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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庐帅久任状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相山集》卷二二
契勘安抚使系一道帅臣,如淮东扬州淮西庐州,所以控扼边防,为国屏翰,平时犹不可轻以授人,而况于今日乎。
伏见淮西安抚使仇悆,沈静有谋,刚方不屈。
当去年冬敌入寇,诸将逗留莫肯赴援,群吏睥睨咸欲逃遁,而乃能死守孤城,至统制官张奇劫之以兵,曾不少变,卒使江北数千里之地,赖以保全。
非选植其才,能若是耶?
往者,朝廷忽以李健江州淮西之人莫不危之。
继闻报罢,道路乃复翕然相庆。
夫健之才或过于,未可知也,而人以之去为危者,才固见于已试也。
才之不可多得也,尚矣。
选植其才,而又不能固之以久任,假之以重权,旌之以厚赏,而冀其成功,则敌何由而定,兵何由而偃乎?
昔李牧之居代前后凡十馀岁,而大破匈奴
李绩之治并十六年,而突厥不敢南。
仆射相公为朝廷计,念之毋忽。
上权府吕郎中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一、《紫微集》卷二七
执鞭起慕,夙欣晏相之风;
泛幕增荣,行窃王公之庇。
静言遭会,祗益恐惶。
某官庙琏真材,天麟异禀。
踵相门之世胄,飞官籍之英声。
气涵宇宙之浑,学洞天人之蕴。
荐更膴仕,深结主知。
禁闼遨游,荣补鸳鸾之列;
天津伊迩,瞻依日月之光。
措刑之时,分皋、契懋功之任。
柄司群谳,联缀周行。
宿奸巨蠹,罔不麇奔;
醉尉聋丞,尚闻骥附。
圜扉草鞠,治境尘清。
方天子起未央之思,而寇公有南阳之借。
剧郡浃宪台之雨,决狱初成;
谯门开刺史之天,分符鼎至。
而想沧溟之伟绩,傲鉴湖而属风月之主人。
青琐文郎,虚星垣之旧席;
黄堂春政,融玉帐之新恩。
第恐趣还,靡容卧护。
黄霸尤长于治郡,美称鸿材;
姜牙终见于持衡,无踰旧物。
某孱庸下吏,朴樕谫材。
何捧檄以为贫,遂强颜而尸禄。
勃窣百僚之底,邅回众俊之衡。
投閒者十载馀,考绩者三年尔。
瓜期甫及,樗质何堪。
俛仰乎虫臂鼠肝,战兢无地;
奔走乎车尘马足,夤幸自天。
望履舄以凫趋,指旌麾而雀跃。
致书潭府,谨驰竿牍之仪;
投矿钧垆,倚俟陶镕之力。
上皇帝万言书建炎三年九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六、《斐然集》卷六、《中兴两朝圣政》卷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七、《崇古文诀》卷三三、《宋史》卷四三五《儒林传》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六、《经济类编》卷二七、《楚纪》卷五七
九月二十一日承奉郎、试起居郎胡寅谨沐浴百拜,上书皇帝陛下:伏睹诏书,以敌人侵陵,备禦不给,遂有移跸之意,右顾岳鄂,左趋吴越,安危利害,下询群臣。
臣时骇然,不意清问之及此,何者?
陛下自钱唐来幸江宁也,有诏曰「以援中原」矣。
及至江宁,以旧邸之名,符启建之义,改为建康府,以昭受命之祥也,有诏曰「兴邦正议于宏规」矣。
继而深惩维扬之祸,遣奉隆祐太后,以六宫及百司不与军旅者之南昌也,有诏曰「朕与二三大臣、帷幄宿将,坚守不动,誓有一死,以答群生」矣。
前后三诏,近在半年之中,而今来诏音不同如此。
退伏思念,至于旬时。
陛下以安危利害访于在庭,苟或虑之不精,计之不审,以害为利,以危为安,偷顾目前,妄有建白,则其负诬圣明,迷误社稷,罪在不赦。
辄陈愚见,不避斧钺,泛论建炎谋国之失,而陈拨乱反正之计。
念时事之迫切,仰德义之广大,冀功效之可立,忘触冒之难恕,惟陛下留神省察。
臣闻孔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今臣所陈不免追咎既往者,盖谓建炎已来有举措大失人心之事,今欲复收人心而图存,则既往之失不可不追咎,不可不改故也。
一昨陛下以亲王介弟受渊圣皇帝之命,出师河北
二帝既迁,则当纠合义师,北向迎请。
而遽膺翊戴,亟居尊位,遥上徽号,建立太子,不复归觐宫阙,展省陵寝。
斩戮直臣,以杜言路;
南巡淮海,偷安岁月。
敌兵深入陕右,远破京西,漫不治军,略无捍禦。
盗贼横溃,莫之谁何,无辜元元,百万涂地。
怨气上格,日昏无光,飞蝗蔽天,动以旬月。
方且制造文物,糜费不赀,猥于城中,讲行郊报,朝廷动色,相谓中兴。
敌骑乘虚,直捣行在,匹马南渡,狼狈不堪,淮甸之间,又复流血。
逮及反正宝位,移跸建康,不为久图,百度颓弛。
淮南宣抚,卒不遣行,自画大江,轻失形势。
一向畏缩,维务远巡。
军民怨咨,如出一口。
存亡之决,近在目前。
凡此节次十馀条,皆所谓举措失人心之大者也。
自古衰亡,固不足道,请以中兴者言之。
少康周宣王燕昭王、越勾践光武,莫不任贤使能,修政事,治军旅,而其奋发刻厉,期于必成者,则又本于愤耻恨怒之意,不能报怨,终不苟已,所以光复旧物,各称贤君。
未有乘衰微决绝之后,窃窃焉因陋以为荣,施施焉苟且以为安,而能久长无祸者也。
为陛下计,当如何?
黄潜善汪伯彦颜岐顾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殆将三十人,今所存惟圣体,不可不自重爱也」。
曾不知太祖勤劳取天下,列圣兢业嗣守,不敢坠失。
今也宗庙为草莽堙之,陵阙为畚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
赫赫帝图,敌骑营之。
然则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庙,蹙土宇,丧生灵者,又岂燕昭、越践、光武之比乎?
本初嗣服,既不为迎二帝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至于今,德义不孚而号令不行,刑罚不威而赏爵不劝。
巡幸所至,民以淮甸为戒;
驻跸所在,人以敌至为忧。
东南之州郡几何,翠华之省方无已,若不更辙以救垂亡,则陛下永负孝弟之愆,常有父兄之责。
人心已去,天命难恃。
虽欲羁栖山海,跋履崎岖,臣恐非所以为自全之计也。
为今之策,愿陛下一切反前失而已,则必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
巡守东南,出于侥倖之心而不虞其祸。
经涉变故,仅免危亡。
盖上天警戒于眇躬,俾大宋不失于旧物。
金人以无厌之求,喋血中华,蚕食并吞,扶立僣伪,以乱易治,俾臣作君。
朕义不戴天,志思雪耻。
父兄旅泊,陵庙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
以此号召四海,耸动人心,不敢爱身,决意讲武。
然后选将训兵,戎衣临阵,按行淮甸,上及荆襄,收其豪英,誓以战伐。
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景从,天下武勇之夫,必响应而飙起。
国用不足,于此不患无财,甲马不强,于此不患无备。
有道多助,孰不顺之?
秦陇虽遥,壮士骁骑即可坐致;
齐鲁虽失,饶财厚货必自竭输。
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
其为利害,岂与退保吴越、日就灭亡同年而语哉!
臣不自量,每切愤叹,既未能被坚执锐,先启戎行,而服业简编,讨论古昔,固当忘其昧陋,少赞经纶。
辄为陛下画中兴之策,莫大于罢和议。
盖和之所以可讲者,两地用兵,势力相敌,利害相当故也,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
而其议则出于耿南仲,何也?
渊圣皇帝在东宫,当宣和季年,王黼欲摇动者屡矣。
南仲东宫官,计无所出,则归依右丞李邦彦
邦彦其时方被宠眷,又阴为他日之计,每因王黼谗说,颇曾解纷,亦缘上皇仁慈,本无移易太子之意也。
既而渊圣嗣极,递迁前朝大臣,而邦彦次相
金人遽至城下,邦彦谐谑小人,乌知远虑,遂献和议,而南仲宫傅之重,方奉椒房出奔,闻六飞坚守,至陈留而返,自愧其失,因附邦彦而沮种师道击敌之谋。
于是覆邦之患,滋蔓而起,分朋植党,必欲自胜。
主战伐者,李纲种师道两人而已。
几会一去,国论纷然,中制河南之师,必使陷没,以伸和议之必信。
二帝远去,宗族尽徙,中原涂炭,至今益甚者,本缘南仲主持邦彦,以报私恩,不为国虑之所致。
其朋徒附合,狠忮胶结,宁误赵氏,不负耿门之所为也。
使其可和,则渊圣执德不坚,驯致祸败,而陛下卑辞厚礼,避地称臣,无所不用其极!
乞和之使接武于道,宜其少缓师矣,何乃累年而尚无效耶?
自古中国盛强,如汉武帝唐太宗,其得志边方,必并吞扫灭,以示广大,侮亡取乱,极其兵力而后已。
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凌弱犹且如此,今乃以廉退慈仁君子长者之事,望于侵凌强暴反覆无常之尼雅满,岂有是理哉!
若以为强弱之势绝不相侔,纵使向前,万不能抗,则自古徒步奋臂,无尺寸之地而争帝王之图者,彼何人哉!
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原,罢绝和议,刻意讲武,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费。
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汉高迎太公、吕后之谋,断而行之,坚确不变,庶几敌人知我有含怒必斗之志,沙漠之驾,或有还期。
不然,则今僻处东南,万事不竞,纳赂则孰富于京室,纳质则孰重于二帝,馈子女则孰多于中原之佳丽,遣大臣则孰加于异意之宰辅?
深思远虑,反覆计之,所谓乞和必无可成之理。
昔北敌至澶州王钦若陈尧佐请幸吴蜀,惟寇准劝亲征。
及成功之后,钦若羞恨无以藉口,则撼真宗,曰:「当是时寇准亦岂有好计,但是热血相沃,譬如博钱,以陛下为孤注耳」。
使人君不明,则钦若之言为爱君,而寇准之功为幸胜。
今之议和者,其情状一一出于此。
苟能息绝其议,陛下不藉之以塞民望,大臣不藉之以宽己责,则必为善后之图矣。
夫事有缓急,治有先后。
既定议讲武,则其馀庶务,有日力不暇给者,当置行台以区处之。
今典章文物,一切扫地,百司庶府,殆为虚设。
其必不可缺者,惟吏部户部为急。
诚使江淮两浙湖北并依八路法慎监司而付之,则吏部铨事亦复减省,不过置侍郎一员、郎官两员、胥吏三十人,则所谓磨勘封驳奏荐常程之事,可按而举矣。
户部所以治天下财赋也。
今四方供贡久不入于王府,往往为州郡以军兴便宜截用。
经常一坏,未易复理。
窃观行在支费,每月无虑八十万,惟以榷货、盐利为无穷之源耳。
故臣谓宜置行台,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审择一处,以安太后六宫百司,以耆哲谙练大臣总台,谨守成法,从事郎吏而下,不轻移易,量留兵将,以为营卫。
户部计费调度以给之,其虚名无实徒费国用之所,一切省罢。
陛下奉庙社之主,提兵按行,广治军旅,周旋彼此,不为定居。
惟是侍从臣寮、师臣监司、要害守牧,则当加意,以时进退其贤不肖功罪之著明者。
而馈饷之权,自宜专责宰相,而选委发运以佐行于下,如汉委萧何关中,唐委刘晏以东南。
经制得人,加以岁月,量入为出,何患无财?
所谓宰相之任,代天理物,扶颠持危,其责甚重。
非特早朝晚见,坐政事堂,弊弊然于文具无益之末,移那阙次,以处亲旧,济其私欲而已也。
古之人君临政愿治,必委任宰相,岂徒体貌崇重,一听其所为,亦必深相提策,务为明白,计日累月,以考功绪。
陛下视今日国势,孰愈于前日乎,此在宸心所自鉴照,臣未敢深论也。
夫大乱之后,风俗靡然,躬率而丕变之者,则在陛下务实效,去虚文。
夫治兵必精,命将必贤,政事必修,誓戡大憝,不为退计者,乃孝弟之实也。
遣使乞和,广捐金币,不耻卑辱,冀幸万一者,为孝弟之虚文也。
屈己致诚,以来天下之士,博访策略,信而用之,以期成功者,乃求贤之实也。
未见贤若不克见,既见则不能由之,或因苟贱求进之人,遂乃例轻天下之士,姑为礼貌,外示美名者,为求贤之虚文也。
听受忠鲠,不惮拂逆,非止面从,必将心改,苟利于国,即日行之者,乃纳谏之实也。
和颜称善,泛爱其说,合意则喜之,不合则置之,官爵所加,人不以劝,或内恶其切直,而用它事迁徙其人者,为纳谏之虚文也。
将帅之材,智必能谋,勇必能战,仁必能守,忠必不欺。
得是人而任之,然后待以恩,御以威,结以诚信,有功必赏,有罪必刑者,乃任将之实也。
庸奴下材,本无智勇,见敌辄溃,无异于贼。
与之亲厚,等威不立,赐予过度,官职逾涯,将以收其心,适足致其慢。
听其妄诞张大之语,望其朴实用命之功者,为任将之虚文也。
简汰其疲老病弱,升择其壮健骁勇,分屯所在,置营房以安其家室,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选众所畏信者以董其部伍,申明阶级之制,以变其骄恣悍悖之习。
大抵如周显德年中世宗命我太祖之意。
然后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进战获首虏则厚赏,死则恤其妻孥,退溃则诛其身,降敌则戮其族,令在必行,分毫不贷者,乃治军之实也。
无所别择,一切安养姑息之,惟恐一夫变色不悦,幸无事则曰大幸矣,教习击刺,有如聚戏,金鼓之节,旗帜队伍,皆习敌人之所为,纪律荡然,虽其将帅不敢自保者,为治军之虚文也。
部刺史二千石必求明惠忠智之人,使久于其官,惩革弊政,痛刈奸赃,以除民害,虽军旅骚动,盗贼未平,必使宽恤之政实被于民,固结百姓将离之心,勿致溃叛者,乃爱民之实也。
诏音出于上,虐吏沮于下,诳以出力自保,则调发其丁夫,诱以犒设赡军,则厚裒其钱谷、弓材弩料、竹箭皮革。
凡干涉军须之具,日日征求,物物取办,因缘奸弊,民已不堪,乃复蠲其税租,载之赦令,实不能免,苟以欺之者,为爱民之虚文也。
若夫保宗庙,保陵寝,保土地,保人民,以此六实者行乎其间,则为天子之实也。
陵庙荒圮,土宇日蹙,衣冠黔首为肉为血,以此六虚者行乎其间。
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房,雉尾金炉,夹侍两陛,仗马卫兵,俨分仪式,赞者引百官以次入奉起居。
既退,宰相大臣卑卑而前,󲦤笏出奏,司辰唱辰正,则驾入而仗出矣。
以此度日,而国势益卑。
粘罕者昼夜厉兵,跨河岱,电扫中土,遂有吞吸江湖,蹂躏衡、霍之意。
吾方挟持虚器,茫茫然未知所之。
此则为天子之虚文也。
伏望陛下留意实效,勿爱虚文。
于此七者,奋发慷慨而力图之。
宿卫单弱,国威销挫,臣尝言乞早勾发京师卫士赴行在,又降等杖于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四川、两广,抽拣禁军贡发充御营正兵,增厚其月廪,精加训阅,陛下自将之。
天子之军既强,则中国之变自弭。
汉高祖尝大败于成皋矣,与数骑渡河入张耳韩信军,夺其印,易置诸将,军遂复振,此得御将之大权。
虽知如韩信,且莫能测,宜其取秦灭项甚易。
陛下今欲于刘、韩、张、辛四人之兵有所移易废置,臣知其不能矣。
权既偏重,柄既倒持,彼必谓陛下不能一日而舍之,夷踞桀骜,日以滋起。
陛下以孤立之身寄于其上,安能使此四人者常无怨怒,相激而不为变乎?
刘、苗之乱,率尔而作者,坐此故也。
汉献帝时主柄下移,不能自立,李傕郭汜偏裨小将,互劫乘舆,至以臭牛之骨,与帝进馔,万乘人主为叛臣所质,此既往之鉴也。
臣谓今日见在兵必不可用,既未有以大更易之,莫若先集天下劲兵以强御营之势,然后可以弹压悍将骄兵。
悍将骄兵既不敢妄动,就纪律,则四方横溃之军及群起不逞之盗,必自贴息。
犹有披猖不轨者,遣偏师以锐卒往禽灭之,遂罢招安之策。
况陛下以雪耻复仇为己任,仗大义而行,天下凶顽不义之徒,固将敛衽倒戈而听驱使之命矣。
光武为铜马帝者,用此道也。
东南之禁卒既起,则又命福建团结枪杖手,建、汀、南剑邵武四郡精选万人,各择其土豪使部督之,各屯本处以俟兴发。
两浙募水手,并选发诸州撩湖捍海等兵,尽付水军,教习战舰。
命江东西、湖南北募弓手,以在官閒田给养之,人得一顷,正税之外,其馀科须一切与免。
广西及辰、沅、鼎、靖于见数峒丁,实料有技能壮勇者,不取虚数,分番践更,屯戍襄阳,为山林溪谷之援。
京西淮南荒废无主之地为屯田,招集两河、山东及本路流徙之人,略依古法均节之,择强武者训习,使且耕且战。
文武臣中有明习营屯之事肯承任者,用以任之。
凡此六条,虽非讲武必为之急,亦不可不为之助。
陛下试使执政大臣委弃簿书细故,勿设他说以相论駮,日夜图回,择人而为之,必见绩状。
于是时而兵不强,敌不畏,盗不息,然后可以归之天命,无所复为矣。
不然,是自弃也。
陛下苟有自弃之心,而欲于目前三四庸将、数万溃卒中求为久安,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或者必曰:军旅之兴,民最受弊。
今若如前所陈,恐未能有损于强敌,而先已自残其民矣。
则臣应之曰:自敌南牧以来,国家岁岁以和好自处,未尝敢以兵刃北向,凡以爱民,恐劳之也。
然大河以南,连亘数十州之地,城覆民屠,不可胜计,岂用兵之罪耶?
设有一城一邑能率厉兵,誓以死战,一郡不克,一郡继之,不犹愈于束手屈膝,毙于白梃之下哉!
惟在任将相使处置合宜,则虽使民以死,尚且不怨,况欲用兵以保卫赤子乎?
光武既灭新莽之后,东征西战尚十馀年,而后天下大定。
当时岂无劳民费财之事,所计者大则有所不暇恤,顾能于军旅扰攘之,常有爱惜生灵之意,故天助而人归之。
苟坐视四海流血而避用兵之劳费,则是舜不当征苗,启不当讨扈,高宗不当伐鬼方宣王不当伐猃狁。
以噎废食,非通时务经国之远猷也。
自古图王霸之业者,必定根本之地而固守之,而非建都之谓也。
陛下家世都汴,舍汴都焉?
今欲用关中而制山东,则力未能至。
按南渡六朝之遗迹,则舍建康不可。
虽然,欲谋进取,则非坚坐不动之所能。
必观进取形势之便,用之而图成。
臣窃谓惟荆襄为胜。
春秋之世,楚尝以是抗衡上国,窥周问鼎。
三国割据,曹操孙权荆州刘备,则失箸而骇。
六朝建立,虽南北之形已判,亦必增重上流。
庾亮经略中原,则先分戍汉沔。
宋太祖欲伐魏,则先广襄阳资力。
晋何充荆楚国之西门,地带赵、蜀,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
湖北京西,虽无大险,然方城为城,汉水为池,管仲之所不敢轻。
盖地近中州,上下不过千里,其要害易守,非如淮泗汗漫,平原按衍,四通五达,易入而难也。
曹操用兵,彷佛孙吴,而赤壁败亡,几于不救,则难易之势可见矣。
诚能屯唐、邓、襄汉之田,以养新兵,出广西、武陵峒丁,并施、黔、獠军筑坚垒列守汉上,阻以水军,经以正军,纬以弓手民军,牵制江、黄,呼吸庐、寿,则进取之基立。
然后陕西声气血脉通达,而骑卒可至,川广之富皆犹外府,易以拱挹。
其比于漂泊大江之南,栖伏东海之滨,险易利害,相去远矣。
建康固是六朝旧都,甘守偏隅,迁延国祚,亦何不可?
臣独以为不可焉,盖为陛下之责与晋元帝不同故也。
西晋刘聪吞并,无复能立,怀、悯两君皆以弑殒,故元帝琅邪王,又凭王敦专制淮南十年之威,起而缵祚,然传世十帝,享国百年,强臣内叛,边骑外迫,其得仅存,犹缀旒耳。
当时非无谋臣猛将提重兵出入,终不能复取中原者,非独天运,亦势使然也。
今陛下之父兄在敌固无恙,穹庐蛮帐,羁栖杂聚,其衣服饮食居处动静,岂得比中国民庶中人之奉哉!
其闻陛下嗣登宝位也,必日夕南望曰:「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吾之归庶有日乎」?
痛维愁荒屈辱之,发此念,为此言,于今三年,日迫月切。
而献谋者方欲导陛下南狩,日远日忘,遂无复国之心,别求建都之所,此臣所深不喻也。
河北、河东之民知朝廷不复顾思,已甘心事敌,山东京西、淮甸之民犹冀陛下未忍遽弃,若更迟延岁月,无以及之,则怨恨陛下而为敌国者,所至皆然,亦何必粘罕邪?
于此而欲建都,非特不可,亦必不能矣。
故臣愿陛下先命吕颐浩杜充分部诸将过江,广斥候,治盗贼,自以精兵二三万为舆卫,于稳密州郡速置营屋,以安存其所谓老小者。
陛下提此兵渡江而北,缓辔而上,遣使巡问父老,抚绥挺刃之馀民。
至于荆襄,规模措置为根本之地,犹汉高之于关中光武之于河内
虽巡历往来,征伐四出,而所固守必争而勿失者,以荆襄为重。
陛下方富于春秋,非如昔人白首举事,觊万一之成者。
诚能坚忍耸厉,坐薪尝胆,悠久为之而不能济,则书传所载周宣王光武之事,皆为妄言以欺后世,无足矣。
陛下聪明洞照,必不谓然也。
上世帝王为治之道,敦睦宗族,强本弱枝,所以巩固基扃,延佑命,故三代有天下皆传数十世,而周又特为长久,盖以大建宗室,以自藩屏故也。
原其用心,盖以天下为公而不以为私分,非如后世以智力把持之,褊心多忌,虽有骨肉懿亲,眄眄然不借以尺寸之,而恐其伺便轧己。
亡秦是已。
汉以为鉴,遂大封同姓,非刘氏不王。
及其久也,光武刘备皆以宗室倡义而起于灭绝之后。
汉高固欲为久远无穷之虑,非为其一身也。
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大庇子孙,万世血食。
然则封建宗室者,乃固守天下之要术也。
今陛下之族北去者众矣,所幸免亦几何?
黄潜善郑瑴小人之见,本无远识,谓陛下以支子入继,又不缘传付之命,国步未夷,恐肺腑之间不无非望之冀。
考其行事,必曾进言恫疑虚喝,以恐动宸心。
故自南郡以至维扬,诛窜之刑,疑忌之意,相寻继见。
虽其罪戾或自贻戚,然亦恐未必尽出治亲齐家之美意。
审如是,欲以保国而延历,难矣。
今宜于同姓不问亲疏,选择贤才,布之内外,广加任使,其望实杰然出众者,陛下宜留之宿卫,夹辅王室。
其有克敌戡难之功者,宜渐为茅土之制,星罗而棋列,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续国家如线之绪。
使仇敌知赵氏之居中国者尚如此其众,既失而得复者,非独陛下一人而已。
则其扑炎火之横心,立异姓之逆谋,庶其少息乎?
夫创业垂统之君,必立纲纪以遗子孙,继世承序之君,必守纲纪以法祖宗。
纲纪存则存,纲纪亡则亡,所系如此。
夫一君子进,众小人未必退,一小人进,则众君子必退矣。
势不两立,而于君子为难,盖其道固如此。
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君子最多,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著则斥之,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之,故其成当世之功,贻后人之辅者,皆君子也。
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则不还,崇信小人,一任而不改。
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
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矣。
安石所教之小人方新而近,其蕃息未艾也。
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不知已时。
然则,陛下欲求君子而用之,而不爱爵禄以待其人,岂非甚不易得者乎?
君子未得,而已试无堪、败事显著之小人,稍稍类聚,其未至则召之,惟恐其不来,其既至则用之,惟恐其不速,混然杂进,其党必集。
所谓悔过用贤之意,与陛下反正之初绝不侔矣。
陛下土地金帛能有几何,岂堪此辈大言轻舍,尽输之敌国耶?
将以汲引豪杰,延致英雄,而标的如此,是犹却行而求前,北辕而适越尔。
夫以贤治不肖,此治平以前陛下之家法;
以不肖治贤,此熙宁以后陛下之家戒。
矧当今日,否塞之气充牣于中原,阴长之滋勃兴于兵革,非得希世异材,上下内外迭任交用,泰何由复,而否何由倾乎?
此纲纪国家之一事也。
右文左武者,有国不易之道。
汉高祖韩信彭越,不以加于
光武贾复耿弇,不以加于邓禹
唐太宗李靖李绩,不以加于房、杜;
蜀先主二公,不以加于诸葛孔明
非独其礼文等降不同,其诚心所以待遇之亦异。
今儒学衰息,未有巨贤硕德屹乎朝廷,以收运筹指踪之功。
陛下所深恃以为心膂爪牙者,惟三四庸将耳。
夫此数人者以近时论之,曾不足以当种师道之厮役,况望古昔名将乎?
而偃蹇厖然,当负重寄,使平寇盗,尚或未能,岂敢冀其向敌人发一矢也?
自愧无以塞责,则大言诡论以上欺睿听,慢辞倨礼以下视朝士,谓今日祸乱皆文臣所致耳。
敌人方强,不可与争锋,必以退避自保。
乘时而动,又不钤勒其众,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
其为国家之害,岂文臣所敢望哉!
窃闻陛下推心抚之,失于太厚,出入内禁,不以时节,小人不知义理,习于所熟,以为君臣上下犹朋辈然,恃凭威灵,无有纪极。
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臣愿陛下委大臣以心腹,待近臣以礼貌,当使南衙朝士气势重于此徒。
天下抱才自爱之人,必愿立于左右,缓急之际,必有能为陛下竭忠尽节不愧古人者矣。
樊哙为伍,韩信犹羞之,况儒士乎!
臣参奉内朝班缀之后,欲求近臣如汲黯之流,气折淮南,多得羸驱弊舆,惴惴然于长戟大马,卒伍贱人皆得以恶声谁何之,不敢正色忤视,少拂其势。
从臣如此,况其下者乎!
唐制,监察御史秩七品,衣绿,至卑也。
然衔命出使,则节度使且櫜鞬郊迎。
本朝沿此意,郎官出使,则序位在转运使之上。
凡此盖欲尊重天朝,习民于上下之分也。
故事,宰相待漏院三衙管军于帘外,倒仗声喏而过。
吕夷简为相日,有管军忽遇于殿廊,年老皇遽,不及降阶而揖,非有悖戾之罪也,夷简上表求去,以为轻及朝廷,其人以此废斥,盖守分之严如此。
今见其分庭抗礼矣。
推此类非一日长不已,陛下不为之别异表著,是自削堂陛,无复等威,亦将何所不至哉!
此纲纪国家之二事也。
治天下者必取笃实躬行之士,而舍浮华轻薄之人,所以美教化,善风俗。
本朝自熙宁以前,皆守此道,至王安石以佛老之似乱之实,绝灭史学,倡说虚无,以同天下之习。
其习既同,于今五十年,士以空言相高,而不适于实用,以行事为粗迹,曰不足道也。
其或蹈规矩,守廉隅,稍异于众,则群嘲而族笑之,以为异类,纷纷肆行,以至败国。
二帝屈辱,羿、莽擅朝,以为是适然耳。
伏节死难者不过一二人,此浮华轻薄之为害也。
夫欲变风移俗,惟系上所好恶。
韩琦富弼在朝,文武两班升朝官以上即不许自陈磨勘,皆听检举,所以养劝廉耻,恢张四维,故当时人知自重,风俗忠厚。
至今乃有身为从臣而自陈磨勘,乞覃恩转官,不以为耻者矣。
推而上之,见利必忘义,贪得必患失,遗其亲,后其君,背叛篡夺,便可驯致,此明君之所甚畏而深戒者也。
今万化之原,本于陛下,苟力行孝弟,则天下忠顺者来矣。
好贤远佞,则天下名节者出矣。
赏清白,则贪污者屏矣。
崇行义,则奔竞者息矣。
旌能实,则谬诞者惩矣。
贵忠厚,则残刻者远矣。
苟反此道,则颓波日漫,必至于糜烂而后已。
至于文辞之丽,言语之工,倒置是非,移易黑白,诚不宜任用,以为浮薄之劝也。
靖康二年著作郎颜博文佞谀张邦昌,则曰「非汤武之干戈,同之禅让」。
及为邦昌作请罪表,则曰「仲尼佛肸之召,本为兴周;
纪信汉王之车,固将诳楚」。
博文,近世所谓能文之士也。
其操术反复如此,故廉耻道消,四维大坏,则社稷随之,陛下利焉?
此纲纪国家之三事也。
法度者所以治天下之具,号令者所以行法度之几,而信义者所以出号令之实也。
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重,至于易死,疑若太过。
鄙夫陋儒以智诈谲诡为术者必忽此言,然真宗澶州契丹结盟,契丹守之百有二十年不敢先动。
宣和宰相王黼一旦败盟举兵,结远夷,伐与国,取景德誓书还之天章阁,天地鬼神所临重誓,自我背之,遂使敌人得以藉口。
夫金人憾于我哉,皆契丹惎之,假手借兵,报灭国之怨耳。
失信之祸乃至于此,孔子之言良不为过。
而近日以来,朝廷失信于民尤甚。
臣不能遍举其目,但如所谓「前降指挥更不施行」,如所谓「已差下人别与差遣」,此等奏语,必日闻于冕旒之侧矣。
陛下何惜,不敕大臣俾审熟思虑,而直为此反汗之失,以欺骇四方之听乎?
今外州郡专制,不禀朝命者多有之。
所恃以指挥役使,惟在号令。
出之不审则轻,守之不固则疑,轻而且疑,则制命之不在陛下矣。
承受既数,奉行实难,不曰略与应破指挥,则谓早晚必又更改。
近在朝廷,尚有此风,远而四方,从可知矣。
陛下纵有真贤实能付之民社,仁政惠泽播之黔黎,以是之故,何由责其功效?
百姓虽愚,然习于知见,必谓朝廷之令率皆诳我。
是心一萌,奸雄得以诱之矣。
此纲纪国家之四事也。
郡守县令者,亲民之官。
监司者,统临州县之长。
天下之治起于一县,县治则州治;
州无不治,则天下治矣。
明主必择居此之人,既得其人,必久任之,以考功罪之实,而施赏罚焉。
近日已来,朝廷移易郡守监司,无月无之,殆不可胜纪。
东南路分不过十数,何为纷纷如此?
陛下宜察其故矣。
谓其不才而罢之耶,则曷若考慎于未命之前也。
顾恐未必然,特出于用事者之私意耳。
民力已困,财用已竭,溃兵剧贼方羊乎其间,戎务军须交制乎其上。
朝廷忧劳叹息,而未能救,尚忍不为择忠信之长、慈惠之师,以抚绥之乎?
臣愿深诏大臣,自今已往,于郡守监司县令,断以三年为任。
非有大过,勿轻移改,县令不许辄从奏辟去官。
其有贪污为民害者,举祖宗法痛惩治之。
仍许内外侍从官举所知堪为令者,岁一人,后不如举,贬秩示诫。
留意此事,庶几斯民于鼎沸之中有苏息之望。
又今吏部无阙以待入官之人,士无所得禄,一切苟且,求权摄以度日,见居官者不能胜任,逆避患害,则求差檄干办之名,苟营俸,无复宿业之志,欲事治而民安难矣。
今欲乞专委诸路帅臣、转运、提刑,不以远近,共限一季,申明部内见任及阙官已授未到职位姓名,参三司之实,付吏部为案柢以行差注。
诸有以便宜从事辟置官属者,必用曾任令录以上无过犯人。
其奏补出官及曾以不无治状罢者,不听奏举。
奏补人必依旧法试铨,无铨则于逐路运司岁一试之,仍增时议问策各一首,精其选,少其数,中格则出官,以绝请求贿赂冗食之弊。
肃清仕路,政在得人。
此纲纪国家之五事也。
臣禀赋凡下,无大过人,然夙夜思之,又考之往古,揆之公论,所得如此。
于当世之务虽未能尽,亦可见其大概矣。
维陛下动心加虑,反复而求之,隆宽降意,开纳而听之。
万一可行,则至诚恻怛,奋乾之健而速图之。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以为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后日不又于今日乎?
往者虽不可复追,不当谓无可为者而遂已也。
天定胜人,大福不再,深可忧惧。
今年之,震雷大雪白虹贯日,中有黑子,钱塘之变,实先垂象。
恭以上天之仁,眷顾陛下恳恳至厚,所以申命用休者不啻再矣。
陛下出于屯难,侧身怨艾,亲近书史,引对多士,减彻玩好,躬亲庶政。
亦非复维扬之比,臣民共知,不可诬也。
然任至重者力必强,责至大者忧必深。
天下万姓以二帝之故,所望于陛下者,非止如是而已,乃闰月金犯大火,芒怒赫然。
九月朔旦日有食之,车驾复有思患预防之行,明堂遂虚,阳德大弱。
钱塘受辱之地,岂可再枉六飞?
县名柏人汉祖不宿。
若趋会稽,幸三衢,则地形穷僻,扈卫益劳,贡赋不通,财用益窘,道路艰阻,朝觐益稀,邮置迂深,命令益隔。
人知陛下无复兴之志,威权日削,无可瞻望,投戈四逸,孰能止之?
惟有臣区区之言,理明事顺,思迎父兄,誓报仇敌,奋志强厉,有进无退,庶足以感发军情,率先将佐于危绝之,求生全之道,此非怯懦畏避之所能济也。
不然,而姑恃天命之不庸释,是犹不耕于田,枵腹以待嘉谷之旅生;
于麻,露肌以待野蚕之成茧,事理之必无者矣。
又惟斯民戴宋无二者,徒以祖宗德泽深厚,人未忍忘,虽甚涂炭,犹未瓦解,虽甚怨怒,犹未反叛。
然以比来巡幸所过观之,道傍里县之民,一切空尽,以避兵卒,其甚者田畴荒莱,室庐破毁,生聚不保,满目萧条,殊非来苏望幸之美。
传示四方,何以彰德
顷在建,已获敌人之觇者,以此知敌人虽负十全之势,而限以长江,不敢轻渡。
然屯驻山东,闻有数路并入之谋。
陛下不深委将相,早为防遏,但欲深寻幽远,则回顾州郡,复为虚邑,必曰:「君王尚且畏避,何以责我守城」?
民心睹此,安能久忍而无变乱?
若不望风纳款,以事敌人,必将推贤择能以自保治。
陈胜吴广因民不忍,而刘、项乘之,秦遂灭亡者,盖本于此。
古人称中兴之治曰拨乱世反之正。
秦不正而甚乱,汉高祖反之正而兴焉。
王莽不正而甚乱,光武反之正而兴焉。
隋不正而甚乱,唐太宗反之正而兴焉。
唐末五代不正而甚乱,我太祖皇帝反之正而兴焉。
反之正者,反易其道,究其败亡之由,尽更而去之,犹反覆手之易也。
今之乱亦云甚矣,其反正而兴之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
敌人虽强暴,其亡可待,特恐中国豪杰因之而起,反我之乱,兴彼之治,则陛下之大事去矣。
天下记之,野史书之,善恶荣辱,垂之方来,后人观之亦犹今之视昔。
夫汤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楚以七千里而为雠人役。
粘罕之强未如秦,其横行于中国无人不怨,则有甚于始皇之于六国也。
东南形势,控带江山,兼有吴楚之地,坤维岭海,提封自如,非如汤以七十里而起也,而乞怜偷生之势,乃甚于楚之为秦役。
此臣所以日夜愤懑,为陛下痛惜,而伤大臣之过计也。
宗泽留守京师,一老从官耳,犹能致诚鼓动群贼,北连怀、卫之民,誓与同迎二帝,皆相听许,尅期密应者无虑数十万人。
不幸为黄潜善所恶,百方沮抑,愤悒而死,其志不就,群臣亦无敢以所谋达于宸听者。
以此知人心未厌二帝之德,何况陛下身为子弟,责孰加焉?
诚欲北向而有为,臣将见锄耰惨于长铩,奋臂威于甲兵,举四海惟陛下之用,决不为失策。
惟在陛下断与不断,为与不为耳。
五路事宜,张浚已行措置,今能使淮南、荆襄肘臂相应,山东合从,则敌人所守者数千里之地,兵分势离,批亢捣虚,攻其不备,多方以误之,不厌不退。
以十年为期,陛下必能扫除群氛,一清天步,修上京之庙貌,拜巩雒之神皋,远迓父兄,归安凤阙,再亲仪物,永固皇图。
陛下于时忧责方已,巍然南面,称宋中兴,永永万年,欣怀无斁。
其与惕息遁藏,蹈危负耻,有如今日,岂不天地相绝哉?
臣本疏外之踪,无所知名,误蒙眷求,擢侍左右,顾睐之温,宠遇之荣,多士流传,以为口实。
重惟司记注,掌书言动,丧乱已来,典籍废缺,官业不举,素餐是愧,况睹烽烟未息,敌骑凭陵,銮辂徬徨,民无死所。
臣于此日得近清光,有知不言,有言不尽,苟非畏祸,即是欺君。
震惧于衷,不能自已,戆愚抵冒,理合诛夷,宽仁如天,恃以无恐。
倘或其言可采,有补大猷尺寸之功,垂名竹帛,是古人之所荣,微臣之至愿也。
干渎威严,臣无任陨越俟罪之至。
论畏天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五
臣愚既陈定国是之说于前,继此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而已。
臣仰惟陛下诞受丕图,遭家多难,临御以来,膺天眷祐,大约有十,皆深切著明之效。
至于今日,已就安定,然后可言,臣请备言之。
初为质于军中,继抚军于河外,其归也,孰脱之?
其出也,孰命之?
历数在躬,遂即大位,其眷佑陛下一也。
钺旄所指,备尝艰难,水陆之行,偃薄风雨,将究观于历试,必保安于万全,其眷佑陛下二也。
四川,天下之根本;
荆州,襟带之上流;
两淮,形胜之要地。
顷者,四川严守关之师,荆州鄂渚之军,两淮成掎角之势,截然四固,南纪以安,原始维持,似非人力,其眷佑陛下三也。
巨盗魁寇,啸聚蜂起,曾未几年,扫无踪迹。
虽资庙算,亦出天亡,其眷佑陛下四也。
连岁稔熟,济接以时,大兵之后,实难于有年。
有年固难,况屡丰乎?
是以调发之烦,科歛之重,民力虽困,尚堪支持,其眷佑陛下五也。
晋元帝渡江,虽远羯寇,王敦苏峻,迭出为乱。
庾亮有污人之尘,陶侃折翼之梦。
奸宄内讧,何以制外?
陛下巡幸历时,岂复有此忧哉?
国于天地与有立焉,其眷佑陛下六也。
刘豫而助之兵,粘罕之谋深矣。
然土龙刍狗,卒无所成。
无所成,粘罕所以去。
粘罕去,所以废。
向使粘罕不去,刘豫不废,则成三矣。
三不可和也,不和终不定也。
天意委曲如此,皆为我宋,其眷佑陛下七也。
挞辣复我中原,而与兀术异谋,虽和必不久。
挞辣死,兀术用事,欲复取中原。
而兀室萧庆劝其用兵,和议去矣。
奉使在虏廷,兀室萧庆见臣,即欲投诸鼎镬,何止被留哉?
方扰扰间,二人一旦连颈被诛,臣所亲见也。
向使兀室萧庆不死,今日之事尚敢望乎?
二人之死,非天杀之而何?
其眷佑陛下八也。
先帝梓宫之还,因山之功,告成久矣。
皇太后久留于北,陛下念亲之心,无一日忘。
今归就慈宁之养,亦四年矣,是岂人力所能致哉?
非天克相陛下纯孝,未易就此,其眷佑陛下九也。
庚申之岁,虏人复取中原,兵再举矣。
南北转战,至辛酉之春犹未定。
天下之人,皆曰用兵未艾也。
是年秋九月,兀术又大举兵而南。
陛下先遣臣某、刘光远,继又遣魏良臣王公亮至泗上,未几虏遣萧毅邢具瞻来审议,和议遂定。
兵已炽而遽熄,事方汹汹而遂大定,亦岂人力所能致哉?
靖康之初,国人皆以和为请,而终不能和。
辛酉之冬,国人皆以和为非,而卒成和
天之从违可见矣,其眷佑陛下十也。
臣窃窥天意眷佑陛下深切著明之效不可诬如此,岂非以陛下明畏天之道,必能绍隆祖宗积累之基业乎?
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考其既往,验其将来,天之眷佑所成就于他日者,当如何哉!
自古创业继世之主,膺天眷佑而能克修畏天之事,未有不愈隆益大而永命者。
文武德同乎天,亦必谨畏天之道,载之典谟,形于雅颂,斑斑然也。
少康以一廛一旅复禹之绩,太甲伊尹之训,高宗傅说之戒,皆能成中兴之业,畏天也。
守文武之谟烈而大成,畏天也。
宣王兴衰拨乱,复文武境土,功绩之美方见于《采芑》、《六月》之章,而《庭燎》之箴、《沔水》之规、《祈父》之刺继作矣,始畏天而终忽于畏天也。
汉高帝崛起丰沛,自谓能用三杰得天下。
天下未定,君臣相与逸乐,遽入于无为。
既老昵爱,几成废适立庶之误。
再世而有吕氏之患,天方祚汉,特假是以戒其后,遂有文、景之治,天命吉凶之报也。
武帝始不知畏天,终能畏天,卒为七制明主。
唐高祖不及汉高远矣,以太宗之明而好大喜功,勤兵于远,自违天戒,末年用人纳谏,大不及贞观时
李绩高宗,终成武氏之祸,又甚于汉之诸吕,亦天所命吉凶之报也。
明皇宪宗始知畏天,终不能畏天,始则天相之,终则天败之,皆视其所为,不可欺也。
圣朝太祖皇帝由揖逊得天下,固不可与汉唐同世而语。
祖功宗德,继序兴隆,未易殚数。
大抵人才以兢业恪公为用,风俗以敦实俭啬为本,兵以不用为武,刑以不刻为平,财以不歛为富,一言一为,立政立事,如天在傍,不敢慢忽。
是以天心克相,和平安定,三代以来未有如此之盛且久者。
熙宁大臣进「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听」之,文恬武嬉,牙蘖恫怨,五十馀年,奇祸大作。
而陛下适膺斯时,诞受天命,天意畀付,盖可见矣。
臣闻既乱必有定,定乱必以治,治乱之本先系于生民之休戚,又系于人材之贤否,政事之得失,纪纲之废举,风俗之厚薄。
陛下以天命之哲,天锡之智,岂不明此五者为治乱相易之本乎?
圣意非脱略而不为也,前此所未暇也。
今天下定矣,前此所未暇者,今可以有为矣,亦天之眷佑始终于陛下,将以成今日之治。
臣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者,区区之忠在是而已。
臣考秦灭六国而继周,有统而无德,不为天所佑,二世而为汉。
汉亡,天下三分,统不在吴、蜀而在魏者,将以与晋也。
晋得吴、蜀,合而为一,其后不能保其一。
天使刘、石乱华,元帝渡江,虽南北分而统在晋。
宋继晋,齐继宋,梁继齐,陈继梁,皆得统也。
五朝而合于隋,隋受周禅本无统,得陈而有统,亦以无德不为天所佑,二世而为唐。
唐亡,天下八分,虽朱梁、石晋皆可以得统者,将以兴我宋也。
五代五十年而为我宋,太祖皇帝取吴、蜀、闽、越、南唐,以并天下,太宗皇帝取晋,遂混为一。
靖康之变,至是又分,南北乃定。
自秦合天下至汉末而三分,至晋而二分,其数五百年。
自隋合天下至唐末而八分,至我宋而又分,其数亦五百年,天命可不畏哉?
晋之分,南一姓而北十数姓,今日之分南一姓,而北亦不一姓。
晋分而南北不定者又十数年,今一分遂定。
而天命在陛下,天之责我者重,责彼者轻,望彼者略,望我者全。
算计见效,考其既往,验其将来,天之眷佑所成就在陛下,决非浅浅者。
臣揆此理甚明,愿陛下勉勉,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而已。
臣不胜拳拳之诚,惟陛下裁赦,幸甚。
蔡懋资政殿学士北京靖康元年二月癸卯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五、《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
图事揆策,入则参筹于庙堂;
御众牧人,出则宣威于屏翰。
惟留都之重寄,控朔部之要冲。
肆畴公方,以重吾府。
具官蔡懋智谋闳远,风节劲彊。
材足以敷万微,器足以包众美。
早由峻望,备历华涂。
蔼然声猷,著于朝野。
尹正天邑,讼有缿筒之清;
献纳中台,任增喉舌之重。
顷升枢筦,协赞机谋。
逮兹嗣服之初,擢寘左纲之峻。
恪勤匪懈,夙夜在公。
适师旅之方兴,顾边隅之多事。
矧全魏之都会,当北道之襟喉。
筦籥攸司,股肱是属。
仍参华于秘殿,用增贲于师垣
召公分陕之行,盖资夹辅;
李绩长城之踰,𨀉顾分忧。
运精神而折冲,谨疆埸而慎守。
以蕃王室,式固尔猷。
康王构安国安武军节度使制靖康元年十月二十八日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二、《靖康要录》卷一二
醲于赏以懋功,所以正朝廷之治;
笃于亲而立爱,所以隆门内之恩。
眷惟贤贵弟方抗旌而修好,肆陈力以宠行。
扬于大廷,布以孚号。
皇弟大博集庆天雄军节度使亳州平阳康王信厚由乎夙禀,义烈出于天资。
席地势之华,持之以约;
处誉问之美,守之以谦。
比宿师之在郊,尝仗节而出使,克底其,最人所难。
方盛秋之届时,属朔郊之多警。
谊能体国,奋不顾身。
手足具怀,固重勤于既往;
意气自许,乃不惮于一行。
载惟诚忱,良以是用。
仍双钺之贵,加以巨藩,因八命之崇,升之大府。
陪敦邑采,增衍井腴。
呜呼!
譬之勋跂伫旋,归永绥寿履。
可特授安国安武军节度使、信德牧兼冀州、依前太傅康王
李贵遥郡刺史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三七、《大隐集》卷二
敕具官:朕命枢筦之臣,提兵捍敌,军功爵赏,皆决于外,不从中御也。
剡章来上,谓尔尝有战多之绩,而恩典未称。
是用命尔以遥刺之秩,以为懋功之劝。
朕惟尔方执干戈,备戎行,而强敌之侵暴未已。
是汝立功名、取富贵之日也。
畴昔之劳,赏既厚矣;
方来之效,尔其图之。
可。
杜充宣抚使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三七、《大隐集》卷三
敕:安强成道德之威,莫先于正本;
折冲在精神之运,尤贵于择人。
朕遭时艰难,法古巡狩。
暂驻江左,式遏寇攘。
方倚用于耆英,往控临于淮甸
正使名之重,以光阃寄之雄。
具官庄重而渊深,刚方而弘毅。
厚德有镇时之望,沉谋烛先事之机。
比守两都,尽消群盗。
吴汉隐若敌国,民赖以安;
李绩贤于长城,寇莫能犯。
辍司留钥,入赞筹帷。
逮来对于便朝,实副怀于虚伫。
人皆欣见其风采,朕亦深挹其谋谟。
兹属盛秋,当严武备。
仍总枢机之柄,亟驱徒御之行。
增重使权,益隆节制。
式符众望,庸示眷怀。
噫!
光弼之号令一新,旌旗改色;
万福之威声夙著,草木知名。
往励壮猷,图称休命。
可。
唐论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五、《范香溪文集》卷四
尧有天下,不以传丹朱而授之舜。
舜有天下,不以传商均而授之禹。
夫岂不爱其子哉?
以为子不肖而授以位,则天下蒙其害,故不敢用一己之私意,易天下之公心。
夫以圣人不私其子也,犹外求贤人而授之,况有贤子不能立,而曰必立所爱,亦已惑矣。
唐太宗之所以不明也。
方承乾得罪,太宗欲立晋王,限以非次,回惑不决,至取佩刀自向,以要其臣,使必己从。
继又欲立吴王恪,谓长孙无忌曰:「公劝我立雉奴,雉奴懦惧,不能守社稷。
吴王英果类我,欲立之,何如」?
雉奴即晋王也。
嗟夫,诚英果耶,则不当以无罪弃;
晋王诚懦不可守社稷也,则不当越次而立。
太宗以一旦之爱必立晋王,岂公心乎?
、雉奴等己子耳,犹以私爱弃英果而立柔懦,借使诸王朱均也,其肯舍己子而外求贤人授之位乎?
此其去圣人远矣。
然观太宗尝立论讥评晋武,以为知子者贤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则家亡,臣不忠则国乱,国乱不可安也,家亡不可齐也。
又曰:「弃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畏小忍而忘大孝,圣贤之道岂若斯乎」?
其诋诃前古如此,而昧于己子,卒使庸昏嗣有大位,劫于牝晨,几至覆邦,岂所谓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耶?
身属鞬执锐,取天下于百斗之馀,一举而委之孱子,岂不自念其国乱不可安之论耶?
彼以佩刀自向,盖小夫贱妇之为,而谓太宗为之耶?
勤勤托孤于李绩,而卒所以立武乱唐者,也,岂不惟不明于知子,而又不明于知臣耶?
且以永业业齐人,以府兵强本干,以租调立常经之法,凡太宗之规为计虑欲以维持后世者,皆亿万年不易之良图。
储贰之重,乃独失授如此,岂智以爱昏,所为悖缪,而不自知耶?
尧之时,二八未登,四凶未去,五品不逊,民庶艰食,皆未尝以为言也,惟急于授位得人。
太宗储贰失授,而徒汲汲于维持后世之法,是犹缔架巨室,涂茨丹雘,高墉大鐍,无所不至,已而付于败家之子,其能传之久耶?
然则唐中遭革命,宗枝剥丧,酷吏日出,生人毒痡者,皆太宗立懦子之祸也,人君可不戒哉!
近世社稷之臣如何论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汉滨集》卷一四
社稷臣者多矣,有以主在与在、主亡与亡为社稷臣者,有以招之不来、麾之不去为社稷臣者,有以堂堂之节折而不挠为社稷臣者。
然皆莫如孟子之言曰「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
盖豪杰非常之士,立乎人之本朝,以天下之安危自任,既有其志,又有其功,斯可以为社稷之臣。
若夫扬雄之论,则责名太高而取人或滥,不容无议也。
或问近世社稷之臣,曰:「若张子房之智,陈平之无误,绛侯勃之果,霍将军之勇,可谓社稷之臣矣」。
尝试论之。
而汉之时,社稷有三变。
高祖之既衰也,吕后之恩日益疏,戚姬之宠日益固,如意以爱而欲立,孝惠以仁而将废。
当是时也,子房有功。
高后之初没也,刘氏微弱,诸吕擅朝,内握兵柄以为彊,外阿藩国以为重。
当是时也,有功。
孝昭方幼,上官有逆乱之谋,宣帝未立,昌邑有淫昏之行。
当是时也,霍光有功。
扬雄社稷臣称四子者,盖谓是耳。
高帝创业之初,相业如萧何,战功如曹参不曰社稷臣而称子房,则知以其正嫡庶之位而存惠帝也。
高后孝文之际,守节王陵,质直如申屠,不曰社稷臣而称,则知以其靖吕氏之难而立太宗也。
孝宣中兴,有声,不曰社稷臣而称霍光,则知以其当废兴之运,堂堂乎忠,拥昭而立宣也。
高帝易太子,以叔孙之极谏而不听,以周昌之彊直而不回,可谓固矣。
留侯以计来四隐者于商山高祖一见,为之慷慨悲歌,而割其肌肤之爱。
向使惠帝果废,如意果立,高帝万岁后,老臣宿将北面而事孺子,则刘氏之社稷未可知也。
子房之智,其谁存之?
禄、产之变,祸起腹心,计迫事穷,势不两立,吕氏不灭,刘氏不安。
周勃左袒一呼,而刘、吕之雌雄遂决。
向使太尉不入北军,得徐为之谋,则刘氏之社稷未可知也。
绛侯之果,其谁存之?
上官之乱,根株遍于朝廷,昌邑之立,罪恶过于,安危之机,间不容发。
以寡制众,以臣放君,行之不疑,卒安天下。
向使上官不戮,昌邑不废,奸臣乱主得逞其心,则刘氏之社稷未可知也。
霍将军之勇,其谁存之?
稽二三子之德,虽未得如古之所谓成人,然乘时遇变,奋其智勇,神器将坠,徐起而正之,卒能措社稷于泰山之安,亦可以无訾矣。
扬雄过为高论,责之以礼乐之懿,曾不知此乃盛德之事,非所以称社稷臣也。
假如太子之将废,吕氏之方盛,上官之祸未除,昌邑之君未放,虽有礼乐君子从容揖逊乎其间,亦何补于社稷哉?
若夫陈平之佐高祖定天下,设六奇计,出其君于艰难险阨之中,不可谓无功。
至于吕氏之乱,平实启之,得免于戮幸矣。
高后欲王诸吕,必问汉大臣,则犹有所畏焉。
平若乘吕后畏逼之心,挟王陵庭争之助,而拒之以高帝盟誓之言,则诸吕必不王也。
奈何怀保身之谋,开变乱之渐。
既已使王陵颠沛,吕后放恣矣,乃始以定社稷刘氏而藉其口,岂真有于社稷者哉?
盖平有不世之谋,有无穷之智,有应变之机,而无大节不可夺之义。
向非周勃之忠朴,刘章之英锐,则艰难仓卒之际,其无误不足恃也。
袁盎周勃不早去吕氏,非社稷臣
夫在高后时陈平相也,周勃将也,平则有罪,何咎焉?
之所以责者责可也。
高帝尝曰:「陈平智有馀,然难独任,安刘氏者必也」。
然则高帝之心固以社稷寄周勃,而至于陈平不能无疑,则平之为人可知矣。
夫智如子房、果如绛侯、勇如霍将军,其功大矣,特以礼乐未备,未得纯为社稷臣
陈平为身谋,以社稷假人,顾以一时之功而遽获预乎三子之列,故曰责名太高而取人或滥也。
虽然,之言礼乐者,为其人之不若也。
其人虽异,其功则同,害为社稷之臣哉?
之取陈平者,为其功之有类周勃也。
其功虽类,其志则殊,安能为社稷之臣哉!
武帝汲黯尝笑其戆矣,尝诮其不学矣。
至论其人,必曰社稷臣公孙弘、倪宽之徒号称儒雅,不得与焉。
则知子房辈虽礼乐未备,不害为社稷臣也。
武后欲立三思,群臣无不从,独狄梁公以死争,后叹其忠,亦曰社稷臣
李绩许敬宗之徒有德于己,不闻以是称之。
则知陈平之立诸吕,不得为社稷臣也。
呜呼!
乱于名实,儒者之大患。
子房周勃霍光则乱于名,于陈平则乱于实。
名实既乱,乌足以知人哉!
必欲论社稷之臣,则考四人之行事而折衷于孟子可也。
景韦兄投宇文枢密 其二 宋 · 郑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三、《夹漈遗稿》卷三、《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二九、嘉庆《双流县志》卷四、《宋元学案补遗》卷四六
、生长山野,幼不学犁锄,慨然有读书志,胸中便以古人自期,每于史册见一传而高风凛凛者,必读之再三,通即掩卷长思,跻仰其为人,抃搏气槩以从之游,若骤若驰,及之而后已。
性清达而规模宏远,慕王导之为人;
性豁荡而慷慨有节尚,慕祖逖之为人。
沧海横流,处不安,故终夜振衣,达旦不寐,跋涉山川,蒙犯风雨,仗天下安危大计,以求见一时通人为人望所归而论之。
与其饥饿蓬蒿中,老死而比屋不闻,曷若推心授首于忠义之域,俾天地日月所共知者。
阁下一时通人,用不用为朝廷重轻,实人望所归也。
兄弟不自疑愚且贱,袖所著文,凡三进阁下之门。
每进而貌愈怡,言愈温,情愈密,进席促膝移晷,而初情不吝。
且谓议论文章皆可人用,经纶韬略,缓急足倚,正当求之古人,近世未见其比者。
无何,钧翰左授,辞旨稠委,间以自爱一言为诲。
虽父兄提耳谆谆,其抚怜固不过是。
乃若器其朽陋而纳之前脩轨躅,则品题过情,若怀千钧之璧,弗克负荷者。
昔人有言曰:「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
王济王湛同居三十年,若胡越相视,则知人岂真易哉?
阁下筦枢庭,为天子大臣,风尘布衣,在天地间一蝼蚁。
数当代文伯,阁下寔司之,未许籍衙官列。
阁下出入三朝,为时元老,黄嘴经生耳。
且闽蜀相距弥万里,远近之相悬,贵贱之相悬,贤不肖之相悬,先进、后学之相悬,其间事宜百数驲,举烽燧传呼不相及者,何以三见问而分不间毛发?
盖磁石取铁,以气相合,固有不期然而然者。
今既蜗吝蠡浅,不逃鉴裁,当展尽底里,以俟采择。
逸迈而痴,幽邃而愚;
痴绝,愚绝;
于世俗有领袖于人物有林薮。
见理如破竹,迎刃而解,初无留手;
见理如攻坚木,终自擘折,稍迟耳。
于文如狂澜怒涛,滚滚不绝;
于文如悬崖绝壁,向之瑟然,寒人毛骨。
仰视韩愈如不及,下视李白如常人。
下笔如迅马历陇陂,终日驰骋而足不顿,且无蹶失;
下笔如大匠抡材,胸中暗有绳墨,每作文,文成自不晓其义,必求为之解说,然后胸中晓然者。
常曰:「吾弟文章,合有神助,不然,何得乃尔」?
得之易,得而后峻;
得之纷,得而后理。
而城壁固,而朱紫分。
贞粹之地可容千万辈,而峰岠孤峭,自出厚之右。
应辨多方略迟钝有隐思。
临仓卒若素成,绰有馀波;
临仓卒,若暴疾昏黄,徐而图之,了无一尘相累。
使司台谏,则世无豺虎迹;
使直史苑,则地下无冤人。
智解文锋,气挫虓虎,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则厚优于
正固干事,不避镆铘,能辛苦其身,为纪纲先,亦优于
当官正色,不畏强禦,则厚优于
小心事君,缱绻朝夕,亦优于
至当庙廊,拥幼君,当大节而不可夺,则能之,亦能之。
临财廉,取与义,出入无私交之行,可为百僚,则能之,亦能之。
斟酌治体,如扁鹊治疾,尽见五脏凝结,解纷排难,如庖丁鼓刀,无少留刃,能之,亦能之。
也、也,平昔囊匮中短长不出此耳。
推短论长,于阁下有望焉。
古者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
萧何之于韩信羊祜之于杜预王导之于纪赡,李绩之于戴胄,皆相首尾,以成功名。
生平用心于古人,阁下亦以古人许可,幸犬马之齿未在桑榆,正当戮力周旋,阁下著一鞭于中原,使白骨更生,寒灰复燃,特反掌耳。
惟阁下置之肝臆而终始之。
贺陈帅季任(桷) 南宋 · 黄公度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八、《莆阳知稼翁文集》卷一○
疏恩北阙,拥节南州
辍九重侍从之清班,付一路兵民之重寄。
帡幪所逮,鼓舞斯同。
官学究渊源,气全刚大。
出处有古人之节,文章为后进之宗。
发策决科,早登名于异等;
昂霄耸壑,旋接武于清途。
芸阁磨铅,螭头簪笔。
典朕三礼,而居秩宗之任;
鲁诸生,而脩绵蕞之仪。
众欣贤路之方亨,公乃急流勇退
智恬交养,誉处弥休。
内外多所践更,名实加于上下。
大江千里,得李绩贤于长城;
细札十行,命申伯式是南土。
眷兹岭表,控彼蛮陬,封圻虽远于中州,事权实甲于他郡。
卢奂太守,岂曰左迁;
宋璟尚书,行将大用。
某摄承支郡,忝辱年家。
敢图幸会之来,乃在庇庥之下。
效官有守,不获负弩矢以前驱
趋庆无阶,辄敢驰缄函而寓意。
高宗皇帝万言书绍兴二年十月 南宋 · 刘嵘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二、一五三
绍兴二年十月六日右迪功郎刘嵘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九月四日诏书,比以星文移异,虑政事阙失,许内外臣庶直言极谏,无有所讳者。
臣愚不肖,学问肤浅,智虑茅塞,恭承德音,虽欲冒昧自竭以奉明诏,深惟么么管见,不足以裨政事之阙失,是忧是惧。
虽然,岂可以不能而遂已耶!
故尽其愚,惟陛下采择焉。
伏惟陛下神武天锡,圣学日跻,有拨乱之略,有驾驭之才,有恭俭克己之诚,有仁民爱物之意。
宵旰求治,于今六年,算计见效,宜遂底绩。
今也不然,坐薪尝胆,日以外夷为忧,边陲无休息之期,社稷有阽危之虑。
日难一日,岁甚一岁。
乘舆警跸,介在海隅,震荡播越,未有攸底。
黄潜善汪伯彦顾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殆将三十人,今所存唯圣体,不可不自爱重也」。
曾不知太祖勤劳取天下,列圣兢业慎守,不敢失坠也。
今也宗庙为草莱湮之,陵阙为斧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赫赫帝图,盗贼营之。
然则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寝、蹙土宇、丧生灵,岂燕昭、越践、光武唐肃宗之为乎!
本初嗣位,既不为迎二帝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至于今,号令不行而德义不孚,刑罚不威而爵赏不劝。
巡幸所过,人惟以淮甸为戒;
驻跸所在,人惟以虏至为忧。
东南之州郡几何,翠华之省方无已。
若不更辙以救危亡,则陛下永负孝弟之愆,常有父兄之责。
人心已去,天命难恃。
虽欲羁栖山海,跋履崎岖,臣恐非所以为自全之计。
为今日之策,愿陛下一切反前失而已,则必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
巡幸东南,出于侥倖之心,而不虞其祸。
经涉变故,仅免死亡,盖上天警悟于眇躬,俾大宋不失于旧物。
金贼以小狄膻秽,薰污中原,逆天乱伦,挟立僭伪,用夷变,俾臣作君,朕义不戴天,志思雪耻。
父兄旅泊,陵寝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
以此号召四海,耸动群心,不敢爱身,决意讲武,然后选将训兵,戎衣临阵,巡行淮甸,按抚荆襄,拔其英豪,誓以战伐,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景从,天下武勇之夫必响应而飙起。
国用不足,于此不患无财;
甲兵不强,于此不患无备。
有道多助,孰不顺之?
秦陇虽遥,壮士骁骑即可坐致;
齐鲁虽失,饶财厚货必自竭输。
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
其为利害,岂与退保吴越日就灭亡同年而语哉!
臣不自量,每窃愤叹,既未能披坚执锐,先启戎行,而服膺简编,讨论古昔,固尝忘其昧陋,少赞经纶,辄为陛下画七策,以为中兴之术。
其一曰罢和议而修战略。
盖和之可讲者,势力相敌,利害相当故也,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
而其议则出于耿南仲,何也?
渊圣在东宫,当宣和季年,颇不得安,王黼欲摇动者屡矣。
南仲东宫官,计无所出,则归依右丞相李邦彦
邦彦其时方被宠遇,又为后日之计,每因王黼谮害浸润,则必委曲覆护,谓太子无失德,国本不可摇,上皇亦悟其言,东宫卒得不动。
既而渊圣嗣极,递迁前朝大臣,而邦彦次相
金贼遽至城下,邦彦谐谑小人,本无远略,遂献和议。
耿南仲附之,沮种师道不使攻击。
于是覆邦之患,滋蔓而起,分朋植党,各求其说之胜。
欲用兵者李纲种师道两人而已,自馀莫不以讲和为是者。
国论不一,武备阙然。
中州河东之师,必使陷没,以伸和议之必信。
二圣远去,宗族尽从,中原涂炭,至今益甚者,本缘耿南仲李邦彦怀感私恩,不为国虑之所致。
其朋徒附合,根枝胶结,宁误赵氏,不负耿门之所为也。
使其可和,则渊圣执德不回,驯致祸败,而陛下卑辞厚礼,避地称臣,无所不至,宜其少缓兵于我矣,何乃累年而尚未效耶?
和之不可恃亦明矣。
自古国之强盛如汉武帝唐太宗,方其得志四夷,则必并吞埽灭,以示广大,侮亡取乱,极其兵力而后已。
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陵弱,犹且如此。
今乃以谦退仁慈之事,望于反常悖道、腥膻禽兽之粘罕,岂有此理哉!
若以为强弱之势不相侔,纵使向前,莫之能抗,则古昔奋臂徒步,无尺寸之地而争帝王之图者,彼何人哉!
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源,罢绝和议,刻意讲武,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费。
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汉高祖迎太公、吕后之谋,断而行之,确守不变,庶几贪夷知吾有含怒必斗之志,沙漠之驾,或有还期。
不然,则今僻处江南,财物有限,厚赏则吾益困,少之则无以足其欲;
小臣则不足遣,大臣则张邦昌宇文虚中相继而反我矣。
深思熟虑,前计后度,所谓乞和,必无可成之理。
昔北狄至澶渊王钦若陈尧佐请幸吴蜀,惟寇准劝亲征。
及成功之后,钦若辈羞愧无所为说,则撼真宗曰:「当时寇准亦岂有好计,但是热血相沃,譬如博钱,以陛下为孤注耳」。
使人君不明,则钦若之言为爱君,寇准之功为幸胜。
今日之论和者,其情状一一出于是,茍能息绝其后,知陛下不藉之以塞民望,大臣不藉之以宽己责,则必为善后之图矣。
其二曰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
今四方供贡久不入于王府,往往为州郡以军须便宜截用,经常一坏,不可复理。
行在百费,惟以榷货盐利为无穷之源尔。
养兵十万,而兵食日费无虑七八十万。
古谓无三年之藏则国非其国,今无一年之积,招安日至,窘匮日形,此岂持久之道!
故臣愚谓宜置行台,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或长沙,审择一处,以安庙主、太后、六宫、百官,以耆哲谙练大臣总台,谨守成法从事,量留兵将为营卫,命户部计费,调以给之。
陛下提兵按行,广治军旅,周旋彼此,不为定居。
则馈饷之权,宰相宜专主之,而责成于发运使,如汉委萧何关中,唐委刘晏以东南,经制得人,尽汰浮费,加以悠久,不患无财。
至于宰相,平时则守宪章、行故事,今则不然,宜从陛下介胄驰驱,发谋制胜,莫遑宁处,协济危难。
若乃早朝晚见,从徒乘马入政事堂,据案呼吏,翻簿判花书卯,那移阙次,安排亲旧差遣而已,臣未见其有补于中兴之万一也。
其三曰务实效,去虚文。
夫治兵必精,命将必贤,政事必修,誓戡大憝,不为退计,此孝悌之实也。
遣使乞和,空捐金币,不惮辱己,侥倖万一者,孝悌之虚文也。
将帅之才,智必能谋,勇必能守,义必能行,得是人而任之,然后待以恩,御以威,结以诚信,有功必赏,有罪必刑,此任将之实也。
庸驽下才,本无智勇,见敌则溃,无异于贼,与之亲厚,等差不立,赐与过度,官职逾涯,将以收其心,适足致其慢。
听信妄诞张大之语,冀其朴实用命之功者,任将之虚文也。
简汰其疲老病弱,选择其壮健骁勇,分屯所在,置营房以安其室家,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选众所畏信者董其部伍,申明旧制阶级之法,以变其骄恣悍悖之习。
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进战获首虏则厚赏,死则恤其妻孥,溃则诛其身,降敌则戮其族。
令在必行,分毫不贷。
此治军之实也。
无所别择,一切安养姑息之,惟恐一失,变色不悦,幸其无事则已矣。
教习击刺,叫噪喑呜,有如聚戏;
金鼓旗号,白挺小队,皆效虏人。
纪律荡然,虽其将帅亦不敢自保者,治军之虚文也。
保宗庙,保陵寝,保土地,保人民,以此六实行乎其间,则为天子之实也。
陵庙荒墟,土地日蹙,衣冠黔首,为血为肉,以此六虚行乎其间。
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雉扇金炉,夹侍两陛,仗马肃立,卫兵走而拜伏,赞者引百官以次入奉起居。
既退,宰相大臣卑躬而前,󲦤笏出奏,司晨唱辰,则驾入而仗出。
以此度日,而国势日卑。
粘罕者昼夜励兵,跨河岱,电扫中原土地,遂有吞吸江湖、蹂践衡霍之意。
吾方挟虚器,茫茫然未知所之。
此则为天子之虚文也。
伏愿陛下留意实效,勿爱虚文,愤发慷慨而力图之。
其四曰大起天下之兵。
宿卫单寡,国威陵替。
往者臣常建言,乞遣发京师宿卫赴行在,又降等仗于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四川、二广,抽拣禁军贡发,充御营正兵,增厚其月廪,精加训阅,陛下自将之。
天子之军既强,则中国之变自弭。
汉高祖大败于成皋,与数骑渡河,晨入张耳韩信军,夺其印,易置诸将,军遂复振。
陛下今欲于刘、韩、张、岳四人之兵有所易置,知其不能矣。
权既偏重,柄既倒持,彼必谓陛下不能舍之,夷踞桀骜,日以滋起。
陛下以孤立之身寄于其上,安能使此四人常无怨怒相激而不为变?
此苗、刘之祸率尔而作者,由此故也。
臣谓今日在兵必不可用,既未有以大变革之,莫若先集天下劲兵以强御营之势,然后可以弹压悍将骄兵。
兵既不能妄动,咸就纪律,则四方横溃之军及群起不逞之盗必自帖息,犹有猖獗不顺者,遣偏师以锐卒往擒灭之,遂罢招安之说。
况陛下以报仇雪耻为己任,仗义而行天下,凶顽不义之徒固将敛衽倒戈而听驱役之命矣。
光武为铜马帝者,用此道也。
东南之卒既起,则又命福建团结枪仗,建、汀、南剑邵武四郡可得二万人,各择其土豪使部督之,以俟兴发。
两浙募水手,并起诸州撩湖捍海等兵,尽付水军。
命江东西、湖南北募弓手,以在官闲田给养,人得一顷,正税之外,科须一切与免。
广西及辰、沅、鼎、靖于见教洞丁中简其精锐,分番起之,屯戍襄汉。
京西淮南荒废无主之田为屯田,招集两河、山东本路流徙之人,略依古法均节之,择强壮者训习武艺,使且耕且战。
文武臣有明习营屯之事肯自奋者,因以任使。
凡此六条,陛下诚使执政大臣委弃簿书细故,勿设他说以相论驳,日夜图维,择人而为之,累岁积日,必见功绩。
于是时而兵弗强,敌弗畏,盗弗息,然后归之天命,无所为矣。
不然,是自弃也。
陛下苟有自弃之心,而欲于目前三四庸将,数万溃卒,求为久安,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其五曰定根本者,非建都之谓也。
陛下家世都汴,舍汴都焉?
都城已失,则必思所以克复旧物者。
然考天下之势,莫强乎关中,今则力未能至;
按南渡之迹,莫过乎建康,今则事理不可。
参择二者,欲强进取之资,而无形势之失,惟荆襄为胜。
春秋之时,楚用是而抗衡上国,窥周问鼎。
曹操孙权荆州刘备,则失箸惊恐。
六朝建立,必增重上流。
庾亮欲经营中原,则先分戍汉沔。
太祖欲代魏,则先广襄阳资力。
故晋之何充谓:「荆楚,国之西门,地带魏、赵,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
方城邓林,虽非天险,然汉水为池,上下不过千里,其要害易守,非如淮泗汗漫,平原旷衍,四通五达,易入而难避也。
诚能屯唐、邓之田以养新兵,出广西、武陵洞丁并施、黔山军,筑坚垒列守汉上,阻以水军,防以正军,缭以弓手、民兵,牵制江黄,呼吸庐寿,则攻取之计成,然后陕西声气相应,而骑卒能至,川广之富皆可拱揖。
且比于漂泊大江之南,栖伏东海之滨,险易利害,相去远矣。
建康固是六朝旧邦,甘守偏隅,迁延国祚,亦何不可,而臣独为不可者,盖以陛下之责,与晋元不同故也。
西晋刘聪并吞,复立怀、悯,两君皆遇弑殒,故元帝琅琊王凭、王敦专制淮南十年之威,又因人心未忘晋室,起而立国。
然传祚十世,享国百年,强臣内叛,胡虏外逼,其得存犹缀叶露耳。
当时非无谋臣猛将提重兵出入,终不能复取中原者,亦势使然也。
今陛下父兄在虏无恙,穹庐毳帐,恶党丑类相聚,其衣服饮食,居处动静,岂得比国民庶中人之奉哉!
其闻陛下登宝位也,必旦夕南望,曰:「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吾之归,庶有日矣」。
痛惟愁困屈辱之中发此念,为此言,于今数年,日迫月切,而献谋者方欲导陛下南驾,日远月忘,遂无复国之谋,别求建都之所,此臣所以深不晓也。
河东河北之民,知朝廷不复顾念,已甘心左衽。
山东京西、淮甸之民犹冀陛下未忍遽弃,若更迟延岁月,无以拯之,则怨恨陛下为敌国者,所至皆然,亦何必粘罕哉!
于此而欲建都,臣知其必不能。
愿陛下先命吕颐浩杜充过江,广斥堠,治盗贼,然后精选二三万人为舆卫,于稳密州郡速置营屯居室,以安存其所谓老小者。
陛下提此兵渡江南北,缓辔而上,遣使巡问父老,抚绥刀刃之馀民。
至于荆襄,规模措置为根本之地,犹汉高关中光武河内,虽巡幸往来,征伐四出,而固守不可失者,以荆襄为重。
陛下富于春秋,非如昔人白首举事,觊万一之成者,诚能坚忍鼓励,坐薪尝胆,悠久为之而不能济,则《书》所载少康宣、汉光武之事,皆为妄言以欺后世,不足信矣,陛下必谓不然也。
其六曰选宗室之贤才者,封建任使之。
今陛下之族被虏而去者众矣,所存亦无几何。
黄潜善郑悫小人之见,本无远识,谓陛下以支子入继,又不缘传付之命,国步方梗,恐肺腑之间,不无非望之冀。
考其行事,必曾进言,恫疑虚喝,以恐动圣心。
故自南都至于淮阳,诛窜之刑,疑忌之意,相寻继见。
虽其罪戾或自贻戚,然岂尽出治亲齐家之美意哉?
殆非所以巩固皇图、延祚命之道也。
为今之计,宜于同姓不问亲疏,选择贤才,布之内外,广加任使。
其望实杰然尤出众人之上者,陛下宜留之宿卫,夹辅王室,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续国家如线之绪。
使仇虏知赵氏之在中国者,尚如此其众,既失复得者,非独陛下一人而已,则其扑炎火之横心,立异姓之逆图,庶其少息乎。
其七曰存纪以立国体。
夫一君子进,众小人未必退;
一小人进,则众君子退矣。
势不两立,而于君子独难,盖其道固如此。
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君子最多,而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著则斥之;
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之。
故其成当时之功,贻后人之福者,皆君子也。
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而不返,崇信小人,一任而不改,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
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矣;
王安石所用之小人方新而近,蕃息未艾也。
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不知已时。
然则陛下求君子而用之,不爱爵赏以待其人,岂非甚不易得乎?
君子未多时而已无存,败事显著之小人稍稍类聚,未至则召之,惟恐其不来,既至则用之,惟恐其不速,陛下土地金帛,能有几何?
岂堪此辈大言轻用,尽输之夷狄耶!
将以汲引豪杰,延致英雄,是犹却行而求前,北辕而适越也。
夫以贤治不肖,此治平以前陛下之家法;
以不肖治贤,此熙宁以后陛下之家戒。
矧今日否塞之气充牣于中原,阴长之滋勃兴于夷虏,非得希世异才,上下内外参任迭用,泰何由复,否何由倾乎?
此存纪纲之一事也。
右文左武者,有国不易之道也。
汉高祖韩信彭越,不以加于萧何
光武贾复耿弇,不以加于邓禹
刘备关羽张飞,不以加于诸葛亮
唐太宗李靖李绩,不以加于房、杜。
非独其礼之等降不同,其诚心所以待遇之意亦异。
今儒道衰息,未有钜贤硕德立乎朝廷,以收运筹指纵之功,陛下所深恃以为爪牙者,惟三四庸将耳。
夫此三四人以近时论之,曾不足以当种师道之役,况古昔名将乎!
而偃蹇庞然,常负重寄,使平寇盗尚或未能,岂敢望其向虏人发一矢哉?
自愧无以称职,则大言诡论,以上欺睿听,慢辞倨礼,以下视朝士,谓今日祸乱皆文臣所致耳。
敌人方强,不可不避;
乘时而动,又不能节制其兵。
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其为国家之害岂浅鲜哉!
愿陛下委大臣以腹心,遇近臣以礼貌,当使南衙士气重于此曹,天下怀才自负之人,必愿立乎左右,缓急之际,必有能为陛下竭忠尽节不愧古人者,岂皆如臣等辈伈伈伣伣,下心低首,不能为朝廷轻重者哉?
忝奉内朝班缀之列,欲求近侍如汲黯之气折淮南,诚未多得。
敝舆羸马,惴惴然于长戟大剑之,卒伍贱人皆得以恶声谁何之,不敢正色忤视,少拂其气。
从臣如此,况其下者乎!
唐制,监察御史秩七品,夫禄至卑也,然衔命出使,则节度使具橐鞬戎服郊迎。
本朝郎官出使,序位在转运之上。
凡此,盖欲尊重天朝,习民于上下之分也。
故事,宰相待漏院三衙军官于帘外倒仗,声喏而退,今见在分庭抗礼矣。
推此类非一日,长而不已,陛下不为之别异表著,是自削堂陛,无复等威,亦将何所不至哉?
此存纪纲之二事也。
治天下者必取笃实躬行之士,而去浮华轻薄之人,所以美教化,善风俗。
本朝自熙宁以前,皆守此道。
王安石以佛老之似乱,绝灭史学,唱说虚无,以同天下之习。
其习既同,于今五十年,士以能谈说相高,不复见于行事,曰:「此粗迹耳,不足道也」。
其或蹈规矩,守廉隅,稍异于众者,则群议而聚,骂之以为怪物缪人。
此浮华轻薄之为害也。
夫欲变风化俗,惟系上所好恶。
陛下力行孝弟,则天下为孝弟者出矣。
陛下敦尚名节,则天下守名节者出矣。
故今日正当赏廉白而黜贪污,崇仁义而斥奔竞,旌能实而惩妄诞,贵忠厚而杜残刻,以变风俗。
茍反此道,颓弊日甚,必至颠覆而后已。
至若文词之丽,言语之工,倒置是非,移易白黑,诚不宜任用,以为浮薄之戒也。
靖康二年颜博文谀佞张邦昌,则曰「非汤武之干戈,同之禅逊」。
及为邦昌上表请罪,则曰「仲尼佛肸之召,本为兴周;
纪信汉王之车,固将诳楚」。
博文近臣,能文之士也,其操术反覆如此,陛下宜推类而察之,以陟降多士。
此存纪纲之三事也。
法度者治天下之器,号令者行法度之具,者出号令之实。
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重,至于易死,疑若太过,然持守法度,固结民心,非不可也。
真宗澶渊之盟,契丹守之,百二十年不敢轻动。
宣和宰相王黼一日败盟,举兵取誓书还之天章阁,天地鬼神照临,重誓自我背之,遂使虏人得以藉口。
夫金贼憾于我哉,皆契丹教之,假手借兵,以报中国之怨尔。
失信之祸,一至于此,孔子之言,良不为过。
此存纲纪之四事也。
臣禀赋愚下,无以踰人,然夙夕思之,得此七策,剔为二十条,于当世之务,虽不能尽,亦可见大略矣。
惟陛下动心加虑,反覆而考焉,以为可行,则至诚恻怛而速图之。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机事之来,间不容发。
往昔虽不可追,然不可谓无可追者而遂已也。
谓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后日又不难于今日乎?
天岂胜人,大福不再,深可忧惧。
今年立春,雷震大雪白虹贯日,中有黑子。
钱塘之祸,实先示象。
恭惟上天之仁,眷顾陛下恳恳至厚,陛下出于危难,侧身怨艾,亲近书史,引对多士,减撤玩好,躬亲庶政,亦非复维扬之比,臣民共知,不可诬矣。
然任至重者力必强,责至大者忧必深。
天下万姓以二帝之故,所望陛下者,非止如是而已也。
二月金星犯大火,芒怒赫然;
九月朔,日有食之,车驾复有预防之行。
明堂遂虚,阳德不竞。
钱塘受辱之地,岂可再拥六飞。
县名柏人高祖不宿。
遂游会稽、幸三衢,则地形穷僻,扈卫劳勚,贡赋不通,财用益窘,道路艰阻,朝觐益稀,邮置幽深,命令益隔。
人知陛下无复中兴之志,威权损削,无可希望,投戈四逸,孰能止之?
唐庄宗末年之事,可不畏哉!
惟有如臣前所陈,思迎父兄,誓报仇虏,奋发强厉,有进无退,非怯懦畏避之所能济也。
不然,而怙恃天命之不庸释,是犹不耕于田,枵腹以待嘉禾之旅生,不于麻,露体以待野蚕之成茧,事理之必无者也。
又惟斯民戴宋无已者,徒以祖宗德泽深厚之故,虽甚涂炭,犹未瓦解,犹未冰泮。
然以比来巡幸所过,观之道傍里县之民,一切空室,以避兵卒,甚者田畴荒莱,室庐破毁,生聚不保,满目萧条,殊非来苏望旱之美,传示四方,何以彰德
万一淮泗有警,虏骑群贼俱渡大江,陛下又将深寻幽远,则回顾州县,复为墟邑,必曰:「君王尚且畏避,何以责我守城」?
民心观此,安能久忍而无变乱?
若不望风呼号以事夷狄,则必推择贤能以自保治。
陈胜吴广因民不忍,而刘项乘之,秦遂灭亡者,盖本于此。
今宋祚之再兴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
天下记之,野史书之,善恶荣辱之传,亦犹今之视昔。
夫汤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楚以七千里而为仇人役使,荀卿所以悲而哭之,可不鉴乎?
宗泽留守京师,一老从官尔,然以至诚鼓动群盗,北连怀卫之民,誓与同迎二帝,皆相听许,尅期而应者,无虑数十万人。
不幸死,其志不就,复为潜善伯彦所深嫉,故无以所谋达宸听者。
以此知人心未厌二帝之德,况于陛下身为子弟,诚欲北向而有为,臣将见耰锄锬于长锻,奋臂威于甲兵,举四海为陛下之用矣。
或闻宇文虚中邦昌刘豫受虏命,专制山东,若陛下亲总六师,遣一介之使往谕至意,开示大义,许以茅土,资其兵力,彼之顺命,犹反覆手,皆非甚难,独在陛下断与不断、为与不为尔。
夏国事宜,张浚已行措置,得其听信,稍舒西顾之忧,则关中尚可经营,不至遽失。
淮南荆襄藩蔽,接连山东,合从掣肘之患,则虏人所守者数千里之地,兵势必分,力不得合。
批亢捣虚,攻其不备,多方以误之,不厌不倦,以十年为期,陛下必能扫除妖氛,一清国步,修上京之庙貌,都巩洛之神皋,远迓父兄,归安凤阙,再修仪物,永固龙图
陛下于此时,忧愤方已,岩然南面,称宋中兴,永永万年,欣怀无斁,其与惕息奔走,忍耻临危有如今日,岂不万万相绝哉!
臣本疏外之踪,无所知名,误蒙殊异。
重惟职司注记,掌书言动。
丧乱已来,典籍废缺,官业不举,素餐是愧。
睹寇仇未殄,戎虏凭陵,致陛下銮驾徬徨,百姓未知死所
臣子之义,有殒无辞,有知不言,有言不尽,茍非畏祸,即是欺君。
震怛于,不能自已。
戆愚抵首,理合诛夷,宽仁如天,恃以无恐。
茍或其言可采,有补大猷尺寸之功,垂名竹帛,是古人所荣,微臣之至愿也。
伏惟陛下留神察而赦之,幸甚。
虞允文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一二、《盘洲文集》卷二○、《宋四六选》卷三
文武之宪万邦,政克符于二柄;
帷幄之筹千里,象实并于三阶。
明良所其赓歌,夙夜以之基命。
我有畯德,谐于佥言。
具官某,挺昂霄耸壑之姿,抱歛咢淬锋之器,前言往行,发为议论之英;
大册高文,兼得典谟之体。
昨当牛渚之役,独励戈舡之师。
一扫妖氛,微管仲民其左衽;
再开莫府,用李绩贤于长城。
既边琐之周知,殆戎韬之暗合。
夕烽报警,清跸戒严。
本兵式赖于杰材,则料敌无逃于沉画。
俾赞宥地,共宁庆基。
噫!
齐有晏婴,遂获折冲之效;
汉得汲黯,可寝发蒙之谋。
益务交修,勿令专美。
王彦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一二、《盘洲文集》卷二○
天子执赏罚之柄,不可党偏;
士卒变勇怯之心,在乎激励。
傥逡巡而不进,与逗挠者何殊?
清论既諠,薄惩难废。
具官某,蚤推沉鸷,远有风声,由秦蜀万里而来,颛江淮一面之寄。
所期李绩为我长城,宁使齐人笑夫百步!
方尅日俟濠梁之捷,乃望风舍昭关而归。
辟易如斯,扫清何赖?
庸按出师之律,少伸退舍之诛。
屈此宪章,镌其厢部。
噫!
探姑缯之壁,当图尽敌之功;
雁门之踦,斯雪非夫之耻。
永怀宽典,勿负异知。
广州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二、《盘洲文集》卷三一
域民必以郛郭,作室必以墙藩,三尺童子且知之,不足乎列也。
恃陋而城恶不治,浃辰失其三都
《春秋》书城二十有九,或妨农,或踰制。
谷梁子曰,凡城之志皆讥也。
孙叔敖筑沂,量功命日,不愆于素,君子韪之。
盖天下之事宜为而不为则废,未可为而为之则弊,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利。
桐庐方公以奎文之直总戎南海,明而恕,威而不猛,刬剔秕蠹,日无逋事,圄犴屡空,枹鼓沉声。
郡有中城,合东西而三,其周十有九里
自中兴洗兵,典边者寝扃弛柝,弗以复隍游虑。
雉堞圮剥,不缒而登,灌木盘根,上侵睥睨。
仍遭飓风,闉阇顿仆,重门夕不可闭,其阈若将压焉。
主钥吏无以孰何奸宄,众迭请,公犹靳未议。
绍兴二十二年秋,盗发章贡
公既祃牙遣师,曰:城也时哉!
则增陴缮关,躬行巡功,铠甲弓刀,乃敹乃砺。
盗果扫蚁穴南乡,闯我五岭
既攻大庾,谍者知吾有备而官军且至,遂解围宵遁。
公不以盗去彻警,授规七邑,属役赋丈,料材访工,官出奇羡,孅介无歛。
斤斲塈涂,弗柣自勉。
明年正月克成,阖以枚数者五十四,井干、烽橹以楹计者二千四百三十有四。
木甓壮坚,金革刚寿,足以耐悠永。
蔺石、渠答,以守之具靡阙。
山谷老稚始至近郊,遥望辟易,色然曰:「岂山移蜃吐耶」!
徐而察之,则丽谯曲敌,一新于崇墉之颠也。
乃相与歌曰:我有荆榛,公薅剪之。
我有茅茨,公安堵之。
舆梁既成,如蹠通逵。
提阏既作,舟迁其危。
凡此巨防,屋垣持持。
倏观厥成,役不我知。
父我母我,惧公之归。
抑又闻之,熙宁年谏省程公初筑西郛,外台鬨然不息。
内阁孙公葺三城于宣和中,有旨漕臣同其画,而时病其扰。
今是役也,毕而民惊之,则材智方略,瞻前岂不相万?
某既墨笔记其事,窃谓李绩镇并,贤于长城,惟公文武备足,折遐冲于千里外,虽不城可也。
然为可为于可为之时,所以利后之人云。
熊彦诗西京运判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海陵集》卷一四
朕以畿右诸郡创残岁深,民虽息肩,未洽于泽,今欲复户口,辟田野,使守令各尽心悉力拊摩之,亦必赖部刺史班宣六条,省察治状。
然其所隶,不过数城,时方省员,一漕台足办吾事。
以尔儒学吏治,号为兼通
才刃恢然,见于江夏
洗手奉职,规模一新,剔其颣纷,补弊苴漏,郡事既饬,民情亦纾。
宜改命于台使,观风于邻部。
尔当戒疆埸之吏毋生事,谕师帅之官毋扰民。
惟招徕逋亡,惟存问疾苦。
斯乃计最,往其懋功
王师心吏部尚书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海陵集》卷一四
中台总庶务之纲,选部据群材之会。
尚鉴裁则人为重,故晋人以一字被才;
论资格而法益繁,故唐法以三铨分注。
朕袭用前制,畴咨列卿
必欲任贤而使能,庶几兴滞而补弊。
具官某恭宽容物,敏辨过人。
美矣器资,虽锢玉蒙金而莫掩;
恢然才刃,当盘根错节而有馀。
比以甘泉之旧人,起于荆水之遐服。
访论议则乐闻其侃侃,考事功则详试于多多。
委以版曹,不逐利于理财之末;
升于琐闼,不邀名于批敕之间。
惟宿望之甚高,故数迁而靡吝。
宜付天官之治,遂登常伯之尊。
夫七司之繁,条章莫不备具;
四选之会,流品欲无混淆。
惟疏通可以振滞淹,惟详审可以察奸弊。
朕不多训,汝其懋功
葛立方吏部侍郎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二、《海陵集》卷一六
天官之有大小宰,首冠六卿
吏部之有文武铨,同分两选。
思得清通之彦,助予综覈之公。
具官某学世其家,器优于用。
早储乔松之令望,尝历握兰之显曹。
昨去周行,久纡隽望。
迨辟至公之路,尽收遗野之贤。
召以名郎,登于宰士
纠违省闼,实多详整之称;
结好邻邦,不负光华之遣。
肆图嘉绩,亟置从班。
尔能使法行而无阻格之私,吏畏而绝奸欺之弊。
斯乃称职,往其懋功
可。
唐制兼官考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六、《南涧甲乙稿》卷一七
唐之制踵隋旧规,文武各置散官,凡文职隶于三省六部,武职隶于诸府十六卫,未尝相侵也。
然自武德初,武臣大功重任,或加之文职以为异恩。
李靖辅公祏,则为东南道行台兵部尚书
盖行台如分司,然无职掌也。
继授刑部尚书,命平突厥,则复改兵部尚书,为定襄道总管,是带尚书之职使之将兵,以示宠尔。
自是遂正迁仆射而为相。
太宗之时,武臣为尚书者例皆拜相。
李绩并州大都督召为兵部尚书,继而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亮相州长史召为工部尚书,遂参预朝政侯君集右卫将军兵部尚书,遂参议朝政(唐制左右仆射及三品或参预参议政,皆为宰相,未有宰相执政之别,非今参知政事比也。),此其验也。
不然,当时诸将数十,立功者甚众,如苏定方薛仁贵之徒,岂不尽为尚书哉!
屈突通曾除刑部尚书,自以不习文法固辞,见其不能预政矣。
中叶后,武臣致仕,或除尚书张仁愿张万福等是也;
身后或赠尚书薛从郝廷玉等是也。
以武臣平日不为此官,于其仕及身后间以宠焉,始足为重矣,故未尝悉使武臣得之也。
太宗之法善矣,高宗、中、睿,犹能守之。
明皇天宝中,朔方总官牛仙客以无功而亦拜尚书宰相张九龄固争以为不可,九龄因是罢出。
李林甫代为相,奸邪迎合,竟使仙客为之。
明皇不察,复用仙客为相,特激于九龄之论,必欲用武臣,初不问其贤不肖也。
其视太宗之用李靖,盖亦远矣。
然终唐之世,无武臣任侍郎者,是未尝除也。
太宗尝以番将阿史那社尔鸿胪卿,亦异恩矣,唐世武臣遂以兼卿为宠。
高宗将伐高丽尉迟恭开府仪同三司致仕,止授太常卿,起为左一军总管,是亦带卿职使之将兵,以示宠也。
至明皇时郭知运以陇右经略使田神功以平卢兵马使高仙芝安西都护,并兼鸿胪卿
肃、代时,李嗣业以复东都兼卫尉卿马璘以破史朝义太常卿段秀实怀州司农卿
郭子仪灵武,兼卫尉卿
其子曜以子仪恢复功,至德初亦兼卫尉卿,次子晞为鸿胪卿,论惟正以募兵灵武光禄卿,尚可功自贼所来归立功、戴休颜以平党项立功,皆试太常卿(唐制,试官犹今带权字。)
辛云京积功至特进浑瑊积功至开封府郡王,止兼太常卿
是武臣非有功勋者不加卿职,其重又可见矣,亦未尝悉得之也。
然终唐之世,武臣无任郎中员外郎者,盖未尝除也。
此其大略可考矣。
嗟夫!
文武之任一也。
譬之舟车焉,车之行陆,舟之行川,皆随宜而任重也。
后世文武之名太分,而任亦遍于轻重,故文武相视如楚越然。
文臣常任内事,武臣常任外事。
武臣每以不得文职为歉,故唐间以异恩而加之。
及唐政之衰,武臣任藩镇者例必兼台省长官,而其僚佐亦遥领台省之职,大抵以悦藩镇之意,而台省之官遂轻。
正官不足,又增检校,由是仆射司徒之称逮于皂隶,祭酒宾客之号加于将校,名实纷纠,莫此为甚。
陵夷至于五代,不可考矣,此本朝所以一釐正之也。