」。万里此言,则上所以策贤良之道也。程颐亦有言曰:「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犹强起乃就对。至如后世贤良,则自求举耳。若曰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尚可。若志富贵,则得志则骄纵,失志则放旷与悲愁而已」。若颐此言,则下所以为贤良之道也。至若词学之科,其文犹当贯道。文不载道,虽华奚观。文章所以黼黻皇猷,号令所以鼓舞天下。词气萎薾,世道系之,不可不加意也。陛下近者明诏四方,自今三年省闱别立一小词科一试,激昂表厉,陛下可谓得其术矣。但愿陛下力而行之,必有蔚赡之才出应搜罗之意,谨毋以舍大就小,即易去难,为浮议所摇,方行而复辍也。又既设此科,当寿其脉。倘使真无可取,亦当短中求长,市骨而骏马自来,悦画而真龙必至。苟进取之无阶,则习尚之无益。然臣闻之,异科之才,多负劲气,出为世用,每不见容。熙宁之罢贤良,盖以苏轼兄弟之故。近时词科之不取士,陛下亦知之乎?亦由前日词臣忤于当国,既已逆其心而拂其意,所以止其身而罢其科。不然,何名存而实废也,惟陛下察之。臣伏读圣策曰:「右科之设,本以示右武而求韬略,非徒校虚文而课骑射也。兵兴累年,未闻慷慨以英略著者,其故何欤」?臣有以见陛下慨念时艰,思欲得武略之士以为之用也。臣闻以武设科,虽曰右武,以文求武,反不得人。今之武科,臣得而议之矣。贡荐额狭,选举路艰,于是以武为捷径而求为右科之试。能诵兵法者,罕能兼骑射之习;能便弓马者,罕能兼刀笔之长。于是能文者代课《七书》,能武者代执鞭弭,是无非欺朝廷也。间有能兼二者之长,亦不过苟一时之试。求其英略,阒尔无闻。今之文科,必有五削而后改京官。今之武科,不出十年,可至郡守。既登武级,复试文闱,换授其官,已在通籍之上矣,此天下之士所以指右科为速化而竞以趋之也。陛下于此,方且求其英略焉,可谓按图而索骏矣。寇准器兼将相,非右科也;韩琦、范仲淹才兼文武,非武举也。此犹文士也。岳飞、韩世忠诸将,亦尝自武举中来乎?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毋使人指武举为速化之地,则英略者出矣。臣伏读圣策曰:「遗逸之召,当取于岩穴,如艺祖之招王昭素,太宗之召陈抟,真宗之起种放,有光简策矣。今日未闻有可副明扬之旨者,抑又何欤」?臣有以见陛下广罗人才,而取遗逸于科目之外也。臣闻逸民之举,天下归周,幽人之求,民心附汉。遗逸固有国之所先也,然而不求闻达而后可谓之遗逸,阶此以钓名者非也;不慕荣贵而后可谓之遗逸,借此以媒进者非也。汉有樊英终于败节,唐有藏用亦至损名。本朝邵雍、常秩,其初亦无大异,审观其后,然后秩伪而雍真矣。其羹藜饭糗,非不欲膏粱也,衣荷制芰,非不愿文绣也,将有所待也,是作伪也,非真隐也。夫治天下者,进恬退之人,固可以风奔竞之士,然而恬退之伪者进,则奔竞者愈竞矣。恬退之伪,奔竞之真也。种放之出,人犹议之,况又不及放者乎。如王昭素、陈抟,斯可矣。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心,毋使人以遗逸为仕宦之捷径,然后诏内之侍从、台谏,外之监司、郡守,举有道之士不事科目者而旌用之,则竞科目、逐利禄者,亦可以少弭矣。陛下之所以策臣,与臣所以奉大对者,已略陈其槩。而陛下于其终,复策之曰:「夫是八者,上之所以求于下。法意之未尽,可为商确者,固朕所欲闻。若学术才智二者,则下所以应上之求,有关于世道之大。子大夫贲然来思,必不耻于自言,其合而具陈之,毋略」。臣有以见陛下求言之意有加无已,以八者责之己,而以二者责之臣等也。愚臣浅陋,何足以仰承圣问。抑臣之意,则终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而不必求之法也。今之法意,亦可谓尽矣。而陛下犹以为未尽者,是无乃详于法而略于道乎?今日之患,正在于下之求上者切于上之求下。上之所以求于下者虽广其路以招延之,亦密其防而检束之,已非求士之意。而下之所以求于上者,投牒觅举,肆欺售伪,无所不至,又岂止如汉人之自鬻哉!是尤非古意也。若是者既皆不以为耻,又岂特耻于自言而已乎!风俗益薄矣,陛下不以道挽而回之,臣不知其后之所趋,又当何如也。然此选举事也。臣观陛下发策大廷,前乎此时,莫非问以当世之大务。独惟己丑、壬辰,不敢深及时政,此则陛下养明于晦之时,而当路忌言之日也。而今亦若是焉,何哉?甚非臣之所望也。臣欲深而言之则僣,欲隐而不言则欺,敢因陛下之所及而略言之可也。圣问之中,有气节言议之说。臣于今日,正不满于是二者,敢以二说为陛下献焉:一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二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何谓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汤之执中也,曰立贤无方;武王之建极也,曰无偏无党。是故周而不比,和而不同,而后可谓君子。君子者未尝有所谓党,而上之人亦不当以党视之。禹、皋叶忠于事舜,而言焉不合,则有吁咈,不苟同也。旦、奭同心于辅周,而事有不可,则或不悦,不诡随也。唐有白居易不附僧孺,亦不附德裕。本朝有苏轼,不徇熙、丰,亦不附元祐。君子之所自立者如此,若之何而以党视之?小人之欲空人之国者,必惑其君而指君子以为党。空党锢以危汉,空清流以祸唐。而指元祐臣僚为奸党者,当宣、靖之时,空国而无君子,其祸尤不忍言也。独惟有道之朝,虽倡为朋党之论而不胜。方庆历诸贤之用事也,夏竦等辈结内侍蓝元震,上疏谓仲淹、修、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四贤得时,遂引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仁宗虽不之信,未几诸贤相继皆去。是仁宗之明如此,而小人亦得以行其动摇之术也。独惟仁皇之天宇终定,浮云暂蔽,白日即昭。循至嘉祐之时,皆用庆历之彦,而成功致治,竟是当时指为朋党中之人。然则君子之党,何负于人之国哉?何代无贤,固有居今之时,义胆忠肝如庆历诸贤者,而或者以哗竞朋比目之,陛下本无是心也,臣意必有倡为是论者矣。夫使真哗竞,真朋比,固可嫉矣,第恐以好论国事为哗竞,以志同道合为朋比耳。夫以好论国事为哗竞,则喑默唯阿、辕驹仗马者为是乎?以志同道合为朋比,则怀奸相结、根蟠株据者为是乎?此臣之所不能晓也。大概今日之弊,在于用一宰相,则用一般人。一相既去,则凡在其时者,皆指为某相之党而尽去之,非如范仲淹既出而吴育犹奏行其事者也,非如张浚既罢而赵鼎犹不变其所用之人者也。去年以庶官而论台谏者有二,前日大臣进拟,其一乃已得衡山之麾,其一则犹絷白驹之谷。得非前日之论台谏者,其台臣已去,故可以擢用;后之论台谏者,其谏臣犹在,故有所妨嫌耶?今之谏臣,心乎体国,则必如彦博之不憾唐介,夷简之不憾仲淹,夫亦何嫌于此。况西蜀之贤,乃其所劾,亦已得郡乎。而乃同罪异罚,一用一舍,臣恐非中道也。中者执一之谓也,元祐调停,为祸不细,建中靖国,何所谓中!陛下至德深仁,矜念远谪,谓除误国殄民之外,并有放令自便之恩,而初议指撝,他皆未及。独惟前日之柄相,密党数人,首拜此惠,是得无类于调停以平旧怨者乎?夫其据言路、为宰属之时,陷忠良不知其几,误国殄民,孰有大于此!而首蒙湔濯,臣甚为执事者羞之。臣愿陛下与大臣,自今进退人才,秉持公道,不肖者终身可弃,忠良者一眚不遗。且毋使大夫有东人西人之讥,毋使天下有川党洛党之说,则人才之气节者出矣。臣故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者,此也。何谓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舜闻一善,若决江河;禹闻昌言,下车以拜。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而入有法家拂士,则出无敌国外患也。汉有汲黯,淮南为之寝谋;唐有温造,悍将为之堕胆。二鲍可以歛贵戚,一勉可以尊朝廷。直言之有功于人国者如此,上之人安可以轻视之。古之危邦,未尝不钳谏者之口以自涂其耳目。贺琛之言,未为切直,梁武罪之。他日侯景之祸,竟无与言。张九龄之谏可谓忠鲠,唐明皇黜之。它日禄山之变,曾不知觉。泛观史传,如此甚多,不可枚数也。独惟盛时,则不若是。仁祖朝士气最盛,直言最多,攻夏竦之枢密,十八疏上而竟行其言;攻陈执中之宰相,十九疏上而竟可其奏。叩铜镮之呼,事关宫禁也,仁祖虽以是出仲淹,竟以是擢仲淹。灯笼锦之诋,事关廊庙也,仁祖虽以是谪唐介,亦以是召唐介。仁祖之容养直言者如是。陛下端平初政,天日昭苏,积郁顿舒,久蛰咸奋。谏官论事,御史斥奸,侍从有论恩之忠,百官有轮对之直。以至草茅投匦,学校上书,华国直言,何减庆历。当时天下延颈太平,徒以一鉴早亡,诸贤失助,相踵而去,渐已销声。淳祐初年,柄相当国,纯用私党,布满朝端,示缙绅以意而使之不敢言,扼学校之吭而使之不敢议,于是直气日销矣。今虽更化,稗政未收,噤无能言,萎瘁滋甚。泛观士大夫之奏疏,无复我先正之绪馀。凡所封事之文,类如举子之策,平平论事,小小立言,惟恐伤时,姑以塞责。臣谓直言之不振,原于直气之久销。陛下责诸臣以先正能言之风,当责圣躬以祖宗受言之事。陛下圣度天广,靡直不容。然而直臣去朝,竟未有如范仲淹、唐介再蒙显用者,得非陛下虽能容批鳞之直,而终不能无逆耳之厌乎?台谏许以风闻,祖宗自有典故。陛下迩者宸翰,乃责其廉访之不真。如必待其真而后言,臣恐自此无言者矣。况其一台臣已去职,其一则犹未至国也,而并罢之,可乎?夫其逊避再三,久而后就,臣意其人必有可言,而恐不见听者。陛下曾不待其一言而去,其为结言者之舌,不亦甚乎!前日台臣之罢,或如圣训之言,然而外议纷纷,则不谓是,咸曰台臣之仆隶,怒于近倖之貂珰,浸润密行,由此遂去。臣知此事万万无之,第惟台臣未去之先,偶有仆隶交斗之事,是以外议不能无疑。心固不然,迹则相似,万一因循不革,遂长此风,则汉之常侍必横干司隶,唐之中尉必横于南衙矣。陛下固不纵其至此,然亦不可不防其微、杜其渐也。苏轼有言曰:「奸邪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又曰:「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风采委靡之馀,虽豪杰不能以振起」。今日之患,深似此言。臣尝终日废餐,终夜不寐,以为方今事势,盖有莫大之隐忧。火未及然,安于薪寝,所赖朝廷有见远识微之士,必能为陛下陈长虑却顾之谋尔。迩日以来,言者畏忌,天下有患,谁与陛下销之?臣愿陛下上法仁祖之盛时,次用端平之初政,广开言路,旁通下情,言不可从,置之无害,倘或可用,岂小补哉,则人才之言议者出矣。臣故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者,此也。臣草茅愚生,不识忌讳,忠爱一念,与生俱生。陛下可为忠言,故敢于圣问之外,竭其狂瞽,亦可谓出位犯分矣。大则殛而投之鼎镬,小则退而屏之山林,其甘如饴,九死无悔。虽然,陛下必不然也。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岂以臣一蝼蚁而累陛下天地之仁哉!第惟臣言历议弊端,旁忤贵倖,将恐第刘蕡之策者,虽嘉其忠,而不敢进之陛下之前耳。然而臣自幼以来,所学者道。事君之始,安敢不忠?且谀悦以取高科,非臣本志。苟有一语,可裨时政,虽黜不恨也。臣固万不及刘蕡,而堂堂天朝,岂唐比哉,臣可以无恐矣。惟陛下矜其愚忠而幸听之。臣不胜惓惓。臣谨对。
秋崖毛应父诗序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四、《雪坡舍人集》卷三七
剑江毛应父以诗集来教予,求序之。予曰:诗不以序传也。三百五篇皆有序,朱夫子犹使人舍序而求诗,序不足据也,姑舍是。后世诗亦尔。杜子美、李太白、白乐天,唐诗人之冠冕者,各以其诗传,不以元微之、李阳冰序传也。东坡之诗,无敢序,山谷之诗,无敢序,近时诚斋之诗,无敢序,信乎诗不以序传,而以诗传也。诗不以诗传,以人传也。人可传,诗必可传矣。李、杜而白,苏、黄而杨,其诗何如哉,其人何如哉。应父诗思清而句逸,生于剑川,钟泉阿之英,其人品自异。他日所进未已,能如六君子之可传,诗不患不传也,又安用序?况应父之诗,其首篇曰:「时人作诗自有体,卷头品题必名士。侬诗无体无品题,不作东家效西子」。夫不效时人求品题于卷头,见自高也。而今求序,为是亦效时人矣。言未既,或哑然笑于旁曰:如子非名士何?于是乎序。
天边风露楼记 宋末元初 · 方逢辰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五、《蛟峰文集》卷五、嘉靖《淳安县志》卷一五、乾隆《严州府志》卷二九
乙卯之冬十月既望,余自馆职言事不合以归,友人卢登父上春官就坐,嘱余记山楼巅末。余方入林,而登父将发轫,请因扁楼之义共商之。宇宙间一气耳,掀簸万物,莫劲乎风,此天地之至刚;汛濯垓壤,莫泽乎露,此天地之至洁。故风露气之清以任者也。肖翘惴耎,洪纤高下,莫不秉是以生、以潜、以动、以华、以实,故受气之不刚匪洁者为朝菌、为秋蒲、为粪蝇、为裈虱,人亦然。贡、薛、韦、匡用之,固葩华阙庭,而熟视诸贤骈首刀锯,束颈栗股于刑馀之掌握,酝成汉鼎易姓之祸,君子贬其孱。柳宗元、刘禹锡、元微之之辈非不文彩烨烨,而比之匪人,不辩芳臭,万世秽之。信、越、平、布,拔荆棘立赤帜,而顽钝无耻,似任而不清。西晋之士掩鼻富贵,芥视六合,而无能为中原取一块土,似清而不任。三代之下,何寥寥乎!我思伯夷、伊尹,喜之慕之。孟轲氏曰:「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虽然,轲特区别而言之,夷、尹易地一也。登父屋于溪山境,楼曰「天边风露」,白云赵汉宗扁也。风乎露乎,取二气之刚且洁乎。陟而俯之,四望迢峣,郁乎苍苍,面浸寒碧,蛟宅骊窟,楼之伟观也。左册右弦,积床牙缃,钜公名人,走笔龙蛇,楼之贮珍也。笠樵入林,斧烟丁丁,讴渔泊艇,燎月荧荧,楼之朝昏也。柘洲春蓝,菘町夏甲,圃秋橘霜,坡冬梅雪,楼之四时也。其人如玉,人醉我醒,踞吟风涛,己重物轻,楼之宾主也。斯主斯宾,历览四时,徜徉朝暮,挟贮珍,饱伟观,把酒吞英风,拂剑啸劲气,风露在天乎?在我乎?穷则夷,达则尹,不绰绰乎?汉唐诸子之孱秽,当望避三舍。
五辞免奏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一五、《可斋杂藁》卷一六
臣妄一庸缪,叠被宠荣,再四控辞,宜婴诛谴。渊聪虽加于涵宥,恩纶未赐于收回。爰念悃忱,屡形奏疏,盖是么微之迹,初无显赫之功,始图克保于危城,何敢过希于好爵?非特皇天后土实闻斯语,亦欲三军百将共知此心。傥遂祗承,是为欺伪。用越循墙之礼,终祈反汗之音。伏望圣慈俯鉴愚恳,免跻班于武部,俾安分于边藩,誓竭孤忠,仰酬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